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给她压紧被角:“不要多想。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好好养着,养好身体才是大事。”
夏瑞蓓没有吱声,她自己才明白她心里有多痛,有多害怕。今天早上,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动,赵明韬还摸着她的肚子猜一定是个儿子,许诺她,如果孩子平安生下来,要封她做侧妃,要给她什么什么,可是现在……
就算是赵明韬看在夏瑞熙的份上,让她休养这三天,回去之后,她的日子必然不会比人间地狱好到哪里去。从来她都知道,赵明韬对她好,只是为了这个孩子而已。
唉,算了,不是本来就作出把命豁出去的打算了么?既然好歹活了下来,已经算是幸运了。只要目的达到,不被赵明韬识破就行。
夏夫人走进来轻声对夏瑞熙道:“青谨在外面,你回去吧。这里有我。”
夏瑞蓓收回思绪:“你去吧。达儿离不得你,不必再过来瞧我了,我死不了。”
趁这个机会,让夏瑞蓓和夏老爷夫妇二人磨合一下也好。夏瑞熙迈出门,只见欧青谨立在廊下望着她温柔的笑,她心里一暖,快步上前,欧青谨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蓓蓓怎么样?”
夏瑞熙黯然:“性命是保住了,但爹爹说,以后若是还想再有身孕,估计会很难。我看得出,赵明韬对她的意见很大,我真替她担心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他不会识破吧?”
因为没有爱,因为彼此更多的是怨恨和猜疑,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安慰对方,怜惜对方,更多的是寻找对方的过错。
“他往成王府去了,应该没识破。”欧青谨叹道:“逼急了,女人比男人狠多了。”
夏瑞熙道:“那不是被逼急了吗?被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的,其实多数时候还是男人狠。你什么时候来的?”
欧青谨道:“早就来了,不想和他碰面,所以一直等他走了才进来。”相信赵明韬也不愿意看见他,这样的情形下,能避则避,对大家都有好处。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和夏瑞熙商量:“这几日形势很复杂,他既然已经答应让蓓蓓休养三天再回去,你可不可以就不要来看蓓蓓了?每日让人过来瞧瞧就行?要保住蓓蓓,关键不在这上面。”
要想保住夏瑞蓓,最关键的地方是让赵明韬确信是容氏捣的鬼,同时又让容氏相信是赵明韬搞的鬼。所以夏瑞熙每日过来探望夏瑞蓓,不会起什么实质作用,只会把她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
夏瑞熙应了,男人的斗争牵涉到女人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她也不想再看见赵明韬。她抬眼看向欧青谨:“青谨,我很担心,他的态度有点不对劲。”
赵明韬这个人的性子,阴险变态,他千方百计和她见面,不会只是为了和她表白,道了歉就算完事。就算是今天,她向他求情,他虽然很愤怒,却没有威胁过她,也没有趁机占她的便宜,轻轻松松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欧青谨安慰地搂紧她:“你想多了。我会想法子保护你和达儿的。”
夏瑞熙摇头:“我不是担心我和达儿,我是担心你。”
欧青谨拉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吻了吻:“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这一夜,夏瑞熙睡得不是很踏实。半夜时候,她听见欧青谨起身出去了一次,大约一刻钟以后才回来。
夏瑞熙搂住他被夜风吹冷的身体,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半夜三更的,是谁来了?”
欧青谨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低低的说:“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一点事没处理好,所以去了书房一趟,你快睡吧。”
“现在处理好了?”得到他的肯定,夏瑞熙把头往他怀里挤了挤,脸贴紧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她满足的闭上眼睛,环紧他的腰,沉沉睡去。
欧青谨的眼睛闪闪发亮,他还在消化刚才长寿给他带来的消息。赵明韬去了成王府,并没有向容氏提起夏瑞蓓的马受惊,流产的事,更没有对容氏做什么出格的事,以他的脾气,这可有点不同寻常。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倏然闪过,惊得他睡不住,立刻就要撑起身来,夏瑞熙迷迷糊糊,不舒服的地嘟囔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小心地躺好,环住夏瑞熙,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清早,夏瑞熙监督着欧青谨吃早饭:“快把豆浆喝了,吃掉你面前的稀饭和包子!不吃完不许走。看看你那样子,又是一夜没睡好?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再忙也得吃好睡好才有精力吧?”
良儿和小竹捂着嘴偷笑,欧青谨心乱如麻,不停地往嘴里胡乱塞东西,眼睛直往外飘,早有两个刘力子派来接他的人在外院等得不耐烦。
好不容易扫荡完夏瑞熙安排给他的任务,接过小竹递给的茶水胡乱漱了口,忙着就往外走:“熙熙,我走了啊,晚饭不必等我,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话,没事不要出去。”
夏瑞熙还没来得及回答,王周氏抱着达儿迎面走来,达儿见着欧青谨,伸手就要他抱。欧青谨停住脚步,接过他抱了一小会儿,抱歉地亲了他一口,把他交给夏瑞熙:“爹爹过些日子陪你玩。”说完不敢看达儿的瘪嘴,一溜烟地走了。
到了将军府,刘力子正急得打转:“你怎么才来?两个消息,一个是容家不承认是他们干的,另一个是,你猜赵明韬昨天去了哪里?”
第80章 乱相(二)
欧青谨走后,夏瑞熙用精选出来的当归、党参、益母草、子母鸡,精心熬了一锅益气补血,活血化瘀的三味补养鸡汤,命良儿和花老虎给夏瑞蓓送过去。
夏夫人自然不会少了夏瑞蓓的这锅汤,夏瑞熙只是想表达她的一点安慰之意。
夏瑞蓓的这一生,在所有人看来,基本上是已经毁了。包括夏瑞熙也是这样认为的,就算有朝一日,夏瑞蓓能脱离赵明韬的魔爪,也不过就是冷雨凄风地独自渡过一生。
这种时代,有谁愿意娶一个给人做过妾,流过产,又可能终生不育的女子?贴钱可能还是有人愿意的,但那样有意思吗?无非是让悲剧重演一次而已。夏瑞熙觉得,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不会考虑再嫁,夏瑞蓓同样也不可能。夏瑞蓓一向都是最犟的。
哄睡了达儿,夏瑞熙拿起缝了一半的松绿色府绸夏衣来,坐在窗下细细地缝。王周氏知道那是欧青谨的,便笑道:“夫人这件衣服做了一个月了罢?”
夏瑞熙道:“可不是,我答应亲手替他做件衣服的,但自春天开始,就一直没闲过。他身上穿的,还是良儿做的。说起来惭愧,成亲快两年,他就只穿过我两件衣服,还都是刚成亲时做的。”
王周氏道:“您不是一直都忙吗?”
夏瑞熙瞟了她手里的鞋底一眼,故意问她:“王嫂子这是给谁做的鞋?这么大?”
王周氏红了脸:“花老虎出钱请我帮他做的。”
“哦……”夏瑞熙拖长了声音,“他挺实在的哈?求你做双鞋还给钱。今早我瞧他也换了新衣,也是出钱请你做的?”
王周氏有些恼了:“没出钱。是我自己做给他的。”
夏瑞熙微微一笑,只瞅着她不说话。
王周氏欲盖弥彰地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他不是给小黄屎做了小床吗?我做了答谢他的。”
夏瑞熙呵呵笑起来:“我想什么了?他对你好,你对他好,原就是应该的。我就怕你嫌他对你太好,恼了呢。”
王周氏手里的针破天荒的第一次刺歪了,她低了头,闷声道:“夫人好没道理,尽拿我开玩笑。”
夏瑞熙正色道:“你的孝期快满了吧?你才二十多岁,小黄屎也还小得很,难道就这样守一辈子?”
王周氏嗫嚅了嘴唇,半晌挤出一句:“这样过的人很多。”
夏瑞熙叹息了一声:“那是她们没有你这样的运气。今早花老虎让我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嫌他穷?嫌他粗鲁?”
“我没嫌。他穷,他粗鲁是他的事。”王周氏的眼圈红了,花老虎嫌她还差不多吧?
夏瑞熙决定给她下一剂猛药:“花老虎可是说了,如果你嫌他不好,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正好尚家表少爷身边没个合适的人跟着,他便跟了尚家表少爷去,去得几年,能挣个军功也不错。”
王周氏手里的针险些刺到了手指上,她气愤地说:“他怎么能这样?他明明发过誓说四爷救了他,他要给四爷报十年恩的。家里正缺人,他太过分了!夫人就该狠狠骂他才是。”
夏瑞熙忍住笑,继续胡编乱造:“四爷已经应允了他,我骂他作甚?他说,他反正就是这个样子,孤家寡人一个,飘到哪里算哪里。将来要是他死了,你记得让小黄屎去给他烧点纸,也不枉他疼爱小黄屎一场。”
王周氏垂了头,就有些坐不住。
夏瑞熙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说起来,他真是个可怜人啊!求军功固然好,但战场上刀枪无眼,唉……”
良儿正好进来,好奇地问:“夫人说谁呢?谁真是个可怜人?”
“我说花老虎呢。”
良儿是个鬼精灵,立刻接上:“花老虎这几日一直在磨他那柄大斧,是要做什么?”
外面小黄屎一声大哭,接着传来花老虎的大笑声。王周氏忙收了针线,起身道:“我出去瞧瞧。”说完心神不宁地离去,险些被门口绊着。
夏瑞熙看得好笑,王周氏这回应该会下决心了吧?
良儿上前汇报:“夫人,奴婢今日在那边见着了那位。”
“赵明韬?他去做什么?”夏瑞熙收回笑容,心脏咚咚直跳,赵明韬不会是识破夏瑞蓓做的手脚,去算账的吧?
“也没做什么,就是坐在一旁。姨夫人很好,气色好多了,喝了一大碗汤,还吃了一块鸡肉。”良儿从袖子里摸出大约一两重,铸成梅花型的一锭金来递给夏瑞熙:“那位赏给奴婢的。花老虎也有。”
“当时奴婢听说他在,本想把汤交给丽娘就走的,谁知道那位竟然将奴婢唤了进去。说是恭喜四爷高升,过几日要来给四爷饯行,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又说谢过夫人挂怀,等姨夫人好了,让她亲自登门来道谢。”
“饯行?”夏瑞熙简直是云里雾里。
“奴婢也觉得不对劲,想法子和芳儿单独见了一面,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你去把长寿唤来。”夏瑞熙心里的不安在急速扩大。
长寿去了衙门里打听消息,夏瑞熙倚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想得脑袋都想疼了。她无心再做针线活,满门心思只想弄明白赵明韬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又想干什么。他特意在那里坐着,就是特意为了等她,传递那句话的吧?
良儿不敢打扰她,只得端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给达儿绣肚兜。小竹一蹦一跳地跑来:“良儿姐姐,夫人在么?姑姑想请她过去下棋玩。”
良儿看了夏瑞熙一眼,轻声道:“可是夫人心情不大好。”
小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姑姑说务必请夫人过去一趟。”
玉姑平时基本当不存在一样,而且她一般也不会找夏瑞熙。兴许是有什么要事吧?良儿起身去唤夏瑞熙。
“姑姑有事要离开?”听到这个消息,夏瑞熙的头好痛,眼前黑白两色的棋子突然变成了乱麻麻的一片。
玉姑淡淡地看着她:“你好像很不乐意?”
夏瑞熙忙收敛心神,坐直了认真回答:“不是不乐意,是舍不得姑姑,您在的时候,我心里特别踏实,听说您要走,心里突然就空了。姑姑什么时候走?我要替姑姑饯行。”
夏瑞熙知道,她是留不住玉姑的。
玉姑不是她的奴仆,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肯来照看她,纯粹是看在木斐的面子上。虽然有洁癖,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这么长时间了,没要过她一文酬劳,没提过任何要求。
玉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虽不曾遇到过什么需要她出手的事,但有她在身边跟着,夏瑞熙的心里总是很踏实。这种感觉在欧青谨不在的夜里特别明显。
玉姑对夏瑞熙的态度很满意:“大概三天后就走。提前和你说,好让你有个准备。如果是一般的小事,能拖我都会拖,但这件事不能拖下去。”
夏瑞熙不想她走,她自然知道。但她毕竟是行走江湖逍遥惯了的,不可能长期在一户人家里窝着不动。更何况这次是真的有事。
夏瑞熙从玉姑那里出来,长寿已经回来了一阵子。
“夫人,衙门里没有这方面的传闻。奴才已经把这事告诉了四爷,他让您不要担心。”
夏瑞熙只好放下心头的疑虑,带着良儿给玉姑准备谢礼。银子和衣服肯定是要给的,份量要足,玉姑取多少,那是她自己的事,但主人却是一定不能小气。
欧青谨这天回来得较早,夏瑞熙还没睡下他就回来了。夏瑞熙很难过,很抓狂:“玉姑姑说她要走。怎么办?还有,赵明韬到底再耍什么花枪?他为什么说要替你饯行?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的?为什么所有的事都累积到了一起?”
欧青谨知道她是害怕了,只能抚着她的背脊轻声安慰她:“没事。他是吓唬你呢。明日开始,白天我都让木斐带着瑞昸过来,再去请几个护院来,好不好?”
不是所有的事突然都累积到了一起,而是矛盾累积到了一定程度,要爆发了。他也害怕呢,夏瑞熙怎么可能不害怕?但没有付出,就不会有收益,他不想和夏瑞熙一辈子担惊受怕。
这一夜,欧青谨极度极度的温柔,他几乎让夏瑞熙的每一寸肌肤都得到了最妥当,最熨贴的照料。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其他更有效的方式让她放松。
生在乱世,每个人的力量都是卑微有限的。就算是前一刻还是手握重兵的大将,下一刻也完全可能死在冷箭之下,尸骨无存。更不用说他这样拖家带口的普通小老百姓。
他的愿望真的很简单,只想要妻儿和一家老小平安喜乐,但过程真的很难。只因普天之下,能一生都占全了平安喜乐的人屈指而数。有人平安,未必喜乐,有人喜乐,未必平安。且平安喜乐一时容易,要一世却是太难。
假如退让能让她们平安喜乐,他不妨考虑退让。但很明显,退让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分离,意味着痛苦,所以他不能退,他只能进。他要尽他的力量,让妻儿过得更舒适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愿意付出所有。他不会放手,也不会手软。
五天后,刘力子提到的那位姓徐的将军徐显果然来了,他很爽快地同意带走尚世卿。同时,一封十万火急的信也送到了刘力子的案头,新帝要召见欧青谨,让欧青谨和徐显一起上路。
消息传到夏瑞熙耳朵里,夏瑞熙全身都软了,眼泪含在眼里一直转,又被她拼命压了回去。
第81章 三房
夏瑞熙总算赶在欧青谨走前把那件夏衣缝制出来。
新皇召见这件事,事先没有听到过半点风声,唯一提醒过她的人,就是赵明韬。这也说明,很有可能就是他搞的鬼。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无法推脱阻止,欧青谨只能跟着徐显一道去。
夏瑞蓓在欧青谨走后的第二天来访。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状的苍白,神情落寞,病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进了屋子后就一直半歪在罗汉床上逗达儿玩,连抱达儿她也抱不起。
夏瑞熙责怪她:“为什么不多休养一段时间再来?落下病根子怎么办?”
夏瑞蓓瞟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健妇,讽刺一笑:“有什么法子呢?你不肯来瞧我,只好我来了。”
夏瑞熙心里一动,便笑着让良儿陪那两个健妇下去喝茶,那两个健妇却是笑着给她行礼推脱:“谢欧夫人好意,可是我们夫人身体不佳,王爷特意交代过奴婢们要小心伺候的,不敢去呢。”
夏瑞熙完全明白了,夏瑞蓓是被赵明韬逼着来的,这两妇人就是他的耳目。他等会儿是不是还要来亲自接夏瑞蓓,制造一次见面呢?这样有意思吗?
夏瑞蓓一直呆到天要。黑尽才走,果不其然,赵明韬又来接她,还带来一篓子西京城极为少见的凤梨,说是谢过夏瑞熙熬给夏瑞蓓的那锅汤。
夏瑞熙只让长寿陪着他在前厅奉茶,自己却不肯出去。说她失礼也好,还是目中无人也好,得罪赵明韬,不差这一次。
夏瑞蓓对着夏瑞熙可怜兮兮地说:“二姐送我出去吧?”她的眼睛却是看向那两个健妇的。
夏瑞熙干脆利落地推脱:“天黑了,青谨不在,我不方便送你出去。”夏瑞蓓肯定会受气,但她不可能因为怕夏瑞蓓会受气就满足赵明韬的愿望。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第二天一大早,夏瑞熙就让长寿去见吴氏,说在欧青谨回来之前,她和达儿要搬回去住一段时间。
虽然刘力子隔三差五地就要让人来看一趟,夏瑞昸也会经常过来,赵明韬亦不敢明火执仗,但一个妇人带着孩子要独立在外面生活,还是有诸多不便。
吴氏自然表示欢迎,把尚夫人住过的小跨院精心收拾了,让夏瑞熙母子住进去。夏瑞熙只带走王周氏和良儿、小竹,其他的人一律留在家里看家。
夏瑞熙前脚刚走,夏瑞蓓又来了,听说她已经搬回了欧家老宅才离去。如此,夏瑞熙总算是摆脱了这种令人烦不胜烦的纠缠。
最不方便的人是长寿,他隔三差五就需要跑回老宅把铺子和庄子里的情况汇报给她,还要去刘力子那里打听情况。
五月初七,薛氏总算是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大约是经历的事情较多的缘故,孩子们长大了许多,特别是原来举止轻浮的欧信漾沉稳了不少。薛氏看着却是老了许多。
家里的情况,薛氏是早就知道了的。少不得带着两个儿子到欧青华灵位前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回,夏瑞熙看着哭得差点晕过去的薛氏,感慨地想,薛氏到底是在哭欧青华早死呢?还是在哭她自己?
等薛氏母子祭拜过欧青华,才到欧信风来拜见嫡母。
欧信风最近这段时间收敛了许多,见了薛氏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又和三个异母兄弟见了礼,看上去颇为进退有度。薛氏淡淡的与他说了几句闲话,既不亲近也不厌恶,夏瑞熙却分明看见她眼里的憎恶。
欧二夫人对二房的见面会很是满意,正要宣布开席,白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掩着嘴笑:“大伙儿忘了有个人了,童姨娘还没给二嫂磕头敬茶呢。”
薛氏的脸色骤然一变,正想说不见了,欧信漾却笑道:“三婶提醒得好,是该让童氏来给我娘磕头敬茶的。但是现在么,家里老老小小的等着开饭,就不必了。等明日再说罢,你说怎样,信风?”他笑得温和,那笑意却未达眼里,连姨娘也不愿意称。
欧信风闻言,手指抓紧了衣襟,却不得不回答:“大哥考虑得极为周到。”虽然他是得了老太爷的认可,认祖归宗。但童氏却不曾给薛氏磕头敬茶,也就是说她不曾得到薛氏的承认。欧信漾直接称她为童氏,不称姨娘,却也说得过去。
夏瑞熙看得真切,薛氏是个绵软的,欧信漾却不是。看这副样子,二房的家,已经是欧信漾当起来了,而非薛氏。只要欧信漾不要走歪路,二房还是能过好的,倒是童氏母子俩,以后的日子堪忧。
白氏捋捋头发,笑道:“是,我怎么忘了,童氏的身份是不该到这前面来的。娘上次给她下的禁足令都还未解呢。”
欧青英冷哼一声:“就听见你一人呱噪。”
白氏白了欧青英一眼,伏在薛氏耳边喋喋不休:“二嫂,你不知道,这贱人在梨树下埋了一大包金银珠玉,要不是她那丫头蒲草挟恨说出来,谁也不知道。太可恨了,我瞧着都是你们分家时得的东西。你这回回来了,得好生收拾收拾这贱人,省得乱是一个贱人都妄想往高处爬。这妻是妻,妾是妾,可不能乱了。”
白氏这话一出来,她身边伺立的兰叶和兰心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齐齐低下头去。
想到欧青华那般的偏心,薛氏心里一阵刺痛,连带着看喋喋不休总是揭她伤疤的白氏也有些不顺眼,眼皮都未抬的应了一声:“知道了。”转过脸却和夏瑞熙说得高兴,对达儿多加慈爱。
白氏遭了冷遇,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她觉得她是大功臣,如果没有她,薛氏哪里会有那么一大包金银珠玉。又十分不忿,当初薛氏总是捧着她,她也没少给薛氏钱财,怎地对她做出这副脸嘴来?倒去讨好夏瑞熙?是了,四房有钱有势嘛!白氏又瞪了欧青英一眼,不求上进的家伙!
吴氏见气氛有些僵,忙插话道:“二弟妹,东西都在我那里,改个时候给你送过来。地是开春的时候就种下了的,至于铺子,还要等你们自己去瞧,到底做什么营生好。”
欧信漾起身给吴氏行礼,说了一大长串感谢的话。他自小生长环境不一样,风度翩翩,样貌又好看,这番经过历练,收敛了那副吊儿郎当,花花公子的模样,欧信风的呆样与他简直完全不能比拟。就连欧二老爷都暗自点了头。
宴席散了之后,吴氏果然把那包金银珠玉亲自送过去给薛氏。薛氏得到金银珠玉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还夏瑞熙的钱。夏瑞熙也没有推辞,笑着接过了。
薛氏就问她,最近西京城里做什么生意最赚钱。还打算和夏瑞熙租两个铺子,又说欧信漾已经出去找房子,很快就要搬出去住。
夏瑞熙原以为二房怎么也会在老宅住上一段时间再说,看这个模样,只怕是欧信漾等不及要收拾那母子俩了。避开了欧家其他人,越早搬出去,越好收拾。
送走二房,吴氏和夏瑞熙闲谈时不胜感慨:“你二哥做事太不靠谱!他那时候宠妾灭妻,就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一日。童氏也过分了些,要是她留点余地,今日也不会这般凄惨。所以,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夏瑞熙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家长里短上面,她心里想的都是欧青谨已经走了二十来天,他到底到了哪里,安全不安全。新帝召他去做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等等问题。
吴氏劝她:“不要多想,四弟是个有福之人,过些日子就来信了。不是还有世卿跟着一块儿的么?姑奶奶可没你这么担心。”
可是欧青谨的信始终没有来。
夏瑞熙又翻出了佛经出来抄。良儿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夫人,有您这样的么?平时不吃素,不念佛,也不曾捐过香油钱。偏偏一有事就要抄佛经。”
夏瑞熙自己也觉得好笑,仍振振有词地道:“你懂什么?我这个时候心里特别虔诚,一刻钟抵得上十天。临时抱佛脚,总比不抱的好。”她不过就是寻个精神寄托罢了。
良儿辩不过她,眉眼弯弯地在一旁给她磨墨递水,又笑她的字一点进步也没有。达儿在一旁见了,也想来学写字,结果娘俩个就把墨抹了一身都是。
日子就在夏瑞熙有意识维持的这种轻松下滑到了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