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翊微一怔,自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般话来,本来他还在担心,若是她心疼于弟弟的惨死,跟他又哭又闹,他要如何安慰她呢。“阿凤,你没事吗?”该不会是她接受不了这么惨的事实,所以脑子受了刺激,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才会表现得这般平静的?
慕容寒枝看着他,突然苦笑,“凌大哥,你以为我脑子糊涂了,是不是?不然怎么会不因为寒粼的死而要死要活?”
被说中心事,凌翊脸上一红,都不好意思看她,“我…”
“我自是没想到,寒粼到底还是落到了孤竹无虞手上,难道是他命该绝于此吗?”想起那时候她设计让慕容寒粼假死,以逃过孤竹无虞的毒手,自认为是天衣无缝的,所以之后才会那般放心地做自己的事。
而也是因为受此启发,日后在帮助凌翊和曲云烟逃出生天时,她才接连都用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计,结果自然是天隧人愿,只是没想到,独独慕容寒粼没能逃过这一劫,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凌翊明白她心中苦楚,也不知如何劝慰,只是叹息一声,“不是你的错,阿凤,我虽不甚清楚个中内情,但我知道,你已尽力,不要尽是把错归到自己身上。”
“我没,”慕容寒枝含着泪摇头,眼神欲碎,“我只是没想到,寒粼他会为了护我,他…”
之前她受制于孤竹无虞时,弟弟还曾埋怨过她,只顾自己享受,不想办法替父报仇。而之前的慕容寒粼,也相当任性、自私和霸道,却没想到在生死关头,他会舍了自己,也许这才是真正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感到不安和愧疚的原因,--她本来应该用自己的命,换弟弟的命的。
“别这样,阿凤,”看她眼泪将落未落,呼吸急促,脸色也变得煞白,凌翊不禁心疼得要命,紧紧握住她的手,“虽然这很残忍,但事实是,你弟弟已经死了,你必须面对,知道吗,知道吗?”
天,他还是不会说好听的话,这不是在往阿凤伤口上抹盐吗----她一定恨死他了!
慕容寒枝抬眼,怔怔看着他,就在他以为她要发火,或者赶他出去的时候,她却突然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我知道!凌大哥,我妹妹死了,弟弟也死了,这世上我、我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你、你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你千万别不要我,不然、不然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这么久以来,无论是在端木扶摇面前,还是在凌翊面前,她都是冷静、睿智而大度的,她的聪慧经常让七尺男儿也感到汗颜,特别是她身边的、在意她的人,往往因为她的果敢独立而不敢靠近她,更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可当现在,她哭得这样伤心、这样绝望,把她心底的无助和孤独尽数展现出来的时候,一种强烈的、被需要的感觉充斥了全身,凌翊高兴莫名,一股热流涌上眼眶,他眼前已变得模糊,巨大的幸福冲击之下,他反而说不出话来。
等了一会不见他有动静,慕容寒枝仰起布满泪痕的脸,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袖,“凌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胡说!”乍一听她扭曲自己的心意,凌翊大急,顾不上高兴,也顾不上措辞,张口就骂,“阿凤,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是我千辛万苦才求来的,我疼你护你还来不及,怎会不要你?阿凤,你便跟你明说了,我这辈子就是认定了你,就是要你!你已然许诺了我,今生今世,就算你想要离开,我也是绝计不会允许的,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着话,他还故意翻手成掌,而后慢慢收紧,嘿嘿“狞笑”,满像那么回事儿的。
看他故意耍狠,慕容寒枝就算再伤心莫名,也不禁“卟”一声笑了出来,再加上听到他这番言辞,知道他对自己一番真情实意,不禁又是感动,又觉得惭愧:到了这般份上,她真不应该怀疑凌翊对她的心意,不然就是她太患得患失了,这可不像她。“凌大哥,你不用跟我狠,我才是这辈子赖定你,你甩不掉我的。”
那才好,我心甘情愿。凌翊喜不自禁地,一手抱住她,一手轻抬起她尖尖的下巴,低头就要----
“是吗是吗?阿凤醒了吗?”不合时宜的大叫响起,跟着门一响,端木扶摇冒冒失失闯进来,登时惊散了一对儿鸳鸯,等到被四道杀人一样的目光盯上,他才打个哈哈,无比尴尬,“我、我是听他们说,阿凤醒了,所以----”
这些天慕容寒枝一直没醒,他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担心,可她身边有凌翊在照顾,他也不好时时守在这里。这会儿才一下朝过来,就听秋婵说阿凤醒了,把他给高兴得,都忘了敲门。
“多谢皇上关心,”慕容寒枝板着脸,冲他行了个礼,“不过,下次进来记得先敲门,坏人好事,会折寿的。”她倒是大方,一个女儿家,居然可以坦然面对这种亲热事儿,也不看看凌翊那张俊脸都窘成什么样儿了。
端木扶摇被骂得讪讪然,“知道了,阿凤,你不要在别人面前骂我,我到底是一国之君,你这样,我很没面子哎。”阿凤就是吃定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特别是凌翊来了之后,她更是动不动就把他骂得下不来台,这算什么嘛。
“是,皇上恕罪,”慕容寒枝也就打蛇随棍上,万分恭敬地再行个礼,“奴婢知错啦,奴婢以后一定要谨守规矩,敬皇上如同天人一般。”
听出她是在跟端木扶摇使性子,再看后者垮了一张脸,凌翊不禁抿着唇直乐,为免这个“一国之君”更下不来台,他用力忍着,不笑出声来。
“奴婢----”
“得啦!”端木扶摇终于受不了她,猛翻个白眼讨饶,“是我的不是,不该跟阿凤你摆皇上驾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再挤兑我了,成不成?”
他就是对慕容寒枝没脾气,由得她骂,由得她教训,真不知道凌翊这小子是怎么把她一颗芳心感动到这般稀里哗啦,她就死心塌地地跟了他。
出得一口气,慕容寒枝白了他一眼,得胜似地扬了扬眉,“那你可别于怨奴婢礼数不周。”
端木扶摇讪讪然,抓了抓耳朵,“不敢啦。”
三人打闹过这一阵,原先那悲伤、绝望的气氛倒是散去不少,端木扶摇和凌翊也是想着跟她说些别的,让她别尽是想着弟弟的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慕容寒枝先提起来,“我弟弟他----”
端木扶摇脸色一凝,认真地道,“我已命人将他的尸体火化,他的骨灰收在坛中,怕惹你伤心,所以没让他们拿过来。”
“我没事,”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眼中尽管还有撕裂一样的痛楚,但她心境确实很平静,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人死不能复生,我难过归难过,但支持得住,皇上,凌大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过一阵子会好的。”
端木扶摇和凌翊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欣慰之色:幸得阿凤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她能够安然面对这一切,他们也可以放心了。
----
虽然慕容寒枝曾经那么希望弟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做,别想什么报仇,就好好地活着,将来姐弟两个还有可以相见的一天。
可偏偏事与愿违,那时候的慕容寒粼大概太想替父母亲报仇,太想出这口怨气,所以也不想一想他跟孤竹无虞之间是什么样的差距,就妄想与之抗衡,结果招致今日下场,又怨得谁来。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活不回来,就算她哭死、懊悔死,也无事无补。因而这些天她虽只要一想到这个世上再没有弟弟妹妹,就会悲痛欲绝,大哭一场,但在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之后,她已经不会觉得这是无法忍受的事,哭过之后,心情得到暂时的宣泄,对她而言,也是必须迈过的一道坎吧。
就这样过了月余,她的情绪慢慢平复,已经可以如先前一般做着自己的事,帮端木扶摇打理饮食起居,空闲时间就跟凌翊一起说话聊天,只要别看到她偷偷地哭,这日子过得,还是挺清静的。
这天,她做好点心给端木扶摇端上来,看他吃完,给他泡上一杯茶,这才回到内堂,凌翊正坐在桌边看书,见她进来,脸有不忿之色。“怎么了?”她走过去,顺手把给他的那份点心放桌上,“不高兴吗,是不是有人给你气受?”
说来凌翊突然出现在宫中,而且还跟她走得这般近,那些侍女侍卫,特别是认定她必将成为端木扶摇妃子的侍女们便为此老大不高兴,暗暗觉得凌翊夺了皇上的心中所爱,再加上他的身份颇为神秘,他们对他就颇多怀疑之辞,只是他一向对此瞧得很淡,今天怎么会突然生气?
“没有,”凌翊翻过一页书去,不大会又翻过一页,显见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我们迟早是要离开的,他们要说,让他们说去,你还是去照顾你家皇上好了,不然等我们离开了,他想你做吃做喝,也够不着了。”
慕容寒枝一愣,继而明白他这是在吃端木扶摇的醋呢,不禁抿唇直乐,慢慢转到他后面,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上,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怎么,生气啦?”
“哼!”反正咱就是生气了,也不怕说,凌翊用力扭脖子,但并不拒绝慕容寒枝对他的亲近,相反还很是受用的,抬手扶上了她的胳膊,“我就是生气,那个皇上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就非要你给他做吃做喝,你身体才好,他倒是忍心使唤你。”
“哪有,”慕容寒枝忍不住地笑,同时也为他心疼自己而欣喜不已,“皇上也说要我别累着,可我给他做吃做喝也习惯了,别人我还真是不放心。”
“可我们总要离开的,”凌翊竖着眉,老大不高兴,“到时候不还是要别人侍侯他,你纵是不放心,又能怎样?”
慕容寒枝笑着点头,“说的也是,那我等下就去跟皇上说,让别人侍候他,我要侍候我家凌大哥,不然你吃起醋来,可是连皇上的账都不买的,哈哈哈!”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笑起来,吐气如兰,就拂在凌翊颈项间,令他心痒难耐的,一把拉过她,稍稍用力,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就吻了上去,“我就是吃醋…”
感觉到他的狂热,慕容寒枝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眼神中虽有羞怯,神情却是欢愉的,吻着吻着,不知何时,她双臂已抱紧了他,热切地回应着,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彼此的唇,急促地喘息着。
看他两人眼里燃烧着的熊熊之火,保不准接下来要做出什么事,偏偏天公不做美,秋婵在外面轻轻敲门,“凤姑娘,凌公子,奴婢打扰了,皇上请凤姑娘去承恩殿议事。”
凌翊吐出一口气,气哼哼地回一句,“跟皇上说----”
他后面赌气的话还不曾出口,慕容寒枝便一把捂住他的嘴,忍着笑脆生生地道,“知道了,你回禀皇上,我这便过去。”
秋婵答应一声,脚步声慢慢远去。
凌翊握住慕容寒枝的手,从唇上拉下来,半是气半是无奈地笑,“阿凤,你就是个给皇上操心的命,他大小事都找你商议,自己难道就做不得主吗?”
他这样说倒也不是否认端木扶摇的能力,毕竟在阵前时,这个年轻的皇上有多镇定,他也是看得很清楚的,只不过阿凤毕竟是女子,又不是望川国中人,端木扶摇这样大事小事都要问过她,岂非招人疑忌,这于慕容寒枝而言,可不是好事。
“那倒不是,”慕容寒枝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我猜想皇上这会找我,定是为了太后,凌大哥,你忘了我跟你说的吗,望川国与孤竹国此番开战,全是为了我,而我之前是与太后签了生死状的。”
而这场仗虽说打得扣人心弦,好在有惊无险,成功令孤竹国退兵,她总算保住了这条命,最重要的是,不至于让端木扶摇处在两难的境地:毕竟他现在根基才稳,如果孤竹国破城而入的话,她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纵使端木扶摇有心保她,只怕也是无能为力。
而此事已了,她也必须对太后有个交代,想来慕容寒粼死于阵前,她伤心难耐之事,太后也知道,因而这些时日都没召她觐见,如今也是时候了。
“如今孤竹国已退兵,而且与望川国永世交好,阿凤你可是立了头功的,太后难道还能为难你不成。”凌翊也是自朝廷争斗中死过一次的人,自然明白个中利害,边替慕容寒枝整理衣装,边冷了一张脸,若是那太后执意要挑阿凤的错处,他们便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些事,谁又能他们何。
“可别再说这话,你还嫌宫中流言蜚语不够多吗?”慕容寒枝夸张地扬眉,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自打端木扶摇班师回朝,因为她在阵前的神勇无敌,士兵们个个对她钦佩有加,奉若神明,当她如同天人一样的尊敬。
端木扶摇自是信得过她,不会觉得怎样,而且更会不时赏赐于她,可在太后看来,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更何况端木扶摇得以根基稳固,有足够的能力与她抗衡,也全是拜慕容寒枝所赐,她会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凌翊撇嘴,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便让他们说去,反正你我也非望川国人,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对了,”一说到离开,慕容寒枝突地想起一事来,“凌大哥,你最近一直呆在宫里,太后那边…”
“娘亲已经不是太后了,阿凤别再这样叫,免得生出事端,”凌翊眼里闪过机警之色,“不过,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已经托朋友把娘亲接来了京城,而且我隔几天就去看她一次,她很好。”
“什么?”慕容寒枝大为惊奇,“你何时去看过夫人,我怎么不知道?”他不是一直呆在宫里吗,什么时候离开了?
“就是你侍候皇上的时候,还有晚上你睡下的时候,”说到前面一句,凌翊自然相当吃味,但多半是装来的,就是为让慕容寒枝多陪他一点,“从宫里到娘亲住的地方,很近的,我两个时辰就能打个来回。”想来也是,依他的轻功,这难不倒他。
不过,慕容寒枝一听这话,登时很不安,“凌大哥,真是难为你了,我知道你先前是为了照顾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还是多多照顾夫人要紧,不然夫人该怨我不懂事了。”
“我去陪娘亲,你好陪你的皇上?”凌翊斜着眼看她,“我总针对皇上,你看不过眼了?”
“凌大哥!”慕容寒枝又好气又好笑,脸都涨得通红,“你不要总是这样说嘛,皇上对我又、又没有别的意思。”
唉,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凌翊是这般爱耍小孩子脾气的,这么见不得她在端木扶摇身边。可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女官来的,有很多事要做,不然难道白拿皇室的俸禄啊?
“你生气啦?”凌翊抿着唇,扯她衣袖,“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
“没有,”看他这般可爱的样子,慕容寒枝哪里气得起来,吃吃地笑,“你呀,就是见不得我离皇上近,好啦,等皇上的根基稳了,咱们便离开,去见夫人,好不好?”
她的意思自然是“丑媳妇要见公婆”,凌翊还没说什么,她自个儿先红了脸,同时也有隐隐的担忧:虽说夫人感激她为许家上下所做的一切,可她毕竟是失过身的女人,她会接受自己做她儿媳妇吗?
第168章 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嗯,”听她如此承诺,凌翊这才放下心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那,见过娘亲。我们就拜堂成亲,好不好?”
成亲?慕容寒枝暗里苦笑,凌大哥,你倒是心心念念,只可惜,夫人未必会同意。尽管心中这般想,可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多说,徒惹无谓的争执,便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好。”
那一瞬间。凌翊脸上绽开的笑颜,比春花秋月还要美上千万倍。
----
慕容寒枝和凌翊去到承恩殿外时,端木扶摇正恭敬地站在太后面前,“聆听”她老人家的教诲。自打与孤竹国达成协议以来,太后便没单独与他见过面,只是当日班师回朝庆功宴上,与群臣一道表示了恭贺而已。
到了殿门口,凌翊停了下来。“阿凤,你去吧,我在这里侯着。”他虽说也有功于望川国,但他毕竟不是朝中人,只是一介草民,这天子不是他说见就能见的。
慕容寒枝点头,轻步走了进去,见太后也在,心下顿时了然。跪倒行礼,“奴婢参见太后,参见皇上。”
你来了就好了。端木扶摇看见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免礼。”
太后凉凉看了她一眼,摆了下手。“罢了,你现在可是朝中的大功臣,不必多礼了,起来吧。”当初端木扶摇定要迎战孤竹国,她是一百万个不愿,战场之上胜败难料,望川国百年基业,怎么能毁在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身上。
后来,端木扶摇态度那般强烈,如今太后一伙被压制,明着自然是拗不过他,她本气得要命,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顺了慕容寒枝的意。结果这个人人称颂的“凤姑娘”果然不同于常人,居然敢跟她立生死状,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其实真要说起来,没准她心里更希望孤竹国胜,这样双方就可以握手言和,她也好借这个机会除掉慕容寒枝。而如今的事实更是证明,留慕容寒枝在朝中,是多么大的隐患----现在朝中上下,甚至京城子民无一不对慕容寒枝交口称赞,简直把她当成神明一般!
听出她话里对自己的防备和不满,慕容寒枝也不恼,心下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太后谬赞了,奴婢只是尽自己的本份,尽自己所能来回报皇上和太后对奴婢的恩情,哪敢居功。”
端木扶摇扬眉,接过话来,“阿凤,你也不必自谦,此番能够令孤竹国退兵,我朝士兵几乎没有大的伤亡,而且还能与孤竹国永世交好,你的确应该居头功一件,朕还得好好赏你才行。”
太后一听,这个气呀,面上不好发作,拢在袖中的手拼命互相掐着,都不嫌疼:好你个端木扶摇,连句重话都不许哀家说了是不是?你就瞧着这贱人哪里都好,指着她打压哀家呢?!好,很好!端木扶摇,你给哀家等着,只要郇妃的孩子出世…哼哼!
看太后面色不善,慕容寒枝暗暗叹息一声,使了个眼色给端木扶摇,意即要他别当面给太后难堪,“皇上言重了,不管是不是出于奴婢心意,这次战事也是因奴婢而起,奴婢做一点点事,也是将功折罪,皇上再要说什么赏赐不赏赐,真是折煞奴婢了。”
听她这话说的极尽谦卑,太后这才面色稍缓:算你识进退。这一打岔,她差点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以锦帕拭了拭唇角,“阿凤,哀家听说你这次带了个男子回来,是什么身份?”
她一听说此事时,好不生气,心道这个凤不栖也太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吧,随随便便就往回带人,而且还是个跟她不清不楚的男人,端木扶摇就更可恨,居然任由凤不栖胡闹,万一这男人是什么国的奸细,要里应外合对望川国不利,他们岂不防不胜防?
原来是为了凌大哥。慕容寒枝先是一愣,继而心下了解,这才明白端木扶摇会叫她过来,必是不想随意说出她和凌翊之间的事,要她自己给太后一个答复。
不过,她和凌翊之间本来就清清楚楚的,也不怕让人知道。“太后容禀,他叫凌翊,是奴婢的心中人。”这话说出来,她脸红了红,但神情很坦然,事实如此,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哦?”太后虽也听说过关于她和那个男人一些风言风语,倒是没想到她自己会承认,不禁愣了愣,“你们已经----”
“我们是旧识,而且彼此喜欢,”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太后勿须挂怀,凌大哥对皇上恭敬有加,俯仰无愧,等奴婢什么时候辞了女官一职,便与奴婢一起离开,太后放心就是。”
“你要走?”人家说这么多,太后就听这句最为清楚,禁不住叫了一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然接着又觉得此举太过失态,赶紧干咳了一声,以掩饰窘态,“那个也没什么,哀家就是听他们说的话有些不入耳,便提点你一二,好歹你也是女官,言行举止之间莫要失了身份。”
“是,太后教训得是,奴婢一定会注意。”慕容寒枝施了一礼,很诚恳的样子。
既然此事没什么可说,别的事也不好开口,太后便起身离去。
“你当然是盼着阿凤走,你好东山再起,是不是?”端木扶摇冲着她的背影冷笑,“老巫婆,你太小瞧我了!纵使阿凤离开,我也不会让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慕容寒枝不禁听得好笑,赶紧摆手,“皇上小声些!如今朝中谁不知道皇上你手腕果敢,雷厉风行,没人敢小瞧了你,你何必跟太后怄这个气。”
“哼!”端木扶摇自是忿忿,很不高兴的样了,“阿凤,你真的要离开吗?你已经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且他别处也没有牵挂,就一直留下不好吗?”
虽说方才一番豪言壮语的,而真正离了慕容寒枝,他自己也会一天天强大起来,可以应付一切风云变幻,可眼前这一切毕竟是他和慕容寒枝一起抗争而来的,他希望可以跟她一起守住。尽管他很清楚,这是一份很大的责任,但只要能有慕容寒枝在身边,他就会无比地安心,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我和凌大哥都厌倦了朝廷争斗,不想再揽上身了,”慕容寒枝笑着摇头,见端木扶摇抢着要说话,她立刻一摆手阻止他,“皇上别说丧气话,你出身皇室,如今更是一国之君,守住这万里江山就是你的责任,你和我们不一样。”
端木扶摇被噎了个半死,隔了好一会儿才悻悻然一甩衣袖,“什么话都是你说,你就吃定我说不过你是不是。”
“哪儿能呢,”慕容寒枝忍着笑,继而想起往事,不禁有些伤感,“我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属于我的很少,我不想再失去,等此间事一了,我和凌大哥就会去过些轻松的日子。皇上,虽然不全是为你,但我真的很累了,我想你明白的。”
她语气神态虽然温和,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决,她和凌翊都是从皇室争斗中脱过一层皮才活过来的人,如今这望川国更非他们肩上的责任,他们当然不想再身陷其中。等到真正打垮太后一伙他们才离开,已经是仁至义尽。
端木扶摇沉默着,待到看到殿门口凌翊脸上那了然的表情时,他心下便豁然开朗,点了点头,“我明白的,阿凤,都由你就是。”
慕容寒枝这才如释重负般一笑,顿觉深身上下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很好,现下她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专心对付太后一伙了。不过,这一转念,她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郇妃如何了?这算着日子,她的孩子也快出世了吧?”太后如今正憋足了劲儿等着利用郇妃的孩子来生事,得小心她使狠招儿才行。
“谁知道,”端木扶摇翻个白眼,“太后自是拿那个孩子做救命稻草一样的,将郇妃保护得滴水不漏,旁人根本见不到她。”起初太后还让慕容寒枝为郇妃调理身子,现在她明白两人不是一心,自是不让任何人接受郇妃半步。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他们就都不会有嫌疑了。
慕容寒枝微皱眉,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来对付太后一伙。别忘了,现在太后虽然被压制,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附于太后的势力仍不容小觑,她一直在暗中纠集自己的心腹,就是想等郇妃一朝临盆,便一举成事,改朝换代。
就如刚才慕容寒枝所说,端木扶摇虽然年纪轻,才登位没多久,虽也慑于太后之威,但因他一直以来处事公正严明,此番又解决了孤竹国这一大隐患,朝中上下也不敢小瞧了这个新皇,何况还有天神一样的慕容寒枝在旁相助,所以想要废他的皇帝位而另立新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真要说起来,如今太后一伙和皇上一伙已成对峙之势,每个人的心弦也都被拉扯到最紧,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崩”一下,全断了。这事儿要再没个结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没准会出现几个精神崩溃之人,也说不定呢。
----
凌翊似乎觉得这很有趣,摸了摸了鼻子,走进大殿,先对端木扶摇行了个礼,而后发表“高见”,“所以,皇上难道要一直这样受太后一伙威胁,整日提心吊胆吗?”
其实,说是“提心吊胆”有些言过其实了,毕竟现在端木扶摇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大凡事还是做得了主的。
“那凌公子的意思?”端木扶摇扬眉,凌翊虽比他大了七、八岁,但少年人的锐气一上来,他这扬高了下巴的样子,好像比凌翊还要高上许多似的。
“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呗,”凌翊随意道,“就把太后他们----”他右手下劈,做了个“杀”的手势,一脸“狞笑”。
“凌大哥!”慕容寒枝又好气又好笑,推了他一把,“你乱说什么,太后怎么说也是皇上的长辈,你怎能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她自是知道凌翊在开玩笑,可面对一国之君,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搞不好就会惹出祸事来。
大概也知道自己话说的有点过火了,凌翊立刻收敛顽态,深施一礼,“草民无状,皇上恕罪。”
“这话也就在我跟前说,不然要让人逮了把柄去,我这个皇上也不用做了,”端木扶摇倒没生气,苦笑了一下,“凌公子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不过,我不想害人,如果想,就不会等到现在。”
这个我相信。慕容寒枝点点头,当初她故意拿郇妃的孩子试过端木扶摇,得到的答案正是如此。
“我自是知道皇上宅心仁厚,但这朝中争斗向来不死不休,你不害别人,别人未必会放过你,反而会觉得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当然,我不是要你一定要害了谁,只是你若一味妇人之仁,被人欺了上来,日后再也休想翻身。”
端木扶摇先是愕然,继而苦笑连连:这话比刚才凌公子的话还要狠,简直让我后退不得!“我再看看吧,如果太后他们不起害我之心,我自不与他们计较,否则…”他的心有些乱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应该得好好思虑一番吧。
出了承恩殿,慕容寒枝的眼神才往这边一瞟,凌翊便立刻举起右手,“我知道我刚才说错话了,你要教训我,等回去再说好不好?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很没面子的。”
慕容寒枝瞪他一眼,还想继续板着脸的,可凌翊这故意装出来的委屈样实在让她憋不住,“卟”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呀,凌大哥,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般爱玩闹?”
之前他们在一起时,她面前的凌翊一直是沉静、睿智而大度的,无论何时何地见到他,他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天下为公的样子。
“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凌翊立刻垮下一张脸,唯恐慕容寒枝会不要他了一般,还故做姿态地拉扯她的衣袖,“是不是,是不是?”
“哎呀!”慕容寒枝惊奇地笑,甩脱他的手,“凌大哥,拜托你别再这样了好不好?你瞧,他们都看你呢!”
不远处的侍女侍卫大概觉得凌翊这样子很是有趣,都指指点点的,不过,因为他们对慕容寒枝的尊敬和崇拜,因而对她在意的人,也是没有恶意的。
凌翊不在乎地扬眉,“让他们看去,我只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可是,这才是我啊,以前我身在朝中,又要与连相抗衡,还要应对娘亲,所以----”
慕容寒枝微一怔,想起那时候凌翊所受苦楚,渐渐敛了笑容,轻轻一叹,“我知道,那时候你很苦。”
如果只是别人给他的伤害也就罢了,可她初回雪池国朝中时,因为不明真相,被曲云暮利用,还一再逼迫他,想想真是让她汗颜。
现在想想,也幸得凌翊一开始就对她情根深种,也在了解她之后,对她的为人深信不疑,因而即使受到她的责难和为难,也无句怨言,他们两个还真是前世的冤家。
“那时候的事,就不要说了,”凌翊笑笑,他更在乎的是眼前,“你都还没有说,我----”
“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慕容寒枝轻轻靠近凌翊怀里,第一次大胆地、温柔地亲吻了他,这吻虽然只是如蜻蜓点水般落在他唇角,却也让他幸福得如同身在云端,“凌大哥,这辈子能得你真心相待,我死亦无憾!”
凌翊身子震了震,此时却觉说什么都是多余,便一把抱紧了她。隔了好一会他才在她耳边说道,“他们都在看我们。”
啊?对了,忘了这事儿了!慕容寒枝顿时大窘,一把推开他,“你不早说?”一语未必,看到周围侍女侍卫善意的笑脸,她一张脸都红到耳根,提起裙摆,飞也似地跑走了。
“有什么,你情我愿,还怕人看。”凌翊倒是大方,不急不徐地跟了上去。
结果慕容寒枝才回到自己房门前,秋婵就迎了上来,“姑娘,皇后娘娘来了一会儿了。”
“哦?”慕容寒枝大为意外,“何事?”这个薛皇后平常从不离自己宫中,她们之间也从未单独打过照面,她这时候找上门来,是何用意?难道她也听信了外面那些皇上要立自己为妃的传言,所以兴师问罪来了?想到此,她不禁暗中苦笑,历朝历代,甚至塞外诸国的皇宫之中,只怕从来都少不了这样的戏码吧。
“奴婢不知,”秋婵面有忧色,想来也是在担心薛皇后是来找茬的,“不过看皇后娘娘面容悲戚,应该有什么伤心事吧。”还能是什么呢,这宫中谁不知道,薛皇后虽贵为一国之母,却不受皇上待见,日日独守空房,就连当初选中她的太后这会儿都奈何不了皇上,更何况她。
“是吗?”慕容寒枝心下略一转念,已约略猜到是什么事,“我去见皇后娘娘,你下去吧。”
秋婵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凌翊耸耸肩,“阿凤,你还真是大忙人呢,你去见皇后,我先回房。”
慕容寒枝不禁有些歉然,“好啦,你先回去,待会皇后娘娘走了,我再来找你。”
凌翊点头,自顾自回房。
----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门进去,薛皇后正侧首坐在桌边,眼睛怔怔瞧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较之于初选为皇后时,她更清瘦了些,眉眼之间愁态尽现,显然心事很重。慕容寒枝略一思索,上前一步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薛皇后似乎被吓到了,哆嗦了一下才回过神,赶紧伸手相扶,“凤姑娘不用多礼,快快起来。”
慕容寒枝也就顺势起身,“不知皇后娘娘驾临,有何吩咐?”她虽与薛皇后没什么深交,但凭着一直以来对人对事观察之敏锐,她还是看得出来,薛皇后此人心境单纯,不似太后那般有城府----想来这也是太后会选上她做皇后的原因吧,太聪明的人,太后也掌控不了。
薛皇后苦笑一声,眼眸晶莹,似乎有泪,“凤姑娘,你就别挤兑我了,我对凤姑娘能有什么吩咐,还不就是个苦命人,没处诉苦去,瞧着凤姑娘是个好心人,便来找你絮叼絮叼,你千万莫要嫌烦才好。”
好直爽的皇后,还真不拿我当外人。慕容寒枝不禁抿唇,这话不大好接,她略微有点儿尴尬,“皇后娘娘这是在指责奴婢僭越了吗?”
本来侍候皇上饮食起居,关心他的龙体安康,替他分忧解难的,都应该是皇后娘娘才对,可她却堂而皇之服侍在端木扶摇身边,薛皇后还不定才见过皇上几面,这怎么说都是她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