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萧煜的眼睛闪闪发光,屁颠屁颠地小跑了过去。
反倒是那几个孩子看着小萧煜走来,神情有些紧张。
他们已经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投壶,不过瞧这群年轻的公子姑娘衣裳华美,他们也不敢太靠近,就躲在这里看着,没想到众人中唯一的一位小公子突然朝他们跑了过来。
小萧煜走到那几个孩子跟前,好奇地指着那团黑白相间的毛球问道:“这是你们的小猫吗?”
那五六个孩子都齐刷刷地顺着小萧煜的小手看向了地上那只仅仅才蹴鞠大小的小猫,然后面面相觑。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搔了搔自己的光头说:“不是俺家的。”
另外几个小孩也摇了摇头。
小萧煜蹲了下来,同情地看着小猫问:“喵喵,你是跟你娘走散了吗?”
“喵呜!”小猫那双碧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小萧煜,小小的身子微微瑟缩着。
“喵喵,别怕,我帮你找你娘好不好?”小萧煜试探地摸了摸小猫的后颈和背部。
那个剃了光头的小男孩也蹲了下来,主动提议道:“小公子,俺们几个可以去附近的人家问问,看看是不是哪家的小猫走丢了。”
原来是吾辈中人啊!小萧煜看着小男孩的眼神亲近了不少,正想说他去找爹爹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温和的女音从右前方传来:“小弟弟,这是我的猫儿,你可以把它抓给我吗?”
小萧煜抬头看去,一叶小舟不知何时停在了湖畔,一个戴着帷帽的年轻女子从船舱里探出了半边身子,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帷帽上挂的薄纱被撩开了一半,露出她美丽的脸庞。
小萧煜歪了歪脑袋,看着对方问:“伯母,这是你的猫儿?”
伯母?!曲葭月笑容一僵,差点没翻脸。
她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点头道:“是啊,这是我的猫儿。刚才它趁我没注意就跑到岸上去了。”
小萧煜又问:“那它叫什么名字?”
曲葭月噎了一下,方才笑道:“它叫咪咪。”说着,她从船上站起身来,“小弟弟,你帮我看着我家咪咪,我自己上岸来抓它吧。”
曲葭月一边说,一边就要提着裙裾跳上了岸,按捺着心头的亢奋。
她本来是想把这贱人生的贱种骗到舟上才伺机推他落水,却不想这贱种问东问西这么麻烦,这才临时改变主意上了岸。
只差一点了,只要她弄死这贱种萧奕和南宫玥就会一辈子后悔莫及!
他们将永远活在亲子死在眼前的痛苦中,这一辈子也别想解脱!
曲葭月的嘴角在半边面纱下勾出一个阴毒的弧度,缓步走向距离她不足一丈远的小萧煜。
“咪咪!”小萧煜低头把小猫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揣在臂弯里,“伯母,咪咪是你的猫吗?”
曲葭月脚下的步子一顿,语调僵硬地说道:“当然是。小弟弟你怎么会这么问?”
小萧煜一面站起身来,一面再次问道:“那咪咪的眼睛什么颜色?”
“绿色的。”曲葭月毫不迟疑地答道,心里冷笑,这只猫是她放的,她当然知道。
谁想,小萧煜下一个问题又抛了过来:“咪咪的鼻子是白色,还是黑色?”
这一次,曲葭月傻眼了,她只记得那只是绿眼睛的黑白小猫,怎么会知道猫鼻子什么颜色!
“白色。”她随口答道,继续朝小萧煜逼近,捏住了原本藏在袖袋中的匕首。
下一瞬,小萧煜转身就跑,嘴里高声大喊着:“坏人!有坏人!”
小萧煜抱着小猫朝爹娘那边奋力跑去,心想:这个坏女人明明就不是小猫的主人,还要骗自己!肯定是坏人!
曲葭月脸色难看极了,急忙抬起手,露出握在袖中的匕首,朝小萧煜追了过去。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一旦错过,这个贱种的身边就会筑起铜墙铁壁,自己恐怕再也等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去死”去死吧!
曲葭月的眼中一片血红,嘶吼着怒道。
可是,后面的话,她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嗖——”
一声破空声响起,一把寒光闪闪的柳叶飞刀自孩子们身旁的大树上射出,在阳光下,绽放出逼人的寒光,不过眨眼,那刀刃就没入了曲葭月的胸膛
一瞬间,曲葭月就像是骤然被冻僵似的浑身动弹不得。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看着那露在胸膛外的刀柄,还有那染在青衣上的鲜血她这才迟钝地感觉到伤口传来的剧痛,以及她急剧流逝的生命力。
曲葭月的嘴巴动了动,她想说话,却说不出话来,脑子一片混沌,身子更像是不再属于她自己,缓缓地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她头上的帷帽掉了下来,碧蓝的天空映入她的眼帘,蓝得那么通透,蓝得那么炫目
她要死了吗?!
就像那些死在西夜后宫中的女子一样,就像老西夜王,就像高弥曷
“扑通!”
随着曲葭月掉入湖中,高高的水花随之飞溅了起来,把岸上也溅湿了一大片,引来那些孩子们尖锐惊恐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躲在树冠中的萧影轻快地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那犹在荡漾的湖面和那不断下沉的青色身形,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似笑非笑。这个曲葭月还真是蠢得可以,世孙金尊玉贵,身边怎么可能没跟着人!
这边落水的动静和孩子们的尖叫自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他们都顾不上玩投壶了,朝这边跑了过来。
然而,抱着小猫的小萧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被萧奕抱在怀里,回头往岸边看去时,那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坏女人早就不见了。
“爹爹,娘亲!”小萧煜气愤地说起刚才发生的事,从他怎么发现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说起,说到一个坏女人怎么样坏心地试图骗走小猫。最后,小家伙义正言辞地表示,小猫听到“咪咪”这个名字,一点反应了也没有,说明咪咪根本就不是小猫的名字,而且,小猫的鼻子明明就是粉色的。她根本就不是小猫的主人,是来骗猫的坏人!..
说完,小萧煜轻轻抚了抚怀中的小猫,自豪地笑了。
他保护了这只可怜的小猫!
“我们煜哥儿真厉害!”原令柏虽然也心知事情的真相肯定不是小萧煜说的那样,却避而不谈,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夸奖道。
小萧煜闻言,更得意了,笑得眼和嘴都如月牙般。
一时间,今日的主角一下子从原玉怡变成了小萧煜,众人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他夸奖了一番。
跟在小萧煜身后的萧影也是大步上前,把刚才曲葭月意图刺杀世孙的事一一禀告了一番,引得众人倒吸一口气,面色各异。
华姑娘嗫嚅道:“她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在场的众人大多都认识曲葭月,想起她往日里谈笑风生的样子,都有些心里发寒,她看着知书达理,没想到竟然阴毒至此!这若是让她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出了这件事,原玉怡也没心思继续比赛了,提议道:“玥儿,要不我们回去吧?”
南宫玥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慰原玉怡,“怡姐姐,煜哥儿没事的。”有暗卫在,凭借曲葭月一人,根本伤不了小家伙分毫。
小萧煜本来在看他刚捡的那只小猫,闻言抬起头来,接口道:“原姨姨,喵喵没事的!”
看着他天真可爱的样子,众人不由都笑了,心头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虽然这段插曲没有影响南宫玥的心情,但是她心里记挂着家里的小萧烨,用了午膳后,就早早地启程回去了。
回到碧霄堂后,萧奕先哄了妻儿去休息,紧接着就让人去查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为什么曲葭月会知道他们今日去了庄子!
当天傍晚,萧奕就得知了萧容萱和曲葭月勾搭在一起的事。
萧奕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简单粗暴,直接就让人去把萧容萱和她的贴身丫鬟一起拖到了镇南王那里,三言两语地把今日的事说了一遍,指出萧容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萧容萱直到此刻才知道曲葭月今日出手了,结果却是把她自己的命给交代了!萧容萱心惊不已,她当然不会认罪,反正曲葭月死了,死无对证。
可是,在镇南王的雷霆之怒下,萧容萱的丫鬟怕了,抖如筛糠。镇南王不过一句“拖下去杖毙”,就让那丫鬟吓得全部都招了,完全不敢再替萧容萱隐瞒。
镇南王听得火冒三丈,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他的宝贝金孙那可是他的命根子,他们萧家这片大好江山的继承人,萧容萱这个逆女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不念姑侄的情谊,把主意打到金孙的头上!
若是金孙真的有个万一,这逆女就是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镇南王真恨不得一巴掌甩到萧容萱的脸上,此时想起这逆女前些天来找自己想取消亲事的事,镇南王就觉得她联合外人对金孙下手一定是在报复自己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她倒是敢记恨起他这个爹了!如此不忠不孝!
镇南王越想越怒,当即就下令将萧容萱逐出萧氏族谱,并将其送去方家三房,终身不得离开半步。
萧容萱惊得差点没晕过去,只差几天,她就要是堂堂越国公主了,可是父王竟然要将她逐出族谱,那她岂不是成了平民女子,岂不是就一无所有了?
萧容萱后悔了,害怕了,但是已经晚了。无论她怎么嚎啕大哭,怎么苦苦哀求,镇南王都不为所动。
当日,萧容萱就被几个婆子强制送离了王府。
不过,这件事还未完,三日后,碧霄堂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平阳侯风尘仆仆地又回到了骆越城,特意来向萧奕请罪。
曲葭月出逃的事,平阳侯当然也知道,却不敢说,只派人暗中寻找女儿的下落,他想过女儿也许会去王都找她母亲和兄长,想过她也许会去投奔她舅父却万万没想到女儿竟然会回了骆越城,还显些酿成大祸。
闻讯后,平阳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精气神荡然无存,整个人看来憔悴不堪。
他进了萧奕的外书房后,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匍匐请罪
两人关在书房里许久许久这一日,等平阳侯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半明半暗,他长叹一口气后,甚至没有回曲府,就直接启程奔赴西夜。
这些事也都传入了南宫玥的耳中,心中不免有几分唏嘘,想着曲葭月,想着蒋逸希,或者说,是前世的蒋逸希。
前世,蒋逸希同样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出嫁,嫁的不是西夜,而是北方的长狄。
但是蒋逸希与曲葭月为人行事迥然不同!
前世,自蒋逸希和亲长狄后,长狄与大裕两国一直和睦友好,再无战乱,蒋逸希更是把中原大裕的文化带到了长狄,用她诚心付出的一切,赢得了长狄王和举国上下的敬重,成了一国之后,一世荣华!
哪怕前世恩国公府因为韩凌赋的上位而没落了,可是蒋逸希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在长狄屹立不倒
无论是前生今世,无论她的希姐姐遇到了什么样的困境,都能坦荡地活着,努力地活着,无悔于心!
这样的蒋逸希,令南宫玥发自心底的敬佩。
南宫玥抬眼看着窗外,庭院里,一丛丛紫红色的木槿花开得正艳。
也许蒋逸希就如同这木槿花,木槿的每一朵花都是朝开暮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生命力极其顽强,矢志弥坚。
随着徐徐夏风吹拂,木槿花的香味弥漫在庭院中,进入六月后,木槿花开得越来越艳丽,花香亦越来越浓郁
“吱呀——”
一阵沉重的开门声带起了一阵阴冷的微风,花香随之飘入幽暗的地牢之中。
这一日,萧奕和官语白一起来到了碧霄堂的地牢,为的正是白慕筱。
白慕筱自从被带到南疆后,就被关在了地牢中,至今也超过一个半月了。萧奕几乎把白慕筱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刚才官语白提起了白慕筱。
当某间牢房的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时,白慕筱激动地从地上的草席上站了起来。
她乌黑的头发编成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脸上因为久不见阳光而有些苍白,身子消瘦了许多,以致身上的衣裙空荡荡的。
萧奕和官语白白慕筱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青年,眼中透出狂喜。
自从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后,白慕筱只能依靠每日送来的两顿饭来判断日夜,至今她已经开始在墙壁上刻第十个“正”字了。
起初,白慕筱觉得萧奕一定会很快来提审自己,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开始怀疑自己错了,她变得越来越绝望。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几乎要怀疑萧奕和南宫玥让人把她带来南疆仅仅就是为了把她永远关在这里,让她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阳光
没想到,萧奕终于来了!他还是来了!
☆、887破绽
小小的牢房中,只有角落里的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芒。
萧奕和官语白气定神闲地在两个护卫搬来的交椅上坐下,竹子在一旁伺候茶水,茶香弥漫,冲散了地牢中那淡淡的霉味,仿佛他们所处的不是阴暗的地牢,而是一间茶室似的。
在最初的狂喜后,白慕筱心中越来越紧张,心跳如擂鼓般回荡在耳边。她知道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才有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想着,白慕筱不由攥紧了拳头,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道:“萧世子,无论你和侯爷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哦?”萧奕眉尾一挑,似笑非笑,仿佛在说,你又能告诉我什么?
白慕筱飞快地思索着,萧奕让手下千里迢迢地把自己从王都绑来南疆,定是有所图,她原先还以为是因为南宫玥与自己有旧怨,想要当面羞辱自己,所以太后才出尔反尔地把自己送给了镇南王府。
可是此刻她知道她错了,萧奕既然带着官语白过来,就代表着这事与南宫玥无关难道是因为西夜?
想起两年前西夜攻打西疆时韩凌赋没少给南疆军添堵,白慕筱就自以为真相了,近乎讨好地把韩凌赋当时如何挑唆先皇对付镇南王府,以及他曾和西夜大将挞海达成合作的事都一一说了
闻言,萧奕却是面露不耐之色,他根本就没兴趣听王都这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也不是为此而来。
“够了!”萧奕直接打断了白慕筱,“本世子对这些不感兴趣,本世子只想知道当年韩凌赋所献连弩的设计图纸是从何处得来!”
白慕筱完全没想到萧奕会提起连弩,不禁怔了怔,脸上露出一丝讶色。
当年为了让韩凌赋能在先皇跟前露脸,她把连弩的图纸给了韩凌赋,然而韩凌赋无能,所制作出来的连弩居然不堪一用,此后,她也就把这件事忘了,直到萧奕今日竟然旧事重提。
白慕筱半垂眼帘,一下子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
原来萧奕大费周折地把她带来南疆,为的是那连弩的图纸。
也是,她所提供的连弩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武器,韩凌赋目光短浅,却自有慧眼识英雄之人!
与韩凌赋不同,萧奕和官语白都是傲笑天下的当世枭雄!
白慕筱不由心跳加快,一度陷入绝望的心湖中又浮现了一簇希望的火苗。
她抬眼看向二人,颔首道:“连弩乃是我所设计!”她说得飞快,眸光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中闪了闪。
她在说谎!萧奕一眼就看出她眸中的心虚,与一旁的官语白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萧奕的嘴角微微弯起,透着一抹嘲讽,心道:白慕筱这个女人果然是喜欢自作聪明!
若非官语白求贤若渴,想找到连弩真正的设计者为大越所用,萧奕根本不想理会白慕筱。对萧奕而言,连弩是谁设计的不重要,只要他和小白联手,根本就没人能挡在他们前方!
官语白合上茶盖,放下了手中的茶盅,忽然道:“白姑娘,你所设计的连弩可以连发十二矢,射程达八百步,其精妙可说是举世罕见白姑娘在机簧武器上见解独到,巧思妙想,令我十分佩服。”
白慕筱自信地挺直了腰板,眸中熠熠生辉,微微一笑道:“侯爷过奖了。”
官语白缓缓又道:“最近我正在研究一种袖箭,只是在机簧上,遇上了一些阻碍,百思不得其解,还请白姑娘提点一番”说着,官语白做了一个手势,小四就从袖中拿出一卷羊皮纸。
袖箭?!白慕筱面色微变,心里咯噔一下。对她来说,袖箭不过是在话本中出现的名称而已,她根本就一窍不通。
可是机簧之术殊途同归,她不能说她不懂袖箭
她必须想办法声东击西才行!
白慕筱心念转得飞快,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含笑道:“侯爷,机簧之术只是小道。”她抚了抚衣袖,侃侃而谈,“究其根源,方是大道。萧世子,侯爷,只要二位答应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献上一种冶铁术,可以改善铁器硬脆的缺点,让铁器更轻、更硬,也同时具备更好的韧性!”
萧奕和官语白应该可以明白,一旦有了她的冶铁术,南疆在锻造兵器和其他铁器上将远超大裕,在以刀剑枪为主要兵器的时代,这将让南疆军的战斗力远超其他国家,就算将来萧奕想要挥兵北上,也是大有可能!
想着,白慕筱的眸中迸射出锐利的光芒,容光焕发。
萧奕摸着下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饶有兴味。他隐约明白了,往日里,韩凌赋应该就是这么被这个女人忽悠过去的吧。
白慕筱目露期待地看着二人,本以为萧奕会追问她关于冶铁术的事,却见对方悠哉地喝着他的茶,仿若未闻般。
与此同时,小四已经走到了白慕筱跟前,打开了手中的那卷羊皮纸。
官语白淡淡道:“还请白姑娘指教。”
看着那张羊皮图纸上繁复精细的袖箭结构与一条条备注,白慕筱浑身僵直,樱唇微颤,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回应,最后僵硬地问道:“不知侯爷想改进何处?照我看,这张图纸并无问题。”
“白姑娘可肯定?”官语白语气轻淡,却是步步紧逼。
难道说这张图纸中有什么问题?白慕筱瞳孔微缩,心猛然提了上来。
忽然,她明白了,官语白所谓的请教不过是一个借口,对方真正的目的是想看看她有没有真才实学。
官语白用兵如神,文武双全,不仅聪明绝顶,而且心细如发,如诸葛再世,他可不是自己能轻易蒙混过关的人物!更别说,他还是有备而来。
沉默弥漫在牢房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白慕筱,四周的气温在短短的几息中似乎骤降了许多,白慕筱只觉得一股寒气自心底袅袅升起。
须臾,白慕筱咬了咬下唇,终于道:“既然侯爷已经猜到了,那我也不再隐瞒,连弩并非我所设计”
这个答案早在萧奕和官语白的意料当中,两人皆是云淡风轻。
“敢问白姑娘又是从何处所得?”官语白继续问道。
白慕筱眼帘轻颤,含糊地说道:“我是无意中在一家书铺里淘到了一本来自海外的书籍,从书中所得。还有,我刚才所说的冶铁术”
只可惜,萧奕和官语白已经没兴趣听下去了,直接站起身来。他们都看出了白慕筱眼神中的游移不定,知道她不过是意图蒙混罢了。
官语白嘴角仍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道:“既然白姑娘只是偶然所得,那么想必所知有限阿奕,我们走吧。”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牢房外走去,毫不留恋。
白慕筱脸上顿时血色全无,紧张地试图叫住他们:“侯爷,且听我一言”
她还以为她可以凭借冶铁术令他们惊艳叹服,从此在南疆站稳脚跟,得到新的人生!
她还以为以她的惊世才华,凭她知他人所不知,萧奕和官语白一定会赏识她的才华。
她还以为萧奕既然连韩淮君和傅云鹤都可以重用,想必用人不拘一格,唯才是举,那么应该也会用她的!
她完全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们竟然就这么走了。
“萧世子”
白慕筱还想上前,想要叫住这二人,却被一个护卫拦住了去路。
那护卫不耐烦地以刀鞘推了白慕筱一把。
她踉跄地退了几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奕和官语白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牢房。
紧跟着,那些护卫搬走了交椅和案几,然后“砰”的一声,沉重的牢门再次关闭,牢房中又只剩下了白慕筱一个人,被绝望的孤寂与黑暗所笼罩
至于萧奕和官语白,已经走出了地牢。二人身后,地牢大门又“砰”地被人从里面关上了,庭院里一切恢复如常,鸟语花香,风和日丽。
二人闲庭信步地往前走着,萧奕漫不经心的声音自风中传来:“小白,你怎么看?”
“她没有说真话。”官语白肯定地说道。
“哦?”萧奕挑眉看着官语白。
“她说她是无意中从一本海外的书籍中看到了连弩的图纸,假设她刚才所说的冶铁术也是来自那本书籍,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官语白不紧不慢地分析道,“可是,那些风格各异却又惊艳绝伦的诗词又作何解释呢?”
总不会又有一本古籍正好记录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好诗好词吧?!
萧奕的直觉也告诉他白慕筱是在撒谎,他随口道:“那就关到她说为止!”
对萧奕来说,白慕筱微不足道,也就是关起来给口饭而已。
话语间,二人来到了东仪门附近的一条岔道前,萧奕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右边道:“小白,外祖父打算今日启程回和宇城,我要去送送他。”
官语白应了一声,道:“阿奕,替我向他老人家问安。”
两人在此分道扬镳,一个回了青云坞,一个则是走向右边的青石板小路,往听雨阁那边去了。
还未进院子,萧奕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说笑声自墙的那头传来,显然,南宫玥和小萧煜比他早到了一步。
萧奕唇角微翘,加快脚步进了庭院,一眼就看到两大两小正在一棵梧桐树下的石桌旁说话。
方老太爷坐在轮椅上,怀中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俯首看着襁褓里可爱的小婴儿。他由着小团子抓着自己的一根手指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萧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小萧煜就站在方老太爷的轮椅旁,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外曾祖父,弟弟每天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娘亲说弟弟在长身体。”明明他也在长身体,都没弟弟睡那么多!谁让他是哥哥呢,只能多照顾照顾这个懒弟弟了!
看着小萧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方老太爷笑得更开怀了,道:“我们煜哥儿真聪明,知道得真多。”方老太爷一边说,一边把襁褓交给了一旁的乳娘。
那是当然!小萧煜得意地挺了挺胸,然后把脑袋往老人家的怀里蹭了蹭,撒娇道:“外曾祖父,您要快点回来啊!我和弟弟都会想您的!”
小萧煜似乎怕老人家不信,很快又补充道:“很想很想很想!”
南宫玥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小萧煜哄人,他们家的煜哥儿啊,嘴巴就跟抹了蜜糖似的。
方老太爷本来就心中不舍,被小萧煜一说,更是一时离情别绪涌了上来,眼眶微酸,急忙道:“外曾祖父也会想念我们煜哥儿的!”
方老太爷慈爱地地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神柔和极了。
若非有事待办,方老太爷也不想离开碧霄堂,对他来说,碧霄堂已经是他的家了,外孙与外孙媳再孝顺不过,两个外曾孙可爱贴心。
可是,这一趟他必须回去。
再过几日,就是方家一年一次的祭祖了,他作为长房的代表,怎么也得回一趟祖宅!
南宫玥正想说什么,眼角正好瞟到一道颀长的紫色身影走进了院子,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笑着喊道:“阿奕!”
“爹爹!”小萧煜也看到了萧奕,急忙跑了过去,如愿地被他爹抱在了怀中,接着“吧唧”地在他爹脸上亲了一下。
小萧煜是真的想爹爹了。最近,爹爹老是不在家!
小家伙醒来时,娘亲就说爹爹已经出门了,然后在他晚上睡觉前,都没看到爹爹回来。
方老太爷也知道萧奕很忙,因此昨日萧奕来给他请安时,他就让萧奕今日不用来送他了,反正他也就是出去几天罢了。
等办完了事,他就立刻回来,他还要亲眼见证越国的成立,这是外孙的心血!
想着,方老太爷心中一片激荡,看着这对极其相似的父子朝自己走近。
“外祖父,”萧奕含笑道,“我安排了几个护卫护送您回和宇城。”
最近建国事杂,萧奕忙得只有回屋睡觉的时间,而南宫玥又刚出月子,他们夫妻俩实在抽不开身,所以这一趟他也只能让碧霄堂的护卫护送方老太爷回去了。
方老太爷也没跟萧奕客气,应了下来,然后道:“阿奕,时候不早,我也该启程了。”
方老太爷流连地看着萧奕一家四口,目光最后落在小萧烨的睡脸上,浑浊的眼眸中盈满了笑意。
这一趟,他回和宇城的方家祖宅不仅是为了祭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想着趁这个机会,和方氏族长说说他打算给长房过继小萧烨的想法。
过继规矩大,方老太爷暗自琢磨着打算等烨哥儿满一周岁时再正式向镇南王提出,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得先在方氏族中通个气。
之后,萧奕亲自推着方老太爷的轮椅去了东仪门,又抱着他上了马车,然后一家四口静立原地,一直目送马车出府,飞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小萧煜因为方老太爷的离去情绪有些低落,不过,没一会儿,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热情地跑来蹭他的小腿,小家伙就又展颜笑了。
“围棋!”
小猫是他的新玩伴,他还给它取了名字,叫围棋。
如今小萧煜每天除了跟着娘亲学习外,就是照顾弟弟和小围棋,日子过得十分忙碌充实
几天后,小家伙如常般在小书房里随娘亲读书,忽然,一阵粗率的挑帘声响起,画眉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也顾不上其他人疑惑的眼神,焦急地禀道:
“世子妃,和宇城那边刚传来消息,说是方老太爷得了重病!”
四周的空气顿时一冷。
------题外话------
弱弱的问,还有月票吗?排名不容乐观啊
新文依然是古言,构思了一年多,开头就反反复复的改了2个多月了,迫不及待的想上传呢。
重生之侯门邪妃(青墨烟水/文)恢复更新了,还在守坑的姑娘可以去打卡了~
☆、888释然
两盏茶后,闻讯的萧奕以最快的速度从青云坞赶到了碧霄堂的舒志厅,他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的脸庞上此时透着少见的凝重与锐利。
厅堂中央,站着刚从和宇城赶回碧霄堂禀话的何护卫,他看来风尘仆仆,四周的空气有些压抑。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奕看着那何护卫冷声问道。
“回世子爷,世子妃,老太爷是被气病的……”
何护卫言语间透着丝丝紧张,语调僵硬地对着坐在上首的萧奕和南宫玥抱抱拳禀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打两日前,方老太爷回到和宇城的方家祖宅后,一连好几房方家人都带着孩子上门探望。
他们心里都打着如意算盘,觉得方老太爷这把年纪了必是喜欢小孩的,自家的孩子聪明伶俐,指不定运气好就得了方老太爷的眼缘,过继为长房的嗣孙了。一旦成了长房嗣孙,那可是双喜临门,不仅能继承长房的万贯家财,还能成为世子爷的表弟——还有不到十日了,马上越国就要建国了,届时世子爷就是堂堂太子,日后更是一国之君,君临天下!
虽然这些人都没明说,但是方老太爷一见这些孩子,就知道他们所图为何。
想着当年谋害自己的罪魁祸首已经伏诛,方老太爷也就没迁怒方家其他人,他们既然都来了,他就吩咐下人安顿他们在祖宅住下,却不想反而埋下了一些隐患……
昨日一大早,五房和七房的两个孩子在花园里散步玩耍时撞上了,两个孩子刚见面就吵了起来,都口口声声说自己才是长房未来的嗣孙,这宅子、这产业都是自己的云云,两个孩子都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越吵越凶,先是五房的方世恒朝着七房的方世阙丢了石子,然后方世阙大怒,恶向胆边生,居然把方世恒推下了湖。所幸,下人救得及时,落水的方世恒只是有些受惊呛水。
之后,两家人就带着各自的孩子跑去找方老太爷理论,互相诋毁对方,闹得不可开交。
方老太爷气得不轻,将他们全都训斥了一番,并断然表示,长房就算要过继,这样顽劣任性的孩子也要不起!
那些大人知道利害,不敢得罪方老太爷背后的萧奕,只能唯唯诺诺地应声。
但是两个小孩子大概平时在家里耳濡目染地听到了一些大人暗地里对长房的非议,方世阙骄横地脱口而出,表示方老太爷是绝户,若想将来有人送终,就该对他们客气点,还有方世恒也接口嘲讽方老太爷老眼昏花,无识人之才,所以才会落得一身残废,老无可依,把方老太爷气得怒极攻心,差点没晕厥过去……
眼看着萧奕面沉如水,何护卫的头垂得更低了,不敢直视萧奕的眼睛,接着道:“……当时就已经请大夫替方老太爷看过了,大夫说,老太爷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接下来服几剂安神汤药,好好调养几日,就没大碍了,但切不可再轻易动怒。”
话落的同时,萧奕霍地站起身来,对南宫玥道:“阿玥,我要即刻去一趟和宇城。你和两个臭小子就留在家里吧。”南宫玥才刚出月子,不能赶路,而且小萧烨才两个多月,也离不开他的娘亲。
南宫玥应了一声,她知道萧奕有多关心方老太爷,所以方才听画眉来禀说方老太爷重病后,就已经吩咐下人替萧奕收拾好了行囊,此刻,她心底的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叮咛:“阿奕,你别着急,一路小心。”
南宫玥的一个眼神、一句叮嘱就让萧奕冷静了不少,他抿嘴微微一笑,就带着何护卫大步离去了。
须臾,就有两匹高头大马自碧霄堂的东街大门飞驰而出……
这时天上的日头正盛,夏季的烈日火辣灼热,晒得那官道上的砂砾反射出刺眼的白光,飞扬的马蹄驰过之处,沙尘飞舞,弥漫在官道上。
和宇城距离骆越城约莫一日半的路程,萧奕与何护卫连夜赶路,一路快马加鞭,在次日鸡鸣声响彻天际时,抵达了和宇城。
城门正好打开了,萧奕马不停蹄地径直赶到了方家祖宅。
一石激起千层浪,萧奕的到来让这整座宅子的方家人都为之震动了,就算是那些原本还在睡榻上的人也一下子被惊醒,睡意全无。
方家的族长方四老太爷也在祖宅里,闻讯后,就带着长子胆战心惊地赶来正厅迎接萧奕。
方四老太爷当然心知肚明萧奕此行恐怕是为了方老太爷被气病的事来兴师问罪的,心下惶恐,暗暗埋怨那五房和七房这次可把大家都给连累了!
“世子爷,”方四老太爷那布满皱纹的老脸轻颤了两下,诚惶诚恐地小心赔罪道,“说来都是老夫的错,没能约束好族人。”说着,他拔高嗓门对着身后的两个男子厉喝了一声,“还不赶紧向世子爷请罪!”
那两人早在得知萧奕抵达的时候,就吓得心神不宁,两人匆忙从榻上起身就即刻赶来了,看着衣冠不整,失魂落魄。
此时再听方四老太爷一声厉喝,两人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
“世子爷,我们错了,都怪我们教子无方!”
两人在地上连连叩头,心里痛骂着这次犯事的两个逆子,更怨家里的婆娘不省事,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乱说话,平白给家里人招祸!
三房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这要是世子爷一怒之下命族长把他们两房驱逐出族,谁又敢违抗世子爷的意思?!想着,他俩心中更为忐忑了。
萧奕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根本懒得与这二人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对方四老太爷说道:“四外叔祖,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萧奕已经跨步离去,留下一道高大冷峻的背影,在旭日柔和的光线中显得尤为挺拔。
目送萧奕离去,方四老太爷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又是怒火中烧,狠狠地瞪了那两个男子一眼,冷哼一声后,甩袖而去!
至于萧奕,在一个青衣小厮的指引下直接去了方老太爷的房里。
“阿奕,你怎么来了?!”躺在床上的方老太爷一看萧奕来了,便是眼睛一亮,神采焕发,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起身。
“外祖父!”萧奕快步上前,挥退了一旁服侍的小厮,亲自把方老太爷扶坐起来,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外祖父,见他老人家看着精神还不错,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笑吟吟地说道,“我是来接外祖父回骆越城啊!”
“……”方老太爷刚才也只是一时惊讶,所以脱口而出,他稍微一思量就猜到了萧奕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自然是为了自己这把老骨头!
外孙待自己真是再孝顺没有了!
方老太爷心里涌过一阵暖流,眼眶一酸,催促道:“阿奕,我没事的,你赶紧回去吧。”他絮絮叨叨地念着,“现在立国在即,诸事繁忙,你这么匆匆跑掉,算怎么回事啊?!还好你没带阿玥、煜哥儿他们一块儿来……”
萧奕笑眯眯地听着方老太爷叨念,心道:这要是他带着阿玥和那两个臭小子没打一声招呼就突然离开骆越城,指不定他那个父王又要胡思乱想,觉得是不是因为大裕的大军要打过来了,所以他们一家四口才先走为上了!
方老太爷数落了萧奕好一会儿,而萧奕一直笑容满面地坐在榻边聆听,一副恭听长辈训话的样子。
方老太爷突然噤声,好笑地叹了口气,然后话锋一转,道:“反正也祭完祖了,阿奕,明儿我们就一块儿回骆越城吧。”
“好。”萧奕乖巧地笑了,还对着方老太爷眨了眨眼,仿佛在说,外孙一切听外祖父吩咐。
方老太爷不由得想到了他的宝贝外曾孙煜哥儿,爽朗地大笑出声。煜哥儿的性子还真是像阿奕,不过阿奕这调皮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反正是不像自己……
外祖孙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方老太爷算算时间也能猜到萧奕肯定是连夜赶来和宇城,便急忙让厨房给萧奕弄了一碗蘑菇鸡丝面,之后又催促他早点去休息。
等萧奕离开后,屋子里又静了下来,仿佛阳光被阴云遮挡,屋内一下子阴沉了不少。
方老太爷浑浊的眼眸中变得极为复杂,其中似乎闪过了许许多多的情绪,片刻后,眼神渐渐沉淀,表情渐渐坚毅……
他的妻女在天有灵,应该会支持他的决定吧?!
忽然,一阵带着凉意的微风透过半敞的窗户吹了进来,庭院里隐约传来枝叶摇摆的簌簌声,似乎在回应着什么……
这一日似乎在弹指间转瞬即逝,次日一早,护送方老太爷的车队就从和宇城出发,目的地自然是骆越城。
车厢中的方老太爷撩开一边的窗帘,回头看着后方的和宇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到后来几乎快看不到了,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正要放下窗帘,就见萧奕策马来到了他身旁,笑吟吟地说道:“外祖父,你以后想回和宇城的时候,我和阿玥就陪您回来住几天!”萧奕以为方老太爷是舍不得故乡,舍不得老宅。
方老太爷怔了怔,抬眼直愣愣地看着外孙明亮清澈的眼眸,须臾,才恍若初醒般笑了,颔首道:“好。”
似乎是在这一瞬,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做出了决定——
过继之事,还是算了吧!
“阿奕,阿玥,过继之事……还是算了吧。”
回了碧霄堂后,方老太爷在南宫玥和萧奕带着两个孩子来请安时,终于说出了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这个决定。
此时此刻,一家四口都在看方老太爷,小萧煜似懂非懂,小萧烨傻乎乎地对着他笑,南宫玥目露惊讶,然后便看向了萧奕。
而萧奕根本就不在意过继的事,方老太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对他而言,过不过继都无所谓,反正萧烨都是他的孩子。
方老太爷慈爱的目光落在了小萧煜和襁褓里的小萧烨身上,脑海中想起了这次回和宇城方四老太爷与他说的那番话。
其实,在那日祭祖之后,方老太爷就已经找族长方四老太爷说了他想过继小萧烨的事,然而方四老太爷并不赞同,兄弟俩在书房里谈了很久,方四老太爷反复劝方老太爷三思。
方四老太爷心里自有他自己的计较。
若是以前,作为方氏族长,方四老太爷当然不希望长房过继“外人”作为嗣子,但是如今却又是另外一种想法了。
以前是不愿,现在则是不敢。
今时不同往日啊!
镇南王府马上就要立国了,新的越国疆土辽阔,还包含了百越、南凉、西夜以及一干小国为郡,虽然比起大裕中原还是差了一截,可是大裕周边也已经没有别的国家能与未来的越国抗衡了。
等六月十四日,镇南王正式登基后,萧奕就是大越太子,萧烨自然就是皇孙,龙子凤孙,金尊玉贵,而他们方家不过是平民,哪敢把皇孙萧烨过继过来!
这恐怕不是福,而是祸了!
只是这么想想,就足够方四老太爷胆战心惊的了。
他干脆就动之以情,劝方老太爷多为小萧烨考虑,虽然他们方家是南疆世家,家财丰厚,又有铁矿在手,但是立国后,小萧烨姓萧,是皇孙,待将来太子萧奕登基为帝,小萧烨就是皇二子,以后怎么也能封一个亲王或藩王!
倘若方家过继了小萧烨,那岂不是让一个堂堂皇子平白就低了好几等?!
方四老太爷虽然是为了劝说方老太爷才想出这么一番说辞,却是句句说到了方老太爷的心坎上。
当年,方老太爷会萌生出过继外曾孙到长房的想法,说到底是源于对外孙萧奕的喜爱,想要把长房的这片家业留给女儿和外孙的血脉……眨眼就几年过去了,如今的情况大不一样了,外孙的身份变了……
以后萧家就是大越皇室,是天家,贵不可言。
自己又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害了烨哥儿的将来!
这件事已经在方老太爷心中盘旋了好几天,方承令的事令得方老太爷寒了心,实在不愿意再过继其他的方氏男儿……
可如此的话,那长房也就绝户了。
想到“绝户”,方老太爷心中隐约有一丝痛,但痛过后,便是豁达透彻,仿佛是终于抛掉了什么沉重的枷锁一般,浑身一轻。
“阿奕,阿玥,我已经想好了。”方老太爷看着萧奕一家四口,和蔼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待将来我百年之后,我名下的产业,一半就先交由你们,等你们的孩子们长大了,就平分给他们。至于,余下的一半,就归入方家宗族吧。”想必也足以堵上方家的悠悠众口了。
萧奕低头看了笑得傻乎乎的小萧煜一眼,在他额心轻弹了一下道:“臭小子,还不谢过你外曾祖父!”
小萧煜虽然听不懂,但是爹爹让他说什么,他也就照样说了,然后又附带一堆他和弟弟有多想念外曾祖父的甜言蜜语。
方老太爷被他哄得笑得合不拢嘴,这些天空荡荡的心头一下子就被盈满了。
回头再想起他缠绵病榻、人不人鬼不鬼的那些年,方老太爷还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他而言,能像现在这样活着看到他的外孙萧奕建功立业,看着他一家子圆满和乐,那已经是他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他已经很满足了。
人生又怎么可能事事如意!
所以,过继之事,他也不再强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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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
☆、889国立
对方老太爷而言,如今最首要的事还是趁着他还算精神的时候,早点分配好这些产业,也省得方家其他几房的人再出什么幺蛾子。
长房这偌大的产业就如同是待字闺中的娇女,一家有女百家求,但也同时应了另一句老话,这家大业大,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
方老太爷慎重其事地说道:“阿奕,关于产业的分配,这几天我也已经仔细琢磨过了……”
跟着,方老太爷就细细地与萧奕、南宫玥说起了他深思熟虑后的方案——
他打算把方家名下的各种矿场和冶炼场全部留给萧奕的孩子们,这些矿场一定可以让未来的越国更为强大。
至于其它的田地、铺子、银子等,则留给方家,用其中的现银买祭田、布产业,出息用以办族学,修武场,以及供养方氏族中的孤儿寡妇、孤寡老人等等。
这次五房、七房的方世恒和方世阙闹出那些事后,方老太爷深刻地感受到了方家所面临的危机,方家渐渐腐朽了,世字辈大都没教养好,可以说已经毁得七七八八了,下一代不能再如此了。
否则,恐怕不出二十年,经历几朝的方家就要彻底败落了!
方老太爷心头沉甸甸的,幽幽地叹了口气,唏嘘道:“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阿奕,我打算以后让方家子弟九岁学艺,十四岁入伍,好好磨磨这些年轻人的性子,也免得他们以为背靠方家可以一辈子吃穿不愁。”这世上哪有千秋万代,朝代更迭更是难以避免,方家想要长远,子孙就必须能自己先“立”起来!
萧奕笑嘻嘻地凑趣道:“外祖父,您放心,进了军营后,好生摔打个几次,保管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这些个自小养尊处优的方家子弟也是该吃些苦了,这男子汉大丈夫即便是不习武,也该有强健的体魄才是!
这么说来,他们萧氏族中也该跟进才是,免得富不过三代,尽出些游手好闲的不孝子弟!萧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着。
萧奕三言两语就逗笑了方老太爷,让屋子里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变得轻快了起来,在一旁玩弟弟的小萧煜见大家笑了,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外祖孙俩说得开怀,与此同时,萧、方两家的不少人却觉得脊背发凉,寒毛倒竖,总觉得像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盯上了……
当晚,镇南王也得了消息,他这些天来一直沉重忐忑的心总算是得了些许的慰藉。
关于过继之事,虽然方老太爷没正式跟镇南王提起过,却一直是镇南王这几年来的一个心病。当年,他和先王妃大方氏成亲时,方老太爷和老镇南王曾有个口头约定,要将他与大方氏的次子过继给方家长房,可是大方氏早逝,只留下了嫡长子萧奕,后来方老太爷又过继了方承令,当初的那个口头约定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打世子妃怀上第二胎后,镇南王就突然回想起了这件事,心里偶尔也觉得要是世子妃第二胎生个女儿也不错,想必就不会遭人惦记了……等小萧烨出生后,镇南王一方面高兴坏了,另一方面心一直悬着,深怕方老太爷来打次孙的主意,生怕他旧事重提,那自己好好的一个小孙孙就要平白送给方家。
此刻镇南王总算可以放心了,心里甚为欣慰,岳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总算没老糊涂……
听闻方老太爷回方家祖宅时被族人气病,这几天才刚病愈,镇南王心里在欣慰的同时,难免又心生一分愧疚,两分同情,联想起当年萧三老太爷和六老太爷联合小方氏做下的那些丑事,更颇有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像萧家、方家这种高门大户,子孙众多,也难免会出现一两颗的老鼠屎!
镇南王赶忙就令人把库房里的名贵药材都找了出来,次日一早,就亲自跑了一趟听雨阁,探望方老太爷……
这个早上的听雨阁分外热闹。
镇南王这才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匆匆地来禀说,世子妃和世孙来了。
南宫玥是因为得知镇南王来了听雨阁,所以才特意带着小萧煜在这个时候过来请安,心里担忧场面会有些尴尬。
方老太爷自从知道镇南王曾把萧奕独自留在王都为质多年后,因为心疼萧奕,就对镇南王这个女婿心生芥蒂,甚至是不喜。
那个时候萧奕才年仅十二岁。
方老太爷简直不能想象那段时间外孙是如何孤立无援地在王都生存了下来,又是如何艰辛地得到了大裕先帝的信任,才能再次回到南疆建功立业……
如今南疆拥有的一切都是外孙在战场上带着南疆军冲锋陷阵、搏命厮杀所得!
这样的萧奕令方老太爷自豪又心疼,也连带他对镇南王的不满更深,觉得他枉为人父。
自从方老太爷来碧霄堂住下后,几年中,这对翁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些事不止是萧奕和南宫玥明白,连王府和碧霄堂上下都心知肚明,因此镇南王一过来听雨阁,立刻就有婆子跑去通禀了南宫玥。
南宫玥还未进屋,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二人的说笑声,脚下的步子一缓。
别人也许会对镇南王虚与委蛇地赔笑,但是方老太爷却是不屑,也不会这么做。
南宫玥之前也隐约感觉到自从小萧煜出生后,这两年方老太爷和镇南王的关系渐渐缓和了不少,两人至少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小萧煜。
但是他二人像今天这么随和地说笑,还是第一次!
“外曾祖父,祖父!”
小萧煜率先冲进了东次间中,南宫玥紧随其后地进屋给方老太爷和镇南王请安。
二人灼热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在了小家伙身上,皆是喜笑颜开地唤道:“煜哥儿!”
小萧煜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他兴冲冲地拿着篮子去向两位长辈献宝:“外曾祖父,祖父,这是庄子里刚送来的西瓜,可甜了!”
“煜哥儿这是给祖父吃的?”镇南王看着篮子里的西瓜,心里受用极了,觉得他的宝贝金孙果然是最孝顺他了。
西瓜早已经切好了,小萧煜又亲自给两个长辈分西瓜,服侍得周到极了。
甜蜜多汁的西瓜吃得方老太爷和镇南王心里比嘴里还要甜,气氛也越发融洽了。
南宫玥暗暗地给了小萧煜一个赞赏的眼神,微微一笑,柔声对方老太爷道:“外祖父,我给您请个平安脉吧。”
方老太爷知道这是南宫玥的一片孝心,就从善如流地伸出了左腕……
小萧煜见过林家外曾祖父给娘亲探过许多次脉,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声打扰,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关怀他的祖父。
“祖父,”小家伙煞有其事地拉起他祖父的右手叮咛道,“您要好好的!”小萧煜绞尽脑汁地想着以前林家外曾祖父对娘亲说过什么,“您瘦了,要好好休息,好好用膳,多走动……”
金孙发现自己瘦了?!镇南王闻言眼眶一酸,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