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咕哝道:“什么金霞?怎么没听说过?”

接着银耳抱着一匹粉红色的布料进去,行礼道:“三夫人万福,小姐万福。大夫人今早在库房翻着这匹绢,说是最合适小姐裁夏衣,着奴婢送来。”

白氏一口粥没咽下去:“金霞?”

银耳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大伯母给你改的名字?”福儿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到大伯母身边去了?怎么我都不知道的?”

“回小姐的话,就是昨夜。”

白氏绿了脸,把手里的粥碗重重一放:“替我谢过大夫人了!”吴氏这是来示威的,这家里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个个儿的都和她作对,给她添堵。

福儿被白氏放碗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满地起身去瞧那匹绢,问银耳:“表小姐可有?”

银耳笑道:“只有一匹。都在这里。”

福儿心头乐开了花,她和尚敏争,无非就是觉得家里的长辈疼尚敏比疼她这个正牌小姐还要疼惜,心里不服气罢了。便笑道:“果然还是大伯母最懂我,我最爱的颜色,料子也极好。替我谢过大伯母。”

“是。”银耳低头告退。

白氏恶狠狠地骂福儿:“出了吃穿玩乐,你还知道什么?眼皮子这么浅,一匹绢就让你高兴成这个样子?把绢给我。”

福儿警觉地抱紧绢:“你要干什么?不给。这是大伯母给我的,我要裁衣裙的。”

娘俩个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会儿,白氏败下阵来:“你是要气死我才高兴。兰叶,给她收拾好,搬过去就给她裁。”

吴氏伺候欧二夫人吃完早饭,屏退下人,送上一盅参茶,不经意地提起银耳来:“信舍看见她那个丫头兰心在院子里打骂银耳,肆无忌惮的,骂得实在过分。”

她有意停了停,欧二夫人皱起眉头:“她那两个丫头的确嚣张得很。她也放纵她们,改个时候你得提醒她一下,虽然要搬出去住,但家有家规,平白的让人笑话了去。”

吴氏陪笑道:“信舍当时多了句嘴,骂了那丫头两句。昨夜里三弟妹就把人送过来了……真是,也不知她什么意思。倒让我尴尬,狠狠骂了信舍一顿,让他去和他三婶道歉,可这孩子倔,偏说他没错,不肯去。”

欧二夫人拧了眉头:“和信舍有什么关系?一个小丫头,少爷们还管不得了?”

吴氏忙赔小心:“娘,您莫生气,都是媳妇的不是,媳妇不该和您说这个。只是银耳那丫头,我看着怪可怜的,也实诚,笨得谎话都不会说,实在是不错。就斗胆暂时把她留在我那边,等什么时候合适了再说……您看怎么样?”

欧二夫人冷笑道:“既然你喜欢,你就留着。送过去也是浪费……我倦了,要歇会子,等会他们必然要来辞行的,你先去忙吧。”

吴氏打量着欧二夫人的脸色,心里乐翻了天,一本正经地退出去,如果她没料错,白氏来辞行时必然要倒霉。敢给她穿小鞋?敢借她的刀杀人?敢造谣污她儿子的名声?等着瞧!

第75章 冷意

夏瑞熙吃惊地问吴氏:“你说什么?娘当着全家人就把兰叶和兰心的去向定了?”

吴氏笑得得意:“可不是。娘先教训了他两口子一通,意思是他们身边只有琛儿和福儿两个孩子,以后要记得开枝散叶,多子才多福。她才应了,娘又说,兰叶和兰心一直跟着她,很忠心,又懂规矩,是她信任的人,年龄也大了,不如留着,等孝期一满,就抬了做姨娘,免得她又要管家又要照顾孩子和你三哥忙不过来。”

吴氏呵呵地笑着:“她不是看不上娘给她选的老实人么?娘这次就如了她的愿,给她两个她最喜欢,和她站一处的人。”白氏当时的脸色实在是精彩极了,欧青英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夏瑞熙有些笑不出来。姜果然是老的辣,欧二夫人这一手,又阴又毒。作为一个旧式家长,一个母亲,她是坚决不容许儿媳妇骑到儿子头上作威作福,不把婆婆放在眼里的。

孝期还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才满,这段时间里,白氏有很多理由和时间除去兰叶和兰心。但是,兰叶和兰心是白氏的陪嫁丫头,同时也是心腹,最了解白氏的人就是她们,白氏要除去她二人恐怕得花不少心思才行。

而且欧二夫人这样一开口,给了兰叶和兰心强有力的支持,让她们有了资本,自然而然地就分化了主仆关系,让主仆三人各怀心思的窝里斗,她们斗得越凶,最后得利的自然是欧青英这个男主人。

这是打压儿媳的需要,也是变相的惩罚。

吴氏见夏瑞熙笑容浅淡,知道她的心事,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你别担心。这事儿,如果夫妻同心,什么人也插不进来。你们刚成亲不到两年,娘又喜欢你,不会这么快。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就先接着,慢慢再说。兴许,过一段时间,老人家的想法会改变也不一定。”

慢慢再说,欧二夫人到底是老了的,拖着拖着不是就过去了吗?关键还是在自己人身上。夏瑞熙想起欧青谨对她的保证,微笑起来:“谢谢大嫂。大嫂对我真好。”

吴氏笑道:“别这么客气,我就没谢过你。日子长着呢,要是日日都谢,可不累死了。”

四房每个月给家里一百两银子,这笔钱,老两个根本用不完。老两个吃的药,穿的衣,也都是四房额外承担,春耕时又借给他们种子,这给吴氏减轻了不少负担,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她都记着情,平时没少和两个儿子念叨,这也是欧信舍兄弟格外敬重欧青谨夫妻俩的原因之一。

四月,继三房搬出去以后,尚家也跟着搬了出去,欧家的老宅子里清净下来。夏瑞熙不再总记挂着老宅子里的事,遂把多数心思放在了抓经营生产上面。

温泉庄子的第一批蔬菜水果上市,当铺的生意兴旺,药铺子逐渐有了货源,收入趋于稳定。除了欧青谨仍然很忙以外,夏瑞熙的日子过得平静悠闲。

但平静悠闲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夏老夫人在痴呆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熬不住,药石无效,寿终正寝了。

欧青谨少不得放下手里的事,带着夏瑞熙和达儿一道去吊唁奔丧。玉姑却死活不愿意跟着去,她说她有一个重要的约会,就在这两日里,坚决不能去沾了晦气。

夏瑞熙和欧青谨也没勉强她,反正有木斐在,人也挺多的,自己多加小心一些就是了。

夏瑞熙没有想到,她会在夏家看见夏瑞蓓和赵明韬,并且还避也避不开。

夏瑞蓓挺着将近五个月大的肚子,在赵明韬殷勤的扶持下,慢慢走进夏家的宅子。

办丧事,人来人往,房门大开,也没有人能阻止住赵明韬。不管夏老爷夫妇有多么的不情愿,他们最多就是硬挺着不理睬赵明韬就是,却不能把赵明韬轰出去。

赵明韬的脸皮实在是厚,他笑容可掬地和夏家所有的人挨着挨着的打招呼,夏老爷夫妇不理他,自然有的是人肯理睬他。

就比如说夏大伯一家,就恨不得舔他的pp,以搏他一笑。其他夏氏族人,即便就是不主动过来讨好他,也是不愿意招惹他的。因此,赵明韬似乎还挺春风得意的样子。

夏瑞熙正被一群七嘴八舌的妇人围在后院偏角里说闲话,王氏走过来:“熙熙,你去劝劝你爹娘,成王爷是来吊唁你祖母的。好歹人家也是王爷,蓓蓓又嫁给了他,还有了身孕,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分的好。脸嘴那般难看,是想给谁看啊?”

夏瑞熙皮笑肉不笑地说:“大伯母说得是。但侄女儿年纪轻,又是晚辈,不敢忤逆爹娘呢。您是长辈,又能说会道的,不如就请大伯母去劝劝我爹娘吧。侄女感激不尽。”说着深深一福。

王氏翻了个白眼:“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听话?我要能劝,来找你干嘛?”

夏瑞熙讶异地道:“您是长辈都不能劝,侄女儿又怎么能劝?这真是为难着侄女了。要不,您教教我,怎么劝?”

谁都知道王氏平时不受夏二老爷夫妇待见,也知道她是个贪财没良心的夯货,见她在夏瑞熙这里吃了软钉子。一群妇人窃笑着要看王氏的笑话。

王氏怒道:“蓓蓓再受宠也只是个贵妾,人家王爷亲自陪着她上门来吊唁,这是何等的荣耀!你怎么就不当回事呢?”

人多事多,夏瑞熙原本不想闹笑话给其他人看,但王氏这句话却是让她想装晕都装不过去。当下冷笑:“不用伯母提醒我,我记得蓓蓓的身份。所以也请伯母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要无事就到贵人面前献殷勤,那什么侄女婿之类的话,千万不要再出口,当心失了规矩吃板子!”

王氏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恼怒地道:“不识抬举。自己倒霉还不算,硬是要拉着全家一起倒大霉。”

夏瑞熙原本已经沉下了脸,眼睛左右一扫之后,改变了主意,扬起笑脸问:“大伯母这是在骂谁呢?谁怎么倒霉,怎么害得全家一起倒霉了?谁害得咱家倒霉的?大伯母讲给侄女听听。”

王氏觉得她那个笑容根本就是笑里藏刀,不怀好意,心里一怒。才要说就是二房得罪了赵明韬,才害得夏大伯和夏瑞礼那样惨的,眼角就觑着赵明韬扶着夏瑞蓓站在不远处,离她不过三尺远。

赵明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夏瑞蓓的脸色极难看,可见是把她的话全都听进去了。王氏见了这两个瘟神,顿时汗流浃背,庆幸自己没有冲口而出那几句惹祸的话,一溜烟地走了。

其他妇人见势不妙,也寻了借口纷纷离开。夏瑞熙拉住平时关系较好的一个本家婶娘:“小婶,请你帮我喊我家夫君过来一下,就说,成王爷来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请他过来招呼一下。”

那妇人看了赵明韬一眼,捏捏夏瑞熙的手:“好,你稍等。”随即转身离开。

良儿紧张地抱紧了达儿紧挨着夏瑞熙悄声问:“怎么办?”

“不要紧。他不敢怎么样。”夏瑞熙上前给赵明韬行礼,含笑和夏瑞蓓打招呼:“蓓蓓,你来啦。”

“二姐。”夏瑞蓓走上前去,伸手想去抱达儿,赵明韬大步上前抱住达儿,温言细语地说:“你身子不便,还是不要抱了。”又对着达儿讨好地笑:“好孩子,让姨父抱抱?”

达儿皱起小眉头,抬起一双墨玉一般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姨父。良儿脸色煞白,紧紧抱住达儿不敢松手。

夏瑞熙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微笑着把良儿拉到她身后,微微低了低头:“谢王爷抬爱,您是贵人,孩子刚尿湿了,不敢污了贵人的衣物。”

虽然赵明韬自称是达儿的“姨父”,但其实谁都知道,夏瑞蓓只是他的妾室,他原来许诺的什么侧妃都算不上。所以,他这是抬举了,不过夏瑞熙不稀罕。

赵明韬站得离夏瑞熙很近,夏瑞熙能感觉到他愤怒的气息都呼到了她的脸颊上,她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离他稍微远了些,她才有心思和夏瑞蓓拉家常:“身子可好?”

夏瑞蓓还没回答,赵明韬就说:“不是很好。蓓蓓总是希望家里人能去看看她,可是,无论岳父岳母,还是你,都不肯去看她。说起来,大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所以才离我们远远的?”他虚伪地拍了拍夏瑞蓓的手,“害得她天天哭呢。”

明明是狼何必装羊?夏瑞熙暗自鄙视了他一把,不得不笑嘻嘻地回答:“王爷说笑了。我们怎么会对您有什么看法?不是不想去看蓓蓓,而是身份所限,也不曾受到王妃娘娘传召允许,所以不敢打扰,怕乱了规矩。”

她一再提醒赵明韬注意身份,不要和夏家人套近乎,他真正的岳父岳母是容大帅夫妇,可不是夏老爷夫妇。虽然她这样说,夏瑞蓓可能会很难过,但事实就是事实。她只盼着多拖延一会儿,欧青谨或者木斐快点来。

夏瑞蓓脸色颇有些难看,拉了赵明韬央求:“我有些累了,我们过那边去坐坐,可以么?二姐她忙就让她忙吧。”

“你不是早就想见达儿了吗?你姐妹二人也难得见面,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聊聊。一起过去吧?”赵明韬看似是在征求夏瑞熙的意见,实际上他已经硬挤到夏瑞熙的身旁,右手状似不经意地擦着她的耳朵,发鬓,伸到了她身后,牢牢揪住了达儿一只粉嫩的小手。

他根本容不得她拒绝。他等得太久了。

第76章 扶桑花

夏瑞熙厌恶地侧头躲开赵明韬的手,垂下眼睛:“好。”

见她退步,赵明韬不动声色地放开达儿的手,态度和蔼地说:“孩子长得挺像你的,不是听说很爱笑么?为何今天都不肯笑一笑?”

夏瑞熙道:“他和王爷不熟!”

赵明韬淡淡地说:“不要紧,以后慢慢就熟了。”

以后?夏瑞熙大怒,冷冷地直视着赵明韬,赵明韬亦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她。反正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必要再装。

说起来,这还是自夏瑞蓓出嫁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夏瑞熙不再是从前那个青涩莽撞的少女,她青春年少,又多了几分成熟,比从前更美丽,更迷人。

看着夏瑞熙眼里的厌恶和冷意,赵明韬的喉头有些发紧,她怎么能把从前忘得那么一干二净呢?

夏瑞蓓见这二人针锋相对的模样,有些紧张地咳嗽了一声:“二姐,今天风有些大。要不然,先让良儿把达儿抱进屋里去,咱们姐妹二人聊聊,好不好?我……”达儿留在这里,对夏瑞熙很不妙。

赵明韬打断她的话:“我们一起去那边的亭子里坐坐。”他转过身对着达儿讨好的笑:“好孩子,要不要让姨父抱你过去?”

达儿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对着夏瑞熙伸出手,嘴里发出讨好的“啊,啊”的声音,他要母亲抱。

夏瑞熙忙把他接过去贴在怀里,亲了他的脑门一下:“好孩子。”

赵明韬见夏家姐妹二人都没有跟着他过去的迹象,不满意地看了夏瑞蓓一眼,对夏瑞熙说:“对了,我进来的时候,好像有人找青谨有事,他可能暂时没时间进来。”

夏瑞熙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这是在通知她,欧青谨已经被他带来的人缠住了,让她不要痴心妄想。

夏瑞蓓拉拉夏瑞熙的袖口,声音苦涩:“过去坐坐吧。”她说不清自己对夏瑞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小的时候,她嫉妒夏瑞熙比她受宠,大了,她眼红夏瑞熙比她幸福。嫁了个丈夫吧,虽然她不爱这个丈夫,但这个丈夫心里却也是惦记着夏瑞熙的。

不得不说,她的人生和夏瑞熙比起来很失败。她觉得她好像应该很讨厌看见夏瑞熙才对,可是从始至终,对她最宽容,最理解的也是夏瑞熙。每当她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最想见,最想依靠的人也是夏瑞熙。

真是一种古怪的感情。夏瑞蓓看着赵明韬赤裸的,毫不掩饰的,对夏瑞熙的那种渴求的目光,再看看达儿,摸摸自己的肚子,是时候了,留不住了。

小小的八角亭子,周围开满了重瓣的朱红色扶桑花,衬着夏瑞熙玉白色的衣裙,越发映得她乌发雪肤。赵明韬突然有种从不曾有过的冲动——采下那朵最娇艳的扶桑花,插在她的鬓角。

“蓓蓓,那边有个鱼池,里面养有许多锦鲤,小孩子最喜欢,你为什么不和芳儿、良儿抱着达儿过去瞧瞧呢?他一准喜欢。”赵明韬拉下一枝扶桑花枝,认真地说。

夏瑞蓓为难地看了夏瑞熙一眼,无声地问她怎么办?夏瑞熙微叹了口气,没有表示反对,因为反对无效。

那个鱼池其实就在附近,站在亭子里,刚好可以看见。同样的,站在鱼池边,这个亭子也在视线范围内。

让夏瑞蓓、芳儿和良儿在附近,应该是赵明韬最大限度的让步了。他既然愿意这样,可能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并不会对她怎样。

夏瑞蓓大气都不敢出,让良儿从夏瑞熙怀里接过达儿,一步三回头地去了鱼池边。

赵明韬的手指轻柔地触摸着扶桑花柔嫩娇美的花瓣和长长的花心,轻轻说:“扶桑产南方,乃木槿别种。其枝柯柔弱,叶深绿,微涩如桑。其花有红黄白三色,红者尤贵,呼为朱槿。我说错没有?”世间有百媚千娇,他只爱朱槿一种。

夏瑞熙敷衍地应了一声:“王爷风雅得很。我是粗人一个,不知道这许多。”他不会就是单纯的想和她谈论天气花木吧?

“知道你不知道,所以告诉你。说起来,蓓蓓除了骑术远不及你以外,她其他的各种才艺都远比你精通。”赵明韬轻轻一笑,放弃了想为她插花的念头。他猛地一弹,扶桑花枝犹如翩飞的惊鸿,猛地弹向空中,又坠了下来,摇曳不已。

夏瑞熙忍不住说:“王爷说得对,蓓蓓本来就是个不错的女子。说到骑术,我已经忘了怎样骑马了。”

“连骑马也忘了?”赵明韬皱起眉头,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怅然。从前,她最骄傲的,就是那一身精湛的骑术。

“是,我现在一靠近马,就会忍不住地害怕。”夏瑞熙意有所指。

“你的性子变了很多。”看着面前波澜不惊,斯文大方的小妇人,赵明韬很怀念从前那个明丽飞扬,不懂掩饰情绪的少女。那时候,他只需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像现在,她总是口是心非。

“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为人妻,为人母,自然会改变。”夏瑞熙始终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神态自若,仿佛就是熟人间最普通的聊天。

赵明韬垂下眼沉默片刻,突然换了欢快的情绪:“这样的你比从前更讨人喜欢了。”

“王爷过奖。我只希望人家不讨厌我就行了,却没奢望过别人都要喜欢我。”夏瑞熙微微一笑,赵明韬从她微翘的唇角仿佛又看见了从前的影子,他忍不住跨前一步,伸出手“熙熙……”

夏瑞熙强作镇定地后退一步,故作惊讶地左右张望:“王爷是叫我吗?我已经嫁人了,这样叫,呵呵,不太合礼。”

赵明韬从她眼里看到一闪而逝的惊慌,顿住了脚步:“你坠马的事情,还有万佛寺的那次,对不起。”

“没关系,我忘了。”夏瑞熙真的很害怕他靠近。

“忘了?忘了就好。”

夏瑞蓓一直紧盯着亭子里的动静,见赵明韬一步一步向夏瑞熙逼近,夏瑞熙退到无路可退,咬了咬牙,在达儿的屁股上掐了一把,达儿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哭了呢,我去看看。”夏瑞熙忙利落地挤出去,赵明韬从后面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暗哑地说:“我很后悔。我无数次的想挽回,却发现,再也走不回从前。”

有他那样挽回的吗?或者是说,因为发现再不能挽回,所以索性不停地使坏,放耗子屎去搅坏人家的一锅纯汤?夏瑞熙猛地甩手,甩不开,他的手犹如铁钳,捏得她手腕生疼,和欧青谨握着她时的那种温柔完全不一样。

夏瑞蓓见了,又狠着心在达儿屁股上掐了一把,达儿哭得撕心裂肺。芳儿和良儿紧张地用身子挡住赵明韬的视线。

夏瑞熙又急又怒:“放开我,你没听见孩子哭了吗?”

赵明韬的气息呼到她耳边,“你很疼这个孩子是不是?他是你们的心肝宝贝是不是?”

夏瑞熙缩紧了瞳孔:“是!所以如果谁敢伤害他,我一定要报仇。除非我死了,否则不死不休!”她不是威胁,她就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所以他还能在你怀里撒娇。”赵明韬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最终还是松开她的手。

夏瑞熙疾步奔到达儿身边,抱过达儿,温柔地哄着。达儿抱着母亲的脖子,伤心地把小脸埋在她肩头上哭,不一会儿就把夏瑞熙薄薄的夏衣浸湿了。

“是不是肚子疼啊?怎么突然就哭了,哄也哄不好?”夏瑞蓓一边高声问给赵明韬听,一边抱歉的轻声说:“我想不到其他法子……”

夏瑞熙给了她一个放宽心的眼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得去寻他外公看看。”

夏瑞熙看着赵明韬:“王爷,对不住,孩子哭得厉害,我得赶紧去寻他外公看看。”不等赵明韬回答,她抱着孩子就往外走。

赵明韬挥挥手,放她离去。

夏瑞蓓目送夏瑞熙的身影离开院门,收拾了心情,走到赵明韬身边,乖巧地说:“王爷,要不然咱们回去吧?”

赵明韬突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眯起眼睛:“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样姐妹情深的人。”

夏瑞蓓直直的看着他:“妾身听不懂您的话。”

赵明韬放开她:“这是最后一次。”大踏步地往外走:“你如果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我先走了。”

芳儿轻声问夏瑞蓓:“夫人,奴婢扶您坐一会吧?”

夏瑞蓓疲惫地摇头:“不必了,香也上过了,纸钱也烧过了,我又不能为她服丧,我们回去吧。”

夏瑞熙抱着达儿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欧青谨脸色惨白地急匆匆跑过来。她顿时觉得全身一软,几乎要站不住,良儿忙托着她的肘部。

达儿原本已经收住了声,眼里还有泪花,把小手放在嘴里吮吸着,一看见欧青谨,委屈的瘪嘴又要开哭,他还从来没有这样疼过。

欧青谨激动地冲了过来,搂住夏瑞熙的肩头,一迭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他的眼里全是害怕。都是他不好,都是他粗心大意,才害得她们受了惊吓。

夏瑞熙靠在他身上,轻拍着达儿的背:“没什么,被他小姨掐了两把小屁股。别担心,我们都好好的,他只是说了几句不知所云的废话。”

欧青谨眼里闪过一道杀意:“狗贼!”难怪得衙门里突然派人来找他,木斐会被人缠住。

赵明韬出了夏家,骑上马,在李钺等几个近身侍卫的簇拥下,在洒满初夏阳光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晃悠。

“王爷。”李钺轻轻喊了他一声。

赵明韬抬头,只见几个戎装女子簇拥着一个火红的身影从旁边一座府邸中走出来——正是容氏。她神采飞扬,脸上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他停住马,抬起头来看向那座府邸的匾额,“将军府。”他冷笑了一声,“我们回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