古依尔雄赶紧行礼,“皇上圣明!小女已将皇上的意思说与草民,小女蒲柳之姿,能得皇上垂青,草民万分荣幸,只是…”这话还真不好说,他怕一旦拒绝,惹得皇上震怒,后果就没处估量去了。
端木扶摇目光很是温和,他早知道这于古依尔雄而言太过突然,一时无法接受,也是很正常的事,“首领大人不必有何顾虑,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便是,这等事自然是你情我愿,令千金若不同意,朕也不会强迫于她。”
“我没有不同意呀!”古依娇娥忍不住叫,末了才想起礼节来,“啊,民女是说,民女是愿意的,可父亲不同意,硬要棒打鸳鸯。”
什么啊,你父亲哪里是这般恶毒心肠之人?古依尔雄红了一张老脸,哭笑不得,但神情仍是镇定的,“皇上想必也看出来,小女不懂规矩,言辞随意,草民是怕她入了宫,会给皇上惹来麻烦,那就不、不好了!”边说边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意即你再乱说,看我饶不饶你!
端木扶摇忍不住微一笑,“如此,首领大人倒是多虑了,令千金言辞间虽随意,但却是真性情之人,朕明白她的心性,自不会怪罪于她,何况有皇后随时提点,必不会让她犯什么错,首领大人放心就是。”
耳听端木扶摇说的在情在理,加上女儿又胳膊肘往外拐,古依尔雄也不好坚持反对,“皇上若真的管教得了小女,草民感激不尽,只是万一小女惹恼了皇上,这----”
端木扶摇略一沉吟,“首领大人如果不放心的话,朕倒有一法,不知首领大人可愿在朝为官?”
“啊?”古依尔雄一怔,“为、为官?”
“是啊,首领大人,”慕容寒枝含笑接过话来,“皇上的意思,念在首领大人平乱有功,想封首领大人为护国将军,在朝为官,为国尽忠的同时,也好好看着点儿令千金,这样首领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古依尔雄万万没想到,皇恩浩荡到如此地步,他也不是说看中了这个官职,是感恩于端木扶摇为他设想得如此周到,当下不再犹豫,学他们的礼节,纳头就跪,“草民谢皇上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木扶摇顿时龙颜大悦,“不必多礼,请起。”而后与慕容寒枝对视一眼:成了。
这样的结果是古依娇娥满心希望的,想到自己以后的丈夫就是端坐龙椅上的人,那么年轻,那么俊俏,那么温柔,她就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咬着嘴唇直盯着端木扶摇的瞧,她不脸红,一国之君反倒不自在起来,佯装咳嗽了一声,故做无辜地看向他处。
而后的时间,这一双小儿女便尽量寻时间单独在一起,以便在举行封妃典礼之前彼此熟悉,更好地在一起。
而这一下朝夕相处,端木扶摇越来越发现,古依娇娥顽皮可爱得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一忽儿一个想法,而且非将其成行,时常将他闹到哭笑不得,她却自得其乐。不过,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好,两个人彼此喜欢,确实是真心的。
这天,端木扶摇在偏殿设宴,请古依尔雄父女,还有薛皇后和慕容寒枝饮酒闲聊,也是为了让彼此都熟悉一下。席上小菜都很是精致、淡雅,这对于在边境吃惯了牛羊肉的古依尔雄父女来说,是很难见到的美食,也难怪古依娇娥吃得颇为开心,不时问这个是什么,那个怎么做的,忙得不亦乐乎。
薛皇后看着她,但笑不语,暗道日后皇上身边有这样的妃子,她倒也不用担心,是极好相处的。
而就在大家吃得高兴时,古依娇娥突然一顿,变了脸色,“唉哟!”
“怎么了?!”端木扶摇脸色一变,就近扶住她,“吃到什么了,还是----”
古依娇娥手紧压着腹部,小脸煞白,“好疼!”
古依尔雄也是吃了一惊,过去扶她,“肚子又疼了?”
又?慕容寒枝微一皱眉,“首领大人是说,娇娥这样已非第一次?”
古依尔雄面露担忧之色,“之前在家中时,她亦这样疼过几次,找大夫看了,只说是闹肚子,可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疼起来。”
“哎呀,好疼!”古依娇娥疼得满脸是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父亲,好疼…”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说疼就疼的,扫了大家的兴,真可恨!
不等古依尔雄说什么,慕容寒枝已拿过她的手腕,“娇娥别急,我看一看。”
“对哦,”古依娇娥咬着牙笑,“我、我忘了,凤姐姐是、是神医。”都这个时候了,亏她还笑得出来。
慕容寒枝道,“别说话,”而后仔细替她把脉,“皇上,抱娇娥到里面床上去,我替她好生看看。”
端木扶摇点头,不顾古依尔雄诚惶诚恐地阻止,把人抱起来放到里面,又退了出来,跟大家侯在外面。
慕容寒枝仔细替古依娇娥检查一番,又在她痛处按压了几下,便明白是什么状况,先行施针替她缓解疼痛,这才走了出来,“首领大人,娇娥会这样,是她腹中某个地方坏掉了,就算这次疼痛过去,日后还会再犯,若长此以往,她将有性命之忧。”
“啊?”古依尔雄吃了一惊,“坏、坏掉了,什么意思?那该怎么办?”
“首领大人稍安勿躁,”慕容寒枝赶紧一摆手,示意他别害怕,“是不怎么紧要的部位,对她身体没有影响的,我要对你说的是,我必须把她腹中坏掉的部分割掉,你信得过我吗?”
什么?端木扶摇也吃了一惊,“割掉?”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虽然他绝对信得过慕容寒枝的医术,但这不是别的,是要从人腹中割掉什么东西,那不就是说得把古依娇娥开膛破肚?光是用想的,也够吓人的。
第173章 果然动手了
“是的,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慕容寒枝答一句,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之后娇娥就会没事了?”古依尔雄的手在抖。就怕女儿有个闪失,他可怎么跟妻子交代。
“是的。”慕容寒枝微一笑,示意他不必紧张,“首领大人不用担心,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可怕,但很快就会结束,你相信我,不出半月,我还你一个欢蹦乱跳的女儿。”
古依尔雄略一沉吟,随即用力点头,“好!那就劳烦凤姑娘了!”
慕容寒枝果然说到做到,十几天后。古依娇娥腹上那道小小的伤口就完全愈合,整个人也清爽了不少,把她高兴得,越发来了精力,整天上蹿下跳,如同兔儿一般。端木扶摇看着她欢快的样子,心情也跟着轻快不少,暂时把太后一伙的事放到了一边。
古依尔雄自是深深感激慕容寒枝和端木扶摇对他们一家的恩情。及对古依部的信任,死心塌地效忠于皇上。
而后,端木扶摇在朝堂之上宣旨,封他为护国将军,赐将军府一座,位列朝堂。既然为官之事与封古依娇娥为妃之事都已定下来,他便向皇上禀明,回古依部交代好一切,携妻子儿女共同上京。
此旨一下。群臣皆无多大意见----毕竟古依尔雄平乱有功,更是勇猛无双,做这个大将军,很是合适,有意见的人,是太后。
“哀家以为不妥。”太后像是要让端木扶摇看到她身子骨有多硬朗,明明生了病,还坐得笔直,一脸威严,“那古依尔雄不过一介莽夫,何德何能,做得了大将军?皇上应该收回成命,日后再议。”
“圣旨已下,此事已成定局,”端木扶摇暗里冷笑,神情虽恭敬,言辞上却是半步不让,“母后不是也知道,君无戏言,若是朕收回成命,将来如何取信于民?”
“这、这是两码事儿!”太后气极,咬牙瞪眼的,“哀家历经三朝,见的人多了去了,不会有错,古依尔雄并非国之良将,留他不得。”她当然这么说,因为她早已看出来,端木扶摇这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看着他羽翼渐丰,她怎么可能不感到心慌。
古依部扼守边境,可谓举足轻重,他们的兵马亦颇为强壮,若得他相助,端木扶摇岂非如虎添翼,再想要对付他,就更是难上加难。她虽与青城王一拍即合,准备择机废帝另立,可这其中牵连甚广,青城王还要各方面部署一切,又岂是三两天能够做完的。
端木扶摇淡然一笑,“母后从未与古依将军见过面,会对他有些误解,也在所难免。古依将军久经沙场,对敌经验极为丰富,何况他常年游历边境,对各国也颇多了解,我朝缺的便是这等将才,又怎能说他非良将,母后真个是误会他了。”
“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知会母后一声。”他不说“禀报”,而说“知会”,那意思自然就是事情他已经决定了,只要跟太后说一声就行,无须征求她的意见。
太后还未从方才的愤怒中回神,闻言怔怔道,“何、何事?”
“儿臣要纳古依将军之女为妃,”端木扶摇边说边起身整理仪容,“还请母后帮忙打点一切。”上次立皇后,这些事儿不就是她张罗的,为免她闲得发慌,就再让她辛苦一次好了。
太后一呆,“你、你要----”
“儿臣要纳古依将军的女儿为妃,”怕她年纪大了,听不清楚,端木扶摇一字一字地重复一遍,“所以请母后----”
“哀家不同意!”太后终于失控,尖声叫,“皇上,你怎的这样糊涂?荒蛮之地长大的女人,个个举止粗鲁,哪配做皇妃,皇上这是在拿这等大事玩笑吗?”
其实,对于古依娇娥在宫中任意来去之事,她已经知道,还只当是端木扶摇为了笼络古依尔雄而放其玩乐,原来是存了纳她为妃的心思!可恶的端木扶摇,心思居然动得这般快,知道用联姻来稳固双方的关系,够本事!
“也是,”就在侍女侍卫们以为皇上要与太后吵起来而战战兢兢时,端木扶摇却一脸淡然,点了点头,“母后年事已高,身体又弱了些,儿臣怎能如此不懂事,让母后为儿臣操心费神。既如此,母后就安心休养身体,封妃的事,儿臣交由礼官去办。”
“端木扶摇,你----”
“母后还有何吩咐?”端木扶摇无声冷笑,神情倨傲之至,太后是被他气得狠了,才会连名带姓地叫他,表面上这点客气劲儿也顾不上了。不过,她气归气,他是不会怕她的,大不了撕破了脸斗一场,是好是坏,总要有个结果。估沟系划。
“你----”太后都快被他气到昏过去,哪里还“吩咐”得出来。
“母后没有吩咐,那儿臣告退了。”端木扶摇施了一礼,大踏步出去,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碗盏摔碎的声音,他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可恶!可恶!”太后身子一软,几乎瘫在榻上,“该死!该死!”端木扶摇,你就吃定哀家动你不得,是不是?!郇妃死了,孩子没有了,哀家的心腹都被你调走,你是非要把哀家逼到绝处,是不是?!
侍女见她气得脸色发青,出气多进气少,不禁吓得腿直哆嗦,“太后息、息息息怒,身、身身体要紧!”
“闭嘴!”太后嘶声骂,“去请丞相大人,去!”看来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否则就是坐以待毙,永无翻身之日。
“是,是,太后!”侍女不敢怠慢,赶紧提起裙摆,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承恩殿上,听完端木扶摇颇有些得意地描述太后被他给气成什么样子,慕容寒枝斜着眼看他,又生气又无奈。凌翊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气,一个乐,知道他们这样也惯了的,就只是微笑不语,由得他们说去。
隔了一会,不见她有什么回应,端木扶摇不禁吐了吐舌头,“阿凤,你怎么不说话?你是怪我不该气太后?”
原来你知道。凌翊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宫中事他可见得多了,当日侍候在娘亲身边时,也没少挨她的冷言冷语和责骂,反正他是从来不敢违逆娘亲的。虽说太后不是皇上的亲生娘亲,而且对皇上也不待见,可她毕竟是太后,做小辈的,还是不能太过分的。
“原来你知道啊?”慕容寒枝白他一眼,这意思竟然跟凌翊出奇地相似,“这会咱们跟太后相安无事,大家先消停消停不好吗,你好端端地又惹她做什么。”再说,他们其实都很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局面很快就会被打破,就趁着这功夫儿,所有人都缓口气,不好吗?
就是。凌翊深以为然,大点其头,样子很可爱,慕容寒枝瞄他一眼,忍不住地笑,这脸儿也板不住了。
看他两个一唱一合,无比默契,端木扶摇不禁赧然,同时也不大服气,“我也没想气她,谁叫她那么嚣张,不同意我纳娇娥为妃,哼!这时候了我还要听她摆布吗,她太小看我了!”
“是是是,你现在是龙威大发,没人敢小看了你!”慕容寒枝也没想真个怨他,赶紧顺着他说,“不过,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太后心胸狭窄,这口气她不可能咽得下,别对你使狠招,你就只会嘴上使厉害,别什么时候着了太后的道儿都不知道。”
不是她要小瞧了端木扶摇,实在是他狠就只狠在嘴上,时不时说怎样怎样气太后,可却从来不动太后一根手指头,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最容易被人算计。
“我才不怕!”端木扶摇扬高了下巴,“她有招儿尽管使,我也好逮她手腕,看她还有何话说!”
话是这么说,但…慕容寒枝摇摇头,把脑子里不好的念头甩出去似的,但愿,不要再发生什么事才好。“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两方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时候皇上你无论出多大的差错,对这边人来说,都是致命的。皇上,多少人的身家性命维系在你身上,你万万不可大意,知道吗?”
端木扶摇收起顽态,郑重点头,“我自是知道,阿凤你放心吧,我会小心。”
凌翊冷眼旁观这许久,到底是叹了一声,“阿凤,你的冷静睿智真是少有人及,端得是个奇才!”
慕容寒枝脸上微一红,“得啦,皇上面前你这般夸我,是想怎样,炫耀啊?”
“只是说实话,”凌翊脸上还真就有些得意之色,“皇上应该庆幸,你是个女子,否则,你若生而为男,必为一代君王,无人能与你比肩。”
端木扶摇扬眉,不置可否,突地又想什么,“诡异”一笑,“可惜呀,阿凤就算再天纵奇才,碰上你,也没了半分傲气,还不是非要天涯海角地跟了你?凌翊,这可都赖你,埋没了这等人才。”
什么话这是?慕容寒枝大窘,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没有当她是谁啊?“好了吧,你们不脸红,我可脸红。”
“不是可惜,是可喜,”凌翊喜滋滋地揽上慕容寒枝的肩,“喜欢的喜,哈哈!”
慕容寒枝这个气,脸红到耳根,手肘往后一送,狠狠给了他一下,“闭嘴啦!”
接着就是凌翊夸张地痛叫声,和端木扶摇的大笑声,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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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望,你以为如何,我们该怎么做?”太后一边喘着,一边将端木扶摇要纳妃的事说了,气得脸色发白,“那端木扶摇真是越来越可恨,根本就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唉,当初真是错走了这一步啊!”姚承望一脸的追悔莫及,“本以为拥他为帝,就可以掌控一切,谁知道…”如果当初没有走这条路,而是从亲王之中选一个合适的继承皇位,那就断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我哪里想得到!”太后恨得牙痒痒,“那时谁不知二皇子是个任人欺凌的主,何况扶苏才去,我身心大乱,也没得细想,”话至此处,她突然想起造成今日一切不利局面的罪魁祸首,不禁怒从心头起,狠拍桌面一巴掌,“都是那凤不栖!如果不是她----”
真要说起来,一切源头还真就在慕容寒枝那儿,如果不是她一开始一门心思想要帮端木扶摇,就不会向太后进言,以至成今日局面。虽说事情后来的发展出乎她意料之外,致使端木扶摇差点死在她手上,但都是有惊无险,也是她帮着他坐稳了皇帝位,太后最该恨的人,的确是她。
姚承望胡子抖了抖,“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如今谁不知道凤不栖就是皇上的‘军师’,有她在,我们还真就什么事儿都不好办,”他琢磨着,眼睛里放出亮光来,“不如我们…”他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然后慢慢收紧。
太后一愣,“你的意思----”而后接着明白过来,阴森一笑,“好主意。”
慕容寒枝哪里知道,太后和姚承望会将恶毒主意打到她身上,还时刻防着他们对端木扶摇和薛皇后下手,除了让侍卫加紧守卫之外,也派人时刻注意太后那边的动静,以防不测。
这天,凌翊又带慕容寒枝回去见夫人,说是夫人和薛景都想她了,要见她。“薛景?”慕容寒枝大为惊异,“他也在?”
“是啊,”凌翊笑笑,“我们是结拜了的,就是一辈子的兄弟,反正他是孤身一人,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我便让他留下,娘亲很喜欢他,对他比对我这个亲生儿子还要好。”说到后来,他已是一脸“哀怨”,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自打了见了薛景,就亲得跟什么似的,不待见他了。
慕容寒枝失笑,“怎么会,夫人那么疼你,她定是见薛景孤苦无依,所以才多顾惜他一些。”夫人心地仁慈,自是见不得别人受苦,何况薛景跟凌翊已是兄弟,她当然拿他当亲生孩子一样。
“才不是,”凌翊大摇其头,“你去看看就知道啦。”
事实证明,凌翊说的很对,慕容寒枝只能无语问苍天。
两人回去之时,果然见薛景正陪着夫人说话,一脸淡然的笑,眼中平静无波,想来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吧。看到他们进来,他起身,“大哥,凤姐姐。”这声大哥叫的,真是又温和又亲切,听的人心里舒服得紧,能得这样的弟弟,凌翊算是赚了。
“夫人,”慕容寒枝先向夫人行礼,得她颔首之后,这才转向薛景,“上次的事,多谢。”看着这个沉静的孩子,她也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哪次?”薛景微一皱眉,随即醒悟她是在说他以薛家钱财助端木扶摇之事,笑道,“凤姐姐就不必为那件事道谢了,大哥已经谢过我了。”
是吗?慕容寒枝耸了下肩,“那就不说了,你先前说是外出求学,将来也好在朝为官,为国尽忠,如今你可还有其他的打算吗?”
她的意思自然是说,如果薛景意欲在朝一展抱负的话,她是可以帮上忙的,何况这时候端木扶摇最缺的就是自己人,一定不会慢待了薛景。
“那时我年少无知,原以为那是报国的唯一之道,”薛景笑笑,这话说的有点大了----别忘了这才事隔两年不到,那时他十二岁,如今不过十四岁,又大到哪里去,“如今听大哥说起朝中旧事和凤姐姐的际遇起伏,我已对朝中之事畏惧得很,自问没有凤姐姐的睿智冷静,也不及大哥的沉稳大度,还是不要入世的好,免得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慕容寒枝听他如此说,必是已经看淡了官场风云,也就放了心,只是听他夸赞自己,少不得有些脸红,“是凌大哥这般说的吧,他就爱夸我个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薛景你别跟着他闹。”
“哼,”夫人满脸“恨铁不成钢”,“薛景,莫要往凌翊脸上贴金,阿凤自是聪慧,他吗,笨的哟。”
“娘亲!”凌翊垮了脸,“我哪里笨了?合着你就爱在阿凤面前说我的不是,非要阿凤嫌弃我,你才高兴,是不是?”
“嗯?”夫人长长的打个鼻音,颇具危险性,“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反了天了,是不是?
凌翊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下,“孩儿不敢!孩儿就是、就是----”
“姨娘不要骂大哥,他对姨娘可孝敬着呢,”薛景自是见惯了这等情景,陪着凌翊一起跪下去,“再说,大哥跟凤姐姐两情相悦,姨娘不也高兴得紧吗,何妨说两句好话让他们高兴,大哥也不会这般不安。”
慕容寒枝无言看着他,真不愧是少年老成、遭逢家变依然未能打垮他的薛家小少爷。
见他说情,夫人立刻换上一脸温和的笑,伸手扶起他,“若不是看在他跟阿凤是真心彼此喜欢的份上,我理他才怪。罢了哟,你别跪,嫩腰嫩腿的,别伤着,快起来,外头冷,我们进去吃饭。”
说着话,她扶起薛景,两人一起进了屋,薛景回头冲凌翊挤眼吐舌,意思是快起来,姨娘已经不生气了。
凌翊苦笑,站起身来,“如何?这回你信了?”
慕容寒枝点头,突又想起来他是背对着自己的,赶紧说话,越想越觉得好笑,“夫人这是择人宽,律己严,是在提醒你莫要不上进,你气些什么?”
“我没看出来,”凌翊撇嘴,很“伤心”的样子,“反正现在娘亲就是看我哪里都不好。”
“可她却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你,”慕容寒枝一笑,聪慧如她,怎会看不出夫人的心思,“我已闻到你爱吃的蜜汁火腿的香味儿,刚刚我们进来时,夫人虽没有抬眼看你,神情却瞬间放松,眼神欢愉,我想她不愿对你露出温柔之态,是不想让你看出她对你的牵挂,免得让你半步也离她不得。”
凌翊怔然看着她,“是吗?”他倒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虽然他也知道,娘亲对他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很是疼爱,虽然对他冷言冷语,但他从未真正生气,依然拽着娘亲的衣角撒娇,但娘亲的心事,他还真是不知道。
“天下间哪有不心疼儿女的娘亲,”慕容寒枝长叹,瞬间想到自己的儿子,心里猛烈一痛,赶紧借着说话把这念头驱赶出去,“夫人更是深明大义,分得出轻重,让人想不佩服她都难。”
凌翊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不时轻颤,显然慕容寒枝这话触动了他的心事。少倾,他突地抬起头来,神采飞扬,“那是自然,娘亲若是不好,又怎会生出我这般好的儿子来,哈哈!”
慕容寒枝好笑地瞪他一眼,“走啦,再不进去,你爱吃的菜可就没你份了。”
这顿饭便在最最融洽的气氛当中度过,夫人自然是百般照顾薛景,拣着他爱吃的菜往他碗里夹,对凌翊倒也没冷落,随手扔进他碗里一份,凌翊也不以为意,乐呵呵地吃掉,不时来一句,“娘亲,我还要吃那个什么什么…”,夫人便白他一眼,“想吃不会自己夹”,然后就是夹起来放他碗里,诸如此类,一直持续到晚饭结束。
慕容寒枝微笑着看他们自得其乐,想想以后若是能够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她与凌翊长相厮守,孝敬夫人,将来再添双儿女,薛景长大了之后,再讨个喜欢的女子成了家,就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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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放心宫里的形势,吃过晚饭之后,尽管天色已晚,慕容寒枝还是决定回宫里。凌翊当然是不放心,陪她一起,临行夫人细细叮嘱了他们几句,要他们处处小心,此间事一了,就立刻抽身而退,以免招来祸事。
这些慕容寒枝当然是明白的,但夫人会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她也就只答应着,并不多言。
走在回宫的路上,两个人也感叹于世事风云变幻,随意地说着些什么,谁料就在他们行至僻静官道上时,突然如鬼魅般出现二十几名黑衣蒙面人,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凌翊面色一凝,眼中杀机陡现,将慕容寒枝护在了身后,冷冷一笑,“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好像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而且早有防备一样。
对方并不答话,“唰唰唰”挽着剑花,狂攻而上。凌翊右手向腰间一探,长鞭已然在手,使力甩开来,顿如出海蛟龙,锐不可挡,这些人大概没料到他会带了武器在身上,一时给攻了个措手不及,近不了他们的身。
身陷险境,慕容寒枝却面不改色,眼波流转,若有所思。之前凌翊就提醒过她,说她一直在端木扶摇身边,给他出谋划策,还不避讳任何人,只怕太过显眼,所谓“树大招风”,何况她先前还曾算计过太后,如今太后被逼至此,只怕会对她起歹念。
说实话,凌翊未提点她之前,她还真不曾往这方面想,经他一说,顿如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而如今他们在此遇险,不用问也知道,必是太后一伙动的手,足见凌翊此人,根本不是夫人说的那般笨嘛。
凌翊一人一鞭几乎挡下了所有人的进攻,然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已有几名黑衣人向慕容寒枝这边围拢来,他心中一急,得空叫道,“阿凤?”都什么时候了,阿凤还在发呆,他们原先不是商量好的吗,该是叫人帮忙的时候啦。
慕容寒枝这才回神,立刻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圆筒状的物什,向着天空发出,“彭”一声响,烟花四散炸开,经久不散。
蒙面人见此情景,知道中了计,倒也干脆利落,彼此打个手势,迅速撤退。然后还是晚了一步,已有无数侍卫从四面包围过来,将他们困在了中间,为首一人正是秦俊炎,他凛然大喝,“还不束手就擒?!”
所有黑衣人见此情景,知道逃生无望,居然毫不犹豫,举剑自尽!但听“哧哧”声不绝于耳,地上瞬间倒下二十几具尸体,慕容寒枝就算再冷静,也不禁掩口惊呼,跟着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这帮人显然没想到慕容寒枝他们早有防备,因而被攻了这么个措手不及,此一战便很快结束,眼见黑衣人纷纷倒地,秦俊炎眼神一寒,猛地欺近其中一人,一剑刺中他手腕,他吃痛之下松手,长剑坠地,不等他回神,秦俊炎一掌砍在他脖颈处,他便软倒在地。
其余众人皆已死去,多说无益,秦俊炎吩咐他们收拾残局,向慕容寒枝道,“凤姑娘有未伤到?”
慕容寒枝定定神,白着脸摇头,“不曾,有劳秦将军了。”
秦俊炎拧着浓眉,“不敢,我倒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动手,太后----”
“秦将军?”慕容寒枝立刻警告似地打断他的话,“事情尚未查证,切莫随意下定论,先回宫禀报皇上再说。”
秦俊炎会意,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慎言,免得招来杀身之祸,对她回护自己之心甚是感激,也不再多说,等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便一同回宫。
“果然沉不住气了吗?”听完他们的禀报,端木扶摇冷笑,虽说现在还没有什么证据,但会在这时候要伤害阿凤的,除了太后一伙,还会有谁,“生擒的那人如何了?”
“在天牢,”慕容寒枝紧皱着眉,面有忧色,“不过,据我估计,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杀手做的就是这等营生,不成功,便成仁。”
凌翊亦如此认为,点了点头,“阿凤说的是,想要他说实话,还不如直接去问太后来得痛快。”
“凌大哥,不要乱说,”慕容寒枝白他一眼,“这事情很是严重,你还拿来玩乐?”
凌翊吐一下舌头,不再多说。
端木扶摇倒不以为意,“凌公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还真该提着那刺客到太后面前审问一番,看她有何话说。”他是气得狠了,才会这般气话,如今他们无凭无据,怎能轻易与太后撕破脸,到时候逼急了她,还不定会是个什么状况。
上次出兵击退孤竹国大军,他们虽没有大的伤亡,却也是疲累不堪,各地都处于休养生息之态。唯可调动的京城十万禁军,兵符却是一半在他手上,另一半则在青城王手上,临时还调动不得禁军,拿什么跟太后斗。想来这就是青城王居然敢起反叛之心的倚仗吧----如此看来,自己手上这一半兵符,只怕也是他势在必得之物,需得小心提防才行。
慕容寒枝微苦笑,“皇上不要说气话,不然我先去看一看那刺客,有无可能让他开口?”
“我也去,”凌翊立刻站到她身边,“对付这等人,我有手段。”他之前可是肩挑雪池国半壁江山来的,有很多不法奸佞之徒落到他手上时,他从来不会客气。而最重要的,是在发生了今晚的事之后,他已不放心慕容寒枝单独来去,得保护好她才行。
端木扶摇也不反对,“也好,你们去吧。”
天牢里,那名刺客已经醒了过来,去了蒙面巾的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五官端正,眼神冰冷,看上去就不是容易屈服的主。他嘴里的毒囊已被取出,代之以一个麻核桃,是为防他咬舌自尽,双手双脚均被锁链牢牢锁住,真个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到他这样子,慕容寒枝不禁叹息一声,命狱卒打开天牢大门,进去把刺客嘴里的麻核桃取出来,“愿意与我说话吗?”
刺客口舌一片麻痹,双唇不能抑制地哆嗦着,想冷笑一声表示不屑,怎奈脸容在麻核桃作用之下,亦是僵硬得很,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干脆移开了视线。
“你现在还不能说话,我知道,”慕容寒枝笑笑,也不恼,很耐心地劝说,“你若想回答我的问题,只须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我问你,上次你们行刺皇上未果,失手的那名刺客,是否已死?”
她问的自然是那次她跟太后商量好的,让人行刺端木扶摇之事。可她不问那次的事是不是这些人做的,直接问出这句话来,难道她已知道什么,还是在借机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