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呢。”阮二笑道,“似是刚自外面刚回来。”

苏瑾站起身子,“走,我和你一道去帐房。你请闵公子到帐房叙话。”

苏记邸店的帐房在仓房院后亦有小楼梯,这是原来房间留下的,苏瑾偶尔在后院闲坐无聊,便来帐房翻看翻看帐目,或者听阮大阮二说说街上的趣事儿。

“陆夫人好。”随着房门一声轻响,闵晨眯眼笑着出现在眼前,他依旧一身青衫,不过,因没腰间那华丽的玉带,整个显得朴素多了。

“闵公子好。”苏瑾起身还礼,“请坐。”说着执了茶壶替他倒茶。自打来了忻州,衣食住行上面,她还真的很自觉的降了一个档次,毕竟挣钱不易,资本积累又是如此的困难。只有这待客的茶,算是自家门面,尚还过得去。

“蒙顶么?”闵晨端起杯子轻嗅,赞道,“好茶!”

“是。”苏瑾含笑坐下,“这只是普通的蒙顶茶,在忻州城,却赶得上好的雨前天池的价儿了。”

“哈!”闵晨听出她话里的玄机,笑道,“陆夫人可是在催我们尽早启程么?”

苏瑾笑了笑,摇头,“倒不是催。是想和闵公子确认一下,你们何时启程。顺便多嘴一句罢了”说着指了指眼前的茶,笑道,“这尚还是在关内,若到关外,茶价便能翻翻,若深入到恰克图各部,其利不比出海小。闵公子难道不动心么?”

“哈哈!陆夫人不必再以利相诱,劳你指点路子,这生意必是要做的。至于何时启程么”闵晨以指磨挲下巴,心算了下,“至少要月余才能动身。”

苏瑾点头,“那我便放心了。我这里正要人再去一趟潞州,贩些布匹回来。一去一回,正好能赶上你们出去关。”

闵晨挑眉知道她不止为此事,挑眉等她的下文。

苏瑾便又将遇到盛凌风的事儿说了,神色有些凝重,“我这边倒还好些。因我一向谨慎,他想找我的麻烦却不容易下说。只是二位要去关外,草原深广,天气恶劣,野兽频出再加人心难测,不得不防。所以闵公子若有相熟的商号,还是抽借些人手过来,第一次出关,太深远的地方也莫要去。挣银子么,也急不来。”

闵晨神色微敛,眯笑着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似笑非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倒是多呢多谢提醒。”

“防患于未然罢了。或许是我将人想得太坏了。”苏瑾解释一句,便不再说此事。

喝了半盏茶,苏瑾又想到另外一事来,与闵晨说,当比与孙毓培当面谈更自在些,便又道,“此次二位出关,我尚有要二位捎带的货物。虽然朋友之间谈这个有些小气,可我现在是非常时期,苏瑾便厚颜了。”

“陆夫人请说。”闵晨依旧淡笑,面容波澜不惊。

“关外羊毛价贱,牧民们几乎弃之,我想请二位替我捎带些回来买羊毛的银子我来出。”

“羊毛?”闵晨惊讶了一下,拧眉,“那物事有何用处?”

“大用处!”苏瑾笑了一下,往内院仓房看了一眼,“过几日,闵公子便知道了。”

“唔!好!”闵晨点头应下,喝了口茶笑道,“虽然得陆夫人指点,闵某甚为感激,不过在商言商,有一件事闵某要弄明白。方才陆夫人所言‘捎带些’是指捎带多少?”

苏瑾低头想了一下,“这个我倒没细想,若二位带活牲畜回来,脚力自不成问题。能带多少,到时但凭二位度量罢。不过若带羊群回来,那些羊群之上的羊毛全归我所有,是免费的!其余下的,二位以什么价儿置买的,我便出什么价儿”

闵晨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们出关会带一大群活牲畜回来,听她说到此处,不由皱了眉头。苏瑾话还未完,看到他神色,脑海中突然显现两个牧羊姑娘,不由喷笑出声。

笑了一会儿,苏瑾便想起最后一件事儿来,这件事儿,她思来想去,还要麻烦闵晨去办,但却又不好说出口。

敛了笑意,端坐着好一会儿,才抬头,微叹一声,正色道,“闵公子想必也知祁家小姐现在我处罢?”

“嗯。”闵晨点点头,眼中带着看戏一般的笑意。

“昨夜听她的小婢夜谈,祁小姐来此,大约是因不满其父不问她,便与孙家议亲。倒不是她对孙公子本人如何”苏瑾顿了下,强笑道,“因而苏瑾只好向闵公子求助了。孙公子为何事离家这原由我虽知,却说不出口,因而她现在尚不知孙公子在此处。但苏瑾不想瞒,亦瞒不下却又不想因已而伤人。”

“我明白了”闵晨淡淡点头,“陆夫人有成人之美之心,闵某亦有。此事由闵某来办。”

苏瑾连忙起身拜谢。长舒一口气

自帐房回到后院儿,苏瑾的脚步又轻快了些。刚进院门儿,梁小青便自正房出来,手中举一封信,欢喜笑道,“小姐,姑爷来信了。”

“是么?拿来我瞧瞧!”这是他自离开之后的第二封信,上一封是刚到京城时发的,而她写的回信,此时怕是刚刚到京城,他便又来了第二封。

信倒是厚实,苏瑾拆开了看,整整五页信纸,除了写他在京城与姚山长会合之外,其余的便是连日来在京中生活如何,有哪些好看的景致,看到哪些地方商人会馆,亭台楼阁如何奢华云云,并在信中调侃道,将来某日,徽州驻京会馆必定会有陆家。

苏瑾坐着看了半晌,这些生活琐事却让人看了心中安宁,没有什么甜言蜜语,没有缠绵相思,却很舒坦。

“小姐,姑爷信中说什么?”梁小青收了干衣进正房,看苏瑾仍坐着,唇边带着笑意,好奇的问道。

“嗯,鼓励我好好挣银子呢。”苏瑾将信合起来,调侃道,“说,要将咱们家的商号都改作陆字商号,将来要在京中占一席之地。”

“啊?!”梁小青惊讶,随即不瞒的道,“姑爷不怕小姐累着,反倒叫你多挣银子,真是的!”

苏瑾笑了笑,不说话。

172章有喜

闵晨当日下午便搬离了苏记邸店,叫张荀传话来,说等孙毓培归来时再来刁扰。苏瑾笑了笑,“我知道了。”这当是闵晨想的什么法子罢。

已是三月初五,科考第一场。今日对她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没什么心情去关注生意上的事儿,学着常氏的模样,设了香案,虔诚地拜了各路神佛。梁小青看她神情肃穆的模样,暗自偷笑。

待她拜完了,才拉她到院中树荫下,斑驳的阳光透下来,打在二人身上,梁小青将剪好的衣衫拿给她,笑道,“小姐,这是按着姑爷的身量剪的夏衫,你也做做看。等姑爷归来,看到你亲手做的衣衫,必定欢喜。”

苏瑾伸手接过来,这一件浅蓝色细棉布长衫,倒似是早先她家杂货店中卖剩下的半匹,当时她叫常氏留着,等梁直再大些,与他做衣衫呢,不晓得怎么又到了梁小青这里。笑了下,“不晓得你爹娘还和梁直在家中如何了。咱们的信去了快一个月了,若及时回信,现下也该到了。”

“是呀。不过,这几日我一直等着呢。不过家里当时没甚事,小姐别挂心。”梁小青蹲在箩筐边,一边忙碌一边笑道。正说着,她突然一躬背,连忙捂了嘴,背过身去。

“呕呕——”一连呕了几声。

苏瑾愣了下,突然跳起来,惊喜叫道,“小青,你你是不是有身子了?”

“小姐”梁小青抬起头,脸颊通红,略带些羞涩笑了一下,“不知道呢。今儿早上突然想吐,我没在意”

“张荀知道么?”苏瑾笑着问,心头却是一阵内疚,原本打算在忻州城安定下来,便找两个手脚利索的小丫头来,可找了几回皆不合适,生意上的事儿,与孙毓培几人接二连三的来,她一时又忘到脑后。

“他一早便去了铺子。不知呢。”

“王大娘。”苏瑾忙向厨房喊了一声,“快去请个大夫来。到铺子里看张管事儿可在,叫他立时回来。”

“哎!”年过四旬的王大娘应了一声,连忙出了院子。

“也没甚么要紧的,请什么大夫?”梁小青在矮凳子上坐下,笑了下,伸手便去翻箩筐,里面是给张荀剪的袜子等物。

“还不要紧?”苏瑾伸手扯过那些东西,嗔道,“初始这些天,你就好生歇着罢。”

梁小青只是呵呵地笑,顺从地坐下来。

苏瑾将那箩筐收到自己跟前儿,笑着打量她,梁小青自嫁了人之后,眉目渐开,倒比做姑娘时更添三分韵味儿。有时候她觉得时间真慢,才过两年而已,现在突然觉得时光真快,梁小青已快当娘了。自己刚来时,她才刚刚十四岁呢。

“小姐”梁小青被她看得赫然,别转过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看苏瑾,指着她的肚子,小声问道,“小姐没什么动静么?”

苏瑾伸手轻拍她一下,“鬼丫头,你顾着你自己便好。”

“呵呵”梁小青揉了揉胳膊,听她这样说,必是没有。梁小青有些失望,眉尖染上一抹忧色。好一会儿,才悄声道,“小姐,我娘说,你若能生个男娃儿,将来回徽州,那边的人必不敢不认小姐你你可上心些。”

苏瑾“扑哧”一声笑了,笑得梁小青脸色红起来,瞪她,“小姐别光笑,这可是大事,混不上心的。挣再多的钱,哪有带个聪明可爱的孙娃儿能勾姑爷家老太太的心?”

“好,我知道了!”苏瑾忍住笑,应了声,又逗她,“那等姑爷回来,我便上心些”

“哎呀!”梁小青惊叫一声,羞红了脸,又瞪她,“小姐莫叫人听去了”

“不是你叫我上心些么?”苏瑾再逗她,把脸儿凑到她面前,“羞什么?”

“我不和你说了。”梁小青站起身子便走。

苏瑾忙拉她坐下,笑道,“我不说了。今儿天气暖,我去抱条薄被来,你坐着晒太阳罢!”言毕去了室内,翻了半天,才翻出一条浅绿色妆花缎面夏被来。

看着这被子,苏瑾微摇了摇头,那羊毛毯子的生意她深信是可行的,象这样的天气,盖着毯子御寒再合适不过。被子虽暖和,一旦大厚,二来总觉是卧室中之物,见客不雅。

自房间出来后,看香案上的香已燃得大半儿,将被放到一旁,又虔诚地拜了一回,才抱着出来。

将梁小青安置好,她又进了房间,将小炕桌搬出来,摆了笔墨纸砚。

“小姐,你做什么?”

苏瑾一边磨墨,一边道,“等大夫验了脉之后,好写家书。另,我还想几个羊毛毯子的样式,顺手画下来,等阮大回来,叫那调花师傅调花样。”

羊毛毯子她早先一直没想好用哪种花样做主打。曾与张荀阮二几人商议过,他们都说用吉庆的花草祥云图案便好。虽然符合这个时空的审美,但她总觉得做为主打产品似乎不够,方才抱被子时,突然想到前世经久不衰的苏格兰格子图案。

这种图案与传统的家织粗布图案倒有些象,不过配色却要好看得多的。虽然现在不知市场的接受度如何,但她一直相信,但凡经过时间验证的东西,不管在哪个朝代,总会有人欣赏它的美丽。

小半个时辰后,王大娘将大夫请来,并道,“回夫人,张管事去了槐树街,尚未回来。”

“嗯。我知道了。”槐树街有一处集市,乃是行商之人集中交易的场所,张荀不是去打那盛凌风的消息,便是去收集今日买卖信息。

老大夫替梁小青把了脉后,确认有喜,“恭喜这位夫人,确是喜脉,现今已有一月余。”

“这位太医,可能把出是男是女?”苏瑾问道。

“呵呵”老大夫摇了摇头,“现下不好分辨,要过些日子才可。”又吩咐了些禁忌事宜,因梁小青身子骨好,倒不需吃什么补药。

苏瑾付了诊金,正要送那老太医出门。梁小青在后面叫道,“等等。小姐,叫太医也与你把把脉”

苏瑾大囧,连连摆手,“不须,不须”说着一连示意王大娘送客。

“小姐比我成亲还早呢”梁小青望着老大夫离去的身影,不甘地低低咕哝了一声。

苏瑾没理她,直到王大娘关了院门儿,她才舒了口气。人都说中医奥妙,有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一眼便能看出端倪来,她可不想再受梁小青一回唠叨。

王大娘送走客人,过来恭贺一回,苏瑾赏了她一两银子,叫她这些日子辛苦些,皆按老大夫的吩咐准备饭食。王大娘喜滋滋地接过银子,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做饭。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苏瑾微微摇头,梁小青身子不便,这帮工大娘倒不说不好,只是相处的时日还短,怕她有尽心之处,思量半晌,决定再请两个帮工来。

一边坐下给归宁府那边儿写信儿。

到中午时,午饭刚做好,张荀便匆匆回来,一脚踏进院门,看见二人坐在树下,远远便道,“小姐,你找我有事么?”话刚落音才看见梁小青身上搭着一条薄被,疑惑看了两眼,走近低声询问,“哪里不舒服么?”

苏瑾自画稿中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二人,却不开口帮腔。梁小青和张荀自成亲后,在人前少有亲昵的举动,她曾问梁小青张荀待她如何,她也只是笑。不过,自她天天笑颜常开的脸儿上来看,这桩亲事,她倒是满意的。

张荀被她看得赫然,搓手低头问梁小青,“到底怎么了?若不舒服,我这就去请太医。”

梁小青抬头,嗫嗫几声,仍是半个字未吐出来。只是哀怨地看了苏瑾一眼。

苏瑾依旧眼含戏谑地看戏。

“哟,张管事儿回来了。恭喜,恭喜!”王大娘在正房摆好饭,看见张荀大声笑道。

“喜?”张荀看着苏瑾被笑意憋红的脸儿,再看看梁小青垂头胸口的头,以及那润白脖颈上的羞红,似是明白了,嘿嘿嘿地搓着手直笑,“真的?”

苏瑾暗翻白眼,受不了一向精明机灵的张荀此时一脸的傻笑,站起身子笑道,“是真的。大夫已来把过脉了。你呀,要当爹了!”

说着往正房走,“快来吃饭罢,下午放张荀的假,你陪小青去街上走走,看看要添些什么。”

“哎!”张荀在后面响亮地应了一声,声音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气,又低声和梁小青说着什么。

苏瑾踏进正房时,回头望了一眼,见张荀正小心的扶着梁小青起身。那紧张的模样,她从未见过,摇头失笑。不愿打扰他们两个,苏瑾叫王大娘将饭菜各分出一半儿端到他们的东厢房,自己一人在正房用饭。

饭刚吃到一半儿,突然院门响了。苏瑾一怔,莫不是祁云回来了?她这两日午饭皆未在家中用,今儿又是一早出了门,道是午饭不用等她。

正想着,王大娘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小姐,来人说是杭州朱府的。是您外祖家地人。”

哦,苏瑾点头,算日子也该到了。放下筷子起身出门。

173章往事

杭州朱府来此共十人,四男六女。男人是两个中年汉子并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厮,女人中一个年老的仆妇,另三个中年仆妇,并两个年约十五岁六的小丫头。

而领头来的是早先在归宁府见过的叶妈妈,现年已五十有余,个子小小的,面目精瘦。她和常氏一般早先在苏瑾儿其母身边当值,上次匆匆一见,苏瑾对她印象颇深。这叶妈妈总是趁朱老太爷不注意的时候,拉着她左看右看,似是在找朱素馨地影子,往往没看两眼,眼圈儿便红了。

这几人带的行李也简,只四辆马车。除了这些人的行李之外,还有朱老爷子与二位舅母为她添置的嫁妆,因路途遥远,全部折合了银子,朱老太爷是二千两,二位舅母是一人三百两。

苏瑾望着这白花花的银子,想到那个倔强严肃的老头,心头有些发酸,突然生出想要去陪他一阵子的念头来。默默坐着不语。

“表小姐莫伤心。老太爷身子骨精神头都好。我们来时,大夫人和二夫人都说,你在这边儿不容易,若有什么事儿只管往杭州送信儿,莫见外”叶妈妈看她神色不好,连忙笑道。

丫头们都在外面忙着安置,正房内这二人,皆是早先在母亲身边侍候的,一位是早先见过的叶妈妈,另一位是上次因有事不能前来的妇人,人称来旺媳妇。

此时二人陪笑坐着,略有些拘谨,她连忙笑了下,“嗯,不伤心。劳二位妈妈不远千里来看我,实是感激。外祖父即有言,叫你们来照看我,便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罢祖父与二位舅母的厚爱,苏瑾来日再报。”

“表小姐说的哪里话?您是老太爷的亲外孙女,是二位夫人的亲外甥女,报不报的话从何说起?我们即是来当差地,自然要当这里是自己的家,表小姐可别嫌我们笨手笨脚地。”来旺媳妇笑着应道,她身材微丰,面容温和,和常氏一般无二的神态,叫苏瑾顿生亲切之感。

她便不再客套,问了朱府中事,以及众表兄表妹们,才又问,“祖父和舅父舅母可还有何话带与我?”

二人对视一眼,微叹一声,叶妈妈转头道,“表小姐即问,我们亦不敢隐瞒,奴婢若言语不妥当,还望表小姐莫怪”

苏瑾笑道,“老太爷即使气我恼我,亦是为我好,我怎会怪?”

来旺媳妇笑着接过话道,“表小姐这话说的对。因素馨小姐的事儿,老太爷心头十分愧疚,自归宁府回到杭州便病了一场,私下常说要将表小姐接到身边儿去,好生教养,为您寻门好亲事”

说着叹一声,“谁想到突然出了点秀女地事儿,老太爷心急如焚,立时要派人来接表小姐,谁成想,人刚动身,表小姐的信便到了,说是已成了亲,老太爷一辈子的倔强性子,一时恼怒,便将人又叫了回去”

叶妈妈跟着叹息一声,接过话道,“老太爷这是心疼表小姐。心疼朱家的外孙女就么寒酸地嫁了。更恼姑老爷一声不吭便出海去了,将表小姐一人扔在家里罢了,说这些倒叫表小姐心头添堵。老太爷气过之后,再细想这亲事,私下倒没那么气了。”

说着她捂嘴儿一笑,“听近身侍候的老吴说,他还曾私下与人炫耀过,说表小姐嫁了山东省的解元公那外孙女婿,模样好,性子好,文才又是一等一地好”

苏瑾失笑出声,“我信中可未提相公长相如何,外祖父哪里晓得他长得好,性子好的?”

两人跟着一齐笑了一回,才道,“这皆是长辈们的心中愿望。”

苏瑾点了点头,叹息,“这倒是。此事叫外祖父生气忧心,皆是我的错。看来我得写封信回去,好好描述描述相公的长相人品,好叫他安心”说着到她已又笑了起来。

三人说笑几句之后,叶妈妈又接着方才的话道,“接到表小姐的信,老太爷恼了几天,便差人去徽州打听这陆家”

说到这儿,叶妈妈笑意微敛,看了苏瑾一眼,叹息,“这陆家家境与表小姐信中描述的一般样。只是姑爷的母亲,陆三夫人现如今住在陆家祠堂,整日吃斋念佛的”

“什么?”苏瑾一惊,“这是为何?”陆仲晗始终没提过他母亲如何,也未提及过他又是为何离家的。苏瑾虽心中疑惑,但又想,他不提自有他的道理,便也没问。

座下二人对望一眼,来旺媳妇儿道,“这在徽州倒不是什么密闻。听人说,是因陆家三夫人乃是广西人士,当年陆家三爷去广西游玩,与三夫人相识,后来才派人去说的亲。陆老太太原本便不赞成这门亲事,是陆老太爷点的头,她也无法,只是心头存着一股气儿。又兼广西民风淳朴,陆三夫人娘家虽也是读书人家,规矩却没那么严,她性子亦开朗些,行事有些不合陆老太太的眼这徽州府呀,虽然外出行商的人多,但因交通不便,当地民风极其守旧,规矩繁杂,两地民风相背,听闻正是因此,陆老太太对陆三夫人百般挑剔”

说着她顿了下,道,“听说陆三爷在时,尚还能护着些,陆三爷去了后,陆老太太一腔怨气都撒在陆三夫人身上,将她赶到徽州府的水月庵里,说皆是因为她,陆三爷才早早归了天,叫她在庵里思过。后来,听闻还是姑爷在书院得了消息,赶回家中为陆三夫人求情,陆老太太仍是不许她回家,姑爷好象是因此一怒而离了家,陆老太太这才派人将陆三夫人接了回去”

“徽州府的人都说,陆三爷只所以一病不起,也是因此事忧心,这才”叶妈妈接过话头叹息一声。同时望向苏瑾。

方才轻松的气氛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瞒目忧虑。

苏瑾端坐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二人的话。难怪他从不提起这些事儿,是怕她害怕?还是不好在背后言说长辈之过?听他说起,他父亲是五六年前亡故的,那时他不过才十四五岁而已突然心钝钝的疼起来。他现在心性坚韧,思虑周全,与过往的经历是分不开的罢?

“呀,都是奴婢不好,一见面便说这个来!”叶妈妈最先发现她神色不对,连忙在轻轻的拍了下嘴,赔礼又安抚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表小姐莫太过忧心。”

苏瑾笑着点头,“我知道。老太爷还有什么话交待?”

叶妈妈笑了笑,“老太爷说,叫小姐写信给姑爷,等春闱之后,他若要回乡祭祖,先到杭州咱们家去,余下的事儿,他替小姐安排妥当。只是老太爷叫奴婢们带话给表小姐,即嫁了人,便要安生些,抛头露面地事,尽量少做。”

说着她顿了下又道,“老太爷还说,表小姐合该多学学如何为人妇,为人媳,将来回到陆家,虽有老太替表小姐撑腰,行节上也莫叫人捉到错处,叫人家说表小姐不懂事”

她边说边看苏瑾神色,似是怕她不高兴一般。

苏瑾笑了,“外祖父说的对,我即嫁了人,合该学着些。就劳二位妈妈多多指点。”说着起身行礼。

二人慌忙站起身子还礼。

依旧坐下叙话,苏瑾听着听着,却跑了神,仍旧想着陆仲晗母亲的事儿。叶妈妈见她兴致不高,以为方才说陆家的事儿吓到她了,连忙指着桌上的银子道,“来时,老太爷说,将嫁妆折成银子,一是因路途远路上带着不便,二是因姑爷春闱后便是铨选派官,姑老爷不在家,怕小姐手头没银子,是特特指明了给姑爷派官时打点用的现如今官多缺少,大老爷和二老爷当年等派官,生生等了一年多,才得一个小小的县丞。”

“老奴自素馨小姐嫁了后,也在大夫人跟前侍候过一阵子。佐贰官苦,什么苦活累活归他干,掌印大堂有错,便叫他背黑锅,自已挣的功劳,却又算到县太爷的头上,生生压制了五六年呢”

苏瑾笑了,中不中还不晓得呢,不过这话却不敢说出口。便笑道,“多谢外祖父费心。相公派官时要打点的银子,我已备下了。嗯,四月当有消息传来了,到时候,便叫两人带着银子进京找他。”

接着又说了些人员安排住处安置等杂事,因梁小青怀了身子,朱府派来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叫秀儿,一个叫香草,正好给她使唤。

刚说完这些事儿,阮二自仓房院落进来回话,“小姐,今儿市集上有一位自关外归来的客商,去年冬上他因病耽搁了回程,今年便早早自关外回来,带回一批银鼠皮,羊皮,还有獭鼠皮,少量貂皮,想在此处发卖了,兑些货再进草原,我看那些小羊羔皮倒是极是好的,价钱也合适,共值二千多两银子。咱们要不要吃下?”

苏瑾早先计划生皮兑熟皮的生意,因出关的客商最早四月才能返回,因而她手中并没有成品货物,想打个时间差,到时再置买皮子。现今手头有了银子,这笔生意倒也正好。

遂笑着点头,“当然要。嗯,你先将皮子送来些,我看看。”

174章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