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房管钱粮乃是一县事务的重中之重。亦是两任交接时的重中之重,按制,新旧两任官员当一同进库,清点库存银两,以及存放漕粮的粮仓并常平仓的余粮,早堂时,户房书吏竟然使人来告了假,道是他家中老母突发旧疾,病情凶险
苏瑾明白了,抬头笑,“莫不是因不满陆大老爷,有意给你下马威?”
陆仲晗笑了笑,不置可否,只道,“我已叫胡师爷代我前去探望。至于,这书吏是否有意现下只当他无意罢。不过他三考已满,按制当升,因而,亦不能以全以无意度之。”
“怎么?”苏瑾听出些不同来,微微拧了眉毛,“书吏升迁,莫非不消过你这关么?”
陆仲晗笑了笑,“倒也不是。虽自宋以来,官吏分流。官出正途,吏乃杂职。书吏三年一考,考满可补上级衙门,有主官举荐,自然升得快些。不过,这些当是前任肖大人已替他做了”
苏瑾明白了,不过还是好奇,“若要补上级衙门,为何还没走?”
陆仲晗只点了点桌上的册子。苏瑾笑了,“原是因这关未过。可是,这交接之事,根本躲不过去,拖着亦不是办法,难道他不知么?”
“自古官场旧例,‘但凡新任肯吃一分亏,百事皆了’”陆仲晗轻叹一声,眼睛盯着窗外,不知是不是苏瑾的错觉,自那目光中,竟读出一些无奈与失落。虽然一闪而过,却叫她心头一跳。
不自觉回头打量他,这么长时间一来,两人之间,很多事,一个举动一个眼神,或一句话便能知对方的心意,以致于苏瑾忽略了一些东西。比如说,她有前世二十八年的生活阅历,诸事已看淡,能入心的东西并不多,规则之外的变通视为常事。她以为他和她一样。
可现在看来,是她错了。他不过才二十岁,心性再淡定,思绪再周全,那属于年青人的激情与理想还是存在的。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变通,大约亦是出于对现实的无奈而做的自我强迫。
正思量间,陆仲晗收回目光,偏头看向她,轻笑,“他们大约以为我不懂这些。”
苏瑾心头突然格外难受,二十岁的年纪,在她所熟悉的世界里,当是青春激昂,一言不合火气上头的年纪。故意撇嘴道,“你只作你不懂,看他们能奈你如何?”
“实是我是懂的。”陆仲晗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心头突然有莫名的轻松,拉她入怀,顺手将册子合了,轻笑,“正好肖大人去州府未归,我且偷闲一日。”
苏瑾点了点头,因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突然偏头轻笑,“仲晗,你小时候可有什么愿望?”
“愿望么?”陆仲晗微怔,低头想了半晌,才轻轻一笑,“小时在紫阳书院就读,十分辛苦,那时也是孩童心性,只盼书院每月读书三日,休假二十七日,好日日去山后的小溪中捉鱼抓虾”
“哈”苏瑾笑起来,偏头打量他,面目依然安宁,目光清润,淡淡的笑意挂在唇角,哪里能窥视半分那儿时的顽皮心态。那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亦不知发生了多少事,才使得他有现今的模样。心中突然十分遗憾,轻叹,“若我小时候便认得你,就好了。”
轻如羽毛的叹息,似流水般迅速浸润入心,陆仲晗心头微漾,猛然将她打横抱起,“我困了,小憩片刻。”
“哎!哎!”苏瑾正沉浸在山树葱茏的溪间,玩水耍乐的情境,身子突然悬空,再加那臂上力道,声音中的暗哑,如何不知他意欲何为,微急,双脚踢腾,“我不困呢”
“可是我困”不容她反驳,身子便被扑倒在床上,火热唇舌袭来,便是一记令人窒息的长吻。舌尖在她口中游走,修长身躯紧紧贴上她的,手掌不知何时已钻进她的衣衫之中,动作比昨日更激烈狂热
“哎门”身子已软作一团,好容易使了些力气推开他,蜷缩至一旁,略带些羞涩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她发丝微乱,双眸氤氲,那一撇如水光潋滟,饱含着从不轻易流露的情意,如柔软春水一般漫过他的心头,胸膛霎时被填得满满的。
陆仲晗以指尖轻点她的眼睛,轻笑一声,起身将正房关上,随即下了门闩。
再次回到里间,苏瑾已放了床帐缩在被中,故意取笑他,“十余年圣贤书我看你是白读了”
“嗯?!”陆仲晗挑了帐床,翻身上床,一手将她捞在怀中,手掌顺脊背而下,托上挺翘地臀,重重捏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轻叹,却以很无辜的音调问道,“此话何解?”
苏瑾轻捶他胸膛,心一横,抬头控诉,“白日宣淫可不是白读了么?”
“为夫不过是想午休而已”陆仲晗对上她的眼睛,一本正经的道,手上动作不停,轻一下重一下的捏着。下一刻,那清润的眼睛弯起,象两道弯弯的月牙,透着戏谑与了然,“不过娘子即有所求,为夫岂敢不从?”
苏瑾一个嗤然动作未及做,头目一旋,便被他重重压在身下,唇舌迅速将她含住。手掌顺势探入她衣襟内,贴着肌肤缓缓移动,移到她的双臂之上,停在她柔轻的双侧,似是有意无意的碰触,在她以为他温柔而有力的贴上去,用温热的大掌包裹着,挑拨它,安抚它,手掌却又移,在边缘打转,一圈一圈又一圈。
混身被男子气息包裹着,苏瑾手脚已虚软,期待反复被忽略,她的心底如出现无形的空洞,不由身子弓起,迎向他的双手,寻找安抚。
却又被他故意忽略。
她情不自禁轻吟出声,“仲晗仲晗”
陆仲晗咬上她的耳珠,气息沉沉,在她耳边哑声道,“嗯?想要什么,自己说”手掌不停,依旧避开她的需要。
挑逗的话带伴着炙热的气息吹入耳中,如一股细流流入心底,烫得她身子微微颤抖,周身又热一度。她不由“呀”的轻呼一声,将脸埋在他怀中,低低控诉,“你是个坏家伙”
对,很坏,焉坏的家伙。苏瑾心中诽谤着,身子却往他怀中拱了拱,摩挲他的胸膛寻找安抚。
“呵唔”陆仲晗刚轻笑一声,突然被她的腿重重压在硬挺处,不由轻吟出声,身子瞬间被点燃,只是极力克制着,想给她更多快乐。
“瑾儿”帐内温度几乎要将二人融化,陆仲晗钻入被中,在她耳边低低叫道,声音沙哑,“要什么,说嗯,说给我听”
体内一股一股的渴望快要将她淹没,他身上透出的男性气息,丝丝缕缕撩拨她的神经,一颗心浮浮沉沉,早已失去思考的能力,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着。她在黑暗中,寻找他的双耳,凑过,低如祈求般娇吟,“仲晗,我难受,我难受”
“嗯哪里难受?”声音中带着蛊惑,让苏瑾差点脱口而出,可莫名的羞怯让她说不出口。只得低低重复着,“我难受”身子蛇一般向他缠去,双手撕扯着他的衣衫。
“这里么?”陆仲晗在身上游走的手指,贴在她高耸挺立的圆润边缘。
“嗯。”苏瑾低吟一声,那声音几乎是在祈求。
话音刚落,火热的手掌往上一移,准确盖在她丰润的娇挺上,久求而得的满足,和那丰盈柔细的触感,让二人一齐闷哼出声。
这声音将二人同时点燃,陆仲晗的手掌无声而激烈的安抚着她的渴望,唇在被底找她的,狂热纠缠起来。这不同于昨日的力道与热情让苏瑾心头涌上一股股暖流,昨日当是怕伤了她罢
进而有些诧异,这样的温润的背后,竟藏着如胸口雷鼓心跳一般的狂野,那力道那激情让她情不自禁释放自己,放开羞怯,放开理智的约束,顺应身子的本能回应他。
帐内红浪翻滚,喘息沉沉,间或有她破碎的低吟溢出
“你要害死我么?”良久,吃饱喝足的某人,拂着怀中人瘫软作一团的娇躯,气息不稳地在她耳边低沉轻笑。
苏瑾脸一红,轻“呸”了一声,往他怀中钻了钻,贴在他汗津津的胸膛上,听着他如鼓般仍旧狂跳的心,咕哝,“闷骚的家伙”
话音方落,头低传来一阵低笑,“嗯。”
苏瑾脸又红了,轻捶下他胸膛,轻啐,“还有脸承认”
187章雨夜
苏瑾再次醒来时,屋内光线暗陈,苏瑾一惊,莫不是这一觉睡到晚上了罢?
而身边要午休的人早已不知哪里去了,挑起被子要下床时,突然怔住,她身上的衣衫,是新换过的
脸不由又红了红。赶忙将衣衫穿好,出了里间,扫过漏刻,才松了口气,还好,睡得不算太久。
挑帘看看天色,外面不知何时已阴沉下来,乌云黑压压将阳光遮拦,大团大团的黑云不断聚集,聚集
香草在东厢房看见她出来,忙挑帘出来,远远便笑,“姑爷去了衙门。说今儿要去看看常平仓,或许回来的晚些,叫小姐莫要等他一起用晚饭。”
苏瑾“嗯”了一声。一县之长有多少事要做,她现在大略有些明白了。秀容县年赋在三万石以下,按制,此地只有一个掌印大堂,便是他。下面属官只一个不及流的典吏。再下面便是各房书吏。
这秀容县虽小,加上余下几镇,人口亦不足十万人。但各项事情,从刑名审案到各地农桑、灾情,乃至于拜神求雨这样荒诞不经的小事,都要他亲自去做。
而衙门之中,亦不是她想象的只有少少数十人。单户房一房,下属便又分了五六科,每科亦有十来人。人数最少的是礼房,亦有十来人,整个县衙在编加白役的人数,共有近二百多人。这尚不算各地归他所管的里长、粮长以及地方之类。
苏瑾望着黑沉的天空,轻叹一声。在院中转了一圈儿,终于按奈不住,开始计划自己的事儿。
傍晚的时候,突然起了狂风,云愈积愈厚,空气中携裹着浓浓的水气,苏瑾自书房中出来,立在廊中,望向天空。黑云如滚沸的开水,在天空中翻滚着,被风吹得急速移动,瞬间天地间又暗了暗。
“香草”苏瑾叫了一声。
香草正在院中收笼轻巧的物件儿,闻言赶忙跑来,“小姐,什么事?”
“去叫长胜或者老黄头,送把伞给姑爷。”
香草闻言捂嘴一笑,“叶妈妈已叫人送去了。小姐放心罢。”
苏瑾一怔,随即笑了,在院中看了一圈儿,未见叶妈妈,因问,“叶妈妈去做什么了?”
香草笑道,“因咱们初来,被褥之类的有些缺,叶妈妈和来旺嫂子正合计着再做些呢。都说西北天冷得早些,便早早备着。”
苏瑾微微点头,有她们二人在,生活琐事倒不用她操心了。
而此时叶妈妈正在偏院的厢房内与来旺媳妇儿说话,她一脸愁容,“早先想着小姐与姑爷聚少离多,有意不叫人打扰,可,可”
她一连说了几个字,也没说出可什么来。来旺媳妇儿倒捂嘴笑了,拍她一下,轻笑,“老嫂子,不是我说你,小夫小妻的,感情好,不是好事么?”
“唉!”叶妈妈叹了一声,苦笑,“只怕咱们太过放纵小姐了,这边的事儿叫徽州的人知晓,叫老太太将来说嘴。”
来旺媳妇想了下,笑道,“姑爷也就这几日得闲,日后忙了,哪能日日如此。”
两人正说着,听苏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忙对视一眼,齐齐打住话头,迎出门来。狂风将苏瑾的衣衫刮得猎猎作响,她的脸被风吹得艳如红霞,在略有些晦暗的阴雨傍晚格外醒目,显得俏丽动人。二人又对视一眼,再次失笑。
苏瑾可不晓得她们笑什么,走近两步,挑起被风吹入口中的一丝细发,才问,“香草说二位妈妈在准备冬日的室内所用,准备得如何了?”
叶妈妈笑道,“此事不消小姐操心,已安置好了。因时间还早,活计我们有空慢慢做便是。”
来旺媳妇也笑道,“正是这话。我听香草说姑爷今儿晚饭不回来吃,小姐便在我们这院吃饭罢?”
苏瑾正有此事,笑着点头,“好。二来,我也有事与二位妈妈商议。”
三人边说边进了侧院正房。
秀儿随手将门关上,叶妈妈笑着给她让了座,方笑道,“小姐说罢,是何事。”
苏瑾自得了陆仲晗母亲送的手镯,已有个念头在心中翻滚着,今儿无事,正好来与她们商议。略想了想,“相公已回过徽州,也已将我们的婚讯报知那边儿。虽我不能回去,按理,这年节礼仪当是要好好备一备才是。”
这二人不妨她说这话,均一怔,好一会儿,叶妈妈试探着问道,“姑爷自徽州回来,可与小姐说了什么吗?”
苏瑾点头,将陆三夫人所赠的镯子,并陆仲晗所言的“祖母等人亦盼她回去”的假话说了。叶妈妈和来旺媳妇儿自是不信的,以陆家在徽州的名望,若是十分满意,何至于会只派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来,少不得也要派几个贴心有脸面的妇人来,哪怕是打着看看孙媳妇儿长得何等模样的名头,也该来瞧一瞧。
况且这么久了,杭州朱府的来信,小姐半点也不与她们说。
思量好一会儿,叶妈妈笑道,“小姐思量的对。做为晚辈,这年节礼仪是该备。”
“嗯。”苏瑾点头笑了笑。并不是没注意二人的神色,可是自徽州回来,他只说了那么多,她便不好问。那些他不说的话,大约一是因为他尚还没有更好的办法,二是因为说出来可能会让她不高兴。所以,她忍住了不问。
又道,“离中秋不过月余的时间。我是想着咱们铺子里的生意虽然好了些,可毕竟正是要用银子的时候,礼物也不易备得太过奢侈。嗯,我这边倒是有一个主意。咱们羊毛织坊中,现下织机调试亦成熟了,织工们手艺亦纯熟。挑些好羊绒,一人织张毯子,这算是一样,二位妈妈觉得如何?”
“好!”来旺媳妇笑着接话道,“这羊毛毯子,不但是稀罕物,也是小姐亲自整治出来的,透着小姐的心意。”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外祖父那里亦每人一张。余下的”苏瑾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叶妈妈,“我倒是有心将店中的皮毛一人与她们做一件衣衫。不过”
说到这里她笑了下,“不过自古人心不足。我是全心对她们,又怕将她们的胃口养刁了。日后期望一次比一次高,可如何是好?”
“小姐担心得有道理。”叶妈妈一拍手掌,笑道,“以我说,陆府老太太和三夫人合该隆重些,挑些好皮子一人做件皮毛的衣裳,一是显显小姐的孝心,二来嘛咱们的银子也不大风的刮来的,每个人都做,倒显得小姐是个漫撒银子的,反倒显得咱们的银子不值钱了。”
苏瑾对这些人情世故并非不懂,现下行事,确有些讨好之意。而是怕自己身在局中,又怕讨好太过,反而失了分寸,故而来和她们商议。想了想,又将陆家的情况细细的与二人说了一遍儿。
来旺媳妇想了想道,“以小姐所言,姑爷家的二位兄长,膝下有不足五岁的小侄儿。以我看,这两个孩童,一人也做一件。”
“嗯。”苏瑾思量了一会儿,点头,“也好。那余下的,我们再细细想想,忻州府的特产什么的,再添一两样儿。等到七月底,便叫老黄头带着人回去一趟。”
叶妈妈看着她安然平静地坐在灯影里,淡淡地笑道,脸上并无半点怨怼之色,心中惊奇,且又突然放了心,这表小姐行事看似没规矩,实则,却是极有分寸的,单这份宽广心性已是常人难及。
若落在旁人身上,姑爷看似淡然,实则极其宠爱,那还不得将尾巴翘上了天?想到这儿,一时又心疼起来。一边想着,口中附合道,“小姐想的是。”
说着顿了顿,又道,“老黄头一人可不行,不若叫咱们府里来的老吴跟着去一趟?”
苏瑾想了想,缓缓摇头,“不用了。老黄头一人不行,叫长胜也跟着回去。到时张荀若有空儿,叫他跟着走一趟,顺便也探探毯子在杭州府的门路”
朱家虽是外祖家,到底是亲戚,叫朱府的人跟去,万一陆家人礼节怠慢,亦或出言不逊,到时,或可演变成双方亲人之间的矛盾,比现在更加不可收拾。
这也是她半点不问长胜和老黄头,徽州陆家对她到底是何态度的原因,总之这件事,牵扯进去的人愈少愈好。而她,只需要承受在面对陆老太太时,她当面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情绪便好,其它的,她不想自寻烦恼。
若在前世,她自问没有这样宽大的心怀,不过,一死一生,却叫她看破许多东西。嗯,这样安然的心态,自然也有来自陆仲晗的安抚。他说不会叫自己受委屈,她应该是信他的。
几人一边说着话儿,一边用了晚饭。直到晚饭结束,陆仲晗还未回来。外面风愈刮愈烈,刚收起饭桌,便听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一股股土腥味儿霎时弥漫开来。
苏瑾趁着雨不大,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将晚饭都温在温笼里,又把红泥小炉拨旺,烧上茶水,打发香草和小秀先将洗澡水烧上,方坐在正房桌前,接着做下午所做的计划。
这计划是关于羊毛毯子的销售问题。这些日子以来,她想了许多,自到这里已有两年,两年来虽不说是一事无成,但因税监的缘故,叫她之前的心血都化作了泡影,除了积累些银钱,她心中所想的可持续发展计划,全部都给破坏掉了。
这一次,决计不能再如以往那般了。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才听见哗哗哗的雨声中,有由远入近的脚步声。
苏瑾赶忙放下笔,跑到正房门口,挑帘一看,陆仲晗正举着伞大步走来,青色官服已湿了大半儿,在夜色中,墨黑黑的一团。
“吃过了么?”他脸上含笑,踏上台阶,步入廊子下,上面挂着的两盏红灯笼将他的面容映亮,黑发湿成丝丝缕缕状,贴在面颊之上,显得面色异样的苍白。
“吃过了。”苏瑾忙将他手中的伞接过来,挑帘让他进屋,才埋怨道,“不是说保结未出,此时不管出了何事都与你无关么?怎的又跑了出去?”
陆仲晗在她的唠叨声中,进了内室,任她解着几乎湿透的官服,轻轻一笑,“话虽如是说,我即上了任,总不能诸事不管。”
苏瑾抬头笑了笑,手指触到他的肌肤,湿凉湿凉的。拉他坐下,顺手拿了干净的巾帕与他擦头发。她动作轻柔,却又带些笨拙,陆仲晗闭目笑着,口中说着,“不要你做这些事,我自己来。”手却不动。
苏瑾看那面玻璃妆镜中,看到他享受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口是心非。”
回应她的是哗哗雨声,和陆仲晗闭目惬意无声的笑容。
苏瑾因那妆镜,脑中一闪而过,孙毓培几人若在回程之中,这样的大雨,不晓得又是何等光景,草原她又没去过,不过自往来客商口中得知,沿途不过几座小小的客栈,而有相距甚远,若行程赶不上,往往露天夜宿,虽然孙毓培一行走时所跟的商队是阮大牵的线儿,也知那商队之中,备有在野外过夜的毛毡帐蓬等物,却还有小小的担心,还有那祁云赌气非要跟去,这一路定然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她不过片刻走神,陆仲晗便觉到异样,抬眸看去,她目光似是看着妆镜,又似看透到妆镜之外,若有所思的样子。陆仲晗无声的挑了挑眉毛,并没打扰她。只是盯着那面妆镜看。
“镜子谁送的?”良久,陆仲晗忍不住问出声。
“呃?”苏瑾回神。愣了一下。
“我见你盯着它看,必是大有来历谁送的?”陆仲晗抬头,满目笑意盯着她,眼底的探询让他这话看起来并不似是随口一问。
苏瑾目光并没躲,只是咬唇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陆仲晗眉头再挑,顺口扯道,“我见你常对着它发呆,因而好奇。谁送的?”
“我哪有对着它发呆。”苏瑾笑起来,这人简直是信口胡说。又想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顿了下,便道,“是孙公子送的。谢我为孙记出的主意。不知你记不记得,孙记归宁府分号那年因货物出了问题,被德王府给封了,生意声名大为受损”
“我不过问是谁送的,谁问后面的事了?”陆钟晗站起身子,轻笑起来。
苏瑾蓦然闭嘴,对上他含着戏谑的双眸,举手锤他,“好了,换衣衫,快吃饭了。”
陆仲晗将她的手捉住,目光在她脸上打着转儿,简直是一寸一寸挪动,看得苏瑾有些不好意,刚欲抬头瞪他,便听见他笑道,“唔,本官的夫人愈看愈好看”
苏瑾扑哧一声又笑起来,亦打趣儿道,“这么好看的夫人,日后可要好好对她,莫叫她伤心生气失望,知道么?”
“嗯。”陆仲晗轻轻点头。
原以为他会含笑回句别的什么,调侃她一下。谁成想竟是极顺从的淡淡一个嗯字。让苏瑾霎时想起那夜他夜访自家,她说过定要好生读书,一举高中时,他的反应。
心中一时笑,一时又感慨,只这样淡淡的一个字,竟叫她心头异样的满足。
抽了手,拿了衣衫叫他换上,陆仲晗方问,“刚才在想什么?”
苏瑾心头略转了两下,选择了说实话,并解释道,“他还答应替我贩羊毛回来呢”
陆仲晗挑眉撇了她一眼,“我可说了什么?”
苏瑾闭嘴。是,他什么话也没说。嘿嘿笑着,拉他去正间用饭。又问了些他公务上的事儿,方将今日与叶妈妈等人商议的中秋往徽州送礼的事儿说了。
陆仲晗有些诧异,又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一笑,“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亦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苏瑾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何事。又诧异他为可突然说这话,陆仲晗又偏头笑起来,在灯影中竟带些得意,“瑾儿,你可知你是什么样的人?”
“嗯?”苏瑾疑惑挑眉。
“你”他迟疑了一下,眼睛弯起来,里面盛满柔柔的光,“你是个心实的人”
苏瑾依然挑着眉。他笑得更加得意,却不再说话,筷子轻松下落,一副晚餐极合胃口的惬意。
苏瑾品这句话,品了半晌,才大略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替他盛了汤,放到他面前,笑,“得意死了么?”
“嗯。”陆仲晗毫不避讳轻轻点头。
苏瑾没再说话。是,他说的没错,在感情方面,她是个心实的人,一旦交了心,满心满眼便只有一个人。不是刻意的告诫,而是天生如此。
只是他是如何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