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晗大年二十三封了印,到年后正月二十开印。这段日子,他亦守在后衙寸步不离,或与苏瑾说说话儿,或看些书,又一个新年便这样在悠闲散慢中缓缓的过去了。

正月二十,衙门开了印,陆仲晗又重新忙碌起来。

苏瑾也适时招集她工坊中的所有骨干人手,定下新一年的目标。

一是羊毯子的花样要适时创新。因循守旧是很容易被人超越的。这是苏瑾坚决不允许的事情,羊毛这一行当即然做了,她便要一直做下去,并一直保持这个行当的领先水平和老号地位。

二是羊毛线的纺织在新一年要有所突破。尤其是羊毛羊绒的软化柔化等,依旧与前世差距甚大,以至于苏瑾织好的护膝,根本不能贴身,只能隔着绸裤套在外面。

三是染色问题。那位张老汉虽然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但她还是打算重金聘一位精于染制的师傅,最好能配出属于她们自己的系列主打色来。

当然这些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这个目标也将是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努力的目标。

顺便她又对坊中的师傅们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那便是研究更多的编织花样与技巧,对此,苏瑾可不是瞎派任务,若非技艺精湛且绝顶聪明,这些师傅们怎么能研制出妆花缎子这种高难度的织法?还有缂丝的技艺?那简单的编织技术与这两样一比,简直是小菜一碟

而编织技巧若能普及,最大的受益者将是她,或者羊毛这个行当。至今她还记得,前世她小时候,几乎每一个妈妈都会编织这门技艺,而每一个孩子的衣柜里,总会有一件,手工编织的毛衣毛裤等——虽然现今与前世的穿衣风格不同,但她仍相信,哪怕是只做为贴身保暖的衣物,这块市场的潜力已是相当巨大了。

因一年里面的事情众多,苏瑾和各管事们在前厅议了整整一上午,还没议完。

陆仲晗散衙时,仍能听到她清脆爽朗的声音不断自前厅传来,那声音畅快爽利,竟隐隐含着些“指点江山”的豪气。

陆仲晗听着听着不觉弯唇笑了。

周妈妈因午饭整治好,迟迟不见苏瑾回去,找人一问才知议事竟然还没议完,心下焦急。以她看来,这少奶奶的身板单薄柔弱,现下又怀了孩子,实不该这般操劳。连忙寻了出来,一出穿堂竟见陆仲晗立在廊子下,悄悄走近,笑道,“少爷何时回来了?”

“有一会儿了。”陆仲晗偏头看了她一眼,笑笑,“可是来请瑾儿用饭地?”

“是!”周妈妈应声道,听听里面还在说话,便和陆仲晗道,“少爷也劝劝少奶奶,如今是双身子。生意上的事儿还是交给掌柜们去管。我瞧着阮家二位掌柜,皆是极利索的。”

陆仲晗笑了笑,“您不必担心。瑾儿有分寸!”

周妈妈旁的倒信,这点却是不信的。又劝了几句,陆仲晗方笑道,“好,午饭时我与她说说。”

周妈妈看他也似是随口一说,就无奈地叹了口气。

直到错过饭点小半个时辰,掌柜、纺织师傅、花样师傅以及纺坊、染房的管事娘子们才鱼贯而出。

苏瑾身着早先姚玉莲所赠的大毛披风,捂得毛绒绒的一团,最后自厅中出来。

陆仲晗一见便笑了,与周妈妈道,“我便说她极有分寸地。去年冬日可不见她这般谨慎。”

周妈妈笑了一场,向苏瑾走去。

待她们二人走近,陆仲晗笑道,“新年第一日议事,议得可顺?”

“顺呢!”苏瑾笑应了一声,声音清脆,可见她心情十分愉快。

陆仲晗见方才那林林总总十来个管事儿,亦替她高兴。不足一年的时间,建起这么一大片生意,任谁看了都是极愉快的。

不过,虽然替她高兴,周妈妈交办的话,陆仲晗还是趁着她高兴时,与她说了。但只说了莫太过于操劳,并未说不叫她管坊子的话。

对于这样的一个女子,他一向知道,在什么境况下,才能散发属于她自己的独特光华。

其实不用他说,苏瑾亦知道的。而且,自喜脉确诊之后,她最初有点无动于衷的心情,也渐渐得变得喜悦起来。那喜悦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每当想到一个可爱的小爱伙就住在她的肚子里,过不了多久便会相见,心底总是忍不住泛起点点柔情,连眼神也会控制不住的柔软起来。

忻州府正月里还是极冷的。一进二月,阳光便骤然升温,没有风的日子,苏瑾常常和周妈妈一人坐一张圈椅之中,盖着厚厚的羊毯子,晒着太阳说说闲话。

大多是周妈妈在说,说陆仲晗小时候如何,说陆三夫人如何,亦或会不太深入地说说陆府如何。至于林妈妈,她要来,苏瑾亦不会给她冷脸儿,她不来,亦不去请她。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她大多是不在的。时间愈往后推移,她参与的次数愈勤。苏瑾有时候会想,她的态度变化莫不是和苏士贞将回来的消息有关?

不管原由如何,自叶妈妈一行人走后,陆仲晗又当众打发了刘王两个婆子,她便没有听到来自陆家的什么怪话——也许有因没人与她传话有些关系。但这点苏瑾看得很开,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便是她,私下也和梁小青说过陆老太太的坏话呢。

想到叶妈妈,自然又想到朱府。老爷子太概真的生气了。她一连去了三封信,至今不见半封回信

日子慢悠悠地,却也过得极快。一日接一日,不知不觉中。便进入三月里。

天气愈发暖了,更暖的是苏瑾的心头。她每一日都在控制不住的想,苏士贞已到了松江府了吧?当是已到了!那么自松江府乘船到归宁府,不过月余,她要在四月初回到归宁府先是私下里盘算,终于在三月初八这日,她坐不住了。

吃过早饭,与陆仲晗商议,“坊中诸事皆已安排好。不若我先回归宁府等爹爹?”

陆仲晗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向州府递的公涵,离县时间是三月十六日,你且耐心等几日。”

大明朝的官员都有探亲假,离家多少里,每年给多少天,象陆仲晗这种离家二千里之外的,好似每年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她有些记不清楚了。

不过,听了他的话,心中便有了底儿。因笑道,“也好。反正咱们四月初到归宁府,必定要比爹爹早到!”

因要回故土,那里一应的故人亲朋好友,皆是年余不见,自是要各备些薄礼。周妈妈见她事事亲自操劳,再次旧话重提,“少奶奶,依我说,您还是再买两个使唤的丫头。不然这”

苏瑾一边忙碌,一边笑,“我自是想买的。不过,要遇着合适的才好。不若回到归宁府再做打算,那边总是大府城,人市上挑选的余地也大些。”

“这倒是!”周妈妈赞同地点头,心下也知,少奶奶身边现在缺精明强干的丫头。总有一日她要回徽州的,那府的人终是比一般的人家难缠些,规矩也严,买两个不知礼的丫头,不知要调教多久,才能瞧出个眉高眼低来。

便不再提这话,只是叫院中的几个媳妇帮着她打点礼品收拾箱笼,自己去找林妈妈道,“少奶奶的父亲不日便要回来,少爷与少奶奶定下三月十六日启程,她身边没个近身侍候的人,我自是要跟去地。家中这边有劳林妈妈多多照看。”

林妈妈这些日子事事被周妈妈压一头,心中有气,闻言冷笑,“周妈妈攀上了高枝,真可谓是尽心尽力!”

周妈妈却似没瞧见她的神情一般,淡淡一笑笑,“高不高枝的,这话从何说起?我一向在三夫人身边当差,又是自小看五少爷长大的,不过守自己的本份罢了!”说完便自去了。

210章回家(一)

210章回家(一)

再次回到归宁府,苏瑾心头百味杂陈。

三年前来此时,亦正值四月,春光暄暖,草浓花艳。那时完全的陌生和现今熟悉的陌生交织在一处,苏瑾有些恍然,也有一点点象是穿越初来的那段时光的新奇。

对,那时不但感觉新奇,而且,她对在另一个时空的生活亦感到十分好奇,总觉得会发现与她熟悉生活中不一样的惊喜。

现在想想,她那时的心态,象是旅游,而并非生活。

想着想着不觉笑了。

这次他们回来,不过三辆马车。她与陆仲晗的这辆由衙门的老车夫赶着,后面两辆拉是苏瑾置办的礼物,叫栓子和全福赶着。而贴身的人,苏瑾只带了周妈妈和两个临时帮工的妇人。余下的人全部留在衙门。

陆仲晗见她自到了山东地界,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并且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心头也格外安慰。

依旧自北城门入城。往清源山的路上,香客依然不断,不时有马车擦肩而去,只是比她记忆中的行人还是少了很多。不觉一叹。

税监虽是撤了,可这人气儿要恢复到原来的境况,大约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入北城门不久,梁家巷子已然在望,陆仲晗挑帘看了一眼,回头笑道,“到家了。”

苏瑾早自车窗处往外看着呢,那熟悉的影致一一自眼前掠过,笑着点头,“是呢”一言未完,已看见自家的杂货铺子匾额,年后税监撤离后,梁富贵已将杂货铺子又重开起来,依旧是苏家的招牌。

此时,铺子门口正聚着两个妇人,脸儿向里,似乎正与里面的人说话儿,苏瑾猜,今儿可能是常氏在铺子里。

果然,不待她说话,其中一个妇人已发现后面赶车的栓子,“呼”地站起身子,往前面那辆车看去,正与苏瑾的目光对个正着,惊喜跑下台阶,“哎呀,可是苏小姐回来了!”

苏瑾认得这妇人是在巷子西边住的王大娘,忙把车帘挑得大开,扬声笑道,“是呀,王大娘。和我奶娘说话儿呢?”

“哎!哎!”王大娘连连点头,脸笑得如一朵盛开的菊花,如今苏家可不了得。苏老爷出海归来,听说捞了几万两银子,而苏小姐嫁的夫君,竟高中了二甲进士,现不过短短一年半的功夫,已是七品官夫人。

一面想着,一面向后喊,“常嫂子,快出来,你家苏小姐回来了!”

另一个妇人亦连忙站起身子,下了台阶和苏瑾打招呼。

苏瑾笑盈盈地回了话。

常氏原本只顾与两个妇人说话儿,没瞧外面。突听这王大娘惊呼,连忙自柜后跑出来,几步便下了台阶,笑道,“哎哟,小姐总算到了。小青盼了好些时候!”

又向那车夫人摆道,“快,快家去!”

自己则脚底生风,一溜小跑儿在前面引路。

苏瑾向那二位立在车边的妇人笑道,“二位大娘,我先家去。你们得了空子,可到我家里来坐坐呀!”

此次回乡,苏瑾的装扮比素日隆重些。这是周妈妈的意思,虽不好在旧邻街坊面前端什么架子,毕竟她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衣着装扮上是要与身份相匹配。

发间插的是朱氏早先留下的多色宝石金钗,红蓝宝石配着金黄的托了,亦显出几分体面来。这也是她的头面中间儿,最最值钱的物件儿了。这些年只顾着挣银子,又无甚应酬,她几乎完全将这方面忽略了。

周妈妈翻遍她的首饰匣子,才找出这么一件趁她戴的,为此,私下和苏瑾唠叨,等一切安定了,这衣衫头面莫亏着自个儿等等。

且说那两个妇人方才隔着车缝只瞧见她半张脸儿,此时车帘大开,装扮便显露出来,皆心下唏嘘,苏家可见真是富贵了,单苏小姐露的这一小脸儿,怕是没百十两银子是打不住地。

此时正是将午的光景,梁家巷子的近邻们正是归家用饭的时候,突见一溜三辆马车在常妈妈的带领下,停在苏家门口。都晓得这是苏家来人了,只是不知回来的是苏小姐还是苏老爷。

便有人往这边聚。

到跟前儿时,正见苏瑾下车,远远看了一回,感叹一番,又一齐近前亲热地搭话儿,“苏小姐可回来了。你家常妈妈天天盼着呢。见天不离杂货铺子,为的便是早一刻知晓你回来。”

苏瑾为此看了眼常氏,果见她满脸笑意,眼圈却微红。安抚性地往那边笑了一下。这才转头与四邻们说话儿。

常妈妈见来人不少,便笑着向大伙儿道,“我家小姐刚回来,一路上累着。劳各位来迎,待她歇歇,再去请诸位来家叙话儿。”

众人一齐都笑道,“是了,是该如此。”

苏瑾又往两边笑笑,随常妈妈进了院子。苏家的依旧是她离去时的模样,依旧是黑漆小门儿,正对门的小花坛里亦整整齐齐地种着些家常的花草,一如她在时一模一样。

转过影壁,入目便是那棵歪脖子老枣树,此时,新绿的小叶子沐着春阳颤颤微微地立在枝头,洒下一片斑驳光影。她的东厢房窗前小花坛中共草亦整齐茂盛

“小姐,姑爷回来了!”梁富贵闻讯自后院赶来,搓着手笑呵呵地上前迎接。

陆仲晗方才一直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未出声,此时便笑着颌首,又问,“梁大叔在后面作甚?”

梁富贵呵呵笑着,“这不老爷快回来了,我寻思着,把家中略有些破旧的物件修一修,院中整洁了,老爷回来瞧着也舒心。”

一面说,一面迎陆仲晗去正房坐。

常氏也赶快道,“姑爷快屋里坐。梁直,上茶来!”

苏瑾顺着常氏的话瞄过去一眼,已十三岁的梁直,已是半大小子。个子长高了不少,面目愈发的肖似梁富贵,憨厚中带着一抹少年的青涩气息。

他见苏瑾望去,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跑去烧茶。

苏瑾也跟着一笑,跟着众人进了屋子。皆落了座之后,苏瑾才笑着向梁富贵与常氏介绍周妈妈。

常氏自打梁小青回来,对秀容县的事儿也是知道的。虽气陆老太太,可这陆三夫人对小姐还是不错的。心下亦稍安。

以常氏的心思,老太太还有多长时候?只要正头婆婆对小姐好,日后也受不得多大的委屈。

连忙与周妈妈见礼。

本是回自家,倒无须多客气。说了会子闲话,常氏急着张罗午饭,告了罪出来。

刚往厨房那边走了几步,只听后面有人笑着道,“老嫂子你等等!”

回身一看却是周妈妈带着两个妇人也出来了。常氏赶忙笑道,“您怎么出来了?”

周妈妈笑着摆手,“老嫂子与我这般客套做什么?我晓得你这是去整治午饭,我与你搭把手。”

常氏哪里肯依,推说,“路上走了十来日,你也亦累,歇歇罢。”

周妈妈道,“不过是坐车,哪里累着人了。咱们搭把手,还能快些。”又道,“少奶奶如今双身子可不经饿。”

常氏一听便作罢,与她们一道儿去厨房,商议午间的菜品。

梁富贵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起身道,“姑爷小姐先歇着。小青这丫头早就说,您若回来了,赶快使人送个信儿给她,我这便央邻人走一趟。”

苏瑾笑着点头,“梁二叔不说,我也快憋不住了。您快去罢!记得叫她带着小丫头过来。我呀,小半年不见,快想她地。”

梁富贵笑呵呵地应声,挑帘出去了。

他一出去,苏瑾便和陆仲晗自正房出来,立在院中左看右看。

一去年余,这院子却象没丁点儿变化。

看了一会儿,向陆仲晗笑道,“咱们那院子是不是也找人去先打扫打扫?爹爹回来后,家里可是住不开呢。”

陆钟晗思及自己的那间儿小院,笑了,“好。饭后便叫人去清扫。左右离岳父大人回来还有几日。”

常妈妈与周妈妈两个议了菜品。使人拿了钱去街上置了几样大菜,自家下厨房炒了两样时蔬,简略用过饭之后,将饭桌撤了。

梁直又上了茶来,常妈妈这才笑道,“不止是我们盼着小姐回来,常夫人和常小姐自得了信,这几日天天使人来问呢。不若现在叫人去与她们送个信儿?”

“那敢情好!”苏瑾笑道,“不止常夫人,姚姐姐那里也送一送。”

常妈妈应了声。出去找栓子几个,去各家送信儿。

这一路上赶路不算急,便坐车久了,终是有些困乏,周妈妈这时便道,“少奶奶不若先去躺一躺?虽说回家高兴,身子骨也要紧着呢!”

“好!”苏瑾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虽她对自己的身子骨清楚,也并不累,不过,也不想周妈妈多为她的身子操心。

周妈妈果然高兴,又与陆仲晗道,“少爷也先去歇歇。待客来了,再出来应酬不迟!”

常氏吩咐完栓子几个,进来,听见,忙笑道,“是了。东厢房早收拾好了。小姐快去歇一歇!”

211章回家(二)

211章回家(二)

虽是派人去送了信,不想姚玉莲家中有事,一时走不开。常夫人则带着掌珠去了哪个同乡中闲坐,亦不在。倒是梁小青半下午的时候抱着孩子回来了。

梁小青的女儿取了个小名叫小叶,小家伙长到快半岁,现如今白白胖胖,柔软的一小团儿窝在梁小青怀里,大概是换了新环境,屋中人又多。她的小脑袋随着人影转来转去,极可爱。

苏瑾取出一条金制小铃铛手链,在她面前晃着,那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引得她直直盯着苏瑾的手看。

梁小青抱着她和苏瑾玩了一会儿,便将她交给跟来的一个媳妇,叫她带着去院中玩儿。屋内的人都知道她们要叙话,便都退了出去。

梁小青先是默默地将苏瑾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在她现在还看出来的小腹处,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低一笑,神态温柔,“小姐,真好!”

苏瑾因这一句话心底突然柔了一下,也轻轻一笑,“是啊,你们都盼着呢,我也不能不争气!”

梁小青咭咭地笑起来。

说了两句闲话,苏瑾执起梁小青的手,问道,“在家过得惯不?你婆婆嫂子们可都好?”

自打梁小青一来,苏瑾便觉出不一样来。她神态眉眼间,添了些她不太熟悉的东西。又想她自成了亲后,在张家并没留几日便跟着自己去了忻州。在那边虽是成了亲,实则没有婆婆嫂子等“外人”,人少事便少,与在家做女儿时没多大分别。

现今回到张家,也不晓得她能不能适应儿媳这个身份。再好的婆家,若说没一点不顺的事,她却是不信的。本来就是陌生人,突然在一个碗里吃饭,一个院中生活,各人的性子生活习惯不同,样样都需要磨合。

而梁小青现在必然在经受这些磨合。

“刚开始是有些不惯,慢慢就好了。婆婆嫂子们都好,晓得小姐有了身子,我婆婆在家做给小姐的孩儿做百家衣呢。”梁小青笑了笑,语气却有些不大开怀。

苏瑾先是谢了一回,又瞪她道,“如今有话有事连我也要瞒了么?”

梁小青咬唇笑,“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原先也气,后来我娘就说我,做媳妇儿与做闺女不同。哪能事事顺心?皆是张荀和小姐带着我去忻州,把我的性子给跑野了!我私下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

“你能这么想便好!”苏瑾先是赞了一句,又笑着问,“家里的小事都是些什么?”

张荀自过了年后,便又回了秀容县。苏瑾虽心疼小青,可坊子里现今实在离不开他。此次她回家来时,张荀正要带着衙门派出来白役们出关。这一去是近万两银子的生意,他不去,苏瑾还真不放心。

梁小青因这话笑道,“小姐从不喜欢刨根问底儿,为何今儿追着我问?”

“不相干的人,我才不问!”苏瑾瞪她一眼,“所以,现在我问你,你就与我说实话!”

梁小青低头思量着,苏瑾也不催她,自己拿倒茶喝,又塞给她一杯。

梁小青伸手接过,轻轻一笑,“本来张荀是不叫我与小姐开口的,我也不想说。可是他在家住了月余便走了。我婆婆见不着他,只与我天天说。因咱们归宁府来了税监,活计不太好找,她想叫我家那两个哥哥,去小姐的坊子里做活。”

梁小青说得很慢,亦不十分顺畅,中间有好几次磕绊。说到此处,她笑起来,“两个嫂子也整日价儿的追着我,想叫我与小姐说说。我装傻装愣了这小半年儿,可能是因此惹得她们有些不快!”

苏瑾伸手敲了她一记,“那你怎么不早与我说?张荀也是,这又不是什么样的大事儿,如何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