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缱绻惊华梦 作者:炫舞飞扬
第1章 凄厉的惨叫
“啊---”
撕心裂肺一样的大叫,蓦地划破长空,撕碎了夜的宁静,直钻入慕容寒枝耳朵里,刚刚进入睡梦中的她猛地打个哆嗦,“唰”一下睁开了眼睛。
“又是吓死人的惨叫,到底是谁…”
她瑟缩着,抱紧了双膝,冷汗如雨下,脸色已煞白。自从来到掖庭浣衣局,她已不止一次被这样的惨叫声惊醒,而后就再难以入睡。
还好,与她同房的另外两个婢女,一个刚刚调往他处,另一个得某妃欢心,脱离了浣衣局这苦海,只剩她一人犹自苦苦挣扎。
所以,就算再无助,她的脆弱也不会落到别人眼里去,有的时候,这就是人赖以支撑下去的自尊。
“啊---我受不了---让我死----让我死---”
时断是续的声音继续传来,嘶哑而颤抖,听不出男女,分不清年纪,因为无法忍受的痛苦,这声音已扭曲到极致。
少倾,浣衣局各处房中一阵骚动,不过很显然的,他们已经习惯,不多时就平静下去。
慕容寒枝侧耳听了一阵,照例的,惨叫声到后来变做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听得人透不过气来。
是什么样的痛苦,让他(她)连死的心都有?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轻抬袖擦去额角的冷汗,穿上衣服,悄悄出了门。
月华如水,烛火摇曳,阵阵凉风吹来,平添几许寒意,只着薄衣的人儿顺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一直走到桥上去。
可很奇怪的,那声音突然消失了,刚刚躁动的夜陡然变得无比宁静,好像那惨叫声从来没有过一样。
“人呢?”
慕容寒枝不自禁地打个哆嗦,桥下泛着微波的水面映出她如玉的容颜和婀娜的身段来,水中鱼儿似乎自惭形秽般,“哧”一下,钻进水底去了。
她腰身盈盈一握,如秋水一般的双眸凝视着随风荡起圈圈涟漪的湖面,粉嫩的双唇微启,淡吐芬芳,惆怅无限。
这张脸,倾国倾城,灵动晶莹,虽嫌稍稍苍白了些,却一样动人心魄;
十七岁本应是人生好年华,为何她的眼眸中却满是沧桑与落寞,仿佛已经看透人世,历经生死?
“管别人做什么呢,我不是一样,自身难保。”
她自嘲地苦笑,再抬起眼来时,眼底已是一片不甘的平静。
深宫内院锁得住她消瘦的女儿身,却锁不住她一颗玲珑女儿心,因为饱尝被禁足的痛苦,所以更不断忆起,且无限向往宫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曾是怎样快乐、怎样无忧无虑的时光,是她如今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再拥有的、付出一切也不可能再得到的幸福!
现在呢,除了回忆,一切都不再属于她。
四周越发的静了,她匆匆看一眼惨叫声传来的方向,一阵寒意袭来,她掩了掩衣襟,飞也似地奔回房中去。
不管是谁,且由他(她)。
不多时,天已亮了,浣衣局的女奴们纷纷揉着醒忪的睡眼起身,开始洗那永远都洗不完的衣服。
在所有人中,慕容寒枝是最沉默的一个,因为她来的时间最短,所以要做的活就最多。
这是没办法的事,不管在哪里,人总是会欺生,偏偏慕容寒枝又比她们长得都美,人的妒忌心一起,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慕容寒枝看上去很疲惫,不时打个呵欠,眼泪都要流下来。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相貌平平的女奴拿胳膊肘顶了顶她,没好气地问一句,“寒枝,你要找不痛快是不是?在楼嬷嬷面前也敢躲懒,快点洗啦!”
她叫临镜,是慕容寒枝入宫后结识的、唯一的朋友,虽然她说起话来总是冷嘲热讽的,心肠却好,对人的关心却不是假装的。
冷漠、孤僻如慕容寒枝,还能有一个关心她、而她又肯让她关心的朋友,真的很难得。
“我哪敢,临镜,昨晚你有没有听到惨叫声?”慕容寒枝回顶她一下,压低了声音问。
当然了,话是这么问,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她们怎可能听不到。
果然,临镜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匆匆环视众人一圈,没发现有异常,这才回过脸来怒瞪着慕容寒枝,“什么惨叫声?我不知道啦,你不管闲事,洗衣服!”
慕容寒枝笑笑,不再多问。她所料没错,这惨叫声肯定预示着什么,看她们一个个讳莫如深,事情绝不会简单。
至于内情如何,一时半会的,恐怕没处看去。
“笑,笑个屁!”管事楼嬷嬷长得凶神恶煞,最看不惯慕容寒枝对一切的冷漠和漠视,更看不惯她足以颠倒众生的笑容,提起一篮衣服,“哗啦”倒进她盆里,“把这些都洗出来,否则不准吃饭!”
一个月来,慕容寒枝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做的活儿比她们多一倍,吃的饭却比她们少一半。
纵使是铁打的人儿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何况身体一向柔弱的她。
但,她仍是抿紧了唇,淡然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临镜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强忍着没有说什么。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别人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多说话的好。不然,也只是连累别人而已。
“贱婢,自以为是些什么,呸!”楼嬷嬷咬着牙骂,满眼不屑,“你老子背叛了皇上,你还能傲气到哪里去?!”
慕容寒枝手上一僵,咬紧了牙,抬头看她。
一个月前,她的父亲慕容落,就是孤竹国圣上亲封的汝南王起兵造反,以兵败被杀告终,她和妹妹慕容寒叶、弟弟慕容寒粼,不可避免的,就做为罪人被没入宫中,终身为奴,以赎此罪。
父亲的反叛事先并没有问过她,所以,她很无辜。
但没人会在意她的无辜,对于所有加诸于她的羞辱和折磨,她只有承受。
“你那是什么眼神,要吃了我吗?!”楼嬷嬷总算找到发泄的借口,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过去,“我叫你倔!”
在这里,她楼嬷嬷就是听,她说的话没人敢不听,她要打的人,就一定要打到。否则,就是有人想要挨板子了。
可这回她偏偏就打空了,因为慕容寒枝头一侧,躲了过去。
“你敢躲!?”楼嬷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老腰,更是闪了面子,登时就怒了,“贱婢,你想造反吗?!”
看来,背叛者骨子里都是不安份的,慕容寒枝是他的种,也好不到哪去,偏偏又长了一张足以狐媚人的脸,早晚是个祸水!
“我没有做错事,你凭什么打我?”
慕容寒枝无声冷笑,低下头去洗衣。
人越是要欺她,她越不会求饶,越会抗争到底。不是不怕疼,而是不能给他们轻贱她的理由。
她是罪臣之女没错,但不是说她也有罪,活该遭人践踏。
第2章 倔强罪婢
“你----”楼嬷嬷气到浑身颤抖,却当真打不下去手。因为慕容寒枝虽然身份卑微,却不知怎么的,得太子另眼相看。
每次去东宫送浆洗好的衣服,太子都要指名要慕容寒枝,他们心里可都犯着嘀咕:
莫不是太子瞧上了她的花容月貌,要带她飞上枝头做凤凰吗---如果慕容寒枝消受得了醋劲十足的太子妃的话。
眼看着这一主一仆又要不死不休,旁边女奴们个个欢喜,神采飞扬,就盼着慕容寒枝吃尽苦头才好。
“楼嬷嬷,别跟她生气啦,气坏了身子有什么值,”临镜暗里咬牙,面上却笑着过来打圆场,使个眼色给慕容寒枝,要她住嘴,“刚刚东宫不是过来催,要寒枝把衣服送过去吗,别耽搁了才好。”
又是东宫?就是说,她又要去见太子吗?
慕容寒枝眉头一皱,咬紧了唇:她不想见太子,因为她恨他。
因为,是太子领兵镇压了父亲的反叛,并亲手杀了他,换句话说,她跟太子之间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父亲反了君王,纵有千般不对,却始终是她父亲,唯一的父亲。此仇不报,她枉为人女。
可太子明知道她对他的仇恨,却仍指名要她送衣,他的心思她不难猜到。不过,没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被这贱婢一气,我都忘了,”楼嬷嬷不耐烦地瞪回去,气恨恨地,“贱婢,快把衣服给太子殿下送过去,若有差池,自己看着办!”
慕容寒枝双手还浸在冷水中,怔怔发呆,动也不动。
又要摆驾子吗?
楼嬷嬷才要熄下去的火登时蹿起三丈高,直着脖了骂,“贱婢,你想死是不是?!还不快去,等着八抬大轿来抬你啊?!”
慕容寒枝回神,冷冷应一句,“我不想去,你换别人---”
“大胆!”
楼嬷嬷火了,一抬手,“啪”一声响,结结实实甩了慕容寒枝一个耳光,这下可算是打着了。
“哦---”
猝不及防之下,慕容寒枝身子一下歪到一边,如果不是临镜及时拉了她一把,她早已摔跌到地上去。
临镜恨恨地,就差掐住慕容寒枝的脖子,让她长长记性:明知道不听话的结果只能是自己吃亏,她还强硬些什么。
“贱婢,你算个什么东西,由得你说不去就不去吗?”楼嬷嬷叉腰立眉,活像个母夜叉,“我告诉你,太子殿下要你送衣,那是看得起你,你再不识好歹,我就扒你一层皮,看你哪样好受!”
这话说的,忒也恶毒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依着她对这些女奴们的凶狠,这话也不是白吓人的。
慕容寒枝嘴角已流下血来,神情倒是依旧平静,反倒是临镜暗暗吃惊,怕楼嬷嬷会真的乱来。
“贱婢,我可告诉你,东宫的人指名要你送,你不去就是不遵太子懿旨,要得罪了太子,谁吃罪得起?!”
别看玉嬷嬷嘴上骂得凶,心里同样琢磨不透太子的用意,更不敢真的对她下狠手。
不过,她这话显然说着了,慕容寒枝身子一震,眼前立刻浮现出妹妹和弟弟那哭泣着的、惊恐无助的脸来,她立刻就软了下去。
“我知道了,我这就送过去,嬷嬷息怒。”
一个人如果不但不能保护自己,还动不动就连累到别人,那就不要逞强。
更何况,弟弟妹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们要自己死了,只能怪他们命不济,可如果是因为受了她的连累,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她拿什么脸面去见父母双亲?
自打入宫,他们姐弟三人就被分在不同的地方服苦役,她还一直没有见到他们,更不知他们是否安康,这份煎熬有谁知?
“寒叶,寒粼…”
慕容寒枝苦笑着,提着那篮很重很重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往东宫而去。
塞外诸国之中,孤竹国疆域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强势的,而只是一方小国而已。
不过,好在圣上孤竹烈虽然脾气有点儿暴躁,却是治国有方,恩威并施,因而孤竹国还算得上是兵强马半,国泰民安,以至于塞外大国古井国虽四处征讨,一时还不曾把主意打到孤竹国这里来。
虽说慕容寒枝入宫已有月余,可每次行走于宫中各处之时,仍不免时时被它的匠心独具、错落有致、清新雅韵所折服。
且不说宫中各处的亭台楼阁、花园水榭无一处不让人心旷神怡,光是脚下这一条条以彩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就称得上别具一格,相信即使放眼塞外诸国,也少有与之相同或类似之处吧?
再加上宫中奇景无数,佳山怪石随处可见,即使到了隆冬时节,依然可见一片郁郁葱笼,春意盎然。
不管宫中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至少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是没有任何罪过的。
“再好又怎样,毕竟是人家的地方。”
慕容寒枝轻语呢喃,眼神有刹那的失落。
因为是戴罪之身,她穿的是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衣裳,一头乌云秀发也只是随意梳于脑后,没有戴任何钗环,脸上也未施任何脂粉。
但饶是如此,她无与伦比的美还是无声地透出来,引得过往侍卫婢女都情不自禁地观望,或羡慕,或赞叹,不一而足。
“快看,那个不就是汝南王的女儿吗?果然好相貌!”
几名婢女肆无忌惮地议论着,指指点点,拿慕容寒枝当玩物是怎么的。
“本来就是!你难道没听过吗,汝南王的两个女儿都是人间绝色,只可惜呀…”
只可惜红颜薄命,“叛臣之女”的罪名压下来,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有什么可惜,太子瞧上她啦,你们不知道吗…”
“嘘…别多说话…”
说到太子,她们几个的声音低了下去,自然是不想多生事。
不过,太子对慕容寒枝有意,倒成了人人都知道的事,而唯一明白个中内情的人,就只有慕容寒枝自己而已。
太子瞧上的,只是她的美而已,不会真心喜欢她的。
她无声冷笑,昂着头,一路进了东宫大门。
第3章 太子青睐
东宫是整个皇宫之中最安静之处,因为当今太子孤竹无虞不喜吵闹,婢仆们自然不敢随意大声喧哗。
而在东宫之内,太子对任何婢仆都有绝对的生杀大权,谁不信,谁试试。
“启禀太子殿下,浣衣局慕容姑娘送衣服过来了。”
侍女娉婷低着头走进,轻声禀告,眉梢眼角尽是近乎谄媚地笑。
跟在太子身边时间长了,她早练就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几次三番下来,看出太子对慕容寒枝态度相当不一般,不知何时她已改口,尊称慕容寒枝一声“慕容姑娘”。
“是吗?”正闭目养神的太子慢慢睁开眼睛,眼神却森寒,淡然一笑,“叫她进来。”
太子很年轻,相当年轻,只有二十二岁,却已做了整整十年的太子,当得极为不耐烦。
不过还好,自打去年开始,圣上就生了病,且越来越重,现在更是不怎么上朝,他离那把龙椅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别看太子领兵打仗还算是高手,生得却很是俊俏,唇红齿白,眼睛很大,双眉很黑,是个十足的美貌少年郎。
而他之所以被立为孤竹国太子,不是因为在所有皇子之中他最有才华,最得圣上宠爱,而是因为他是嫡长子。
如此而已。
事实上,这些年来,圣上已渐渐不满太子的狠辣和急功近利,这一点朝野上下心里也相当有数。
“是,太子殿下。”
娉婷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却悬着一颗心,醋劲冲天的太子妃如今就在东宫之中,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她算不算是太子宠幸其他女人的帮凶?
而且她很清楚,太子妃对慕容寒枝没有半点好感,等下要真撞上了,绝对有好看的。
少顷,慕容寒枝提着篮子走了进来,低头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奴婢送衣服过来,请太子殿下过目,如果没有其他事,奴婢先行告退。”
话一说完,她把篮子放下,转身就走。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跟太子之间根本连一个字都没得说。
“站住,”太子漫不经心地开口,修长洁白的手指轻托着下巴,很秀气的样子,“本宫准你走了吗?”
每次慕容寒枝来东宫,说的话都不会超过三句,相当无趣。
她恨他,他知道,可谁叫她长就一张叫人忘不了的脸,偏偏又正好对了他的胃口。人家都说姻缘天注定,这回太子信了。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很听话地停了下来:弟弟妹妹的命就在他们手上,她不敢不听话。
“对,就是这样,本宫喜欢听话的女人。”
太子好不得意,忽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过去,身体已经贴上了慕容寒枝瘦削的后背。
“太子殿下自重,”慕容寒枝一惊,往前抢了一步,“奴婢是送衣服过来的,嬷嬷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奴婢。”
暗里恨得咬牙,她还要把话说得相当客气,上辈子她欠了太子的吗,这辈子要这么还他?
她厌恶太子的靠近,撇开两人之间的仇恨不说,她一向不喜欢被别的人碰到,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部位。
她就是不喜欢跟人太靠近,特别是跟男人太靠近,现在来说,尤其是跟太子,绝对是离得越远越好。
感受到慕容寒枝对他强烈的排斥,太子也不着恼,反而再逼上一步,将唇凑近她的耳边,低语,
“拿一个嬷嬷来压本宫,慕容寒枝,你是笨蛋吗?”
放眼整个雪池国,除了皇上,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一个嬷嬷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奴婢告退。”
慕容寒枝咬牙,迈步就走。看来还是要想个法子,以后都别再来东宫,否则早晚会出事。
“本宫说不准走!”她这说走就走的,太子终于火了,抢上两步去,“哗啦”一声,闩上了门。
好嘛,他还真是武将出身,动作够麻利。
“你---”慕容寒枝一惊,本能地后退:青天白日的,闩门干什么?不期然的,脑子里條地闪过一些画面,她瞬间惨白了脸色,“太子殿下?!”
太子邪邪笑着,一步一步逼过去,“本宫活到这么大,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却从来没有哪一个像你这样,叫本宫放不下,你说这可怎么好?”
论相貌,比慕容寒枝美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美到那么冰冷,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也许是因为,慕容寒枝不像别的女子一样,对他曲意奉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