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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振振有词的说。
阿罗大怒:“啥?我的任务?那负责复原是你的任务呢!”
阿旦挥挥手:“复原很简单的。”
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呜呜吹了两声口哨,对阿罗点点头:“诺,这样子就可以了。”
阿罗更生气了:“啊,原来你诈我!你欺负人,把体力活给我干。”
这段对话发生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厨房里剥毛豆,阿罗照她最近的时装爱好,穿了大概有三四层绫罗绸缎长长短短,丝毫不像阿旦爽利,光着膀子,穿一条七分裤,活动了半天肌肉,热火朝天的准备午饭,本来菜市场里面剥好的毛豆比没剥过的,只贵大概五毛钱一斤,只是阿旦认为剥毛豆也是重要的人生乐趣之一,首先不可以被小菜贩剥夺,其次更不可以在自己多付钱的情况下被剥夺。
但剥大量的毛豆其实蛮辛苦的,如果你是个女孩子,而且刚刚把自己的指甲修成美妙的椭圆形,上面涂了大概七八种颜色和亮片之后,尤其如此。
所以有了厌工情绪的阿罗,就借口阿旦分工不匀,愤然跑去开电视以表示对不公待遇的激烈反抗。
他们平常看最多的,是动画片频道,但那一天不知怎么调乱了,原来的频道跳去了日本台,直播料理铁人赛的全球挑战最后环节,到达了收官阶段。
对阵者之一的外国名厨已经完成了三道菜,胡椒野牛腰脊肉,红酒梨片配鹅肝,本菇清汤,特别注明以多达五种香料调味,放在颜色式样均极调和的瓷器中,看上去端的赏心悦目且诱人无比。
而另一位像忍者般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厨师朋友面前,赫然只摆出一碗白色,但又微微带依稀绿色感觉的饮品。 主持人和观众一样陷入猜疑的深潭,正在用大惑不解的口气介绍说:“这是,这是,嗯,一碗,豆浆!!!”
镜头移到厨师的脑袋上。
这位仁兄丝毫不为全人类的质疑所动,手头上的活还是在有条不紊的干着。
手上托着擀好的透明面皮,小碗里葱花调匀粉红色肉馅,正小心翼翼地往面皮上堆放,然后按次序交替摺叠,最后团成一个拥有简单花纹装饰的小圆东西。
迹象很明显,他在,嗯,做包子。
几乎算是全世界最高级别的烹调比赛之一最后的比拼。
大家都在盼望着惊世无敌,闻所未闻,精彩绝伦的菜式,最好是吃都不用吃,只要在电视机面前看一眼,就直接馋得晕过去。
结果有个人跑来做包子。
而且还下一千万美金的注。
什么时候开始,疯子也能赚到这么多钱了呢。
换了一个人,这会儿就转台了,但是阿罗没有。
因为很巧的,她没有吃过包子这种东西。
如果有人跟她说,这就是人类能够吃到的最好的食物,她多半也会引以为至理。
她用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坐下来,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在做好了一个包子,上蒸笼蒸之后,厨师开始拿他之前揉好的面开始做另外一样东西,经过包子的打击之后,大家很快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没有走上任何哲学或物理的迷思。他做了一根油条。
这时候阿旦冲了进来。
像一条小狗一样快速抽动鼻翼,模样极为警惕,四处乱看。
阿罗丢了一个枕头过去:“干嘛?”
他不说话,脸上浮现出极为奇特的神色,然后把眼神定格在电视屏幕上。
包子和油条都需要一点时间熟,过程应该说相当缺乏娱乐性,所以绝望的摄像机再次对准了老外厨师安东尼,他走下了烹饪台,正靠在评委座前,大谈特谈自己做的这几道菜,当年如何被纽约时报的餐厅评论人盛赞,拿到了四颗星的无上殊荣。
阿旦瞄了他和他的那几道菜一眼,立刻又移开,摸了摸鼻子,走出去,厨房里剥毛豆的动静在窸窸窣窣的继续。
然而当摄像机不得不移回豆浆油条包子那一台,他又即时跟个炮弹一样弹了进来,这一次他没有错过自己寻找的东西。
就在瞄到忍者厨师的那一瞬间,他大叫起来:“辟尘,辟尘,辟尘!!!”
阿罗凑到电视面前,指指画面上的豆浆碗:“这玩意儿叫辟尘?”
旁边那位暂时停下自己的兴奋,严正指出:“那玩意儿叫饭碗,站着那个叫辟尘。”
阿罗似懂非懂点点头,心里还在想辟尘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从来没有见过阿旦兴奋成这样,差不多是要把脸贴到电视机上,包子正新鲜出炉,小巧玲珑地躺在一个小黑色骨瓷碟上,油条也炸出来了,躺在包子旁边,金黄饱满,精神头十足,隔着十万八千里,似乎都有香气隐隐约约呼啸而来,清晰可觉,阿旦拿手指点啊点那几样东西,恨不能钻不进去,一面对阿罗说:“你看,你看,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最好吃的东西,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从他的激动程度来看,要是有人敢跟他反驳的话,大概会被埋到暗黑三界最深那一层去,永永远远都只能吃泥巴吧。
阿罗倒是敢反驳,但作为一个诚实的人,她知道自己吃过的东西不够多。
所以她从善如流,不耻下问:“嗯,怎么个好吃法?”
把印象里最好吃的东西掰着手指一一算来:“比冰糖肘子好吃么?比鲜虾好吃么?比鱼头豆腐汤好吃么?比油辣子馅饼好吃么?”
除了鲜虾以外,是这些统统都是小破做给她吃过的东西,前者是某一天去海边玩的时候,在人家渔船上顺手抓的。
阿旦把手一挥,否定的意思来得彻底:“开什么玩笑!”
他眼睛那么亮,仿佛一千个太阳照耀的光芒。
这平常永远懒懒洋洋的男孩子,整个人似乎都忽然就从这里离开了,而所去神游的地方,显然是他生命中最值得留恋的所在。
记忆中,当包子的香气传来时,就要很快很快起床,绝对不要计较任何类似于穿衣服或刷牙这种琐事,要以豹一般的速度飚下去,否则一到餐厅,就会看到桌子上只剩下一层包子皮,豆浆碗里的渣渣都被人舔干净了。
如果那一天家里有客人,则豹子是不够看的,要以准光速行事,总之,为了吃到这个包子,最好通宵都不要睡,守在厨房的蒸笼面前,随时准备扑上去。
如果不是辟尘为了防止这种恶性竞争出现,通常都会发出一个小型龙卷风把家里所有人搞到楼上去睡觉,然后用高能量重尘包死下楼各个通道的话,可能大家都会来彻夜埋伏这一手吧。
这个世界上当真有那么没有爱心的爹啊,跟儿子抢吃的,数年如一日,丝毫都没有懈怠过。
阿罗转到阿旦面前,抬头认真的看着他的小发呆。这个样子她并不是从来没见过。
捧起他的脸,阿罗柔声说:“哎,你又在想你爹吗?”
他轻轻揽过阿罗的肩膀,把头埋在女孩子浓密芳香的头发上,靠着,眼睛一直望着电视,良久说:“是啊,还有电视上做包子的这个,都是我的亲人。”
阿罗把脸转过来,和他贴着,彼此的呼吸心跳应和,她伸手抚摸阿旦的耳朵,说:“亲人是什么。”
阿旦微微笑,没有回答,只是把阿罗抱紧了一点,说:“他做的东西,是包子和油条,阿罗,你看到以后,想起什么了吗。”
阿罗很乖地努力睁大眼睛去盯着屏幕,很久,手臂自然而然绕过去,搂住阿旦的腰,天真地说:“我没有吃过,但是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你第一次来结界中看我。”
第一次去结界。
阿罗还只是包裹在巨大能量体中的神秘未知体,依靠感觉去认知接近它的一切。
能够接近的并不多,结界对弱者毫不友好。
不过阿旦是例外。
那一天他大概是因为闷,或者好奇,总之就是走过去逛逛,顺便敲了敲结界的外层,不见有什么反应,又懒洋洋地走掉了,大概就是如此而已。
总之那些记忆在他已经很淡薄,然而当阿罗此刻提起,分明唇角眉梢有一种柔和的神情。
是像她这个模样的年轻女孩子提到宠物,首饰,男朋友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表情。
但阿罗?
撒播世间所有罪与恶种籽,加以浇灌,等待其成熟,收割,然后审判。
一切黑暗的源泉之眼。
她与柔情,理当比眼下与永远之间都隔得更远。
阿旦凝神静想,良久,他退后一步,放开了阿罗。
转过头去,若有所思望着电视屏幕。
做饭总是很慢,吃起来总是很快。
试吃已经结束,豆浆油条胜出,延续了整晚的疑惑与暗自讥笑猛然间转化为心悦诚服,这过程快如电光石火,真金确实不怕炼。
阿旦错过了最后试味的过程,但是他对过程向来没有兴趣。
此时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果,以及代胜利者发布一个宣言。
这一套豆浆油条包子套餐,将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投入批量生产,真空包装,并且持续发运到全世界各地。
作为慈善食物,免费供给所有福利机构。
没有限量。
最后一句话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唯独阿旦,扬眉,睁眼。
再问了阿罗一句:“什么是第一次我来看你的感觉?”
自言自语中他似乎是问自己,或任何一个人:“什么是我想起在家里吃饭的感觉?。”
什么是电视上,画面中,节目现场,那些品尝过辟尘手艺后,洋溢愉悦笑容的人,现在有的感觉。
如同第一线晨曦照耀进林海深处的阴湿,蒸汽带着腐败的气息一点点消散,留下光辉温暖主宰大地。
幸福。
阿旦转向阿罗:“他在阻止青灵。”
唯独幸福所在之处,怨恨难以长久。
东京比赛现场,观众逐渐开始散去,舞台上工作人员开始收拾直播现场的手尾,制作人和节目主持人只一晃眼,忍者厨师已经踪影全无,问过所有出入口的保安,没有见过那位仁兄的印象,厕所里每个隔间都空空如也。
莫名其妙之下,只好和安东尼合照了事,后者表情不尴不尬,拍完照后立刻起身离开,走之前他瞥见没有收拾干净的料理台上还有小小半根油条,一个挺漂亮的小饭盒干干净净装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看人没注意,顺手拿起来,往袋子里一塞,拔腿就走了,过了两分钟,主持人匆匆忙忙跑过来,一看就大叫:“我的饭盒呢?我的油条呢?”
他们谁也不会注意到,后台丢了椅子,两张,一张是开秀前就不见了,另一张,则是刚刚跑路的。
事实上如果不那么忙乱的话,他们其实真的可以看到椅子笨笨拙拙地走出后台,走到前台,然后一跃而起,隐没到大厅高高的吊顶下,和另一张椅子并排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小气鬼,做一根油条,搞得老娘没得吃。”
“你吃过一万根了,我干正事。”
“正事?麝香正气丸吧,那颗黄豆子哪里来的。”
“疯狂植物园的小纯情豆丁瓣,他们新开发的产品,磨豆浆一点儿渣都没有,一颗豆能磨一万公升上好豆浆,今天磨一碗,浪费,浪费啊。”
“嘿,对了,赶紧招,那一千万美金哪里来的。把你片皮卖出了这么好的价钱么?我怎么没早一步下手啊!!”
“滚。这是五神族灾难基金会的全部家当,我把命押上才给我的。”
“五神族挺有义气啊,拿老本出来支持你爱当厨子不爱当神仙的理想,怎么样,下一步要干嘛,满世界卖豆浆油条么,加盟费少收我一点,我也开一家。”
左边那张椅子表现得非常没好气,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义愤填膺地说:“老狐狸,你装蒜吧你!”
狐狸而装蒜,品流飞流直下三千尺,绝对为有理想有追求者所不容,于是右边那把椅子立刻弹跳起来,像个稻草人一样在剧院上空疯疯癫癫地转了几圈,运足了气正要大吵大闹一番,忽然全部的灯都熄灭。
演出结束,人家关门了,偌大的空间终于彻底清净下来。
于是两张椅子上,坐的人显了形。
梳着bobo头的狄南美,盘腿坐着,眼睛亮晶晶地瞪着旁边的人,后者则取下了忍者斗笠,露出犀牛族人老到一定程度后和猪比较接近的尊容,其面无表情一以贯之,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极为个人化的记号。
这位是辟尘,在非人世界的其他种族眼中,辟尘是传奇的,代表着风的力量与五神族之一的权威,在狄南美看来,则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形象----那些过去的好时光。
怀念的副作用有时候会带一点愤怒,所以此刻狄南美的样子好像是要趴在犀牛身上掐他个半死似的:“我装什么,装什么,装什么。”
然后她突然泄气了:“算了,我知道你想拿这些东西给人吃,吃完之后美得要死,就不杀人放火了是吧,能把青灵的影响减到最小。”
辟尘点点头:“你也注意到青灵的活动了。”
狄南美有气没力地晃晃身子,站到椅子背上做了一个怀抱天地的动作:“全世界都注意到了好不好,连狐王都跑回去了召集长老会,下令彻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辟尘很冷静:“有什么好查的,明摆着是邪羽罗出来了。”
一听这个名字,狄南美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明白了,邪羽罗到底怎么出来的,小破不是回去了吗,他回去了不就可以重新封印了吗,怎么biu的一声就出来了,一点儿前戏都没有。”
犀牛把头扭过去,不让狄南美看到他的表情,过了半天闷闷地说:“小破没有封印邪羽罗。”
这是大新闻,为虾米不封印?虽说当初他回暗黑三界的直接目的并非为此,但破魂族的首领千百年来传承这一天职,一旦达旦归位,是必然要履行的。
犀牛知无不言,但不知绝不猜:“没有封印是一定的,否则暗黑三界会有极大的能量变化发生,五神族是一定可以监测到的。”
“另外。”
他终于肯抬起头来面对狄南美:“据光行说,小破也没有回到飞机坠毁前去救人。”
就是因为目睹残酷的连环坠机事件而无力阻止,小破才破釜沉舟回归自己的本源,回到暗黑三界,成为他本应当成为的那个角色(故事参见生存者一)---邪族的领袖,无尽黑暗能量的拥有者。
在那个世界,他想救谁就就谁,不让他救都不行。
就像他想毁灭什么,就可以毁灭什么一样。
但他居然没有???
没有???
狄南美瞪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慢慢燃起一股鲜明的怒火,熊熊燃烧,辟尘是绝对不会撒谎的,她终于叉着腰大吼起来:“没有???”
“那那个小王八蛋跑回暗黑三界去干嘛?打鸟吗?泡妞吗?逃避期末考试吗??”
听到她骂小破王八蛋,辟尘不乐意了:“喂,小破是王八蛋,那猪哥是什么,我警告你啊,我很久没打架了啊。”
狄南美立刻兴致上来了:“哎呀,怕你啊,你以为我打不不过你啊,来来来。。。”
两个人站在椅子上,摩拳擦掌地准备打起来了。。。。
正在他们各自吐口水,扎头发,做热身工作的当口,剧院出入口那里传来一声巨响。
哐当!!!
那是,整扇剧院门倒地的声音。
剧院看门人的值班室理论上就在紧邻入口处,但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半点迹象表明他意识到了有什么风吹草动。
因此那个成功把门打倒在地的不速之客,就畅行无阻地冲了进来,外界微弱的光线映射出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带着浓厚阴影和体味,顿时就弥漫了一整个剧院,他行路沉重,踏地有声,来者的手中还掌握着某样在幽暗中闪现锋锐光芒的东西,仿佛是一把巨斧,正随着主人的步步前进,窥视一切有血肉之物。
狄南美暂时放过了和辟尘的私人恩怨,两人俯瞰地上。
“基顿?”
“怪事,基顿族差不多死绝了,怎么会跑出一只来砸人家门?”
“没绝,异灵川那个死乌龟手下有一只,不过没放在东京啊。”
“他来这里干嘛。”
想要知道人家来干嘛,猜测和推理都是比较麻烦的办法,最简单就是捞过来问一问,问不出就扁他。
狄南美的行事风格向来这么简单粗暴,此刻也不例外,她跳下椅子,落在闯入者的肩膀上,轻得像一阵风,而后再跳到人家身后,就算那位巨人正全神贯注四处观察,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成了一把人家的垫脚石。
狄南美拍了拍他:“喂,大个子,你干嘛?”
对方一惊,立刻挥手,两把大斧头望空劈来,在空气中带起一阵雪亮光芒,狄南美并没有躲闪,但斧头在距离她数寸距离的时候硬生生停了下来,金属斧面印出两人的神情,狄南美嘴角含笑,反而是巨人脸上露出窘意,后退一步,怯生生地问:“抱歉,嗯嗯,请问,请问,呃,我找,做包子油条的厨师。”
狄南美笑眯眯地指指空中:“喏,厨师在哪儿坐着,我是他的经纪人,你有何贵干?”
巨人对经纪人没有概念,仰头看着在天花板下晃荡的椅子迟疑了半响,终于分辨出那里坐的似乎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于是斧交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狄南美:“我来,送这个。”
一个小纸卷儿,狄南美眯起眼睛,展开看,上面潦潦草草几个字,颇有老中医开验方时龙凤飞舞的劲头,写着:“速来拉斯维加斯百乐宫酒店。”
落款,猪哥。
狄南美立刻蹦了起来,这一蹦很高,直接蹦到了辟尘的身旁,把纸条往人怀里一塞,又落下去,跟个兴奋过度的弹簧似的,嗖嗖嗖上上下下好几趟,辟尘大概有点阅读障碍,但猪哥俩字,那是化了灰都认识的,下一趟狄南美蹦上来就被他一把抓住头发拎着,两个人互喷了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