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还没消气,本不想见乔大夫人,可是一听说陈仁泰被玄甲军的人带走了,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派人去骆越城大营把萧奕叫来。
镇南王焦急地等待着,没想到才过了一盏茶时间,就有人来禀说,世子爷和世子妃来了。
不一会儿,桔梗就领着萧奕和南宫玥进了书房。
其实,萧奕半个时辰前就从骆越城大营回来了,只等着镇南王来传唤自己。他这位父王自然是没“辜负”他的期待。
二人给镇南王行礼后,镇南王面色稍缓地看着南宫玥,关切地问了几句宝贝金孙的事,然后就想先打发了儿媳,却见萧奕拉起南宫玥的手,道:“阿玥,你站得累不累?我们坐下说话。”
说着,他已经牵着南宫玥到窗边的圈椅上坐下了。
乔大夫人在镇南王说话的时候已经忍了又忍,见状,赶紧抓住机会先声夺人地说道:“弟弟,现在阿奕来了,你尽管问他,看我有没有冤枉他!”
被她这么一说,镇南王心口的怒火又被点燃,瞪着萧奕质问道:“逆……你说,是不是你派兵去驿站抓了陈仁泰?”
萧奕笑眯眯地反问:“父王,不是我,谁又敢动兵?!”
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了!
镇南王胸口一阵抽痛,捂了捂胸口。
乔大夫人猛地站了起来,急切地看向镇南王,又道:“弟弟,你看,阿奕都承认了!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囚禁钦差,捏造罪名……弟弟,你都不知道,他下面那群人就跟土匪似的……”
“不知道大姑母怎会在驿站里?”南宫玥忽然淡淡地问道。
是啊。
长姐怎么会和陈仁泰他们在一起?镇南王眯了眯眼,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
乔大夫人挺了挺胸,理直气壮地说道:“那还不是都怪阿奕做事鲁莽!我才特意去驿站想见陈大人给王府求情。本来,陈大人和三公主殿下已经答应不怪罪了,没想到玄甲军的人忽然就冲去把陈大人给拿下了!”
乔大夫人越说越气,她费尽心力为王府筹谋,偏偏萧奕一次次地捣乱,非要把王府拉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南宫玥微微地笑了,温声道:“大姑母为了我们王府与三公主交好,真是用心良苦。”
她温婉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只是下一句就是语调一转,透出了几分锐气,“甚至还不惜给煜哥儿的乳娘下药!”
最后一句话是字字铿锵有力。
什么?!镇南王一听和宝贝金孙有关,瞬间双目瞠大,急忙问道:“世子妃,这是怎么回事?”他怀疑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了乔大夫人。
乔大夫人眸光一闪,想也不想地否认道:“世子妃,你莫要血口喷人!”
南宫玥嘴角的笑意更深,也不着急。乔大夫人这种人一向不见黄河不掉泪,她也没指望对方会乖乖就认罪。
南宫玥步步逼近地继续道:“侄媳听说王府管厨房采买的徐嬷嬷,她的儿子似乎刚娶了妻子,是一户邱姓人家的姑娘。那位邱氏的祖母好像是大姑母您的陪嫁嬷嬷胡嬷嬷吧?说来大姑母您还真是爱屋及乌,还给那邱氏置办了那么丰厚的嫁妆,在茂丰镇置了一个小宅子,又买了十几亩地……”
南宫玥看着像在与乔大夫人闲话家常一般,但是说的每句话都让对方心惊肉跳。
而南宫玥的眸色幽深一片,她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平静。
今天终于可以把这笔账给算一算了!
自从年前发现备用的乳娘出了问题后,百卉就一直在调查问题的根源,为此,百卉仔细地把三个乳娘平日里的吃食都筛选了一遍,一样样地把没有问题的食物排除掉……最后,她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几道专门给乳娘们准备的补品上,比如十全大补汤、八珍汤等,这些补汤中除了食物外,还放了人参、茯苓、炙甘草、白术等等多种药材。
百卉亲自查了那些药材,才发现其中的川芎被掉包成了一种名叫芦槿的草药被放入了十全大补汤中,这两者极为相似,那些厨房的普通厨娘和丫鬟根本区分不出来。
那些滋补的草药都是管王府厨房采买的徐嬷嬷买进王府的。
百卉没有打草惊蛇地去质问那徐嬷嬷,而是悄悄调查了徐嬷嬷是从何处买来的“川芎”,川芎本来是从城中的回春堂采购的,从回春堂出来的时候还是川芎,可是到了王府后,就变成了芦槿。
很显然,是徐嬷嬷动了手脚。
之后,南宫玥就吩咐朱兴把徐嬷嬷调查了一番,把徐嬷嬷家里每个人的根底都给刨了出来,才发现原来徐嬷嬷的儿子娶媳妇,娶的人和乔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大姑母,侄媳说得这些没冤枉您吗?”南宫玥含笑问道。
乔大夫人外强中干地说道:“敢情我给胡嬷嬷一点田产还要经过侄媳你的同意不成?”她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
“父王,真相到底如何,把那徐嬷嬷提上来一审便知。”南宫玥转头看向了镇南王,恭敬地欠了欠身,“父王,三位乳娘身上所下之药极其罕见,据儿媳所知,恐怕只有大内宫廷才有。儿媳知道三公主殿下因为三驸马之死而迁怒我们王府,却没想到大姑母竟然会帮着三公主殿下……”
她说着,眼中似乎含着水光,做出一副悲怆愤慨的样子。
“实在是令儿媳心寒!”
其实,南宫玥心知乔大夫人因为履次被自己下了面子,又因为乔若兰的事,对自己更是记恨在心,才会和同样对自己不满的三公主“臭味相投”地凑到了一起。
可是镇南王没必要知道这点。
她半垂的眼帘下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飞快地与一旁的萧奕交换了一个眼神。
镇南王没注意南宫玥,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乔大夫人身上。
☆、740平妻
“大姐,你还有何话可说?!”
镇南王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
“我……”乔大夫人支支吾吾,脸色阴晴不定。
见状,镇南王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面沉如水,额头青筋乱跳。
又是长姐!
长姐竟然胆敢毒害王府的嫡长孙,他的嫡亲孙子,这简直就是胳膊肘往外转,帮着外人来害自己人!
以长姐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或者说,三公主能给她什么好处?!
镇南王眯眼审视着乔大夫人,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知弟如姐,乔大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急了。
上一次,弟弟一生气就撤了乔家的军职,这一次,自己若是不能安抚住弟弟,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乔大夫人咽了咽口水,急忙解释道:“弟弟,都是世子妃对我无礼在先,我也就是气不过,那也不过是些泻药罢了,又是给乳娘吃的,根本无伤大雅!”
乔大夫人心里也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她又不是给南宫玥下药,不就是给乳娘下点泻药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顿了一下后,乔大夫人又补充了一句:“弟弟,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如果是以前,镇南王也许会被乔大夫人和稀泥地安抚过去,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这句话充满了嘲讽:她这都给他的宝贝孙子下药了,还敢厚着脸皮说她自己是“豆腐心”?照他看,是最毒妇人心才是!
南宫玥一直在观察镇南王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唇畔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她放下手里的青花瓷茶盅,趁热打铁地直接问道:“父王,您可还记得去年春猎的事?”
她只是点到为止,却是听得乔大夫人一头雾水,不懂这世子妃怎么莫名其妙就提起了秋猎。对于其他人而言,去年春猎发生了不少事,可是对于镇南王,却只有一件事——
梅姨娘!
镇南王瞳孔猛缩,放在书案上的右手紧握成拳。
这么想来,这也不是长姐第一次对王府不利了。
先有梅姨娘,后有安家那些事,现在长姐又和三公主搭上了关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见长姐在其中上蹿下跳,他一直说服自己她只是贪利,是无心,可是真的如此吗?
前两次的事就差点给镇南王府惹上抄家灭族之祸,更让他在萧奕这逆子跟前矮了一截,而这一次,长姐又会替王府带来什么样的灭顶之灾?!
镇南王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带看着乔大夫人的眸光也变得诡异复杂起来,似惊疑,似揣度,似探究……
疑心的种子已经埋下了,接下来会如何萌芽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南宫玥微微一笑,又端起了茶盅,不再说话。这一次,乔大夫人所为是真的激怒她了!
一旁的萧奕着迷地看着自家世子妃那好像小狐狸一样的笑容,心痒痒的,真是恨不得飞扑过去……
偏偏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
总要把这出戏唱完才行!
萧奕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锐芒,漫不经心地说道:“父王,现在连平阳侯都说那圣旨是假的了,大姑母却口口声声地污蔑儿子囚禁钦差、捏造罪名什么的,也不知道大姑母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
说着,他瞥了乔大夫人一眼,嘲讽地继续道:“又或是三公主殿下巧舌如簧,慷慨解囊,许了大姑母什么好处不成?”
“弟弟,你别听阿奕胡说,我没有!”乔大夫人气得跺了跺脚,大步走向镇南王的书案,歇斯底里地怒道,“分明就是他自己犯了错,现在还要祸水东引!”
乔大夫人现在觉得萧奕是真疯了,事到如今还要颠倒黑白。她不知道萧奕是怎么胁迫了平阳侯配合他,但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镇南王半垂眼帘沉思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这逆子的话有一半不能信,陈仁泰送来的圣旨怎么可能是假的?!
可是,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覆水难收啊!
如今,就算他把陈仁泰放出来,说一切只是一个误会,陈仁泰会信吗?皇帝会信吗?
他自己尚且不信,更别说别人了!
也唯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退一步想,既然这逆子连平阳侯都能“搞定”了,说不定“假传圣旨”这件事也能含混过去……
镇南王的眼中闪现了一丝希望的火花,而乔大夫人见他一直不说话,更紧张了,又嚷嚷道:“弟弟啊,你还是管管阿奕吧,阿奕手下那些人连钦差都抓了,纸是包不住火的,要是传出去,那可是谋反的大罪啊!”乔大夫人越想越惶恐,一旦萧奕所为惹得龙颜大怒,整个镇南王府都会被牵连。
镇南王眉头一皱,不悦地朝乔大夫人瞥了一眼,眸中的思虑更浓重了。
长姐口口声声为了王府,却把“造反”这种罪名都随意地往王府的脑袋上冠,这到底是要帮王府,还是要害王府!
还有三公主,她连他的宝贝金孙都想害,可见是把奎琅惨死的账都算到了镇南王府的头上,那么她谋害世孙不成,下一步又打算怎么对付王府?!
会不会今日长姐来找自己就是三公主打算顺水推舟,试图说服自己放了陈仁泰,然后皇帝就可以以“谋反罪”来治罪镇南王府?!
镇南王府谋反对长姐而言,毫无益处,很显然,她又被利用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可是长姐却一次又一次地成为别人手中对付王府的武器……
镇南王不知道是该怒其不争好,还是恨其无用好。
说到底还是乔大夫人对他这个弟弟有了怨气,想要报复王府,才会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三公主只是稍稍许以好处,她就和三公主一拍即合,合谋对付王府。
愚妇,真真是愚妇!
之前,她曾两度被百越利用;今日,她又轻而易举地被三公主撺掇;来日,也许皇帝只需三言两语可以让她把王府给卖了,而她还觉得她所行所为都是为了王府、为了他这个弟弟好……
镇南王越想越是惊惧,心神飘远,连乔大夫人叫嚷着又说了什么也传不进他的耳朵里……
南宫玥同样是魂飞天外,自从煜哥儿出生后,自己与他几乎是寸步不离,也就是双满月酒宴上被抱走了一会儿,刚才她也是趁煜哥儿睡着的时候出门的,也不知道煜哥儿现在是不是还睡着,又或是醒了正在哭闹着找她……
她心不在焉地放下了茶盅。
萧奕一看南宫玥的茶盅空了,立刻殷勤地起身去拿了茶壶,亲自给他的世子妃端茶送水,又“亲自”试了试茶水的温度,这才笑嘻嘻地把茶盅送到了南宫玥的手中。
南宫玥自然看到这个茶盅已经被他沾过了,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如他所愿地捧起了茶盅,同时又看了看镇南王和乔大夫人。
这一次,父王应该可以下定决心了吧。
乔大夫人正在镇南王的书案前来回走动着,嘴巴嘀嘀咕咕地说着:“……弟弟,我可都是为你好!我们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是一家人,我什么时候不是为你考虑?!……弟弟,你倒是说话啊!”
弟弟,我可都是为你好!
这一句像是一道利箭一样直刺镇南王的心口,让他猛然回过神来,眼底浮现浓浓的阴霾。
长姐如此是非不分,又固执己见,而他总是念着姊弟情分,不想把事情做绝……哎,也是自己错了。
若是继续纵容长姐,恐怕她迟早要给王府带来弥天大祸!
这一次,他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想着,镇南王的眼神就变得果决起来,抬眼朝乔大夫人看去,又抬手示意她噤声:“大姐,你不用再说了,本王已经有了决议。”
乔大夫人惊喜地松了口气,道:“弟弟,我就知道你会听我的……”
谁想,就听镇南王接着说道:“三日后,不,明日,你和大姊夫一家人就立刻回黎县,本王会派兵随行,以后,乔家的人谁也不允许再踏出府门半步。”
什么?!乔大夫人傻眼了,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明明是侄儿萧奕犯下了弥天大错,马上要给王府招来滔天大祸,可是镇南王竟然要赶走他们乔家?!还要把他们软禁在黎县的乔府里!
弟弟这是被下了什么蛊?!
“我不回去!”乔大夫人气冲冲地说道,气得连眼珠都布满了血丝,好像要瞪出来了,“弟弟,你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迷……”
“够了!”镇南王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语调强硬地说道,“大姐,要么就回黎县,要么就给本王去嶂南!”
“嶂……嶂南?”乔大夫人结结巴巴地重复道。
嶂南是位于南疆西南边境的一片蛮荒之地,是流放囚犯的地方,镇南王要是把他们乔家送去那,岂不是要发配乔家?
嶂南那等蛮荒之地如此艰苦,她怎么可能住得惯……
乔大夫人的脸色一片惨白,嘴巴张张合合,忽然间,肩膀好像一下子垮了下去。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选择!
镇南王也觉得身心疲倦,很快就唤来了长随,颁下一连串命令后,乔大夫人就被带走了,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只剩下镇南王、萧奕和南宫玥三人。
戏唱完了,帷幕也落下了,萧奕也没打算久留,和南宫玥站起身来,道:“父王,没什么其他事的话,儿子和儿媳就先告辞了……”
镇南王含糊地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可就在挑帘声响起时,他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脱口喊道:“逆……阿奕,陈大人的事怎么办?”
萧奕挑着珠链,让南宫玥先出去了,自己则转头看向了镇南王,随口敷衍道:“父王,这事您不用多管。您要是闲着无聊,就再纳几个妾便是。”多一点人分走他这位父王的心,也省得他这么闲,老是跑去碧霄堂看自家的臭小子。
“逆子!”镇南王气得面红耳赤,大骂道。
有哪家的儿子会这么和父亲说的话?!孽障,真真是个孽障!
萧奕根本不理会镇南王,毫不留恋地离去了,把他的吼叫都当成了耳边风。
萧奕潇洒地走了,留下镇南王还是心绪不平。
一来,陈仁泰的事总要有个了结,难道那逆子能关他一辈子?
二来,长姐那边虽然被他控制住了,可是难保三公主会不会再联手他人对王府下手……
还有乔家,乔家那边也得给个交代。
若非长姐胡闹,本来大姐夫乔兴耀还是好好的副将,现在却要被拘在黎县的宅子里,也真是祸起萧墙。别的不怕,他就怕乔兴耀在这个时候休妻,让王府蒙羞……
镇南王眯了眯眼,忽然灵光一闪地拍了下书案。
对了,干脆给大姐夫再抬一个平妻便是!
他记得大姐夫以前有个识大体的红颜知己,是朵解语花,后来好像还抬入府中做了姨娘。
如此,不如自己顺水推舟,应该可以稍稍缓解大姐夫心头的苦闷。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急忙让人把卫侧妃叫了过来……
……
当百来号士兵押送着乔大夫人回了乔府时,乔家人已经深知不妙,一家人急匆匆地聚集在正堂里,本来还以为上次封府的噩梦又要重演,没想到这一次更严重,他们一家人竟然都要被强送回黎县圈禁起来。
这一刻,乔兴耀真是扑过去掐住乔大夫人的脖子的冲动都有了,想质问她到底又做了什么蠢事,才把他们乔家害到了这个地步。
紧接着,他们就听闻卫侧妃来了。
“一定是弟弟想明白了!”乔大夫人原本如死灰一般的眼眸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嘴巴里反复地喃喃念叨着。
不一会儿,卫氏就在一个嬷嬷的引领下款款地来了。
在众人给她行礼后,她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府中的余姨娘可在?”
乔家人都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但还是很快就把人给带来了,那余姨娘年仅二十芳华,穿了一件水红色石榴花褙子,看来娇弱妩媚,袅袅地对着卫氏屈膝行礼。
卫氏端坐在上首,客套地说道:“余姨娘果然温雅贤良,举止得体……”
众人几乎傻眼了,没想到卫氏竟然莫名其妙地夸起一个初次见面的姨娘来,一直等她说要把余姨娘抬为乔兴耀的平妻时,厅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卫氏的意思当然就是镇南王的意思。
也就是说,乔大夫人在镇南王跟前已经彻底失去了宠信与颜面!
“不可能!不可能的!”乔大夫人指着卫氏的鼻子骂道,“是你这贱人从中作祟是不是?你到底跟王爷说了什么?……”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那疯狂的眼神和表情形同疯妇般,几乎就要飞扑过去,一旁的两个婆子赶忙钳住了她。
卫氏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眼神看着乔大夫人,根本就懒得与她多说。
乔大夫人竟敢意图对世孙下手,落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是她自作自受,她能保住一条命,也就是因为她是王爷的嫡姐。
乔家的事在骆越城里没掀起什么波澜,更多的府邸都把焦点关注在了钦差陈仁泰被玄甲军拿下的事,不少高门府邸都不由开始揣测世子爷此举的用意,人心躁动,惴惴不安,有些人家开始自危,更有甚者还跑去王府试探口风。
相比之下,某些年轻气盛的小将反倒是无所畏惧,甚至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次日申时,姚良航才一出骆越城大营,就被几个小将给围堵了,被人半推半就地拉去了城中的踏云酒楼喝酒。
进了雅座后,于修凡一边亲自给姚良航斟酒,一边笑嘻嘻地说:“姚小将军,听说您昨天跑了一趟驿站,干了票大的?”
于修凡心里还是颇有几分扼腕,这么有趣的任务,大哥怎么就不交给他们新锐营,偏偏给了玄甲军呢!
不止是他有这种想法,同桌的几位幽骑营的小将也是心有戚戚焉。
姚良航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从小循规蹈矩,本来和于修凡、常怀熙这些纨绔是两路人,如今因为世子爷,大家才算是上了一条船。虽然他们也算打过不少次交道,但每一次他还是有种把这些人重新塞给夫子去启蒙的冲动。
什么叫干了票大的,以为他是土匪吗?
“奉命行事而已。”姚良航淡淡道,拿起酒杯,一仰首,爽快地先干为敬。
“好酒量。”于修凡赶忙殷勤地又给他斟满了酒,顺便把称呼改得亲近了些,“姚兄真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啊!”
常怀熙在一旁默默地径自饮酒,对于于修凡自来熟的本事见怪不怪。
“不过,还是太便宜那个陈仁泰了!”李得广挥着拳头道,“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主意打到大嫂和世孙头上!”
李得广嘴里骂的是陈仁泰,但是在场众人心里都知道陈仁泰是皇帝派来的,圣旨更是皇帝亲手盖下的御印。
这一次,世子爷敢对付陈仁泰,自然是做好了和皇帝直接对上的心理准备!
几个小将面面相觑,一时间,雅座中的气氛有些凝重。
在座的这些小将都是自小在南疆长南疆大,天高皇帝远,本来对皇帝也没什么特别的尊重,在他们的记忆里,有的也不过是皇帝一次又一次令人无比失望的行径罢了。
招奎琅为驸马,把百越圣女许配给皇子为侧妃,下令南疆军协助奎琅复辟,如今还要世子妃和世孙去王都为质!
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令人齿寒!
几个小将越想越是愤慨,陆平遥一口饮尽杯中之酒,然后“啪”的一声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咬牙道:“反正我们什么也不用想,只要跟着世子爷就是!”
世子爷吩咐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就是!”李得广附和道,“只要跟着世子爷,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跟着世子爷打过百越,伐过南凉,还有什么世面没见过!
话语间,几个小将的眸子都如夜幕中的璀璨寒星般熠熠生辉,脸上、眼中都有着共同的信念——
世子爷。
就算世子爷想造反,他们也敢奉陪!
这个时候,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几个小将心有灵犀地举起手中的酒杯,然后都是举杯,仰首一饮而尽。
以表此心!
“啪”
那些空杯子被摔在了地板上,几位小将都是相视而笑……
雅座中又响起了年轻人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
三月二十八,平阳侯第三次来到了碧霄堂,这一次他总算是见到了萧奕。
半个时辰后,平阳侯方才从东街大门出来,这时,已经过了巳时,灿烂的阳光已经极为刺眼,直刺进平阳侯的眼眸里。
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眼眸中一片幽深,晦暗如同那深不见底的深谷。
他知道,一旦开弓,就再没有回头箭了!
☆、741还愿
平阳侯离开后,萧奕和官语白也从厅堂里出来了,沿着一条青石板小径缓缓前行。
春日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二人的身上,让人不由得放松了下来,萧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朗声道:“小白,现在是春天,天气正好,哪天我们叫上小鹤子他们去踏青吧。”
他一边说,一边心想着:这个主意不错,正好趁机把那臭小子丢家里给乳娘、丫鬟们照顾,让阿玥出去放放风。
哎!明明家里养了这么多下人,一个乳娘应付不了那臭小子,再加九个丫鬟总够了吧?
偏偏阿玥对那臭小子太上心,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他越想越是不爽,心里就像是冒着酸泡泡似的。
官语白哪里知道萧奕在想这些,笑着应下:“好。”
话音才落下,就听上方传来一声欢快的鹰啼,白鹰似乎知道可以出去玩了,和灰鹰一起欢快地在上面展翅盘旋,追逐。
官语白嘴角的笑意更深,道:“寒羽也是闷坏了。”再不让它和小灰出去玩玩,这镇南王府怕是没有鸟雀蛇鼠敢过来了。
萧奕亦是仰首看着空中的双鹰,忽然说了一连串的名字:“姚砚、田禾、华和威、程昱、李得显……”
说着,他又转首看向了官语白,“小白,你觉得他们几个如何?”
官语白面露沉吟之色。如今正值春日,天气转暖,他原计划今年初春返回南凉,但是骆越城这边亦抽不开身,而目前的南凉还缺一个可以主持大局的人,所以他和萧奕就商量着挑合适的人选去南凉,一文一武。
这两个人既要是他们信的过的人,又要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
萧奕忽然觉得捉肘见襟,他缺人啊,他麾下那些小将虽然在一步步地成长起来,可是距离统帅三军、独当一面,却还相差甚远;至于文官,那更是稀缺——南疆地处边疆,多年遭外族骚扰,以致南疆上下皆重武轻文……
想着,萧奕就忍不住想叹气。
这时,官语白缓缓道:“武将这边,可令田老将军前往,可是文官……”他叹息着摇了摇头道,“程昱、李得显他们守一时尚可,然不是长久之计。”
南凉再小,也是一国,现在的几个人选治城尚可,治国却尚不及。
萧奕一向不纠结,很快就重振精神道:“反正也不是十万火急,先让他们过去,我们再慢慢找。”南疆这么大,他就不信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话语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青云坞,石桥下,湖面波光粼粼。
桥下湖水中的鱼儿似乎知道上面有人来了,从四面八方游来,在湖面下甩着鱼尾,如众星拱月。
俯视着湖面下的鲤鱼群,官语白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萧奕道:“阿奕,我们商量过的新募兵制,我已经拟好了初稿……”
“这么快?!”萧奕眸中一亮道。
尽管南疆有大军二十万,但这几年连年征战,兵力亦有不少折损。
南疆要想不受大裕制肘,兵力决不能少,然而,为了南疆民生,也不能随意纳农为兵,所以这些日子萧奕一直在和官语白商量此事,官语白提出要拟一个新的征兵制,并说了大致的想法。
萧奕亦觉得此法可行,两人大致协商了一番后,就由官语白着手拟具体的章程。
后面的小四却是眉头一皱,就是为了那什么新募兵制,公子已经琢磨修改了好些日子,书房里好几箩筐涂涂改改的废纸都是他亲自拿到院子里烧干净的。
小四瞪了萧奕一眼,没跟二人进屋,直接飞身上了屋檐,歪着身子打盹去了。
而前面的两人则快步进了官语白的书房,隔着书案坐下。
一张写得满满当当、字迹工整的宣纸压在小小的镇纸下,遒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
官语白觉得大裕如今的募兵制还是局限性颇大,想在此基础上增加一种新的兵制。
他们初步计划在开连城、府中城、雁定城、永嘉城和登历城五城试行。
这种新兵制是将兵民合一,招募那些农人在农闲时训练,战时从军,由南疆军为其配备武器和战马,而一旦入伍,就可以免除全家的赋税。
新兵制目的说到底是为了预防日后的战事,在必要时,可以把这些农兵作为兵力补充,可战可守,如此南疆方能立足不败之地。
而之所以选择在这五城中试行,一方面因为萧奕在这五城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另一方面,这五城的百姓都曾遭受战火的摧残,比起那些生活在安逸中的百姓,他们更能深刻地领会到活着就必须居安思危。
萧奕飞快地将那张面面俱到的文书看了一遍,桃花眼中熠熠生辉,抚掌道:“好!我明日就令人把这文书发往五城!”
他可以想象出这道新的征兵制必然会在南疆激起千层浪花,有支持,也会有反对。
不过,这才是乐趣,不是吗?
萧奕抬眼朝官语白看去,两人相视而笑,萧奕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古语诚不欺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白,你说是不是?”
官语白但笑不语,外头屋檐上的小四却是眉头一抽,心道:谁跟你物以类聚啊!
萧奕飞快地收起了那张文书,然后朝书案上的漏壶瞥了一眼,然后起身问道:“小白,我和阿玥待会儿要去听雨阁陪我外祖父用膳,你可要一同?”
官语白摇了摇头,道:“我待会还要去一趟大营。”
萧奕怔了怔,这才想了起来,最近这段时日,官语白正在给神臂营招募新兵。
说是招募新兵,其实是从全军中择优选出合适的精兵,编入神臂营。
这一次要的人手还不少,三千神臂营要扩充为一万。
招募文书一发出去,就引得骆越城大营一阵骚动。
其实萧奕和官语白早就想扩招神臂营,改营为军,但是神臂营的连弩和铁矢实在是既烧钱又烧矿,直到最近萧奕因为得了老镇南王的产业、南凉的赋税,再加上百越的供奉,他的手头才渐渐宽裕了,就立刻行动了起来,如今连弩已经又制了三千把,加上百万铁矢,只等着新兵就位。
这新兵选拔也选了十来日了,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出结果了。
神臂军乃是官语白麾下,如今选好了新兵,官语白自然是该去一趟大营,整编一番。
萧奕幽幽叹了口气,对着官语白挤眉弄眼,道:“虽然我也想和小白你过去看看热闹,可是小白啊,我现在为人父了,得了空,还是得留在家里奶孩子……”
也不知道在“显摆”些啥?!小四的眉头又抽了一下,不知道第几次幸灾乐祸地想着:活该这萧世子生个儿子气死他!
官语白忍俊不禁地笑了,右手成拳放在唇畔,笑得干咳了两声,引得在外头转悠的双鹰都不时地飞到窗口,好奇地往里面张望着。
日头越升越高了,炎日当头。
这一日,乔家人在勉强拖延了一日后,还是被镇南王的人强势地送走了,据说,乔大夫人病了,还发着高烧,却没让镇南王有半分动容。乔兴耀明白乔大夫人是彻底失势了,心里恨她害了自己一家,可是镇南王既然给自己抬了平妻,他就必须“领情”,否则,要是连他也惹怒了镇南王,谁知道他们一家又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比起玄甲军拿下陈仁泰引起的风波,乔家的离去在骆越城中几乎是无人知晓,不过是一阵微风拂过湖面,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没留下……
甚至连镇南王也把长姐一家抛在了脑后,满心想的还是陈仁泰。
虽说萧奕让镇南王不要管,但是镇南王怎么可能真的放手不管,接下来的日子,他愁得白头发都多了几十根,愁归愁,却也委实舍不得他的宝贝金孙,时常辗转难眠。
有时候,他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就倚靠在窗边悲风伤月,叹息到底上辈子欠了那逆子多少债,要为他这样操碎了心。
有时候,他午夜梦回时,梦到他们镇南王府被皇帝一道圣旨满门抄斩,尸横满地,便惊叫着坐了起来。
卫氏是枕边人,自然对镇南王的变化深有感触,干脆就照着世子爷的“提议”,又贤惠地给镇南王纳了一房年轻的娇妾……
十五岁的新姨娘青春亮丽,娇俏可人,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一下子就吸引了镇南王大半的注意力,一个月有大半的日子宿在那里,觉得自己还是正值壮年,春秋正盛!
偶尔不小心想起陈仁泰时,他就对自己说,既然这犯错的逆子都不操心,他又何必没事杞人忧天,熬得自己短寿几年!
镇南王忙着享受着娇妾的暖玉温香时,却完全没意识到萧奕对南域的掌控力正在一点点地加深,如同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树深深地将它的根须扎根到泥土的深处,越来越深,越来越牢固……哪怕有一天,暴风雨骤然降临,也无法动摇它分毫!
镇南王忙着享受着娇妾的暖玉温香时,却完全没意识到萧奕对南域的掌控力正在一点点地加深,如同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树深深地将它的根须扎根到泥土的深处,越来越深,越来越牢固……哪怕有一天,暴风雨骤然降临,也无法动摇它分毫!
四月的南疆细雨绵绵,好不容易到了四月中旬,才算晴朗起来。
四月十七,想着天气晴了好几天也够暖和了,南宫玥特意与萧奕,还有他们家的小萧煜一起出了门,一家三口前往城外的大佛寺。
去年,小夫妻俩曾经和南宫昕夫妇俩一起去大佛寺求子,如今喜得贵子,当然是要亲自带着孩子去大佛寺还愿。
这一次不用赶着烧头柱香,所以他们的行程也安排得分外悠闲。
今日可以说是小家伙出生后第一次出门,南宫玥心里也有各种的担忧,怕他不习惯坐马车,怕他不习惯颠簸……没想到小家伙的适应能力出乎意料的强,马车平稳地驶出两条街后,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在南宫玥的怀里自得其乐。
小家伙快三个月了,最近已经很少给他裹襁褓。今日他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刻丝薄袄,戴了一顶镶着一圈兔毛的帽子,巧手的莺儿还在帽子上做了一对猫耳朵,戴在他头上看来可爱极了,惹得他爹一早看到猫小白和小橘好奇地打量着小家伙时,灵机一动,差点又给取了一个叫“小红”的乳名。
小家伙显然对马车很好奇,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四下打量着,偶尔咧嘴一笑,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觉得有趣的事物。
萧奕见南宫玥自上车起目光就全神贯注地集中在那臭小子身上,撇了撇嘴,嘴上却是道:“阿玥,你累了吧?我来吧。”
他伸手接过了南宫玥怀中的小家伙,小家伙的目光立刻朝他看来,他已经会认人了,更喜欢娘亲软绵绵、香喷喷的怀抱,于是粉嫩的嘴巴动了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四肢更是在半空中用力地蹬着,似乎不太乐意被人接手。
萧奕不以为意地掂了下大红色的小肉团,小家伙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又咧嘴“咯咯”地笑了,小脸笑得圆鼓鼓的。
这臭小子也没别的优点,也就是爱笑、好哄。
有时候他哭闹起来,只要一个拨浪鼓轻轻地甩动两下,就足以让他破涕为笑。
没原则!也不知道这点像谁?!萧奕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马车一路缓行,本来大佛寺距离骆越城也不过是七八里路,今日却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到。
车夫小心翼翼地把车停稳后,才算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给王府赶车这么多年,也算是见了不少世面了,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谁让如今王府最金贵的小世孙在里面呢。
这要是惊马什么的吓到了小世孙,别说世子爷和世子妃,连王爷也绕不了他!
今天是来还愿,关键是心诚,所以萧奕并未大张旗鼓,只是带了七八个碧霄堂的护卫随行。
吩咐丫鬟、马夫和护卫在寺外候着,小夫妻俩给小家伙裹了一件大红斗篷后,就抱着他进了寺门。
这时,已经过了巳时了,大佛寺中正是香火鼎盛的时候,四处可以看到信徒来来往往。
所经之处,众人的目光都难免落在小夫妻俩的身上,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容姿出众,如同一对画中走出来的璧人般好看,更因为萧奕怀里抱的孩子。
不少年轻的妇人和姑娘都向南宫玥投来艳羡的目光,时人多讲究“抱孙不抱子”,这富贵人家有乳娘丫鬟抱着孩子,而普通人家多是当娘的自己抱娃。
可是这位出身不凡的公子却毫无避讳,显然是极为疼爱自家娘子的。
南宫玥心里既有几分甜蜜,又有几分无奈。其实她也想多抱抱煜哥儿的,煜哥儿长得快,现在不多抱抱,估计再过几个月,她就要抱不动了……
思绪间,观音殿就出现在了前方。
上次来得早,萧奕又刻意让人安排过,所以观音殿空无一人,而今日外面已经等着三五个少妇。
见二人朝观音殿过来,几个少妇好一阵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萧奕嘴角一抽,不由想起那次去安澜宫祈福时莫名其妙地引来一群女人找阿玥簪花,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些女人不会又来了吧?
其中两个妇人犹豫了一下,就大着胆子过来了,一个圆脸的妇人笑容满面地与南宫玥搭话:“这位夫人,您可是来还愿的?”
南宫玥笑着颔首:“正是。”
另一个瓜子脸的夫人立刻笑吟吟地说道:“刘大嫂,我说了吧。这里的送子观音很灵验的!对了,还有这里的签文也很灵验!”她兴奋得微微拔高嗓门,也问南宫玥,“这位夫人,您当时可求了签没?”
南宫玥微微一笑,又点头道:“这里的签文很灵验的。”
可不就是!
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求了一支上上签,然后小宝宝果然“来”了。
两个来搭话的妇人均是喜笑颜开,忍不住都朝萧奕怀里的小家伙看了看,惊艳的目光粘在了小家伙身上,戴着猫耳朵帽子的小团子眼睛明亮,精神饱满,白里透红的脸蛋漂亮得不可思议。
“这孩子养得真好啊!”那瓜子脸的夫人叹道。
萧奕得意地勾唇,心道:那是,自家的臭小子可是阿玥精心照顾的。
“是啊,您家的姑娘太漂亮了!”那圆脸的妇人在一旁艳羡地附和了一句。
姑娘?!萧奕顿时面色一僵,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道:“你看不出他是个臭小子吗?”男女都分不清,这些人的眼神也太差了!
是个哥儿?两个妇人傻眼了,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但又觉得哪里有些怪,面面相觑。这么漂亮的哥儿怎么叫“臭小子”呢?
两个妇人尴尬地告退了。等回到友人身旁后,她们又兴奋了起来,激动地说着这里的送子观音如何如何灵验云云的。
南宫玥在一旁盯着小团子好一会儿,自家的孩子漂亮她当然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会被错认成姑娘,看来这大红色的衣裳是不能再穿了。
不对,煜哥儿长得这么像他爹,恐怕不只是大红色不能穿……
当娘的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簌簌簌……”
一阵微风忽然刮来,吹得头顶上方茂密的枝叶簌簌作响,萧奕警觉地替怀里的小家伙拢了拢斗篷,可是小家伙却兴奋极了,看着上面浓密的树荫,乐得手舞足蹈,又傻乎乎地咧嘴笑了,让他爹也跟着扬了扬唇角。
萧奕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了点小家伙的眉心,笑嘻嘻地说道:“阿玥,你不觉得今天该来找菩萨还愿的是这个臭小子吗?菩萨给了他我们这么好的爹娘……”
南宫玥不由扶额,同情地看了自家的煜哥儿一眼,心道:煜哥儿,摊上这么个爹,也不是你能选的,以后娘亲会加倍对你好的。
这时,殿内的香客三三两两地出来,外面的妇人则依次进殿,二人也跟着往观音殿走去。
南宫玥一边走,一边心头浮现一个念头:既然都来了,干脆再求求送子观音吧。
阿奕想要女儿,她也想给煜哥儿添个妹妹呢!
她勾唇笑了,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把这个当做是她和观音菩萨之间的小秘密。
她虔诚地在蒲团上跪下,闭目合掌。
既是对着菩萨还愿,又是再一次地许愿。
这一日,两人也没留在寺内吃斋饭,还了愿后,就踏上了返程,未时左右,一行车马就平安回到了碧霄堂。
马车缓缓地驶进了东街大门,竹子正在门后的庭院里焦急地走来走去,一看马车进来,就急忙迎了上来,“世子爷!”
萧奕抱着小家伙下了马车,对着大惊失色的竹子扬了扬眉,仿佛在说,跟了本世子爷这么久了,什么事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竹子冷汗涔涔而下,赶忙禀道:“世子爷,驿站那边走水了!”
这三公主和平阳侯都在驿站里,他能不着急吗?!
☆、742野心
“哦。”
萧奕随口应了一声,就低头去看怀里睡得正吐口水泡泡的小家伙,这小家伙还是跟平时一样,睡起来,雷打不动。
心急如焚的竹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的世子爷,静候他的指示,却不想就再没有“然后”了。
自家世子爷直接朝刚下了马车的世子妃走去,跟着,一家三口就朝东仪门行去,显然是打算回他们的院子了。
“……”竹子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想喊世子爷,但又怕吵醒了睡得正香甜的世孙。
再说了,世子爷摆明了是不想管,自己叫了有什么用?!
以世子爷的脾性,一向是说一不二。
现在连说都懒得说,那就是根本没得谈!
萧奕自顾自地和南宫玥一起回了屋子,他亲自把睡得正香的小家伙放到了床榻上,打算和南宫玥一起到一旁说会体己话,谁知道这才刚松手,就见小家伙原本闭合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蓦然睁开了他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眸。
两双相似的桃花眼大眼对小眼。
小家伙“用力”地瞪着大家伙,一眨不眨,反倒是大家伙没绷住,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臭小子是装睡吧,他刚才一定是在装睡吧!
“煜哥儿醒了啊。”南宫玥凑了过来。
小家伙一看到娘亲,就毫不吝啬地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见状,萧奕的脸色僵了一瞬,知道自己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这臭小子醒着,阿玥的注意力肯定是围着这臭小子转!
要不,自己再花点力气,抱着臭小子溜达一圈,把他给哄睡了?
萧奕不怀好意地想着。
说干就干,萧奕一把又抱起了臭小子,抱着他在屋子里反复地绕起圈子来,不时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想把他给哄睡了。可是小萧煜似乎知道父亲的意图,硬是睁着眼不肯睡。
南宫玥看着这父子俩,心里暖暖的,但又忍不住失笑,想着萧奕应该也饿了,赶忙让丫鬟摆膳。
这顿迟来的午膳萧奕吃得既舒畅又纠结,舒畅的是他的阿玥亲自喂他吃的馒头和菜,纠结的是臭小子就是不肯睡。
一直到大半个是时辰后,小家伙还是没睡着,抓着她娘亲的一根手指玩得开心极了。
萧奕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臭小子唱首歌哄他入睡时,一阵挑帘声忽然响起,百卉快步进来了,对着两位主子福了福身,禀道:“世子爷,世子妃,刚才王爷派了人去驿站救火,还把三公主殿下和平阳侯接进了王府里。王爷请世子妃过去招呼一下三公主殿下。”以卫氏的侧妃身份还不够格招待三公主,必然要请南宫玥出面代表王府的女主人。
闻言,萧奕的脸色臭得简直不可描述。
他这位父王还真是会给阿玥找事。这下可好了,就算他哄睡了臭小子,也没有阿玥陪他“玩”了。
南宫玥也有些为难,小家伙正在玩她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可以想象,如果她现在抽手的话,他一定就是小嘴一瘪,大眼雾蒙蒙的,弄不好还要直接嚎啕大哭……
只是想着,南宫玥就觉得有些心疼,但还是行动了。
她的动作飞快,一手抓起萧奕的一根手指,一手抽出自己的,然后让萧奕顶上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小家伙也有些懵了,傻乎乎地眨了眨眼,感觉好像有什么被夺走了,但是一下子又回来了。他更为用力地攥住了手中的东西,仿佛在用行为表示,这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见儿子顺利地被忽悠了过去,南宫玥松了口气,赶紧让画眉服侍她换了一件葱绿掐丝云锦褙子,又重新梳了一个弯月髻,在鬓发间加了一支嵌翠玉金凤钗,装扮好以后,就不紧不慢地往王府那边去了。
留下一对父子俩还在大眼瞪小眼,许久许久之后,当爹的勉强抱起了儿子,在丫鬟们震惊的目光中,蹿到屋檐上去了……
而这些,刚刚抵达了王府小花厅的南宫玥却是毫不知情。
厅堂里传来一阵可怜兮兮的抽泣声,以及卫氏恰到好处的安慰声:“三公主殿下平安无恙,真是皇上保佑,殿下洪福齐天。”
南宫玥不疾不徐地进去了,一眼就看到了三公主正坐在下首的一把红木圈椅上,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一身素净的柳色褙子上被烧出了好几个焦黑的窟窿,头上的纂儿松垮垮的,左腕上还包扎着几圈绷带,整个人看来狼狈不堪。
三公主垂眸不语,拿着一方帕子,嘤嘤地垂泪,纤瘦的身形微微颤抖着,就像风雨中一朵柔弱的娇花。
很显然,这一次,三公主在这场大火中是遭了不少罪。
三公主是天之骄女,哪怕是下嫁奎琅,哪怕是无奈远赴南疆,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南宫玥的到来让三公主和卫氏都朝她这边看来,当南宫玥与三公主四目相接时,三公主身子一僵,然后半垂首,急忙拿着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花,只是一双乌眸哭得红肿,煞白的小脸上沾了不少的黑灰,早没了平日里的优雅,看来楚楚可怜。
卫氏见南宫玥来了,暗暗地松了口气,屈膝行礼:“世子妃。”
南宫玥微微颔首,继续往前走着,一直来到三公主的近前,对着三公主福了福身:“见过三公主殿下。”
三公主却是不语,一行清泪又从眼角落下,划过脸颊,她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了南宫玥。
见状,卫氏亦有几分无奈,从她到以后,三公主就是这样,一直哭哭啼啼,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卫氏走到南宫玥身旁,略显无奈地压低声音悄声道:“世子妃,三公主殿下受了些惊吓,王爷想把三公主殿下和侯爷留在王府,还请世子妃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