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章谈心

张荀当日傍晚便又回到容秀县,和苏瑾说了这几人回来的消息。听得他们平安归来,苏瑾松了口气。倒是那马匹受惊的事儿,太过蹊跷,好在几家损失均摊,与孙毓培和闵晨而言影响并不大。

当下便叫找叶妈妈来,简略说了明日宴何客人,取了十两银子把她,“明儿一早去街市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菜,鱼虾蟹之类的若有,一样都备些。”

叶妈妈接过银子,四下看看,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

苏瑾倒是能猜出她要说什么。有心不听,想了想,还是笑着道,“妈妈有话请说。”

叶妈妈赔笑着近前道,“按说是生意上的事儿,老奴不敢多嘴。只是这孙公子不比旁人,还有那祁家小姐也跟着来,这老奴一是怕小姐心底纯善,见了祁小姐心头心头再生出些愧疚来,二是顾着姑爷还有徽州来的两个人呢”

这事总要随着时间慢慢的模糊掉。孙毓培是个不错的朋友,苏瑾也没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就躲着不见。至于祁云她微微叹了口气,叶妈妈说的倒对,她面对此人时,是心中愧疚。不是她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而是纯粹以已度人罢了。

若她和祁云易地而处,交换身份位置,她可以想象到祁云心头即便不十分喜爱孙毓培,也会不舒服,会嫉妒,会不服气。女人的天性想必在哪个时空都一样。

而现今他们二人朝夕相处三四个月,孙毓培那样出色的人物,祁云当真一点不动心么?在苏瑾看来,这是不可能的。现下若祁云有那么一点点动心的话,她面对自己的时候,心头是什么样的滋味儿?

她当真会愧疚,因为她无意中成了锥在旁人心尖上的一颗钉子。

再思及若陆仲晗有一日带她去赴一场这样气氛微妙的宴席,她恐怕会气疯了,亦会嫉妒疯了。

这么一想,她实在是可恶至极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垂首把玩着自己叠放在身前的纤细小手。

叶妈妈看她苦恼的样子,也跟着一叹。

苏瑾想了半晌,抬头笑,“你先去备着罢。张荀即说三人可能一同来,便要好好招待。姑爷那里当没什么。至于祁小姐么,见到她若有机会,我与她好生叙叙话儿。”

叶妈妈也没甚好法子,只得应声下去。不多时,身形便消失在院外。

苏瑾起身到书房,对着书桌前的窗子发呆。面对祁云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让抵消或者拨出她锥在她心上钉子呢?

将心中的各种说辞都想了一遍儿,只觉那些语言苍白无力。无论怎样巧舌自辨,她在祁云的人生经历中,都充当了一次不光彩的反面角色。

“姑爷回来了。”小秀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苏瑾隔窗看见陆仲晗身着青色官服,大踏步走来。身形高大挺拔,面容似是带着笑意,想来这几日衙门中事颇为顺利。

“在做什么?”意外的没人迎接。陆仲晗进了正房,旋即转进书房,待看清她面色,微微一怔,“生意上可有难事么?”

苏瑾知道她自打叶妈妈走后,便陷入一种负面的情绪中,此时神色必然凝重。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意,摇头,“不是生意,是旁的事。”

说着站起身子,笑道,“今儿衙门事情当是顺利的罢?”

陆仲晗点点头,又笑,“旁的什么事叫你苦恼成这样?”

苏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确定自己的心思他能懂,便只道,“也没甚么。胡乱想想罢了。对了,张荀说孙公子几人已自关外回来,明儿有可能来秀容县,午时我叫人在前厅摆宴,你明儿公务若不忙,早早回来罢!”

陆仲晗微怔,旋即挑眉,目光粘在她脸上打转。她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倒是极少见。即便当时他夜访苏家小院时,看到的也是一副安静淡然的神情。那样的事情亦能安然处之,如今却

苏瑾没等来他的回应,诧异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轻轻一笑,“怎么,明儿没时间么?”

“有。”陆仲晗牵着她的手往卧房走,小秀打水进来,一见二人紧扣的手,低头抿嘴儿一笑,将水盆放下,轻轻退了出去。

默默换好衣衫,陆仲晗才扶着她的肩头,轻笑,“好了,现在说说,到底是何事?我早先不是有言,你爱怎样便怎样么?莫不是那位孙公子说了何话?”

说到最后,苏瑾觉得肩上的双手反射性地一紧,她笑了,“不是。”

顿了片刻,才斟字酌句地将心中担忧缓缓说了,又道,“若是生意往来,银钱亏欠倒也罢了。人都道人情难还。孰不知这样的亏欠更难填平。”

“唔”陆仲晗挑眉,分外诧异,低头审视眼前这小女子,却不知该说何话。

半晌才笑叹,“都道大丈夫处置,但求无愧与心。本官地夫人却比大丈夫处事更高洁几分。”

苏瑾闻言扑哧一笑,轻叹一声,望向卧房窗子,此时,窗外遍地金黄夕阳自树冠间洒落,闲适宁静

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笑,“罢了。我早先看书时,似是看到过这样的话,人这一辈子,都是要经过种种磨砺才能长大的。就如三藏法师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成得真佛。当时曾想,我这一辈子,究竟会因何种磨难而长大?那时想时,倒带着几分旁观和好奇的心态,想等,想看,这一辈子有什么人,会叫我受苦难”

说到这儿,她又笑了笑,“如今自己倒没什么经历过什么格外难的事情。却在旁人的成长过程中,充作一个磨难。虽叫人恼我,或者恨我。嗯实则我也是做了贡献地,不是人人都想充当‘磨难’这个不光彩的角色,助他人成长地”

“这么一想,心头便好受了些,权当作自我安慰罢!”

陆仲晗听到此处心头真正诧异起来,这番道理,他从未听人说过。眼前这小女子,是如何突然想到这上面的?虽然有些稀奇古怪,再深入想想,又十分贴切

半晌,轻笑起来,“夫人这话颇具禅意”

苏瑾想到此处,霍然开朗。听他夸赞,不由吐舌得意一笑,“是呢,因我天生聪慧。这份心性可是与生俱来地。嗯老天爷格外开恩赏的!!!”

她眼中担忧褪去,现下已是一片清澈到底,如一弘清水在其中欢快流动。

陆仲晗强压着心头的震撼,也跟着轻笑起来。

不过自我安慰,仍旧只是自我安慰罢了。她打算明儿见到祁云,尽自己所能,宽慰其心。苏瑾与陆仲晗说了些闲话,自去偏院看晚饭。

今儿她上着绯红交领绣花齐腰短襦,下系一条月白色长裙儿,简单的发髻上只插一只碧玉簪,除了发式,其装扮一如女儿家无二。削肩细腰,娉婷袅袅地自院中穿过,背影消失在侧门处

陆仲晗定定望着那身影消失处,心头回味着她方才那番话给他带来的震撼,久久移不开眼眸。

次日苏瑾早早起了身,早饭后,便叫叶妈妈带着人去早市,勿必多买些水产回来。自己则指挥着丫头们,摆桌置茶摆放果盘。

梁小青昨儿得了张荀带回的消息,亦在早饭后,带着她新买的小丫头小梅和张荀一道儿来给苏瑾帮忙。

一进内宅,两人同时怔了。梁小青看着满院子忙碌的仆从,悄悄笑道,“小姐这样大的动静,也不晓得姑爷会不会心头不舒服。”

张荀亦跟着笑了,想了想,微微摇头,“当不会罢。”

二人正说着,苏瑾自里面出来,见了梁小青,远远便嗔她道,“你来做什么?”

梁小青撑着肚子走近,伏在她耳边嘻嘻笑道,“我等着劝架呢。小姐弄这阵式,不怕姑爷心头难受么?”

苏瑾笑瞪她一眼,拉她到偏厅坐着,“我这可不是为了孙公子和闵公子。而是为祁小姐”

自祁云到了忻州府之后,她虽不多说,梁小青与她相处时日长些,自然知道她的心思,闻言叹了一声,“小姐在意的事儿也忒多了些。这事本不与你相干,偏放在心上。”

若是日后不相见,或许不相干罢。现下这样,生意上有往来,祁云也是她喜欢之人,因为在意,所以相干。

便没接梁小青的话,只与她说些闲话,又问她身子如何。

到半午时,宅外的梆子声突然响了,苏瑾立时起身向外面张望,“许是到了罢?”

她话方落音,老黄头已自门上转筒中取出来人名贴,小跑来报。

苏瑾赶忙叫他去开门,自已出了房门,到廊下迎着。

来人正是孙毓培和闵晨三人,张茂全和祁云的两个丫头随在其后,手中拎着礼盒。

闵晨一见她立在廊子下,急步往前走,远远笑道,“啊呀,闵某何德何能居然劳陆夫人出门相迎。”

苏瑾下了台阶,望着跟着孙毓培身后的祁云,笑道,“不怕闵公子和孙公子恼。苏瑾实是来迎祁姐姐的,你们二位只不过沾了些光罢了。”

祁云听她所言,抬头投来一撇,唇角微微弯了弯。

193章无题

苏瑾将三人迎到正厅,叙了些久别重逢的客套话之后,有闵晨在,倒也不怎么冷场。刚谈及生意上的事儿,陆仲晗便自衙门回来了。苏瑾忙为几人介绍。

陆仲晗与孙毓培乃是故人相见,又有些事心肚明,倒不须她多言。闵晨则是存着活跃气氛的心思,又因同是生长在江南,共同的话题倒也不少。不多时三人便热络地闲聊起来。

苏瑾趁机向祁云悄悄笑道,“祁姐姐,我们去后院说说话儿,如何?”

祁云微微点头,“好。”

苏瑾便起身笑道,“离午宴还有一会子,你们且先聊着,我和祁姐姐出去闲话。”

陆仲晗听她昨日一番话,晓得她的心思,起身笑道,“夫人只管陪客。这里有我。”

苏瑾便又向孙毓培与闵晨各告了罪,才和祁云自正厅出来,向后院走去。此时正值半午,秋阳正好,自枝叶间疏疏落落洒将下来,刚过穿堂,苏瑾便和祁云笑道,“昨儿知你要来,我们家的小青今儿一早便来了这里,在侧院摆了酒水果子专等着络儿和缨儿呢。今儿左右无甚事,祁姐姐就叫她们自在一日罢!”

祁云笑了笑,向身后二人道,“即是陆夫人好意,你们便去罢。明日咱们回辽东,不晓得日后能不能见着一面儿。你们也代我谢谢小青姑娘早先的关照。”

络儿和缨儿齐声应是。跟着小秀向侧院而去。

苏瑾望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侧院门口儿,方转回身子问道,“祁姐姐明日便回辽东么?”

“嗯。”祁云微微点头。笑了笑,“今日若非想向你当面辞行,我便不来了。”

苏瑾强笑了笑,暗叹一声,抬头望密密如盖的树冠。自孙毓培三人来,她便冷眼观察着。这是她第一次在同一场合见到二人,虽不知之前他们是如何相处的,但方才二人给她的感觉,确实生硬。

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得缓缓引她向内院走去。待到了室内,香草在临窗的榻子上为二人置了小茶桌,添好茶水便退了下去。

苏瑾邀祁云坐到榻上,默默吃了半盏茶,才笑着望向她,“祁姐姐临行在即,我倒是有话想说。一时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祁云又不傻,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原本她是不想来的,也是在因早先相识一场,又加性情相投,这一别不知何时才有机会相见,这才来了。

她来,不是因孙毓培如何,是单单只想与苏瑾道个别。笑着放了手中的茶杯,“那便不要说了。”

说着一转头,看见塌子放着几个格子花纹状的毯子,颜色有靛蓝、拓黄、褐色以及红色,好奇的伸手过去摸了摸,“这是什么?”

苏瑾见她扯开话头,倒不好执意去说什么。若她不在意,那便更好。看向那几款细羊绒毯子,笑道,“是我的羊毛织坊新出的毯子。昨儿刚叫张荀自织纺里取来的,因是织出的第一批,颜色配得不甚好。正想叫人再重新调了色再重织,若祁姐姐明儿回辽东,便来不及重新织了。这些虽不是十全十美,却是头一份儿。送你做个念想罢。”

说着取了那靛蓝色的抖了开来。这靛蓝色乃是有深深浅浅蓝色羊毛织成的,格子中间是纯白色。在苏瑾看来,这个颜色配得不够柔和,虽然有浅蓝色过渡,依旧有些突兀之感。

但在祁云眼中,这毯子花色却新奇,况她的性格素日不爱那些花花草草的,这倒比往日见过的毯子更合她的心意。

对着那毯子看了又看,笑道,“好,这个我却喜欢。只是不知作何用处?”

这毯子宽三尺,长六尺,是专门请了人改装织机之后织成的,比一般的绸缎更宽些。苏瑾将手中的毯子折了一下盖在她腿上,笑道,“倒也没什么特别大的用处,不过是天冷时御寒而已。因比被子轻巧,且花色大方,见客时也不觉不雅观,我便想着,兴许有人喜欢。”

说着笑了笑,“羊绒难得。我的织坊里现今大多是先拿粗羊毛纺了线,以手工编织铺地的粗羊毛毯子为主。这个现下还不是主要的货品。”

祁云摸着这毯子,赞许地笑了笑,“早在成衣店中,我便觉你与旁人不同。如果再看果然是不同!以我看,这里必是大有机遇罢?”

苏瑾倒也不瞒她,粗略说了说她心中的设想。谈到生意她倒自在了许多,顺便又问祁云在草原深处的见闻,二人在不知不觉间,竟愈说愈热闹,气氛也比方才自然热烈了许多。

祁云正说着与牧民们以货换货的趣事儿,小秀匆匆自院外进来,在门外回禀道,“夫人,大人差奴婢来问问,可是该摆宴了?”

苏瑾一愣,回头扫过漏刻,忙起身,笑道,“与祁姐姐说话入了神,倒忘了前面了。我去去便来!”

祁云含笑点头。

苏瑾又再三告罪,随小秀出了院子。

祁云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身影,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落了下来。目光投向那几张羊绒毯子,微微叹息一声,半闭着眼睛靠在塌子上闭目养神。

络儿与缨儿与梁小青在偏院说了半晌的话,寻到这边儿来,二人轻手轻脚的进了正厅。祁云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见是她们二人,坐直身子,问道,“在偏院与小青说了些什么?”

络儿道,“也没什么。她只拉着我们问些草原里的事儿。”

缨儿好奇的道,“陆夫人与小姐说了些什么?”

祁云起身立在窗前,望着自枝叶间洒落的正午骄阳,微微摇头,“闲话罢了。记得我来时与你们说的,不可与人甩脸子。过了今日,我们便回辽东。”

苏瑾前院的时候,陆仲晗三人仍旧在叙着话,她立在外面听了听,几人似是正说着江南的景致,比起她与祁云之间的气氛,这三人聊得倒还算融洽。

便没去打扰,叫叶妈妈带人摆好饭,这才过去请三人入席。

午饭后,几人合在一处,话题自然顺着生意的事儿又闲话起来,说到羊毛织坊时,闵晨笑着问道,“昨儿傍晚得阮二掌柜指引,有幸到坊中一观。陆夫人新织的羊毯子花样新奇又大方,闵某倒是极喜爱的。不知日后这羊毛毯子如何发卖?”

苏瑾一怔,这话倒象是对羊毛毯子感兴趣一般。不过,她心中已有计较,因笑道,“早先我父亲曾助过一位杭州的杨姓商人。之后亦有些生意往来,后因税监之事,我家坊子关了张,中间往来也断了。前些日子,他不知哪里知道丁夫人与我有书信往来,也曾写了书信,道是早先得我父亲相助,心头十分感激,若有我有难事,只管言说。这位杨大哥、杨大嫂为人十分热枕,我回信时已将我在这边的情况与他们说了。这羊毛毯子初步定在杨大哥的铺子里发卖。”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均挑了挑眉头。

闵晨惋惜地道,“闵某还想借陆夫人的东风,为我闵家再添一笔进项,可惜,可惜”

苏瑾歉意地笑了笑,“这营生乃是初做,还有许多须改进的地方,苏瑾怎能叫它们砸了闵家的招牌?”实则是她现在宁可借用丁氏的渠道,亦或常家的渠道,不敢再轻易麻烦她所认为的“自己的朋友”。

至于日后么,这些事情过去再详细考量不迟。

闵晨哈哈一笑。扫了眼孙毓培,又斜了眼祁云,“陆夫人实是太看得闵家了。”

苏瑾笑道,“本就是如此。丁夫人与我的信中可是说道,江南丝绸当属闵家。我这些粗劣的货物怎好入你们的铺子?”

闵晨只是笑。

今日这三人来算是各有目的。祁云乃是辞行,闵晨则是为了生意与孙毓培,他这么些天也看出来了,他心头的这道坎儿要越过去,只避着不见倒不是什么好事儿。

饭后闲话一会儿,这三人便要告辞而去。

送走三人,苏瑾心头石块落了地。不过因她心头并不怎么顺畅,回到正房内情绪有些低落。陆仲晗关切问道,“可是那位祁小姐说了什么?”

“没有。”苏瑾抬头笑笑,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皆是我心思重的缘故罢。”

陆仲晗笑了,在她身旁坐下,“这话说得对,我早便知晓。”

苏瑾偏头趴在小炕桌上,好一会儿,长长的舒了口气,“好了,这下都好了。”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这几日你在忙什么?衙门的差事可顺么?”

陆仲晗点头,“户房的事情差不多已了,你莫挂心。”

苏瑾点头。

194章难题

四五日后,陆仲晗与肖大人终于将衙门的各项事宜交接清楚,二人一同赴忻州府府衙,面见上官,出具保结文书。

却不想刚到州府衙门,将保结文书签字画押,呈与上峰,肖大人便与他出了个难题。这难题出得顺水推舟,且十分合知府大人的心意,且又在他职责范围之内,叫他无法拒绝。

陆仲晗自知府衙门出来后,与胡师爷相视苦笑。

“大人是去铺子里瞧瞧,还是直接回县衙?”因在知府衙门门口,不好说公务。胡师爷又知苏瑾近日正在忙着将织坊搬到秀容县,因而有此一问。

“直接回罢。”陆仲晗回身看了看知府衙门,叹息一声,向官轿走去。

二人回到县衙时,天色已将晚。苏瑾派小秀到后衙门口看了几回,均不见人影,正担忧他初次到州府公干,又与肖大人在交接期间存有摩擦,这一去一整日,莫非是不顺利?

正思量间,小秀匆匆自外面回来,笑道,“夫人,大人已回来了。刚进县衙。”

“嗯。我知道了。”苏瑾应了一声,自书桌前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盘算了一下午的数字。除了各项货物所占的本钱,现今有现银二千五百多两。这些除了在秀容县重设纺织之外,尚还能余下二千三百多两,苏瑾在盘算着是不是自己也开设一间染房,专染自己所经营的羊毛以及羊皮等物。

低头思量一会儿,将桌上的纸张收起,转身放到身后属于自己的那架书格之中。不多会儿便见陆仲晗自院外回来,苏瑾如往那般,透过书房的窗子,往外面看。每每看到高大修长的身影自院外大踏步而来时,苏瑾总觉他那步姿似是乘风踏月一般,其间携裹着意气风发的豪气

不过,刚看了两眼,她觉出有些不对来。脸上笑意微敛,转出书房,迎到正房门口,笑微微地道,“回来了?”

陆仲晗将手中的官帽递于她,轻笑,“嗯。今日在家中都做了些什么?”

“算帐呗。”苏瑾挂好官帽,回头一笑,“我天天不只这些事嘛。”说着接过小秀奉上的茶,递到他跟前儿,目光在他脸上打了几转儿,才轻笑,“怎么象是有心事。在州府遇上什么难事了么?”

陆仲晗挑眉一笑,“倒是瞒不过你的眼睛。说是难事,倒也不算太难。说不难,亦有些难。”

苏瑾扑哧一声笑了,“听你这样说,可见是难的。”顿了顿又道,“我倒是也听长胜说过几句公务上的事儿,你如此算计那位肖大人,他心中必恼你。今儿这事是与他有关么?”

陆仲晗微微点头,吃了半盏茶,方笑道,“是与他有些关系。不过,若没他的话,这事一样地要办,说不得亦会落在我的头上。他只不过多说了两句,叫这差事落实了而已。”

“是什么样的事,这样难办?”苏瑾本就对古代官场好奇些,听他这么一说愈加好奇了。

原来,一州之长,除了守土安民的本职之外,第一号重责,就是按规定每年向朝廷交纳这些地方上的珍品出产。一旦这些货物不能按质如数交纳,便等同于违抗君命。

忻州府本地并无甚特别的产出,这么些年一直没向朝廷交纳。本来嘛,各地物产不同,当地不产的东西,你叫主治官哪里去寻?因而这么些年倒也相安无事。不过今年年初,有户部官员为讨好圣上,借为圣上网罗珍玩之名,要求早先无进献之责的地方一律进献,不得有缺。眼看离年关只余下几个月,忻州知府本正为难,陆仲晗二人便到了。这样的好机会,肖大人怎会错过?不过三言两语,这项重责便落到陆仲晗头上。

不过,即便肖大人不提,秀容县乃是忻州府唯一属县,这差事,他自然也跑不了。现下不过是独愁与众愁的区别罢了。

苏瑾听完,微微皱起眉头,“地方物产又非人力能为之,没有就是没有。难不成要官员亲自制些什么物产奉上去不成?”

陆仲晗与胡师爷议了一路,现下心头倒安定了些,笑了笑,抓起她的手拍了拍,“无事。全国因此而为难的不止我一人,再慢慢想想。再者这又非是一县之事,知府大人虽将此事交由我来办,也并非撒手不管。到时若这物品交上不去,最该问责的便是知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