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难过,孤独,害怕,说不上哪个更强烈一点,就是一瞬间,觉得天塌了。
那些复读时黑暗的看不见光的岁月里,只有一个信念在苦苦支撑她:考上S大!然后站在他的面前跟他说,“你看,我跑得慢一点,但还是可以追上你的。”
可是一瞬间,梦碎了,她忘了,每个人都在前进着,不会有一个人无怨无悔,风雨无阻的等待她了
下雨了,应城总是这样,前一刻还是艳阳天,下一刻就大雨倾盆。
“天,没带伞!”郑晴懊恼地抓了一下头发。
唐瑶耸肩,带伞这事儿,郑晴万年都记不住,上学的时候就习惯了,“没事,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行了。”
“可别,你刚回来就把你整病了,我就罪过大了。”郑晴摸出手机,“我给老路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们。”
“老路?你那个男朋友?”
“嗯呐,快定下了,不出意外年后就该举办婚礼了。”郑晴应着,然后终于打通了,“下雨了,我没带伞,你来接我们吧,火车站这边…”
挂了电话,拉着唐瑶坐下,“他家一直催结婚,没办法,办就办吧!”那语气,全然没有结婚的愉悦,反而带着点不耐。
唐瑶挑眉,“不想结?”
“不是,就是麻烦,烦,你是不知道他妈身上那股市井气,生怕我多占他家便宜似的,一个劲儿的磕碜我,不知道是不是吃准了我会妥协,我也没那么多要求,礼金多少,都是心意,可他妈把事儿闹得太难看,我就觉得窝火,老路跟他妈吵起来了快,我就不明白了,所有办婚礼的钱,都是老路出,没问家里要一分钱,他妈怎么就那样,我怕老路心里不舒服,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但这事儿吧,搁心里真心烦。”郑晴麻利地点了两份面,唐瑶那份不要香菜不要辣,她还记得清楚。
“其实我现在已经能吃点辣了。”唐瑶看着郑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舒适区,但生活不会总是让我们如愿,所以麻烦事烦心事随时而至,想开了就好,别那么硬,不然撞的头破血流,痛的还是自己。”
“好久没听你咬文嚼字了,还是老样子,没变。”郑晴笑了笑,忽然就想起了高三复读那会儿,唐瑶整个人都神神叨叨的,极尽装逼之能事,动不动就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抑或是扒着栏杆看外面绿得发青的香樟树在风中摇啊摇。郑晴一度觉得她是少年情怀总是诗,闲的蛋疼,后来才知道,她是真的愁,遇上她家那样的事,郑晴自认自己抗打击能力强悍,也不见得能受得住。
她不想让自己陷入沉痛的回忆中去,捡了轻松点儿的话说,“说得跟你不硬似的,你要是不硬就不会大学上到一半又跑回去复读了,从第一次月考的堪堪四百分,到最后高考六百多分,鬼知道你经历了什么。”郑晴清晰地记得,那时候复读班已经开学两个月,普通高三班也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班上突然来了个插班生,瘦高瘦高的女孩子,穿着应城一高的校服,站在讲台上鞠躬说:“大家好,我是唐瑶,请多关照!”的时候,脸上仿佛带着某种决绝的坚韧。
像火山爆发前压抑的沉静,怀中积蓄的力量,让人害怕。
后来事实证明,郑晴没看错,这个女孩儿像疯了一样的啃书本,复习,所有做不到像她那样的人,都在等着她热情消退后对命运的妥协,然后大家一起沉沦,可是唐瑶没有,她的疯狂持续到高考。
从四百分都勉强,到最后可以在保证高分的情况下四十分钟完成生物和化学卷子,物理稍微差一点,但不会拖后腿,数学前期一直不能及格,老师多次找她谈话,到最后,后面几道大题都能够拿住分,数学在后半学期的时候,一直能保证在一百三十分以上。
她是逆袭的典范,整个校园都知道她,崇拜她,效仿她,可是没有人可以做到她那样。
像个永不疲倦的机器,心怀希望的坚持着。
只有郑晴知道,唐瑶究竟怀着多大的信仰和坚持,她目标坚定,从未动瑶,她记得第一次问她想考什么大学的时候,那时候唐瑶最近一次的考试成绩是,总分473,二本都勉强。
可她说,“我想考S大,医学院。”简直天方夜谭。
可是郑晴点点头,“我相信你。”
后来填报志愿,六个平行志愿,唐瑶只填了一个,S大,七年中医和临床医学专业。
那时候郑晴跟她说,“保险起见,你还是多选几个吧,都选北京的也行啊!”
唐瑶摇摇头,“我能的。”
最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唐瑶很平静,倒是郑晴先哭了。
太不容易了,郑晴亲眼看过唐瑶收拾东西,满满一麻袋,全是做过的卷子和习题,红蓝黑三色的笔密密麻麻在上面做着标记。
学校两周过一个周末,可唐瑶从来没有周末,她的周末都用来刷题了。
这需要多大的自制力,郑晴想象不到。
回过神来,郑晴突然问了句,“话说,当初在大学待了一个多月了,为什么突然回来复习?你一直没告诉过我。”
唐瑶看着外面的柏油马路,两侧梧桐高高的杵着,被雨水洗的发亮,缓缓笑了,“只是忽然想起,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能对命运作出反抗。”
“太抽象了,具体点儿。”
“不想浑浑噩噩的。”不想到最后,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因为…宋子言?”郑晴斟酌着,终于还是说出这三个字,林嘉怡的事,她听唐瑶说过。
唐瑶没说话,就是默认了,郑晴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说你傻不傻啊!”
“傻,可是没办法!”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面上来了,各自吃着,心里都有点儿不是滋味。
这么多年,宋子言一直是唐瑶的肉中刺,搁在里面痛,□□更痛。
推门声响了,混着老板娘热情的招呼声,“里面请,几位啊?”
“找人!”那声音低沉如大提琴,每一个转弯处都带着撩人心魄的力量。
关键是,那声音…
唐瑶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门口那个男人,隔着记忆的长河,隔着岁月的洪流,隔着下午三点钟的太阳,和迷蒙的泪眼,看着他。
然后呢喃了句,“宋子言…”
应城
人生能有多少巧合?唐瑶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时刻,看着宋子言走上楼去,然后又带着一个女孩子走下楼来,这样的场景,像是命定的折磨。
是林嘉怡,隔着长长久久的时光,她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个人,依稀还是当年那个站在S大校门口,低着头看着宋子言给她系鞋带,笑得一脸明媚和张扬的女孩子。
是那个跟她说“我不想你误会宋子言,我也喜欢他,所以不想他被误会,你懂吗?”的洒脱女子。
是那个为了宋子言考去S大,又一路追到德国的女子。
那个为了爱不顾一切,一往无前的人,唐瑶再努力也终究只能慢她一步。
明明很努力了啊,可为什么,总是慢一步呢!
唐瑶从来都知道,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绝大多数的东西靠努力都能得到,可是对于宋子言,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怎么就还是…挽回不了!
林嘉怡还是老样子,自信,洒脱,每个动作和神情都透着她独有的傲气,整个人神采飞扬的,只是更成熟了,更美了。
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吧,唐瑶想,然后慢慢垂下头来,用长长的头发,遮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师兄,这次是你求我回来哦,这么一点小事你都不答应我,这样不地道…”林嘉怡跟在宋子言的身后下楼梯,小小地撒着娇。
宋子言提着林嘉怡糖果色的行李箱,大步走在前面,两个人很快就走出了面馆。
老板娘冲着他们的背影,遥遥地吆喝,“欢迎下次再来啊!”
林嘉怡回过头来,长长的头发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弯唇笑了笑,欠身说了声,“谢谢!”
回眸的一瞬间,隔着玻璃窗,忽然看见角落一抹熟悉的身影,然后怔怔地看着。
“唐瑶?”她小声咕哝了句,不大确定地拉了一下宋子言,“哎,那个是唐瑶吗?”
宋子言终于看向唐瑶的方向,隔着一个玻璃窗,隔着时光划开的洪流,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跨过千山万水,抵达唐瑶的身边,只是一眼,然后转身,说了句,“走吧!”
林嘉怡跟上,不大确定地问了句,“不去打个招呼?”
宋子言回答了什么,唐瑶已经听不清了,她收回目光,埋头吃面。
“那不是宋子言吗?”郑晴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唐瑶“嗯”了一声。
“边上那人是林嘉怡?”
唐瑶还是“嗯”。
“他们真在一起了?”
这次唐瑶没吭声,郑晴“靠”了声,这样都能碰上,这世界也真是小,“真特么什么缘分!宋子言什么意思?有必要老死不相往来吗,连个招呼都不打。”
唐瑶不吭声,埋着头,一下一下地吃着面,饿极了似的狼吞虎咽着。
郑晴终于觉得不大对劲了,拨拉开她的头发看她,早已泪流满面,顺着脸颊落进碗里,不知道有没有尝到咸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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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路终于来了,收了伞跑进店里,三两步走过来坐下,抱歉地说,“雨下大了,二环堵车,来晚了。你好啊,唐瑶,常听晴晴聊你,说你们上学的时候很要好。”老路的声音很亮,带着与生俱来的热情。
郑晴暗骂这个没眼力见的,一边想着该怎么化解这尴尬的局面,可是刚刚还满面泪水,眼神绝望的泛着浓重灰色的人,此刻已经扬起了笑脸。
“是吗?她上学的时候可嫌弃我了,说我除了念书什么都不会。”
“哈哈哈,她这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
郑晴看着面前的人,心口忽然溢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她想起很久之前唐瑶跟她说的话,“难过的时候就笑一笑,不管怎么样,都是要活着的呀!”
那时候唐瑶的母亲住院三个月无果后,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请假回去,扶灵送丧,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一样。
她说,“小时候我爸嗜赌成性,家里钱都输光了,放高利贷的,天天来我家砸东西,我妈带着我来回跑,亲戚家,朋友家,我都住过,每天像是丧家犬似的被人追着,可我从来没觉得委屈,因为我有我妈,我依靠着她,就像藤蔓依靠大树,那是一种绝对的安全感,可是现在,我的大树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友情,爱情,亲情,在那短短的一年里,全都崩塌了,整个世界是一片看不到头的荒原,唐瑶总是一个人站在教室外的栏杆前,仰着头看教学楼隔出的狭窄天空,她说这样,就可以让眼泪不流下来。
“今年我十八岁,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可是还有一点点光亮,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曾经拥有过,却丢失了,我要把它找回来。”唐瑶写过的纸条,小心地夹在书页里,郑晴偶然翻出来看过。
可是这么多年,那一点点的光亮,最终也要消失了吗?
没有,光亮没有消失,只要相信,一切都会存在。
在心上,谁也偷不走,谁也夺不掉,只要自己不先放弃,唐瑶这样想。
两个人坐在车后,郑晴低声跟她说,“瑶瑶,别再傻了,好好待在北京,何苦回来找不自在呢?”
唐瑶把头抵在车窗玻璃上,下雨了,路上买水果的小摊贩支着帐篷还在卖东西,碰见路过的人,就吆喝一声,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希冀,可是大多数人连个眼神也不会给他。
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谁愿意遭受这样的冷遇。
唐瑶指着外面,“你看他的衣服,湿了一半,都贴在身上了,今天又那么冷,时间长了,会生病的。”
郑晴瞧了一眼,“钱难挣,屎难吃,话糙理不糙。”
唐瑶回过头,看了郑晴一眼,“我母亲也摆过摊,我有次下学之后就看见她在寒风里哆嗦,嘴唇都发紫了,那年她一整个冬天都在发低烧,断断续续,过年的时候我逼着她去医院,医生先开了一个化验单子,一百多块钱,我妈说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开点儿感冒药就成,医生说,发烧这么久,不查好病因,这责任他承担不了,不检查清楚,他没法开药,当时我妈就把单子揣了口袋,拉着我说,走,咱不看了。从小到大,我妈从来没让我觉得在吃穿用度上比不上别人,可是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卑微的可怜。”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进医院就像是进了高档服装店,医生就像是引导员,一遍遍跟你说,“这个对你来说更好。”却全然不知道,他的顾客,口袋里的钱,只够拿来吃喝。
“很久之后我还是会思考那个画面,然后会觉得心里很难过,那个时候还小,恨自己没办法挣很多的钱,让母亲可以毫不犹豫地去做一个只有一百多块钱的检查,后来长大了,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我现在有点了一点答案,可并不确切,但我想做点儿什么去改变。”唐瑶又回过头去看那个卖水果的小摊贩,隔得远了,变成一个小小的影子,像很多年前唐瑶看着母亲时一样,心口漫起丝丝缕缕的难过。
“晴晴,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是为了宋子言回来的。”她这样说着,眼神里的光一晃一晃,晃得郑晴都恍惚了。
她喃喃了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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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瑶在应城已经没有家了,那些亲戚,母亲的朋友,早就随着强大的时间,消磨得一点都不剩了。
早些年父亲因赌欠下的债,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地借着还的,家里的亲戚避他们像避洪水猛兽,后来母亲没了,唐瑶去上了大学,亲戚什么的,谁还记得她,谁还愿意记得她,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只能靠奖学金和绿色贷款。
现在回来,她自然也没地儿可住了,她也不愿意去麻烦那些亲情早就磨没了的亲人,郑晴本来打算把她领回家,可是唐瑶不愿意去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暂时住进了酒店。
老路是个好人,过意不去,找了朋友,立马找了几间要租的房子,让唐瑶去看。
她第二天就去了,相中了一家小公寓楼的三层,介绍人跟她说,“你说过几天要去医院上班,我就想起了这里,这儿挺不错的,附近医院的医生,也有不少住在这里,挺方便。”
她嗯了声,当场付了半年的租金。
她没多少东西,就一个行李,老路和郑晴直接给她送来了。
收拾完,都中午了,郑晴请她去吃饭,然后又带着她买了两大袋的日用品和吃的,才放她回去。
唐瑶自己提着东西上楼的,太累,老式公寓楼,又没有电梯,她住三层,爬到二层的时候,她就爬不动了,坐在台阶上休息。
直到听见脚步声从下面传来,她才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重又提起袋子。
要走的时候,侧头看见从下面上来的那个人,然后脚步蓦地顿住了。
宋子言抬头的时候,正好也看见她。
四目相对,有什么在激烈的燃烧着。
唐瑶觉得胸口发滞,她深深地望着他,不敢眨一下眼,生怕他像她这些年做过的梦一样,突然就又消失了。
她想,宋子言,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以后中午十二点更新哦,刚刚改了一点内容,所以迟了一小会儿,么么哒~
与前两本书都不大一样,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想突破一下自己,有点忐忑,但还是希望有人喜欢,谢谢昨天撒花评论的小天使,一般不会二更哦,捂紧存稿~避免断更,今天继续撒红包~笔芯
应城
“唐小姐,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医院?您这条件,去大多数医院都应该都没问题吧!唐小姐…你在听吗?”年轻的院长皱起了眉,一个医生,人品和修养比什么都重要,一个不尊重谈话对方的人,他看不出她的修养在哪里,他翻着她的简历,真是漂亮,大部分还都那种是做不得假的,但他…或许真是高看了她的简历。
他抬起头,目光逐渐冷下来,看着面前这个尚且年轻,却参加过许多国际医疗救助和许多慈善项目的小姑娘。他当初从上百份简历中一眼相中她,最初相中的,不是她的简历,而是她的样貌,并不是因为有多漂亮,而是面目平和,目光宁静如湖泊,那种气质,不是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会有的。
像是历经千帆,终于被岁月磨砺出来的那种波澜不惊。
他始终相信,相由心生。
后来看简历,竟然更让他惊讶,然后有种恍悟的感觉,那么丰富的经历,也难怪有着超乎常人的平静。
唐瑶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神感到万分抱歉,好在她的耳朵还没有完全因为出神而失聪,“抱歉,刚刚在贵院看见了一个熟人,是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人,突然见他我乱了分寸,虽然努力克制,但还是有点受影响,我为我的不礼貌道歉。”唐瑶诚恳地说出了原委,面上除了歉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年轻院长深看了一眼,“如果现在面对的是你的病人,你乱了分寸,我怎么能相信你能百分之百保持正确的判断?”
“我不能保证我百分之百不受影响,但有一点我绝对可以做到——在头脑不清晰的时候,不做出任何决定。”
不惊不惧,没有推脱责任,也没有强词夺理,虽然被他质疑,但没有急躁和慌乱,保持了正确的逻辑能力,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好,可以回答刚刚的问题了,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嗯,您问我为什么会选择贵院。”唐瑶抬头看了一眼,“如果我说眼缘呢?您会不会觉得荒唐?”她笑了笑,“应城是我家乡,我想回来工作,翻了应城所有医院的资料,作为私人医院,程氏是少见非盈利性质的医院。而且各方面制度都很合我心意。”
年轻院长终于舒心一笑,冲她伸出手,“祝我们合作愉快,我是程江非,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唐瑶握上他的手,说了声,“谢谢!”松手的时候,她又问了句,“抱歉问个私人问题,刚刚从您办公室出去的男人,您和他是朋友,还是说…他也是这里的医生?”
程江非挑眉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刚刚是因为他分心?”
唐瑶眉头轻轻地皱着,却不说话,程江非也不会不识趣地逼问,回答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医院的医生,是我特聘过来参加07号研究项目的,在骨科病房坐诊。”
“嗯,谢谢!我知道了。”
兜兜转转,竟然又碰到了一起,真是巧合,也真缘分,不知道宋子言会不会以为是她静心策划的,可是她真的没有。
唐瑶走出顶层的院长办公室,她需要去人事处报道,然后选择上班时间。
此时她站在走廊,在蓝色的排座休息椅上坐下来,闭上眼,头往后仰,靠在墙上。
脑海里是昨天下午公寓走廊里的画面,她和宋子言四目相对,双双愣在那里,她提着两大袋东西,他也提着一个很大的超市袋子,里面是零食,还有日用品,唐瑶透过那层薄薄的透明袋子,看见了女士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然后像是触了电似的别过了眼。
他走上来,很快就和她站在了同一层台阶上,然后唐瑶觉得手里一轻,两个袋子被他提了过去。
唐瑶惊讶地抬头去看他,他的侧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喉结的弧度是她曾认为最性感的线条,她开口,嗓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宋子言,好久不见了。”
他只是轻声“嗯”了声,然后低低地“呵”了声,别过脸去,“的确是好久不见了,你回来做什么?北京不好吗?还是说应城给你的回忆还不够惨烈?”
他的语气太冷漠,那隐隐含着的刺,让唐瑶觉得难过。她复读,考去S大,他紧接着就去了德国,她没能力负担做国外交流生的金钱,自然无法跟去,毕业之后,他呆在德国很长时间,然后忽然回国,她知道的时候,他在应城已经一个多月了,然后她紧跟着就回来,是不是他觉得,她煞费苦心地想要追着他?所以觉得厌烦?
唐瑶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么个理由,于是低下头来,声音低低地回答他,“应城在我脑海里很糟糕,可我想尽我一点点能力,让它不要那么糟糕。”这是真的,不是说辞。
两个人的脚步一起迈着,像很多年前,她扯着他,非要和他保持相同的走路频率,脚步出的顺序也要一致,那些回忆,模糊又清晰,可是那时欢快的笑声,现在再也发不出来了。
一层楼,两段台阶,从二层到三层的距离太短太短,想和他走到天荒,走到地老,走到白发苍苍,走到步履蹒跚,只能相互搀扶,可是终究,她和他一同的路,只有这么短。
他把袋子递到她手里,“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我无权干涉,抱歉,刚刚语气不大好。”
唐瑶宁愿他不道歉的,她怔怔地接过东西,点头,说谢谢!
拿出钥匙开门,走进去,然后背抵着门,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宋子言,你的客气和疏离,让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遥远,我伸出手,能抓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门的隔音并不是太好,她能听见他的敲门声,然后一个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哈,我要的都买了?谢谢师兄,我真是爱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