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的夫君在战场受伤,为了大周天下而死,可原来……
呵呵,当真是可笑。
沈家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呢!
“哈哈哈哈……”沈老太太笑出声来,眼底却湿润了,这笑声之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悲鸣,还有憎恨。
她不再细问玄机老人了。
半晌之后,她才淡淡道:“你走吧,能走多远是多远,局势一日未定,你就不要回来,我盛如是这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便不还了。”
玄机老人蹙眉。
她怎么能这么坏呢?
师父在世的时候常说,这世上最漂亮的女子,就最是毒辣。
他花了半辈子才弄明白这道理。
盛如是欠了他的,如何能说不还就不还呢?!
欠债一定要还的!
“你如何能这般不厚道?”玄机老人终于敢提出意见了。
沈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我会让人将你悄悄送出沈家,你如今这张脸已经有人认出来了,再换一张吧。”
沈老太太知道玄机老人性子古怪,要哄着点才行。
这个节骨眼下,沈家不能再拖累他了。
玄机老人滕的一下从锦杌上站了起来,反正都被揭穿了,他也不怕了,“如是!你已经为沈家付的足够出够多!他都走了那么多的年了,你总不能还想着他!”
沈老太太:“……”
沈家老侯爷走得太早,她三十未到就开始守寡,可奇怪的是,余生并不孤寂,沈家郎君便是有这等魅力,即便隔着生与死的黄泉路,她这些年来一直记着那个她的夫君。
不管这份记得,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他还是她的英雄。
“你到底走不走?”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玄机老人的心智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有些话沈老太太纵使说的明明白白,他也未必会懂。
“你真不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不走!”
“……”
沈老太太没有法子,她知道玄机老人的本事和脾气,她若是将他强行送走,他还是会有法子回来。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当即就问道:“你该不会一生未娶吧?”
玄机老人僵住。
好像有些丢脸,可他这些年的确是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孑然一身习惯了,身边多一个人反而不自在。
盛如是在他心里却是不一样的,他并不伤悲,这些年痴迷药理和美食,有时候一闭关就是大半年过去了,一眨眼的功夫,都已经是二十年匆匆而过。
时光走的太急,他这辈子仅够来得及爱一人。
玄机老人甚是委屈,“郁大姑娘临走之前,让我好生照料你,我如何能食言?你莫要多说了!”
沈老太太觉得自己有点坏……
当初她是盛家嫡女,怎么都没有可能和一个游侠儿一样的男子私奔的。
而玄机老人也不可能为了她留在盛京,被繁文缛节的规矩约束。
纵使少女时候,她曾在适当的时机,对不适合的人红鸾心动,可那种心动也注定了被扼杀在初始的时候。
她只是没有料到,玄机老人竟然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沈老太太从不曾对不起任何人,独独对他,一直欠着一个解释。
她也不知道还能活几日,有些事也该说了,“玄机,当初我嫁入沈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起初我还是惦记你的,但后来……我移情到了我夫君身上了。”
这是大实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个解释,让他玄机老人大喜。
他还以为,盛如是一开始就迷上了沈家郎君的俊美,原来是成婚之后才喜欢上的。
如此一来,他也没什么可纠结的。
他是一个散漫惯了的人,最是受不了拘束,而盛如是在当初可谓是盛京有名的贵女,纵使他可以做出携美私奔的事出来,也无法照料她一辈子。
短暂的真情固然可贵,但并不能当饭吃。
玄机老人明白这个道理。
“喏,你看吧,就是你对不起我,如今别想赶我走!”玄机老人嗔了一句。
沈老太太:“……”
……
夜幕低垂。
景帝在离着后宫最近的园子里徘徊许久。
沈家阖家离京,加之白令堂失踪等等琐事,让他近乎坐立不安。
穆婉柔上次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一直积极的过日子,弃了多年的长剑也重新拾起,据探子禀报,皇后娘娘每日还会晨起练剑。
可见,她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这让景帝很诧异。
她上次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又或是见过谁了,致使她一夜之间想通了?
景帝回想起了那日揭了皇榜,给穆婉柔看诊的两个清隽男子,越想越不对劲。
穆婉柔深居后宫数年,不可能认识宫外的人,除非是二十几年前就已经认识了。
而那两名男子的年纪分明不大。
景帝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他不敢继续想象他的猜测都是真的。
那个孩子又回来了?!
景帝就知道沈家一定会保住他!
沈楚风不惜欺君之罪也要保住的人,难道当真是沈楚风自己的骨血?
可如果并不是呢……
他是不是回来复仇了?
已经好些日子过去了,可那张冷峻无温的脸,以及那双深幽的眸子,依旧在景帝脑海中荡过。
如斯眼熟,那是他亲手养了三年的皇长子!
也是他亲自命人杀无赦的野/种!
此刻的景帝竟担心萧瑾年不是自己亲生,可又担心他是自己亲生的。
下雪了,寒气逼人,一片片如柳絮般的雪花,才将将落地,皆尽数融化,只留下满地斑驳。
景帝迈入内殿时,穆婉柔坐在软塌上缝制衣裳。
深青色长袍,是男子的衣裳。
烛火光线打在她清媚的脸上,显得无比安宁温婉。
她抬起头,眼神空洞,并没有起身行礼。
景帝走了过去,一手夺下了那件男子外袍,看着尺寸,是给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缝制。
他气的在发颤。
他已经魔障癫狂,不知道怎么对待穆婉柔才是对的。
他不舍得伤她,也不敢伤她,可他又痛恨穆婉柔的冷漠与无情。
“这是什么?嗯?皇后亲手缝制的这件衣裳该不会是给朕的吧?你告诉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景帝快要疯了。
穆婉柔与沈楚风再无交集,他思来想去,这件衣裳唯一的可能就是给萧瑾年缝制的。
那个孩子当真还活着!
可她为什么不告诉他,是担心他还会起杀念?
“呵呵呵,皇后,你这么藏着掖着,难道那个人真的不是朕的骨肉?”景帝索性直接问道。
穆婉柔闻言,神色极淡,而后笑了起来,“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一直以来不都是一意孤行么?”
她不否认。
而她透露出来的更重要的信息是,萧瑾年真的回来了。
景帝不敢想象那人的眼神,他从小聪慧异于常人,景帝曾经因为得子如此,高兴了整整三年。可因为一句“皇长子像沈将军”,就让他彻底崩溃。
长子太过聪慧优质,以至于常年活在沈楚风阴影之下的景帝根本不相信自己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下了绝杀令之后,景帝将自己关了起来,一关就是一个月。
现在知道了萧瑾年还活着,而且他还见过一面了,那样伟岸俊朗的青年,他的眼神那般的冷若寒冰……
“他、他在哪里?是不是在沈家?!”景帝问。
穆婉柔轻笑,“为何要在沈家?难道等着皇上去杀他么?我儿必有天佑!”
景帝的目光从穆婉柔脸上移开,落在了手中的锦袍上。
那个孩子长大了,如今比他还高,景帝很后怕一件事,又问,“他不是朕的骨肉,是么?婉柔,你与朕说实话,他的生父不是朕,对不对?”
杀人不如诛心,看着这样的景帝,穆婉柔高兴极了,说:“皇上,枉你精明算计了半辈子,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杀。”
轰!
景帝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一点信念又一次崩塌。
“不!不是!帝师告诉过朕,双生子也可能不同父!”景帝咆哮。
穆婉柔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按着她的脾气,她懒得搭理景帝。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要为了孩子做点什么。
“皇上自己可耻之至,你当旁人都与你一样么?你对我下/药/,难道还不清楚我与沈楚风之间到底何曾有过?皇上也不想想,白帝师背后可是四皇子,我儿一死,谁最得利?”穆婉柔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一瞬间,景帝被五雷轰顶。
他最信任的帝师,难道是故意挑拨了他和皇后?!
景帝的身子晃了晃,但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告诉朕,他回来是要做什么?他是来杀朕的么?还是想夺朕的皇位?!你快说!你说啊!”
穆婉柔又笑,“想杀皇上的人还少么?谁又不想夺皇位?皇上怎么不去好好查查你的几位好皇子?”
景帝噎住。
竟是突然无言以对。
除却太子之外,他的那几个儿子私底下的动作,他皆是一清二楚。
穆婉柔从景帝手中再次抢回了衣裳,放在手中拍了拍,甚是珍惜,“我奉劝皇上不要再对我儿下杀手,否则你定会后悔!”
说着,穆婉柔抱着那件只完成了一半的锦袍,转身进入了内间。
以她对景帝的了解,越是遮掩,他也会起疑。
直截了当的说清楚,他反而不会多想。
如今,她能帮着一点是一点,她真想走出皇宫,去外面看看她已经远离了二十三年的盛京,还有沈楚风……她多想问问他,这些年,他可曾偶尔想起她,哪怕仅仅是偶尔……
……
景帝一走,萧瑾年从内殿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中衣,是方才穆婉柔勒令他更衣的。
她连夜赶制了几件外袍,连带着手上没有完成的这件,已经是五件了。
穆婉柔亲自给萧瑾年试衣裳,唇角的笑意难掩,“刚才听你说,你和卿卿定/情了,那丫头的小模样倒是极好看的,只不过……是不是太小了点?”
萧瑾年:“……嗯,明年就不小了。”
穆婉柔对沈卿卿很有印象,她思量了一下,再一次看着儿子修韧颀长的身段,温和一笑,“我倒是觉得,就算是再过三年,她还是小了些,不过只要你喜欢就成了。”
萧瑾年:“……”怎么搞的好像他哄骗了无知小姑娘似的?
“母亲,我带你离开,很快你就能见到她了。”萧瑾年兀自穿衣,道了一句。
穆婉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像是坠入了星辰,“好,我也觉着她生的极好看,你喜欢她,我也就喜欢。”
到底是沈楚风的女儿,就算是不看在萧瑾年的份上,她也会喜欢沈卿卿。
萧瑾年点头,似乎穆婉柔说的话极为有道理。
他的小姑娘,自然是人人喜欢的,他又说:“墨池理应没有生命安危,我还需要他里应外合。”言下之意,他不打算这个时候带走太子。
穆婉柔点了点头,“嗯,那个禽兽对墨池倒是极好的,这些年就是苦了你了。”
萧瑾年与穆婉柔也才见第二面,母子连心,穆婉柔有太多的话想说,到底是没有放在身边养大的儿子,她恨不能时时刻刻看见他。
萧瑾年:“我不苦。”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母亲,三日后你服下这颗药丸,届时你会陷入昏迷之状,但在外人看来,你已经仙逝,昏迷后的第七日我想办法将母亲运出宫,到时候再服用解药即可。”
穆婉柔对萧瑾年十分信任,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同意,“好,母亲都听你的。”
萧瑾年神色微凝,“母亲可需要提前告知太子?”
穆婉柔,“你不说,我倒是险些忘记了,你放心吧,我会料理好的。”
萧瑾年,“……”感觉自己抢了太子的恩宠啊。
这家伙这么大人了,理应能照料好他自己,萧瑾年默默的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不,我一点都不能照顾我自己,你们不能丢下我一人!嘤嘤嘤!
萧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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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重逢日
三日后, 宫中突然传出噩耗, 竟是皇后娘娘薨逝了。
宫人疾步前去景帝跟前汇报时, 景帝正与白罗博商榷政务。
景帝恍恍惚惚, 以为自己误听了。
他脑中一片嗡鸣, 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一切根本不像真实,直至白罗博开口道:“皇上!节哀啊!保重龙体要紧!”
景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 他看着白罗博的唇角分明溢出了一丝浅笑,这笑意虽然转瞬即逝, 但他依旧看的分明。
“朕的皇后死了,帝师怎的好像很开心?”景帝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失去了焦距, 他不知道自己看向了哪里,里面空洞惶恐。
他用了心机得来的女人,花了二十几载也不曾获取她的真心的女人,就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