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云暮脸上一红,抿了抿唇,“云烟,不要闹,我的意思是说,父皇这次要你回宫,就是要你招驸马来的,只不过你是要招奉职王和丞相之子中哪一个做驸马,还未可知。”

毕竟转世天女不是天天都有,而能够预知过去未来这样的本事,也是要称霸着最最看重的,谁得了曲云烟,得到天下就指日可待,估计他们两家谁都不愿意让步的吧。

曲云烟神情一冷,说不出的厌烦,“我为什么非要嫁他们其中的一个?我回宫就禀报父皇,如果他们对我的尸体有兴趣,尽管来逼我好了。”

慕容寒枝吓了一跳,还没等开口,曲云暮已经沉声喝道,“云烟,你胡说什么?!我自然不会眼看着你被推入火坑,回宫面见父皇之后,向他禀明你的心意,难道他真会逼死自己的亲生吗?!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平安带到这里,你再说死不死的,看我不打你?!”

曲云烟尽管性子冰冷,为人高傲,但对皇兄的话却从不违抗,闻言恨恨闭了嘴,不再争辩。

慕容寒枝这才松了一口气,帮曲云暮包扎好伤口,“公主莫急,你们还没有回宫,任何事情都未成定数,静观其变再说。”

曲云烟冷笑,但并不针对慕容寒枝,“静观其变?还能有什么变,无非就是我同意或者不同意嫁他们,他们难道会罢休吗?”

“也未可知,”慕容寒枝突然高深莫测般一笑,“他们要娶公主,不就是因为公主被传能知过去未来?如果他们知道,公主并没这个本事,还会不会非娶公主不可?”

曲云烟和曲云暮同时一呆,彼此对视一眼,有点儿傻了:对啊,他们先前一直在反抗,在想办法逃,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法子呢?一语惊醒梦中人啊,阿凤,看来你真是我们雪池国的贵人呢。

“有道理。”

“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门外的桑霖桑雨闻听此言也惊喜不已,看慕容寒枝的眼神里,多了无尽的崇拜和信任。

再走了一天之后,车队已经进入雪池国境内,他们紧绷的心弦也就放松了些。其实从他们遇到慕容寒枝的地方到雪池国,不过两天的路,但曲云暮中了毒,他们又怕再遇上行刺之人,行路之时难免小心谨慎,才耽误了些行程。不过能够安然返回雪池国,就算慢了些,也不打紧。

这一路上,曲云暮兄妹又告诉了慕容寒枝一些事,使得她虽从未到过雪池国,也知道了很多朝中之事,对朝中人也有了相当的了解,再加上她心思敏锐,又有了别的念头,就更用心记一些事,几天下来,甚至比曲云烟这个正主儿还要了解雪池国。

这天晚上,他们到了驿站,桑霖桑雨吩咐他们把马拉下去喂饱,又让驿丞准备上好的房间给主子休息,照这样推算,明日黄昏时分就可以入宫了。曲云暮身上余毒未清,又累又乏,便先回房去休息,慕容寒枝为他把过脉之后,确定毒势并未加重,这才稍稍放心。

一行人匆匆用过简单的晚饭,便各自回去休息。越是接近京城皇宫,曲云烟身上的悲凉气息就越明显,桑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生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是那两帮奸臣真的相信主子不是转世天女,不能知道过去未来就好了,可如果他们不信,又能怎么样呢,主子不还是要嫁给自己不爱的人,痛苦一辈子?

桑雨正急得没个去处,瞥见慕容寒枝走了过来,她立马跟见了救星似的迎上去,“姑娘?”眼睛扑闪扑闪地地看着她,分明就是有所求,样子很好笑。

慕容寒枝忍笑摆了摆手,意即不必担心,走过去坐了下来,“公主晚饭吃得很少,是不是不舒服,要我给你看一看吗?”

第87章 天姿国色

曲云烟摇了摇头,眼神清幽,“身上没病,心病药石治不得。”她倒颇懂医理。说话也脆快,看来她久居宫外,没有染上些污秽气息,性子自然耿直些。照她这样,怕是很难适应宫中生活。

慕容寒枝笑笑,“公主能想明白这个就好,我知道有些话说了,便显得我托大,但没有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结果怎样,若是最后躲不开,那就最后再愁再苦,现在公主何必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

曲云烟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果然是托大,要被利用的人我,不是你,你当然会这么说。”

桑雨哑然:刚才她也想劝主子来着,可又知道主子这会儿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就没敢说。现在看看果然是,要换做是她的话,也说不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怎奈主子还是听不进去,能奈她何。

慕容寒枝点点头,一点都不着恼,“公主说的是,我知道公主和殿下很信任我。就冲这份信任,我也想多替你们做些事,到时候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做。是真的。”

曲云烟沉默了一下,突然锐利了眼神,“阿凤,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那会儿她说起自己的事,慕容寒枝明明一副不想揽上身的样子,还要急着离开,可现在不但不急了,还处处想要帮他们,是什么意思?

慕容寒枝不惊不惧,神情坦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因为我看得出公主和殿下都是重情重意之人,我帮了你们,并能换得你们相报,而我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公主殿下的地方,想必你们也不会推辞,是吗?”

桑雨暗暗一惊,继而又释然了:说到底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哪有白白施恩于人、受恩于人的。自然都是怀着别样目的。不过,慕容寒枝这样也不为过,不然她凭什么要不顾自身安危,卷入宫廷争斗当中?

曲云烟静静看了她一会,眼神慢慢温暖了起来,点头,“你说的对。”

“那就行了,”慕容寒枝突然拍了一下手,神情无比轻松,“三个…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公主冰雪聪明,殿下宽厚仁慈,而我会的东西也很多,若是咱们三个一起还不能成事,那只能说明对方强大到无懈可击,愁有何用。”她自小家教甚严,除非被孤竹无虞逼迫之时,从不说脏话粗话,那个“臭”字,更是被她给咽了回去,脸都有些红。

话又说回来,她倒是不自谦,居然这么夸自己,桑雨不禁抿唇直乐。不过,在不久以后,她就彻底领教了慕容寒枝的本事,更是彻底地服了她,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曲云烟眼里终于有了笑意,蒙面白纱在她的一呼一吸之间微微动着,让人有种想要掀开它,一睹主人芳容的冲动----尽管慕容寒枝知道,面纱下的脸,其实已经毁了。

时令已近九月,酷热过后,夜间偶尔的凉风令人倍感舒适,慕容寒枝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夜已很深,也无法安然入眠,就悄悄披衣起床,站在院中的石桌旁,微抬头远望苍穹。

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孤竹无虞有没有着人好生照顾他,应该会的吧,孩子毕竟是他唯一的亲骨肉,就算他气她的背叛,也应该不会把气出在孩子身上才是。

那萧云儿呢?不知道有没有受她连累,被孤竹无虞伤了,甚至杀了?就算结果是最坏的,她也没可能再回去了,不是吗?反正她决定要离开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必将对不起什么人,尽管她最大限度的把萧云儿给排除在外,但依孤竹无虞那狠辣的性子,也难保不会杀萧云儿以泄愤。

但这一切她都顾不得了,她现在活着的唯一支撑,就是杀望川国皇上,替妹妹报仇!“妹妹,你在天之灵必未去远,一定要在天上好好看着我,我要为你手刃仇人,而后我们姐妹黄泉路上见,你等着我!”她咬着牙低语,表情阴森,如鬼似魅,任谁见了都会害怕。

蓦地,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慕容寒枝心里一动,随风而来一阵淡淡的梅花香气,她唇边绽开一个无声的笑,“太子殿下夜不能寐,是为自己,还是为公主?”

曲云暮停在她身后,顿了顿才道,“你呢?”

慕容寒枝回身,神情傲然,“是我先问太子殿下的,是吗?”所以,就该你先回答我。

曲云暮怔了怔,未语先笑,“好利的一张嘴,是,我睡不着,不止为云烟,也为我自己。”朝中形势大为不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既无足够的能力与之抗衡,又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心情能好得了才怪。

慕容寒枝点点头,“殿下跟公主的担忧是一样的,殿下胸怀天下,忧国忧民,将来若继承大统,必是位仁君。”

听着她的赞美,曲云暮不由苦笑,“仁君?就算我想要做仁君,也要先为‘君’才行!可是我----“

“殿下觉得,我能为你们做什么?“慕容寒枝突然打断他的话,眼神锐利。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兄妹两个会如此信任、倚重她,除了医术超人,她真没有什么本事,可以应付得了宫中明枪暗箭。

曲云暮明显一怔,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问出来,神色间略有些尴尬,但并不影响他的气度,“阿凤,你莫要多心,这本是我们自己的事,硬要牵扯你进来,本就不该,我们是想要你帮忙没错,但前提是你不能因为我们受到伤害,不然我们于心难安!”

“就凭你这番话,这个忙我帮定了。”慕容寒枝眼里有很深的笑意,“不过要先声明哦,假如到时候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们可别怨我。”

“当然不会!”曲云暮惊喜至极,猛地上前一步,想一想又怕吓到人家,赶紧退了回来,“日后我若为君,必不忘阿凤于我们的大恩!”

慕容寒枝笑笑,眼眸越发清亮了起来。这样想想也不错,如果她真的能帮曲云暮除去奸臣,她就是曲云暮兄妹的大恩人,那如果到时候她要对付望川国皇上或者孤竹无虞,他们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她打的算盘倒是不错,怎么就不想一想,她到底能帮到曲云暮兄妹什么?或者说,她真要帮他们的话,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代价是她能付得起的吗?人哪,有时候就是太自以为是,就算最后栽了跟头,也怨不着别人。巨估以亡。

车队渐渐行进雪池国京城,跟塞外诸国一样,京城总比其他地方要繁华一些,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男子喜欢头扎麻布巾,女子则戴绣有各色花纹、形状各异的小帽,远远看去,人头攒动,鸟语花香,很是灵动漂亮。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雪池国人,慕容寒枝不免一阵唏嘘,而后收拾起心情,用力将过往的一切从头脑中甩出,专心对付眼前之事。

在入京这一路上,她已经与所有人套好词----不用怀疑,这次随行的侍卫全都是曲云暮兄妹的人,虽然大多数死于刺客之手,但剩下的这些无一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绝计不会出卖他们。所以他们就定好计,为免慕容寒枝出现得太过突然而惹人注目,他们只说慕容寒枝是公主的近身侍婢,已侍候公主很多年。

至于曲云烟的一些日常起居、好恶等等,她也都跟慕容寒枝打了个招呼。其实,话又说回来,这些根本就不成问题,别忘了曲云烟已经十几年不曾回皇宫,对于她的一切,宫中人一样陌生,还不由得她说什么是什么吗?

至于入宫之后该做些什么,慕容寒枝又该帮他们什么,就要先等入宫之后,打探一下秦、连两家的口风再说。一入京城,慕容寒枝就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压迫感,有种冷冽的杀机围绕在四周,直让人喘不过气来。看到朱漆宫门的那一刻,她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强烈的悔意:是不是不应该----

“阿凤,我们这就要进宫了,记住,不要乱说话,跟着我就好。”曲云烟嘱咐她一句,对着桑雨点了点头。

桑雨会意,轻盈地跳下车,亮出一块黄灿灿的牌子,朗声道:“凡请通传,凤吟公主回宫!”

侍卫自然不敢怠慢,转身向里,扬声通报:

“凤吟公主回宫!”

侍卫一层一层往里通报,声音越传越远,越传越小,终于一点也听不到了。大约盏茶时间过后,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出来,扑一下跪倒在地,“皇上有旨,请凤吟公主入宫!”

“有劳。”桑雨微一颔首,算是答礼,别看她年纪不大,言行举止还真是得体,想必是见过世面的人吧。她学艺而成之后,一直跟哥哥一起保护太子殿下,出入宫廷自是不在话下,见多了人,也就不怵任何场面。

“吱呀,吱呀,”马车缓缓启动,慢慢往深宫驶去,慕容寒枝望着两旁景物不住倒退,抿紧了唇:这一去,还有机会回头吗?

因为雪池国开国之君仰慕天朝文化,因而这宫中建筑皆仿天朝皇宫式样,亭台楼阁此起彼伏,每到晨起日落,宫中各处光影迷离,有如人间仙境。进了宫之后,桑霖赶着马车向太子的东宫去,曲云烟因为才回宫,也不知道会住在哪里,就先跟皇兄过去再说。何况皇兄身上的毒还没有清,她也不放心。

行至东宫,侍卫们才算松下心神,驾轻就熟地各忙各的事,绝对的有条不紊。经过这一天的颠簸,曲云暮脸上又呈现出一种暗灰色,看上去很不舒服。

“殿下快进屋去,我帮你施针。”慕容寒枝看得也有些心急,这毒最怕的就是反复,可这一路上她缺了很多药材,哪里能好好调养他。

曲云暮无力地点了点头,桑霖扶着他到里面去躺下,身体接触到光滑而冰冷的绸被,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好冷!”

“冷?”桑霖疑惑地看他一眼,再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殿下很冷吗?”

慕容寒枝匆匆道,“殿下是要毒发了,你快去准备热水,再拿我的药方去抓药,帮殿下药浴,快点!”

见她变了脸色,桑霖也吃了一惊,不敢怠慢,等慕容寒枝写好药方,他抓起来就跑,轻身功夫一施展开来,身形化成了一道轻烟,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好快的身法!”慕容寒枝担心之余,也不禁咂舌,同时也觉得安心:有这样的高手跟在殿下身边,他其实还算安全吧。

一路车马劳顿,曲云烟也累了,她原本想过来看皇兄,但慕容寒枝直言她留下也是无用,她也就不再坚持。等休息一阵,沐浴过后再去面见父皇不迟----反正她也不想见这个十五年都未曾谋面的父皇,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曲云暮虽已二十三岁,却还不曾立太子妃,只纳了两名侧妃,平时也很少召她们侍寝,因而这东宫之中,大部分时候是相当安静的。慕容寒枝初入东宫,周围一切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感觉到侍卫侍婢看向她时那好奇而警惕的眼神,她更不愿意走来走去,徒惹人怀疑。

桑霖的办事速度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不过半个时辰,他已如飞般回转,很是恭敬地回道,“姑娘,一切都准备好了,姑娘请过去看一看,他们做得可对。”

“有你在,我很放心,”慕容寒枝淡然一笑,“你背起殿下,一起过来吧。”

桑霖应了一声,过去小心地背起曲云暮,跟慕容寒枝一起到了东边厢房里,房子正中已经准备好一个大木桶,桶内热气氤氲,因为加了药材的缘故,正发出一种虽然有些刺鼻,但并不怎样难闻的味道来。“把殿下的衣服去了,扶他进去坐着。”慕容寒枝吩咐一声,就背过身去。

桑霖又应了一声,小心地把人放下,替曲云暮除去全身的衣服,虽然他两个都是男子,他侍候曲云暮时,也见过主子赤、裸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不敢稍有异动,赶紧把人放到桶里去坐着,这才松了一口气。曲云暮一直在昏迷中,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坐到桶里后,头便无知地歪在一边,脸色出奇的白。

“姑娘,可以了。”

慕容寒枝这才回过身,走到桶边,仔细为曲云暮把了脉,脸色稍缓,“还好,毒气不曾攻心,放心吧,殿下不会有性命之忧。我替殿下施针,你守在门口就好。”

一听主子不会有事,桑霖喜不自禁,对慕容寒枝自然是言听计从,乖乖守在门口,长剑拉出鞘三分,威风凛凛的,有如天神。

慕容寒枝不禁莞尔,拿过随身带的包裹打开来,一排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银针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她拈起一根,在曲云暮胸前穴道处按摩了几下,开始下针。

桶里的热不断冒上来,熏着两个人的脸,不大会儿他两个都是大汗淋漓,慕容寒枝故意做在脸上的妆容受不得热气的熏染,和着汗滴一道一道落了下去,使得她的脸白一道、黄一道,她犹自未觉。

不多时,曲云暮轻轻呻吟了一声,大概感觉到了异样,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慕容寒枝的脸,他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吓得一个哆嗦,“呀!”

慕容寒枝一惊,下针的手差点拿捏不住力道,“殿下醒了?很疼吗?”应该不会啊,她下手很有分寸,顶多会让人有刺痛的感觉,哪里会疼成这个样子?

“不、不是,”曲云暮吃力地抬起手,指着她的脸,“你的、你的脸----”

慕容寒枝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暗道一声“坏了”,伸手摸了一把来看,果然见手指上尽是黑黄色,知道这回没得说辞了,干脆大大方方一笑,“做上去的妆容而已,一出汗自然就掉。殿下那时候不是问我原来的容貌吗,现在可以看到了。”话落她就着桶里的水浸湿手巾,缓缓在脸上擦过,再拿下手巾来时,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现于曲云暮眼前。

尽管因为受尽孤竹无虞对她的折磨,她的身子显得有些瘦削,但就是这种弱不禁风的感觉,才会让男人生出想要怜惜她、拥抱她的冲动。她的秀发虽有些乱,但掩不住天生的光泽,身上衣衫很脏,在这张脸的映衬之下,也盖不住她的绝世芳华。

因为说什么也没想到,慕容寒枝居然是这等天姿国色,曲云暮震惊之余,都看得呆了,半天回不过神。

“殿下很吃惊吗?”慕容寒枝笑笑,放下手巾,继续为他施针,“还是说殿下从来不曾见过容貌胜过我的女子?”这话真狂,她也不怕曲云暮会误会她是以貌取人之人。

“不、不是,”曲云暮猛地回神,脸早红了----当然,因为他的脸原本就被热气熏得通红,倒看不出特别的不自然来,“我只是、只是没想到----呀!”这一低头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浑身赤裸地坐在桶里,而慕容寒枝就站在他旁边!“怎么会----”

第88章 李代桃僵

慕容寒枝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得越发没有顾忌了,“我是大夫,医者父母心,此举只为替殿下治病。( 并无其他,殿下何必拘于此?”

曲云暮大是尴尬,尽管他并非扭捏之人,还是觉得别扭,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话虽如此,但姑娘是清白女儿身,这样总有些不好。”

清白?

哈哈!慕容寒枝心里怪笑两声,咬紧了牙:太子殿下,你不会知道,自从遇到那孤竹国五皇子和孤竹无虞,我就注定不再有清白!如果不是他们…

“阿凤?”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曲云暮急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恢复先前的淡然,“殿下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断不会坏了殿下的事。”

情知两个人说的不是一回事,曲云暮急得想要解释,一时半会的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却是无奈一笑,“阿凤,你即肯助我兄妹,能不能请你不要把自己撇得这么干净,我是为你好,不想你受到无谓的伤害。”

慕容寒枝手上顿了顿。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尖锐,点了点头,“我尽量。”

曲云暮只有苦笑:这样冰冷而倔强,偏偏又正气凛然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呢,还有她这张脸真叫人过目难忘。

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日皇上曲天昭就命曲云烟到承恩殿见君,而他们在来时路上被人行刺一事,桑霖已先一步禀告了他,他也正想要问个清楚。传旨之人是桑天昭身边的内侍裘公公,一入东宫,就尖着嗓子喊,“皇上有旨,命公主承恩殿觐见!”

曲云烟早已起身,但怎么也不想见父皇。正蒙着面纱站在窗边,已仔细沐浴一番,换上一身浅绿色衣衫的慕容寒枝则站在她一边。露出本来的面目的她着实让所有人吃了一惊,特别是桑霖桑雨,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貌美无双的人,就是昨日的丑女。

而裘公公也从敞开的门里看到了他们,自然而然地把慕容寒枝当成了公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都说公主是转世天女,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不然凡间哪有如此姿色之人?

听到他的声音,曲云烟是无比厌烦,冷哼了一声,知道使性子也躲不过,便转脸叫,“阿凤。”

“大胆!”不等曲云烟说出什么,裘公公突然喝了一句,兰花指优雅地指向她,“你这婢女真是不懂规矩,竟然敢直呼公主名讳,想讨打吗?!”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什么?谁直呼公主名讳?什么意思?

见所有人都没了声,裘公公还当自己颇有威信呢,越发来劲了,对着慕容寒枝就施了一礼,“公主殿下可曾准备好,皇上在承恩殿候着呢,公主殿下请吧。”

我?慕容寒枝怔了怔,再想一想曲云烟先前的话,登时明白过来:曲云烟的封号是“凤吟”,而她自报的假名是“凤不栖”,看来这内侍以为自己才是公主,所以才不准曲云烟直呼她为“阿凤”。 既然错在此处,她心念电转,眼里精光一闪,居然真的应了下来,“有劳公公,我已准备好,烦请带路。”

求公公还没等回应,才回过神来的曲云烟有点儿傻了,“阿凤,你----”干什么?明明她才是公主好不好,慕容寒枝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人家叫她,她就应了,什么意思?

“你这贱婢!”裘公公气得花枝乱颤,狠狠指着曲云烟,“说了不准直呼公主名讳,你是听不到吗?大白天蒙面遮脸,有什么见不得人,嗯?”

从小到大,曲云烟几曾受过这等污辱,不禁大怒,“你----”

“云烟!”慕容寒枝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她要冷静,“莫要多说,我自有主张,你且在皇兄这里安心等待,我去见过皇上再说。”她眼神清亮而睿智,显然是很清醒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她这样冒认为公主,到底是何用意,难道她就不怕被皇上识破,招来杀身之祸吗?

曲云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要来一招“李代桃僵”,替她受过!可是这怎么行呢?!这一切本来就是她应该承受的,阿凤为他们做得已经够多,如今怎么能----“不行,阿凤,你不能----”

“云烟,你不相信我?”慕容寒枝抬手制止裘公公发怒,眼睛看着曲云烟,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些事情你既然不想,就别勉强自己,而我是一个人,知道保护自己,放心吧。”

曲云烟怔怔看着她,明明知道这样不可以,可她的心乱了,她原本就不想承担这些事,如今有人替她担下来,她莫名地觉得松了一口气,居然真的没再反对,就那样看着慕容寒枝随着裘公公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走得看不见了,桑雨才不安地开口,“公主,这好吗?凤姑娘她----”

“以后,她就是公主,我会跟皇兄说这件事,你和桑霖要记得,在人前叫我的名字,”曲云烟冷冷吩咐,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在人后,也要叫我的名字,免得露出破绽。”

“这怎么行?!”桑雨吓得脸色发青,“公主是千金贵体,奴婢不敢!”

“不然,就大家抱着一起死。”曲云烟一句话成功地让桑雨闭了嘴。现在好了,慕容寒枝居然替她做了这个公主,那就是说她还要替她做接下来的事吗----包括嫁给奉阳王和丞相之子其中的一个?“她到底在想什么?”曲云烟喃喃低语,越来越不明白慕容寒枝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虽然塞外诸国的皇宫不尽相同,但这种压抑死人的气氛却是差不多的,宫殿与宫殿之间,永远是走也走不完的长路,抬头只见巴掌大的天。人说宫禁森严,自打从孤竹国皇宫死里逃生,她算是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了。

可如今,这些事情本来跟她没有关系,她却硬是扛上了身,现在冒认了这个公主,更是骑虎难下,事情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她自己恐怕也难以预料了。裘公公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一路细细嘱咐她,在皇上面前要注意分寸,不要乱说话之类,她正想多了解这宫中人,也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唇边始终挂着一个浅浅的笑,这让裘公公很是满意,觉得这个公主很好摆弄。

两人走到承恩殿不远处,迎面走来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面如冠玉,黑眉如剑,目若朗星,肤色白皙,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如果说上天造人如果也有偏颇的话,他绝对是上天造物的恩宠。看到慕容寒枝,他略顿了顿,直直走了过来,眼眸里是淡然的笑意,“凤吟公主?”

不知道怎么的,慕容寒枝被他看得心头跳了跳,居然会觉得心虚,但表面却依旧平静,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认得我?”

“不认得,”男子摇头,唇边笑意依旧,“只是猜想而已,能够直入承恩殿的,必是皇亲贵骨,而这宫中人除了凤吟公主,臣都是认得的。”

臣?慕容寒枝略一怔,已隐约猜到他的身份,“你是----”

一旁的裘公公立刻代答,“启禀公主,这位便是奉阳王。”

奉阳王凌翊,时年二十五岁,官拜领军将军,有勇有谋,战功赫赫,只是没想到,传言中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居然是如此清秀的一个人。

“原来是奉阳王,失礼。”慕容寒枝略一施礼,不卑不亢,“我要去觐见父皇,失陪。”打过招呼,她绕过他就走,似乎不愿意跟他独处。

凌翊似乎有些失望,但并不表现得多么明显,“公主这是在讨厌臣吗?”

慕容寒枝身子一僵,停了停之后,得又举步,“奉阳王言重了,我何德何能,敢讨厌堂堂领军将军。”这话讽刺的意味已是相当明显,不是说朝中大权尽在奉阳王和丞相之手吗,她倒是要看看,这奉阳王有没有容人之量。

奉阳王却没了动静,也不知道是觉得生气,还是觉得难堪,就在慕容寒枝要为他的小家子气而冷笑时,他却突然对着她的背影开口,“喜欢一个人,或者讨厌一个人,跟他的身份没有关系的,是吗?”

慕容寒枝一怔,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他,半晌后嫣然一笑,“你说的对,刚才是我失礼了,请原谅。”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对着凌翊的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看来,这个奉阳王绝非善类,至少他的冷静和睿智,是慕容寒枝生平仅见。

太子殿下,公主,你们有对手了。

承恩殿是雪池国皇宫主殿,也是皇上曲天昭平时上早朝、批奏折的地方,有时候不想去妃子们那里了,就直接歇在这里。不过,对于曲天昭来说,他很少有为了朝政之事而废寝忘食的时候,何况如今朝中之事根本不需要他来头疼,自然有奉阳王和丞相处理得井井有条,他只要安心享乐就成了。

进了承恩殿,裘公公带着一脸谄媚的笑禀报,“启禀皇上,凤吟公主到了。”

“哦?”正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的曲天昭慢慢抬起头来,懒懒地看下来,却丝毫不见惊喜或者别的什么,显然对于这个女儿,并没有多少感情可言。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洗礼,十五年了,有很多事情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何况因为曲云烟的命犯天煞,他其实根本就不想见到她。

因为常年痴迷于酒色之中,刚刚年逾四十的曲天昭身体已经垮得差不多,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躺在床上,吃吃喝喝,行风流之事,如今为了见这个女儿,他是强撑着身子起来的,才坐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快要支持不住,哪里会有心思跟女儿共诉离别之情。

不过,不期然的,就算不喜欢也好,他还是在看清楚了慕容寒枝的容貌之后,刹那瞪大了眼睛,喉咙也下意识地动了动,这么美的女人,可惜了,是自己女儿,只能看,不能碰。

“父皇。”为了把戏演得逼真一点,尽管不想,慕容寒枝还是恭身施了一礼,轻声叫。

“你是凤儿?”曲天昭上下打量她一番,十五年了,她早已要不是当年那个抹着鼻涕的女娃娃,如今父女再见,恍若隔世,就算颓废如他,也有了瞬间的迷惑和失落。巨估以号。

“是。”慕容寒枝不惊不惧,应了一声,反正她如今化名“凤不栖”,曲天昭这样叫她,也不算过分。

“嗯,样貌倒是美,可惜…”曲天昭摇头叹息,突然转了话题,“回去好生休息吧,三天后就是为你选婿的日子,你回去等着就好。”

选婿?慕容寒枝一怔,随即想起曲云烟跟她说的话来,心里跳了跳,“可是父皇,我…儿臣才刚回来,对所有人都不熟悉,父皇恕罪。”

“以后会熟悉的,”曲天昭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挥手,“回去吧,朕累了。”

慕容寒枝咬咬嘴唇,情知多说无益,又想起一件事,“父皇,儿臣能不能见见母妃?”确切地说,是曲云烟的母妃,如果不是为了生身娘亲,想来曲云烟死也不会回来的吧?

“以后就见着了,你慌什么?”曲天昭冷下一张脸来,“反正你也回来了,以后就会留在京城,还怕见不着吗?回去吧。”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是,父皇。”对着这样的父皇,她还能说什么?现在她倒是可以体会到曲云烟那绝望的心情了,宁可长对青灯古佛,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亲人,有跟没有都一样的亲人。

慕容寒枝才出了承恩殿的大门,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把她拦了下来,她吃了一惊,本能地往旁边躲,但没躲开,还是被来人一把掐住了两边肩膀,耳边响起急切而惊恐的声音来,“阿凤,你没事吗?!”

太子殿下?慕容寒枝才要本能地大叫救命,听出来人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猛地想起一件来,“殿下身上的毒还没有清,怎么跑出来了?”

“我担心你!”曲云暮眼里是又气又急的怒火,脸也一片煞白,狠狠咬着牙看她,“阿凤,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假----”

“殿下?!”慕容寒枝吃了一惊,拖了他就走,同时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是想我死得更快吗?!”这里还是承恩殿门口好不好,太子这么大叫大嚷的,所有人不就都知道她在冒认皇亲了?

“你还敢说?!”曲云暮定定神,同样压了低声音骂,“阿凤,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来?这、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你----”他简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会儿曲云烟白着脸来找他,如此这般一说,他吓得魂飞天外,顾不上什么,拔起腿就跑了过来。他原本是想直冲进去的,但侍卫拦下了他,说皇上现在不见任何人,他就算再急,也没可奈何。万幸的是,阿凤平安地出来了,看来她并没有引起父皇的怀疑。

慕容寒枝笑笑,一点都不怕,“殿下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公…云烟不愿意做这些事,那我就送佛送到西好了。”既然做了这个公主,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人前人后的,她就不能再称曲云烟为“公主”了,不然早晚露馅。

“不行!”曲云暮几乎是跳着脚大叫,“阿凤,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他们不是要云烟回宫这么简单,他们是要跟她成亲的,你、你到时候…”要真到了那时候,阿凤嫁是不嫁?

慕容寒枝显然早想到了这一点,闻言不惊不惧,“这个殿下也可以放心,来时路上我已说过,他们想娶我,就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是转世天女,只要证明我不是,他们应该就会死心----就算他们不信,我也有法子对付他们,殿下急些什么?”

曲云暮停下脚步,上上下下地看她,也没看出她有什么地方可以强过丞相跟奉阳王来。可是阿凤看起来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到底有什么通天法宝,可以遇山开山,遇水劈水?“可是----”

“用人不疑,”慕容寒枝打断他的话,“殿下,现在这个公主我已经做了,没得选择了,你要不想我枉死,就得全力助我,不然,大家一起完蛋。”这话说的,忒也不讲理了些,要不是她自作主张,假冒公主,哪来现在的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