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斐同情地看着她:“今早我从山下回来,看见她和赵明韬在桃林里轻声说话,当时她的神情很不正常,几乎要哭了,我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其实他当时还误会那是夏瑞蓓的相好,虽然好奇却并没有在意,直到后来见着了赵明韬才前后联系起来。

夏瑞熙回忆起夏瑞蓓的去而复返,先是力邀她去看桃花,走到林边又反悔,听见声音一惊一乍,见着了赵明韬时那样的神情,都那么的不正常。她基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此时的感受,那就是透心地凉。她原本也没指望过夏瑞蓓会对她有多好,但也没想过夏瑞蓓居然会和外人联合起来害她。

不管是谁,被自己的亲人出卖想必都是难过的,木斐很是同情夏瑞熙:“也许是我猜错了也不一定,或者是你妹妹年幼无知,被姓赵的骗了也不一定。而且不管如何,最后都是她帮了你,也算是她将功补过了。”

欧青谨道:“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还是想想我们怎么避开那些人下山吧?我担心那些人如果找不到她,会弄出另外的花样来。时间一长,对她极为不利。”他隐约已经猜到那拨人背后的主人身份必然不俗,想想也是,有谁敢和宗亲如此明目张胆地对上呢?

第26章 山路(四)

要下山,三个人都同时看向夏瑞熙那双脚,没有人相信她还能走下山,更不要说还要绕开那些追逐她们的人。夏瑞熙打起了木斐这位武林高手的主意,不是说这些武林高手可以日行千里,来去无踪吗?她看向木斐,木斐打了个冷战,指着欧青谨:“青谨,我负责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他要四处巡查,探定最安全的路线,所以他不能管夏瑞熙。欧青谨垂下眼睛不说话,明显也是不愿意背夏瑞熙的。

被人如此嫌弃,夏瑞熙很尴尬,很难过地笑笑:“走吧,我能坚持。”她并不明白,在这些人的眼中,背她下山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只想靠在夏老爷怀里大哭一场。

见夏瑞熙趔趄着往前走远,木斐对着欧青谨挤眼睛,轻声说:“你的庚帖不是还在她家吗?”

欧青谨抿紧了嘴唇不说话,狠狠瞪着木斐,木斐摸了摸脑袋轻声说:“要不然怎么办?把她扔在这里?咱们两个跑路?”见欧青谨还是不说话,眼睛也不眨地瞪着他,他收起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做不出这样恶毒的事情,你就要听我的。”

欧青谨咬着牙问他:“你和我还是不是朋友?”

“当然是,要不我陪你跑进这深山老林来做山大王啊?”

“背背她你会死啊?你功夫比我好许多,你带着她,我们可以很快就离开这里。”

“就是因为不会死,所以才留给你做呀。如果会死,我一定和你抢着做。”木斐忍着笑意,同情地拍拍欧青谨的肩膀:“我是为你考虑,你想想,他家没有还你的庚帖,你爹娘也没去要回来,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我意思吧?你知道路的,我先行一步,探明情况又回来引你们!和以前一样,听见鸟叫就跟上来。”不等欧青谨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就消失无踪。

这边夏瑞熙发狠地往前走,一时想,有什么大不了的?走走路而已,腿又没断,就当军训啦。一时又想,人家已经救了她一命,她应该满足了。

“你等会儿。”欧青谨急速跑上来,站在她面前,低着头默了一会,突然一撩袍子蹲在了她的面前:“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夏瑞熙绕开他,继续往前。

“让你上来!”欧青谨的声气很不好听,“如果你不想拖死我,就上来!”

夏瑞熙委委屈屈地伏在了欧青谨的背上,委委屈屈地想,那位木斐干什么视她为洪水猛兽呢?要是他肯带她,不是就什么问题的解决了吗?她做人真的好失败,先被妹妹出卖,跟着的丫头婆子也只有纯儿是真心的对她好,虽然被人救了,人家还是挺嫌弃她的。

欧青谨也很痛苦,他压根没想到一次好心的救人之举,居然会让他陷入到这样麻烦的境地。招惹了王府的人不说,还背上了这样一个大包袱,而且,这个大包袱还有可能让他背一辈子。

山里的夜一片漆黑,如果不是有微弱的星光,夏瑞熙相信是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不敢走大路,这无形中增加了欧青谨的体力消耗,走上一段时间,他总要停下来歇会儿,但一听到一种怪模怪样的鸟叫声,他无论多累都会马上继续前进。

夏瑞熙感觉到他的疲倦,非常感激地表示,她可以自己走一段路,实在走不动了又再说,他固执地不理,等到她说第二遍的时候,他不耐烦地说:“闭嘴!”夏瑞熙再不敢吭气。

二人走走停停,走了很久,欧青谨终于在一个寒气森森的水潭边停了下来,他生硬地说:“这里比较安全,我们就在这等木斐,他去找你爹,很快你就能回家了。”

“哦。”春夜还是很寒冷的,骤然离开欧青谨温热的背脊,夏瑞熙不由瑟缩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默默地看着远处发呆。她回想起自己的前生,穿过来以后所遇到的一切,有些迷茫。第一次,她觉得离她所渴望的那种生活有多么的遥远。

平淡,幸福,年貌相当,出身不必高贵,家中也不需要多有钱,最主要的一点是,真心的疼爱她。如今看来,这大概只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先不说她招惹上了赵明韬这样的人,普通人家根本不敢娶她;就算是没有赵明韬,又叫她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她不能随意出门,更不能随意和年轻男子交往,自然也就无从得知别人的品行如何,会不会爱上她,会不会真心的疼爱她。她所能做的,无非就是等待人家上门来提亲,然后仗着夏老爷夫妇的疼爱在那个有限的范围内挑拣挑拣罢了。

而且这种挑拣也是有限度的,她的年龄不等人,马上就要满十六岁了,等到一定的时候,夏老爷夫妇不会再容忍她继续挑拣下去,很可能就是根本不问她的想法,直接就拣那合适的人家定了,然后再通知她一声罢了。至于婚后的生活幸福与否,全凭她自己的造化。不管丈夫爱不爱她,纳不纳妾,她都要活下去,兢兢业业地为那个男人操持好家庭,管教儿女,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委屈,因为别人会说,所有女人都是这样的,为何别人能活下去,还能活得很好,你就不行?

有了这个认知,夏瑞熙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灰心和沮丧,把脸埋在双膝间,难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你不会是要哭吧?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欧青谨突然冒出了一句。

夏瑞熙抽抽鼻子,很凶地回了一句:“是人都会哭,你才不会哭呢。”说了又有些后悔,她不是故意要和他吵架的,不管她原来有多讨厌这个人,此时她心里都充满了对他的感激。她飞快地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欧青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其实夏瑞熙从出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流过眼泪,哭闹过,现在才有些想哭的样子,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了。

夏瑞熙的情绪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应该对欧青谨说点什么才行,这个人也许看上去不是那么讨人喜欢,可人品真是没说的,她希望能结束这种彼此看不惯对方的敌对状态。

第27章 生死(一)

夏瑞熙试着朝欧青谨靠近了些:“欧四哥,今天的事情谢谢你。我以前对你多有不敬之处,还请你不要计较。”

欧青谨笑了笑:“不必客气。今天的事情不管是谁遇上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太谦虚了。”夏瑞熙沉默了一会,轻声说:“这件事情牵扯太深,恐怕会给你添很多麻烦。我回去后会特别交代蓓蓓,不让她乱说。可不知道寺庙里的人会不会出去乱说,万一要是被赵明韬知道了,他那个人心狠手辣,你怎么办?”

“不要紧,寺庙里的人不会惹祸上身,不会乱说的。”

“那万一呢?”

欧青谨也很担心这个问题,不由有些烦躁,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到时候再说吧。你如果累就休息一会儿,我估摸着,你爹和木斐怎么也要下半夜才会赶来。”

夏瑞熙道:“脚疼,有点冷,睡不着。你休息一下吧,我看着,要是听见有人来了,我喊你。”

欧青谨点点头,靠着石头闭上眼睛,夏瑞熙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漫天的星光发呆。

“我的庚帖还在你家。”就在她以为欧青谨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夏瑞熙愣了愣,苦笑了一下:“我回去后就让我爹给你家送回去。只是到时候,还请你和伯父伯母说一声,不要让他们误会才好。”

欧青谨犹豫了好久,才说:“我想,这件事情赵明韬已经知道了。我进京的路上,他曾经让人请我去他的庄子里吃过一顿饭,言语之间多有试探,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冲着你来的。”

“虽然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话不起任何作用,但我真的很抱歉拖累了你们。我会让我父亲想办法把今天这件事处理好,尽量不再给你们添麻烦。”夏瑞熙想了很久,才找到这句话可说。他家提亲的事儿她无力解决,只能是想法子掩盖过今天的事儿去。

欧青谨没有再说话,这次仿佛是真的睡着了。

在夏瑞熙又冷又饿又累,一遍又一遍地搓揉自己的肩膀和两臂,觉得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声急促的鸟叫响起,欧青谨迅速坐起来,撮起唇回应了一声。

一条黑影飞奔过来停在二人面前,正是木斐。

“你爹很快就到,都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把手里提着的包袱放在地上摊平,取出里面的食物摆好,招呼二人来吃。

夏老爷马上就到的消息和烤鸡的香味让夏瑞熙幸福得晕了头,她微笑着接过木斐递给她的鸡腿,虽然很饿了,她还是记住了昨天的教训,很斯文地小口地吃。

欧青谨却没有接木斐递给他的另一条鸡腿,他起身向水潭走去,“忙乱了一天,手太脏了,我先去洗个手。”

夏瑞熙的一口鸡肉含在嘴里咽不下去,这话怎么听都显得她不讲卫生。木斐适时地插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穷讲究,看来他是不饿,对不对?夏二小姐?”

“木公子,你叫我名字就行。”夏瑞熙灿然一笑,很喜欢木斐的知情识趣。

“好啊,不过我并不是什么公子,你叫我名字就行。”木斐又递给她一个馒头。

“叫你的名字那多不好,我叫你一声大哥吧?”夏瑞熙总算是和他搭上了话,“木大哥,我从我舅舅家中见着过你设计的那个烧烤桌。设计得可真好,你是怎么想到的?”

出乎她的意料,木斐一本正经地否认:“不是我设计的,是我的师父随手画的。”

“你师父?你师父肯定是世外高人吧?”夏瑞熙的心跳得咚咚响,如果他说的是真话,她基本确定他的师父就是她的穿越同仁了。

木斐笑着摇头:“世外高人?也许算是吧?其实人家都喊他老疯子。”

“为什么?”

“因为他总是说一些别人都听不懂的话,画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他告诉我说有一种叫飞机的东西,可以承载很多人在天上飞,飞得又高又快又稳,比如我们从这里回西京去,只要几个时辰就行。有人笑话他,说出钱给他做,他却只能画出个大概的模样,做不出来。”

夏瑞熙激动得想喊万岁,这不是她的老乡还会是谁?残存的一丝理智让她忍住了想要高呼的冲动,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假装惊讶地说:“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就好了,那个马车能把人的骨头抖散。”

她正要追问这位老乡的去向,“扑通”一声水响,同时夜风中传来欧青谨微弱的呼救声,木斐猛地站起来朝水潭奔去。木斐奔到水边,看着在水里扑腾的欧青谨,急得要把头发都抓下来,他武功很高没错,可是他不会水。

他迅速脱下自己的长衫撕成条结成绳索:“你不要慌,尽量放松,我这就来帮你。”

欧青谨没有吱声,仍然在水里拼命扑腾,越扑腾离岸边越远。

夏瑞熙是会游泳的,但她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不能接受她这样的世家小姐会做这种渔家女才会的事情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冒着事后要被人追问鄙视的风险跳了下去。

“你干什么?”木斐见夏瑞熙也跟着跳了下去,急得大叫,接下来的情形让他目瞪口呆。只见星光下,一个女子姿势优美娴熟地向着拼命扑腾的欧青谨游去,小心地绕到了欧青谨的身后,用手揪住了欧青谨的衣领往回游。溺水的人神智是模糊而疯狂的,总想抓住他所能抓住的一切事物,不管那会带来什么后果,欧青谨拼命伸手去抓她,都被她小心地躲开了。

木斐收敛心神,继续把手中的布条结成绳套,笔直地扔向夏瑞熙:“接着!”

夏瑞熙把绳套套在了欧青谨的身上,示意木斐往回拉,木斐把欧青谨拉上了岸,又迅速把夏瑞熙拉了上去,才回过身给欧青谨控水。

直到欧青谨吐出了肚子里的水,没有大碍了,木斐才有时间去管夏瑞熙。夏瑞熙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和身上,冻得脸色苍白,牙齿打架,紧紧抱着双臂蹲在一旁,看上去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夏瑞熙不敢站起身来,只怕站起来后紧贴着身体的衣服会让她曲线毕露,春光外泄。

木斐脸的外衣已经是撕碎不成形了,无法给夏瑞熙遮盖,只得脱了欧青谨的外袍拧干了水,递给夏瑞熙:“虽然也是湿的,但有总胜于无吧?”

夏瑞熙披上外袍,指了指欧青谨:“他没什么大碍吧?”

木斐忍住笑:“他没事,大概是被吓晕了。”

吓晕了?夏瑞熙忍不住笑起来,“不会水的人是难免的。”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下水时的那种恐惧,那种绝望她只在自己的车冲下高速公路时才体会过。“不过他怎么会掉下去呢?”

木斐道:“他大概是踩着被水泡松的泥土了,这种水潭看上去没有什么危险,但坑壁总会被水泡软,不时发生坍塌,谁要不小心碰上就会掉下去。只能说,他今天挺倒霉的。”

欧青谨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色非常难看。其实夏瑞熙挺理解他现在的心态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人前总要争第一的欧四少,怎么会如此怕水,狼狈地喊救命呢?

木斐不知死活地说:“还不快向你的救命恩人道谢?”

欧青谨垂了眼,对夏瑞熙低声道:“谢过二妹妹了。”

夏瑞熙笑道:“四哥说哪里话?你不是才救过我吗?”

木斐笑得见眉不见眼:“是呀是呀,哥哥妹妹的,自家人还说什么客气话?这么见外?”

欧青谨瞪了他一眼,夏瑞熙尴尬地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我爹怎么还不来?”

木斐道:“应该快来了,我去看看,免得他们走岔了道。”一溜烟地不见了。

欧青谨轻声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没什么谱气,但是没有什么坏心,你不要和他计较。”

“我知道。你冷吗?也不知道我爹他们有没有带了多余的衣物来。我们先过去吃点东西抗抗寒气。”

两个人的谈话至此结束,默不作声地吃东西。

等夏瑞熙吃完东西擦了手,欧青谨才说:“你的水性很好。咱们西京城里就算是男子也很少有人会水,更不要说这样好。”

终于来了!她就知道会引起他们的疑问。夏瑞熙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他再追问,她就说忘了以前是怎么学会的,反正夏二小姐粗野的名声早就响彻了西京城的,既然可以鲜衣怒马纵横于西京城内,那么再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儿也不奇怪。

好在欧青谨没有接着追问,反而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夏瑞熙感觉得到,他并没有因此而鄙视她。

夏老爷赶到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夏瑞熙和欧青谨轻声谈话,和谐共处的场景。虽然两个人都形容狼狈,可看得出,精神状态还不错。

夏老爷遥对着远处的万佛寺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揖,默默念叨了几句,跑过去拉住夏瑞熙左看右看:“熙熙,你受苦了,果然是菩萨保佑,才让你有惊无险。”

夏瑞熙脸红地推推他,“爹,人家都看着呢。”

欧青谨忙上前施礼:“欧世叔。”

夏老爷这才回过身对着欧青谨亲热地笑道:“多谢你了青谨。”

夏瑞熙看着夏老爷的那个笑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第28章 死生(二)

夏瑞熙是着男装回的京城,为了隐蔽,夏家与欧青谨在京城外就分开了,各进各的城,只剩下木斐暗中保护她一直到夏家的别院。

当夏瑞熙从角门悄悄溜进院子时,见着的第一个人就是容颜憔悴的夏瑞蓓。

夏瑞蓓看见夏瑞熙就哭着扑上去,正是亲姐妹生离死别之后再见面的情形。夏瑞熙淡淡地把她推开了,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不管夏瑞蓓当初是出于何种原因出卖她,最后又是出于何种原因救了她,从知道夏瑞蓓出卖她的那一刻开始,夏瑞熙就再也无法用从前那种心态去对待夏瑞蓓,可以说,她现在看见夏瑞蓓心里就堵得慌。

夏瑞蓓立在原地,咬着嘴唇,忐忑不安地看着夏老爷,委屈地喊了一声爹爹,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夏老爷忙着安置夏瑞熙,派人去找关系处理这件事情留下的后遗症,根本顾不上夏瑞蓓,随意答应了一声,只吩咐她听四姑太太的安排,照料好家里就急匆匆地走了。

夏瑞蓓心情烦躁地往回走,燕儿伸长脖子到处找也没从回来的人中找到信儿,便多了一句嘴:“小姐,不知道信儿……?”话未说完,夏瑞蓓一声断喝:“我怎么知道?!”

燕儿默默地垂下头,心中隐约猜到信儿肯定是凶多吉少,不由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来。

纯儿和婉儿一直站在院子口伸长脖子等候夏瑞熙,一时看见夏瑞熙过来,欢喜得什么似地,手忙脚乱地服侍夏瑞熙洗澡,换衣服,擦药。

夏瑞熙让婉儿去准备吃食,留了纯儿询问昨日的情况,谢谢纯儿如此勇敢机智地救了她。纯儿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说:“这是做奴婢的本分。小姐对奴婢那么好,奴婢就是小姐的人,自然要对小姐好,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是奴婢离开家时,奴婢的娘告诉奴婢的。”

夏瑞熙拉住纯儿的手:“你的这份情义,我记住了。对了,昨天逃走的那个计谋不错,有勇有谋,是你想出来的吧?我听说后来还是你引开了追兵,三小姐才有机会跑回去找人的?”

纯儿红着脸笑了笑:“三小姐挺机灵的。”这等于是承认了谋划的人是她,夏瑞蓓只是配合而已。夏瑞熙更是把对夏瑞蓓最后救了她的那份情义看淡了几分。她在犹豫该不该把夏瑞蓓出卖她的这件事情告诉夏老爷,她很清楚这件事情一旦说出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这还是次要的,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并没有证据。

夏瑞蓓一回到自己的房里,就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鞋也不脱地躺倒在床,睁大了眼睛盯着帐顶发呆。她现在就像那等待凌迟的死刑犯,备受煎熬。

昨天早上,她在四姑太太那里受了气出来,虽然骂了夏瑞熙,但她还是沉浸在抽了好签的喜悦中,就带了燕儿在桃林里看花赏景。不多时,有婆子过来说四姑太太让燕儿去拿什么东西,燕儿刚走,那个赵明韬就出现了。

她不知道赵明韬的具体身份,但她从夏老爷嘴里知道他是个贵人,轻易招惹不得,所以在赵明韬主动和她打招呼时,她只是略略福了福就要走的。

赵明韬却主动表明了身份,并告诉她,他刚从解签大师的房中出来,知道她抽了一支签,问她知不知道她这支签的真实含义,先苦后甜,那是说她要吃很多的苦才会有好日子过。还说因为他和夏老爷是故交,所以才好心地来提醒她,让她要加倍小心。

见夏瑞蓓不相信,赵明韬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据说是他的一位姨妈年轻时名动京华,却有一位病重的未婚夫婿,她心中担忧,便来此求签,求到同样的一根签。

“先苦后甜”,他那位姨妈认为她的夫婿肯定会好起来的,于是抱着美好的愿望嫁入夫家。谁知婚后第二年,夫婿就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她和一个未曾满月的婴儿。她受尽了公婆和叔伯妯娌的白眼和嘲讽,苦守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把儿子教养成人,有了出息,外出放官,才把她接出去享福。

夏瑞蓓被赵明韬所描述的这种恐怖的生活吓了个半死,原来先苦后甜是这个意思?不!她才不想过这种日子!夏瑞蓓几乎是六神无主。

赵明韬见她脸色不好看,试探地说:“你不要担心,你现在尚未婚配,将来让你爹爹帮你好好看一个就是了,也许你的签并不是这个意思。”

见夏瑞蓓忍不住哭了起来,赵明韬又说他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不就是悔一桩婚么?这对于堂堂的寿王府来说,算得什么?不过小事一桩。

他让她把夏瑞熙引到后面那片桃林中,他便帮她一劳永逸地解决烦恼。他再三保证,他只是仰慕夏瑞熙,想和夏瑞熙说几句话,博得夏瑞熙的好感,还隐晦地提醒她,要是他做了她的姐夫,寿王府和夏家连了姻,今后对她的婚事,乃至给整个夏家都会带来说不尽的好处。

虽然她很清楚这件事情的性质有多恶劣,但想到自己的一生,她动心了。

但当夏瑞熙走向那片碧桃林时,她又后悔了。后悔的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因为直觉真相并不是赵明韬所说的那样,害怕事情会泄露,她会受罚,也许是因为良心未泯,不忍心夏瑞熙受羞辱。她曾试图阻止过夏瑞熙,但夏瑞熙不听,她也不敢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她害怕,惊恐,却还抱着几分侥幸,希望赵明韬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和夏瑞熙说几句话而已。

可惜,赵明韬的凶神恶煞和夏瑞熙的彻底不配合,彻底破灭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她一想到夏老爷知道这件事后会怎样严厉地惩罚她,她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她便先吓了个半死,绞尽脑汁地想,要怎样才能把这件事情掩盖过去,让自己顺利脱身。

她怕自己会在夏瑞熙的面前露出破绽,所以她便假装晕了过去。但她装晕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精明的纯儿发现了,纯儿借着照顾她的机会,说出了那个逃走报信的计划。她想她确实也只有这条路可走,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家撇清,所以她配合纯儿,幸运地逃走并求得欧青谨去救夏瑞熙。

原以为一切都好,但夏瑞熙冷淡的态度却让她心惊肉跳,她直觉夏瑞熙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夏瑞蓓心乱如麻,痛苦地揪住头发使劲拽,她该怎么办?

第29章 死生(三)

在傍晚的时候,夏府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尽管夏老爷早已有了准备,但还是被弄得焦头烂额。京兆尹居然派人来夏家过问夏瑞熙被山贼绑架的事情,夏老爷自然是不承认,只说有几个丫头婆子做了逃奴。衙门里的人很是不高兴,说他们明明收到状纸,就是夏家人去报的案,要拉了夏老爷去衙门里说清楚。

与此同时,夏瑞蓓紧闭的门被人敲响。昏昏欲睡,犹如惊弓之鸟的夏瑞蓓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火冒三丈:“滚!我不是说过不许人来打搅我吗?”

敲门声还是响个不停,夏瑞蓓怒吼了几声:“燕儿?燕儿?去瞧瞧到底是哪个没眼色的死奴才?”

燕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地答应她,她房里的其他丫头婆子也没有出现,那敲门声反而更响更急促了。

这些死奴才大概都跑去夏瑞熙那里献殷勤了,夏瑞蓓恨得牙痒痒的,却只得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眼生的妇人,笑眯眯地望着她。

夏瑞蓓顿生警觉,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你是谁?”

那妇人笑着对她福了福,不请自入,四处打量了一下夏瑞蓓的房间,道:“看来西京首富的小姐,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嘛?我还以为这屋子只是外面看着不怎样,实际上金碧辉煌呢?谁知竟然如此简朴。”

她语气里的那种不以为然彻底激怒了夏瑞蓓:“你说什么?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快来人!把这个不知所谓的疯婆子给我赶出去!”

“咿呀,三小姐,您息怒。待奴家把赵公子的话带到,您再赶人也不迟啊?”

“你……”夏瑞蓓犹如被毒蛇咬了一口,惊恐地张大了嘴,傻呆呆地看着那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