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异于过年时回乡的乖巧顺从,让苏士贞大伯父一行人都有些诧异,相互对视,交换神色。

苏士贞大伯父沉吟片刻,缓了神色语气,“这么说,你爹爹的事现已查明了?”

“现孙女已写信到外祖家,请外祖父与两位舅父帮着查探。许是不日便有消息”苏瑾依旧半垂着头,做乖巧状轻声回话。

听到扯到杭州朱府,苏士贞大伯父几人面色皆是一变,又一个对视。苏士贞大伯父哼了一声,声音又缓了两分,但说出的话却份量十足,“这么说,你并非担心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担忧挂念,是嫌我们帮不上忙罢”

拿这话压她?苏瑾心中冷笑,也懒得过份伪装,只是连连摇摇头,依旧低眉垂眼回话,“大爷爷哪里话?孙女不敢有此心。只孙女年幼,思虑不周,还望大爷爷三爷爷和两位叔伯莫怪。”

话虽恭敬,可这一人都听出她的敷衍之意来,气氛比方才提到杭州朱府更加怪异。

苏士德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打起笑脸向主位上二人道,“大伯父,爹。瑾儿一个女孩家家,突遇这等事,思量不周,慌了手脚也是有地。以我看,咱们即来了,也不慌着回去左右等杭州的信儿到了,弄个清楚明白,才好安心”

苏士贞三叔父撩起眼皮看了看苏瑾,又转向苏士贞大伯父,两人细不可闻地哼一声,又一齐微微点头。

苏士德站起身子向苏瑾笑道,“瑾儿,快给你大爷爷和三爷爷安置住处去罢。”

苏瑾装作体察不到那细微的气氛变化,闻言点头,行了礼,挑帘出了正房。

“小姐”立在门外的常氏快步跟着她到了东厢房,进门前不忘向外扫视一眼,有无人注意。放下帘拉她到东厢房南间儿,才压低声音气愤的道,“这大老太爷他们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苏瑾以指在身前的桌面上轻轻划着,半晌,轻笑,“做什么?除了那点可怜的亲戚情份。我们家不只剩下这点家财可让他们图谋了么?”

常氏一怔,随即冷笑道,“他们必是没想到老爷无事现在老爷无事,他们打什么盘算也不管用”

苏瑾拍了下她的胳膊,“奶娘,你当我爹爹无事,他们便会放过这大好时机?”

说着她摇摇头,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轻轻地道,“不会我爹爹无事,这便意味着他年余归来后,会带来两三万两,甚至更多的银子奶娘想,有那白花花的银子勾着,他们如何肯放过这好机会?现在他们怕也是盼着爹爹无事呢爹爹无事,正好又有那传言。他们不正好顺手推舟,打着替二房立嗣冠冕堂皇的借口,将这事儿做成了”

常氏怔了一下,神色黯下来,叹息,“这倒是小姐,那现在怎么办?”

苏瑾方才已盘算了半晌。其实,若苏士贞先起了立嗣的心思,她根本不会有丁点反抗之心。退一步讲,立嗣的事儿若做定了,只要有苏士贞在,对自家的影响也并非如她想象的那般大。爹爹对自己的财产还是有绝对的处置权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同是一件事,自已主动且心甘情愿做地做,和叫人逼迫着去做,虽然事件还是那事件,可心境却大不一样。现在她便是这种心境。她就是不想叫他们将这件事儿做成了。

低头思量片刻,笑道,“法子我先想想。奶娘带人去整治晚饭,并安排住处。嗯,记着,三叔家两个小子都还小,一个才六岁,一个才两岁多点,小孩子嘛,贪嘴些,奶娘叫人去置些县城里不常见的糕点,给他们做零嘴儿”

常氏怔了下,便明白过来,脸上带出笑意来,“好,我这便叫栓子去办。”

苏瑾点头,“去罢,别做得太明显了。”

常氏点点头,转身欲往外走,刚动了下脚步,又返回来,“陆公子可说了何时回来?”

苏瑾明白她的意思,可这是自己的家事,他在的话,虽能靠举子的身份震慑一二,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再者,这事她未必不能处理。

微微摇头,想了下又和常氏道,“家里看谁有空,派去给常婶婶送个信儿,若她有空闲,叫她来一趟。”

常氏点点头,挑帘出去。

苏瑾在妆奁前坐下来,伸手打开那玻璃妆镜,望着那张眉目已长的小脸,叹息。现在她想收回刚穿越来时,心中庆幸民风开放的话。这个时空她实在适应不了。寡妇都活得比她自在

苏瑾托了腮,对着镜中的人发呆,心头很早便存着的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嫁人,和离,做个出妇片刻她摇了摇头,对着镜子笑了下,若真是这样,苏士贞不是气死,便是愁死还是安生些罢

她在这边儿胡乱想着。正房内的四人,打发三个孩子到外面玩,又将守在门外的梁小青支走,低声商议起来。

苏士嘉拧眉道,“听瑾儿说和笃定,老四许是没事”

苏士贞大伯父嗯了一声,神色比方才松了些,到底有血缘在,说一点不在乎苏士贞的生死,倒也冤枉他们。但那丁点微薄的亲情如何和那白花花的银子相比?

苏士德拍手笑道,“这下好了,四哥无事,他日归来,必已成富甲一方的大贾。”

苏士贞三叔父闻听此言,心中一动,听闻有人回乡说老四借了岳家的银子盘下两间价值两三万两的成衣铺子,为出海捞金,将家中所有铺子悉数卖了,却不知他出海带了多少银子去?

看了眼苏士贞大伯父和苏士嘉,又将眉头微松,依旧低头喝茶。

苏士嘉哪能听不出老三这话里的意思,也因此看向自己的父亲。

苏士贞大伯父又撩起眼皮瞧了瞧厅中的人,咳了两声,摆手,“赶了几日的路,这些话先莫说了。重要的是老四无事老2只这么一根独苗,若是因此断了香火,将来我这个做大哥的百年之后,是无颜见他地。”

一番话说得几人都息了声。

苏士德趁机站起身子,向其父道,“爹,你是初次来四哥家,我带你转转。”

苏士贞大伯父摆手,“你们去罢。我老了,身子骨不行了。”

苏士嘉连忙执了茶壶,为他添了茶,笑道,“那儿子陪爹在此坐着说话儿。”

这一行人来时便各怀心事,此时便心照不宣地分作两拨,苏士德扶着三老太爷出了正房,装摸作样在院中转了一圈儿,扶着三老太爷到东厢房的小花坛前,压低声音道,“爹,四哥家地事,你和大伯是如何商议地?”

三老太爷侧目斜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院中正在玩耍地三个小儿,沉声轻斥,“怎地如此沉不住气?该有你的好处,自有会有你的。”

说着引颈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老四家的这个闺女,你当真如方才她说的那般,方寸大失,毫无对策?”

苏士德虽做出一副受教的神态,语气却不以为然,“长辈替二房立嗣,哪有她一个女儿家家说话的份儿?爹和大伯只管绷着她”说着顿了顿,拧眉,“若朱府的人来了,如何是好?”

苏三老太爷又瞪他一眼,“这是我苏家地事,朱府想插手也没那般容易”说话间,他又微顿了下,“自是莫闹僵了,更好些”

咳,晚上还有一章,发的时间不定。

145章舌战

那几个人在嘀咕,苏瑾也没闲着。

借着到厨房的功夫,将梁富贵和张荀叫到柴房里,商议对策,梁富贵到底经的事多些,将立嗣大约的流程与她说了说,苏瑾心中这才略微有些底气,亦有了计较,进东厢房提笔写了几行字,叫张荀送到常家。亦叫梁富贵去看看林延寿是否在家,若他不在,去书院将他叫回来。

以这群人的架式,他们必等不到杭州来信儿。虽然苏士贞无事,对他们大有益处。但真要确认苏士贞无事,他们便不能如此理直气壮了。按最坏的情况做了准备,苏瑾的心情又好起来。

便去和常氏一道准备了晚饭,请众人入席。在虚情假意又和乐融融的气氛中,用过晚饭,碗盘撤去,苏瑾坐在下首陪坐在正房叙话儿。

苏瑾只端端坐着,听他们说,并自留意细听他们都知道多少。

“瑾儿,你爹爹出海当真无事?”大老太爷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苏士嘉再度确认。

苏瑾点点头,“无事大伯父若担心我爹爹,可多住些日子。嗯,方才五叔父不是说,要等杭州的信儿么?反正现下农忙已过,又无甚事。”

苏士德方才那是当着她的面儿说的场面话,哪里肯在这里等着确认苏士贞无事。

忙笑道,“按理说是我们是该在此处等等你爹爹的消息,只是冬日里想做些小本营生。若非突听这消息,我此时已去了夏津即确认了无事,也不多刁扰你,住两日便归。”

“原是这样。”苏瑾不动声色地点头,以手指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不再说话。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约有盏茶的功夫,三老太爷轻咳了几声,清清嗓子,看向苏瑾道,“家里都忙,老四没事,我们便不多留了。瑾儿,因听说你爹爹出了事。担心没个人与他守棂,我与你大爷爷来的路上已商议过了,将你大伯家的绅良过到你爹爹膝下,为他守孝,延续香火”

苏瑾拧眉,心中冷笑,嘴唇讽刺地微微弯起,还真是开门见山

三老太爷原本便有些心虚,说到这儿看她拧眉,他干咳几声掩饰,又语重心长的道,“你莫怪我们想得多些。你不是男子,又年青,哪知道,这人百年之后没个儿子守孝,是何等的凄凉”

苏瑾听得心头的火蹭蹭地冒,眉头急剧跳动。因叫苏士贞这一吓,她这个不信神佛的人,现在都是百般忌讳,偏这死老头子,一口一个“百年之后”。

不觉抬起头,淡淡地注视着,声音微冷,“三爷爷,我爹爹如今在海上好好的这些不吉利的话,还是莫要再说了”

三老太爷正说得顺畅,突然被她打断,花白的胡子不自觉的抖了几抖,以指点她,点了几点,最终悻悻地缩回手,重重一叹,“罢了,知道你担心老四,我不与你计较。”

说着看了大老太爷一眼。

苏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大老太爷正巧看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大老太爷先是躲闲了一下,又直视过来,冲着她冷哼几声。

接过话头来,“老四虽没事儿,绅良这事儿,却是定下了,我和你三爷爷已与族长打过招呼,明儿你请四邻乡约来,叫他们来做个见证。绅良就不和我们回去了”

帮他们请四邻乡约,亏他们说得出口只不过,他们这回还算聪明,一改过年时你争我夺的局面,统一意见了,是怎么做到的?暗中商议过财产分成了么?本来她还想从中挑拨一下呢。

苏瑾心中冷笑,眼中却带着浓浓的疑惑,看向已困倦不堪的苏绅良,明知故问,“大爷爷的话孙女不懂。绅良堂弟为何不回去?”

“从此以后他就是你亲弟弟。我和你三爷爷做主,将绅良过到你爹爹膝下,好为他延续香火”大老太爷看她出的故意,冷声哼道。

“亲弟弟?”苏瑾似笑非笑扫过苏绅良,本来困倦得几乎坐着睡过去的孩子,听见提到他的名字,刚清醒过来,便瞧见昏黄烛火映衬下,她的这副略有些诡异的神情,不由缩瑟了下身子,往苏士嘉身上靠去。

“瑾儿”大老太爷轻喝一声。守在正房门外的常氏和梁富贵听见,齐齐一怔,同时将目光投向正房门帘。

大老太爷一声喝后,似是觉得太过严厉,复又缓了声音,以告知的语气吩咐道,“长辈们也是替你爹爹着想,明儿速速去请四邻乡约过来。宴请了之后,我们便赶回棠邑。”

苏瑾收回目光,并不接他的话。而是看向苏士嘉,唇角翘了翘,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大伯父当真舍得把绅良堂弟过继过来么?”

“已与族长说过地事,怎能更改?”苏士嘉看她笑得奇怪,虽是接了话,声音中却透着底气不足。

“小青”苏瑾转了头,向门外喊道,“去将老爷走时写的借据拿来。”

梁小青在门外轻快的应了一声,往东厢房跑去,片刻将那借据取来,交到苏瑾手中。

苏瑾扬了扬手中的借据,“大爷爷三爷爷,即你们来了,孙女也正好与你们诉诉苦。”

说着这两张借据摊开,“这是我爹爹出海时替别人贩货的数额。一共两笔,一笔五千两,一笔一万两。爹爹的事误传开来之后,他们日日上门逼债,孙女已叫他们逼得无计可施。即要过继绅良堂弟大伯父,这债自该你先替爹爹还了罢?”

“什么?”

苏瑾话一出,这四人全愣了,瞒眼不可置信。惊愣片刻,苏士嘉和苏士德一齐附身,各抢一张借据在手中看,苏瑾闲闲的看着他们,这两张借据均出自她的手笔,一张是写与陆仲晗的,另一张是写给常夫人的。假的那张她是叫张荀代为签的名字。反正苏士贞离家的日子不远,笔墨新旧也瞧不出什么来。

那借据在四人手中传来传去,苏瑾淡淡坐着不语。

传了几个来回之后,大老太爷将借据放在桌上,眼中的精明算计一闪而过,沉声道,“即你爹爹无事,怎不与他们好好说说,等他回来,这债还能还不上?”

苏瑾淡淡一笑,若有所指地道,“是呢,孙女也这般与人解说,无奈世情人心如此。听说我爹爹出了事儿,而我又是个闺中女儿,无力还他们银子,生怕银子打了水漂,急惶惶地都跑了来。”

三老太爷听出她话里的讽刺,脸上一热,眼中怀疑的光芒一闪而过,“你爹爹不是自你外祖家借了银子么?怎的又借了这许多银子?”

苏瑾无奈一叹,“我外祖家的银子生的利钱自是我外祖的。如今亲情哪里大得过银子?他怎会白白把钱给我爹爹?”

“好了”大老太爷不悦喝斥一声,低头看着借据,半晌坐直了身子,道,“绅良的事儿就这么说定了。这借据你先收着。等你爹爹回来,再还他们银子不迟”

苏瑾盯着他淡淡摇头,“即是堂弟要过继来,这借据自该他收着。明儿债主若来了,孙女自会叫他们去棠邑老家讨要”

“你怎的如此目无尊长?”大老太爷虽然怒力压制怒气,音调还是不由的高了起来。一手指着困涩的苏绅良,斥责她,“良儿过继到你家,自是你地亲兄弟。你身为长姐,本该爱护幼弟”

苏瑾霍然站起身子,冷冷一笑,“大爷爷这话可错了。过继之事,哪个将我认得是长姐?问得我一句?哪个将我看作是爹爹的女儿,问过我地意见?现在倒想起我是这个家的长姐,是这个家地女儿了?”

面对她突然的强势发难,这四人一齐怔住。室内又静下来!

良久,大老太爷重重一拍桌子,将茶杯震得叮当作响,他花白的胡子抖作一团,怒声喝道,“我替二房立嗣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这一声巨响,将西间里已经睡着的小娃儿吓醒,躺在床上哭嚎起来。

“是么?”苏瑾挺着脊背,心中即有了计较,便不怕与他们走到这一步,轻笑着反问,“大爷爷说要立嗣,你当真能在我家门口请来乡约里长四邻与你做证么?”

这这四人不自觉对视一眼。原本大老太爷和苏士嘉听得苏士贞没事的消息,已在正房商议过,明日叫他到乡约里长家里走动走动,送些银子,好将这事速速办了。没成想她知道的倒清楚

三老太爷只觉这么闹将下去,事情说不得要闹僵,沉吟片刻,缓了声音,“瑾儿,过继绅良到你家,长过几年,也是你爹爹的帮手,你将来出了嫁,亦有娘家兄弟撑腰,为何这般不愿?”

苏瑾看看那两张借据,又抬头扫过眼前这几人,“我哪里说过半个不愿?是大伯父不愿,是大爷爷不愿虽我爹爹替人代贩货物,这银子自家不得利钱。难不成因为这生意不挣银子,便将责任全推到老父身上?”

说着,她又冷冷一笑,“替我爹爹过继这样的儿子,他要来何用?”

“瑾儿,你怎的如此说话?”苏士嘉亦黑沉了脸儿,“绅良尚小”

苏瑾只是冷笑,不接这话。

咳,只能写到这份儿上了。先凑合看,词句我再斟酌一下。

146章再辨

“简直简直胡搅蛮缠”大老太爷脸色黑沉沉地,怒声斥道。

苏瑾嘴角依然挂着冰冷的笑意,定定看着眼前这几人。是,她是在胡搅蛮缠。可,她嗤笑一声,反扣了他们个大帽子,淡淡地道,“大爷爷难道不是在趁机欺压晚辈,意图谋夺家财么?”

“你你”大老太爷语结。以手指她,点了几点,终是放下,重重吐了口痰在地上,“我不知你吵。绅良是过定了这事由不得你?”

“那这债我就叫人去棠邑讨也不由得你们”苏瑾将借据拿起,又轻轻的扔回到桌上,冷笑着过眼前四人和吓得缩瑟在老大身后的苏绅良,转身欲走。

“瑾儿”苏士德回过神来,上前两步,赔着笑软声劝道,“长辈们立嗣谁敢不听莫要闹得兴讼才好。”

“兴讼?”苏瑾顿住脚步,转过头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几个来回,似笑非笑地问,“五叔父是在吓唬我么?”

“这你莫想左了我是说家和万事兴,莫要闹到那一步才好。这立嗣地事,向来是族里长辈说了算,便是告了官,官老爷也是不管地,必会批出个‘仰族亲处覆’的判词来”苏士德油胖的脸儿上挂着讪讪地笑意,似是好意提点劝说。

苏瑾笑了。还真要走梁富贵所说的下下策这条路。无所谓的道,“好啊。大爷爷若真想兴讼,那咱们便叫官老爷判一判。长辈立嗣是不错,可我爹爹尚健在,这嗣子不问他的意思便能立么?”

又看向大老太爷,目光转冷,声音虽平静,却透着霍出去的决然,“我是女儿家不便进出公堂,已叫相熟的秀才老爷等着帮孙女写这讼词,并代为申诉,几位好好想想罢”

说着不看他们惊愕的神色,挑帘出了正房。

梁富贵拎着灯笼,自院门儿处跑来,声音不大不小,回道,“小姐,林相公已自书院回来了。赵相公和陈相公听说咱们家出了事,也都跟着自书院赶来。现在门口,叫我回小姐,有事不必客套,只管言说。另赵相公言说,叫小姐夜里警醒些,归宁府这些日子不太平,夜里,蟊贼强盗横行”

苏瑾松了口气,听到后一句话,暗自好笑,回头看了看正房,也扬声道,“多谢三位了。等这事过去,再宴谢三位。”

梁富贵又跑去,开了院门儿,到门外与刚刚赶到的三人,将苏瑾的话说了。

赵君正和陈尚英亦客套两句。待梁富贵关了院门儿,他才和余下二人摇头轻笑,“听到方才的冷喝了么,啧啧,苏小姐好大的脾气,某人有的受了。”

陈尚英亦呵呵笑了两声,扯了下自己特意换上的澜衫,“等他回来,咱们好生讨几场宴来吃。”

林延寿似明白似不明白,拧了眉头,“说的是谁?”

赵陈二人扯了他一把,同时嘻笑道,“你快知道了。走,咱们回罢夜里听着些动静”说着三人一同向林家走去。

苏家正房内大老太爷几人哪里不知这话是说与他们听的。大老太爷猛然坐下,气息不平地忿忿道,“好好我倒要瞧瞧老四家的这闺女有多厉害,这子嗣,我还就替老2立定了”

“可”苏士嘉回过神来,气愤又无奈,“可,咱请不来乡约四邻,这可怎么办?”

“那就回棠邑请”三老太爷脸色亦是黑沉沉地,干枯的手掌一挥,“反正来了一趟,回去再办这事儿也说得过去。”

余下三人对视,这倒也说得过去。总之说一千道一万,长辈立嗣,合情合理合乎礼法,她一个女儿家家再不愿,凭她再闹,这事她是拦不住。

“她真叫债主去咱老家讨债,可怎么办?”苏士德看着眼前这两借据,眉头拧得厉害。“这瑾儿可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讨债可问咱们讨不着”苏士嘉冷哼道。

室内一时又静了下来。

良久,三老太爷摇头,“要说这讨债的可不讲什么道理,没准儿真能叫她鼓噪着去棠邑讨”

“那,这怎么办?不立了?”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大老太爷重重一拍桌子,“立睡觉,明日再说,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常氏和梁小青都跟到东厢房里问究竟,问对策。苏瑾揉揉额头,笑道,“梁二叔说的几条,他们必是都想到了。请乡约四邻,在这里请不成,必会改回棠邑请。至于兴讼么?这是下下策,不过有林大哥几个帮衬着,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说着顿了下,又笑,“就看明日常婶婶来,能唱出什么戏了。”因为财起,估计也只有这债,能拿得这几个老家伙了。

看常氏和梁小青面色,苏瑾又笑起来,“好了,奶娘,莫担心了,夜里叫梁二叔警醒一些。人心呐”

常氏忙起身道,“好,我就和你梁二叔说去。小姐也别太忧心。他们便是将这事儿做成了,老爷回来不同意,他们也是白忙活”

这倒是。可若这事儿做成了,苏士贞回来与族里必有一番纠缠。他和自己不同,他是男子,lun理孝道在身上压着,反对起来虽理直气壮,可也会替他挣个坏声名。

拍拍常氏的手,“好。奶娘去睡罢。”

常氏挑帘看了看,正房的灯已灭了。回头和苏瑾说了一声。

苏瑾点头,突地又想起一事,“奶娘,明儿早上吃酱菜喝稀粥罢。对了,记得向我讨家用”

常氏怔了一怔,明白过来,脸上带笑,“好,我记下了。”

梁小青随手将东厢房院门关紧,又将两边房间的窗子都自里面锁紧,才回到当门房间,趴在桌上咕哝,“这帮死老头子。小姐干脆抢在他们前面过继一个,省得他们惦记。要不然”说着她眼睛猛然一亮,“要不然,小姐招个夫婿罢”

苏瑾敲了她一记,“睡你的去罢咱们家这事,最好是叫老爷再娶好了,睡罢,明儿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