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茶客均是连连点头,心又戚戚焉,那老者捋着胡须继续说:“有道是,妻贤夫贵,听闻那镇南王世子妃随世子回南疆后,在南疆也是做了很多与国与民有利之事,这南宫府不愧是百年世家,教出来的女儿自是与那凡俗的内宅女子不同。”

“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南宫世家为百年书香世家,自是不一般。”那中年文士也是颇为赞赏地应了一声,然后想起了什么道,“听闻,南宫府的二女儿最近与那不仁不义的夫婿义绝了,真是好气节!”

“南宫家的女儿尚且如此,可见其父兄均是风光霁月的翩翩君子,只可惜了……”那湖色衣袍的书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把话说明,但是最近舞弊案再次掀起了波澜,又是闹得满城风雨,众人都心知肚明他在“可惜”些什么……

茶馆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心都有些沉甸甸的。

小人得志,好人蒙冤,大概是这世上让人最为憋屈的事情,可是强权当前,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一片寂静之中,一个褐袍学子霍地站起身来,一下子吸引了大堂中不少目光。

只见他双目通红,目露悲愤、痛苦、挣扎之色,他紧了紧地握了握拳,好似下了什么决定般,毅然道:“南宫大人如此刚正清廉,南宫家更是吾等文人之表率楷模,我不该这么做的……我,我是罪人,不配读圣贤书!”

他说得颠三倒四,听得不少茶客都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只能从其中的某些关键字句隐约猜测出此人似是对南宫家做下了什么错事。

那褐袍学子越说越是激动,额头青筋凸起,高声道:“其实恩科泄题的不是南宫大人,而是顺郡王!”

此言一出,仿佛平地一声旱雷起,震得这茶楼中的人均是耳边嗡嗡作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知道是谁脱口道:“那顺郡王岂不是二皇子殿下?!”

话落之后,满座都鼓噪沸腾了起来,一个书生急切地质问道:“你难道是今科举子?此事事关重大,你区区一个举子,又是如何得知?”

“我正是今科落榜的举子。”褐袍学子惭愧地叹了口气,满脸赤红地说道,“枉费我苦读圣贤书,却为了区区小利,被顺郡王收买……我不能再错下去了!我现在就去京兆府为南宫大人击鼓鸣冤!”

在众茶客或惊或疑的目光中,那褐袍学子大步朝茶馆外走去,背影坚挺如松柏。

大堂中的那些茶客紧随其后地站起身来,彼此招呼着也跟了过去,这支队伍就浩浩荡荡地一路往京兆府去了……

半个时辰后,京兆府前的登闻鼓被敲响,那自称刘文晖的褐袍学子口口声声地说是为南宫家的气节所感,不愿再助纣为虐令天下学子寒心,他坦承是顺郡王韩凌观命他和友人邓廷磊在学子们中间煽动,污蔑南宫大人,邓廷磊更为此撞墙而亡,真正泄题卖题的是顺郡王。

他言辞凿凿,一句句都是耸人听闻,让闻者皆是义愤填膺。

京兆府尹哪里敢马虎,无论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他所要做的就是尽快把案卷递到御前。

皇帝顿时龙颜大怒,当日,顺郡王韩凌观就被传入宫中,接受皇帝的质询。

“啪——”

皇帝直接把京兆府尹递上来的案卷丢到了韩凌观跟前,冷声道:“逆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面对皇帝的雷霆震怒,韩凌观还是一头雾水,待他捡起那案卷看了以后,双目越瞠越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

无论韩凌观心中怎么惊疑不定,这罪名,他是不能认下的。

这若是认下,就算他身为皇子不会有性命之忧,此生也多半与那至尊之位无缘了,哪怕父王够“健忘”,天下学子也会把此事牢记在心头。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与这刘文晖素不相识,儿臣不知此人为何要污蔑儿臣,口说无凭,父皇您可不能轻信此等小人之言啊!”韩凌观咬紧牙关,拒不承认。

皇帝眯眼审视着韩凌观,锐利的眸光几乎要将他给穿透似的。

皇帝当然不希望皇子涉及到舞弊案中,这可是皇室的一大丑闻,自己政绩上的一大污点。

韩凌观膝行上前,深深叩首,恳切道:“还望父皇彻查,还儿臣清白!”

皇帝冷声道:“朕当然会查个明白!”

这一日,韩凌观一直跪到宫门落锁才离开。

其后,接手了舞弊案的大理寺奉旨严审了刘文晖,此人供认吩咐他如何行事的是苏府的苏宗元,这苏宗元正是韩凌观的大舅子,也就是顺郡王妃的长兄。而在搜查了苏府后,更是从苏宗元书房的暗格里翻出了一本账册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阴私,其中也包括前些日子上吊的那位郝大人的把柄。

事情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那位郝大人正是因为被顺郡王拿到了错处,所以才会做出畏罪自杀的假象,并留下“蛛丝马迹”以栽赃南宫秦。

负责查案的几位大人均是心惊不已,这位顺郡王平日里一副贤王的作派,没想到暗地里却是如此搅动风雨,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也不知这南宫家是得罪了他,还是……想到宫中的五皇子,几位大人都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

最愤怒的人无疑还是皇帝,他虽然早就疑心这次子有些心术不正,却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祸害朝堂的事。

皇帝气得差点怒急攻心,在刘公公点了安神香后,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再次传召韩凌观进宫。

韩凌观早在第一次被皇帝传召时,就猜到自己应该是被人陷害了。虽说刘文晖是韩凌赋的人,但是一开始,韩凌观只以为自己和韩凌赋都被人算计了,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连自己的岳父和舅兄都被牵扯进去,而韩凌赋却毫发无伤,韩凌观终于可以确信陷害算计自己的人正是他那个好皇弟——

韩、凌、赋!

韩凌观早就知道韩凌赋此人不可信,只不过因为两人有共同的敌人才可以暂时结为同盟,却没想到敌人尚未倒下,韩凌赋趁自己不防就已经先开始铲除异己了!

想着,韩凌观真是恨不得将韩凌赋千刀万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次父皇的动作如此之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

在锦衣卫的押送下,韩凌观再次来到了御书房,来到皇帝的御案前。

在这个时候,就算是韩凌观一开始嘴硬地不认,也在种种“确凿”的证据跟前,不得不低头……哪怕他想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苏家身上,可看皇帝的样子,显然是不会相信的。

以他对父皇的了解,与其再惹怒圣颜,倒不如……

他咬了咬后槽牙,谦卑的伏首道:“父皇,儿臣有罪。”

六个字,一锤定案。

皇帝一把拿起一旁的墨条,毫不迟疑地丢了出去,而这时,韩凌观正好抬首欲言,那墨条砸在了他的额角,咚咚,连着两声闷响后,墨条摔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在韩凌观白皙的额头上留下点点墨渍和一道红痕,看来触目惊心。

韩凌观忍着痛楚,又道:“父王,儿臣虽然有罪,但是三皇弟亦有罪。此事乃是三皇弟一手策划,儿臣只是同谋……”韩凌观当然也不甘心放过真正的罪魁祸首,怎么也要拼一个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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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天加更好不好?

☆、705网破(一更)

怒极之下皇帝几乎是无语了,心痛又失望,无论次子是主谋亦或是同谋,都是罪无可赦,他说不定是想多拖一人下水……可是,此事与三子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皇帝面色阴沉地想着,给了五个字:

“你有何证据?!”

韩凌观一时语结,心猛地沉至谷底。

这一次的舞弊案,基本上是三皇弟韩凌赋出谋划策,自己则动用了在朝堂上的力量推波助澜,也唯刘文晖和邓廷磊这两个在举子们中间煽风点火的是韩凌赋的人,当时他还得意自己这三皇弟无人可用,可是现在他才知道,韩凌赋竟是这样的居心叵测!

邓廷磊死了,刘文晖状告自己,自己还能说什么?

就如同父皇不会相信自己没有在苏家背后指手划脚一样,他更不会相信,自己这无凭无据的指控。

韩凌赋啊韩凌赋,在这整个事件中竟然没留下一点把柄!自己太低估他了!

见韩凌观说不出话来,皇帝失望极了。犯了错还要拖兄弟下水,如此人品,实在是难堪大任!

韩凌观知道自己这次是一败涂地了。

数年的积累,数年的心血,恐怕都要毁于一旦……

韩凌观的胸口一阵闷痛,一股腥甜直接涌上了喉咙,嘶哑道:“求父皇开恩!”他用力叩首,一下两下三下,额头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皇帝深深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半个时辰后,皇帝下了两道旨意,其一,让韩凌观暂时在郡王府里不得外出,配合大理寺查证;其二,南宫秦即日起官复原职。

而当韩凌赋在恭郡王府听到这个消息时,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一切没有出差错!

他本来根本没打算这么早就和韩凌观闹翻。他如今手上可以用的人不多,在朝堂上的积累也远远比不上韩凌观,很多时候,都得靠这位二皇兄才能顺利行事。按照他原来的计划,至少要等到他们联手铲除了小五后,他才会寻机出手。

没了二皇兄这个挡箭牌,往后真得步步筹谋了。

而最让他气恼的是,这桩的舞弊案他策划了许久,绝对可以把南宫秦拉下马,并借此毁了南宫一族。眼看着事就要成了,却偏偏要亲手中止这个计划。

都怪奎琅!

也不知奎琅发了什么疯,非要逼着自己把南宫秦从舞弊案中摘出来!

他思来想去,唯一的猜测就是奎琅想借这件事去讨好萧奕……简直可恶至极!

偏偏,他不得不从!

只要他一日没弄清五和膏的配方,他就要受制于奎琅,就只能按照奎琅的意思行事。

和南宫家这区区瓦砾比起来,当然是自己的命重要。

于是,他一五一十地依着奎琅所言行事,哪怕因此会和二皇兄翻脸,影响他的鸿图霸业也顾不上了。

他甚至都做好了父皇可能宣他入宫与二皇兄对质的心理准备……

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因为无人可用,反倒没有留下什么把柄,而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相信,父皇就不会治自己的罪!

果然。

韩凌赋倚靠在窗边,朝外头的看去。

夕阳已经落下大半,西边的天空被染得赤红,如血一般的颜色。

帝王之路本来就是由鲜血铺就而成,韩凌观既然觊觎那个位置,就该料到会有输得血本无归的这一天。

这一仗,他们俩兄弟都输了,只是自己勉强将己方的损失降低到了最低……

四周静悄悄地,夕阳持续地往下落去,直到天空彻底地暗了下来。

日落月升,眨眼数日过去。

又是一个清晨,旭日方升起一半,此时的气温正好,适宜闲话散步。

南凉王宫的清濯殿中,落水声不绝于耳,仿佛给这清晨奏响了一曲乐章。

萧奕大步绕过清濯殿的正殿,就见官语白正在殿后的一个凉亭中振笔直书,小四斜躺在凉亭的顶部,浓密的树荫正好挡在他的上方,遮住了光线,还真是适合闭眼小憩的地方。

听到步履声,小四张眼往萧奕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惬意地闭上了眼,没有理会萧奕的意思。

不过萧奕也不稀罕,自有欢迎他的声音。

原本停在枝头互相啄羽的双鹰立刻鸣叫着朝萧奕飞了过来,绕着他直转圈,一直送他入了凉亭,这才又飞回了枝头上。

这时,官语白正好收笔,萧奕随意地瞟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官语白是在作画。

这幅画没有用其他的颜料,纯粹是由墨色铺就而成,深深浅浅的墨色组成了夕阳的余晖、茂密的枝头、交颈的灰鹰以及白鹰。

双鹰身姿雄健,极具阳刚之美,可是当它们在枝头交颈嬉戏时,又透着一种柔美的感觉。

刚柔并济。

萧奕不由双眼一亮,赞道:“小白,你这幅画画得好,尽得小灰和寒羽的精髓,正好我打算最近刻个印钮玩,你把这幅画借我几日吧?”

官语白还未出声,就听小灰发出嘹亮的鹰啼,从树枝上飞进了亭子里,最后落在那幅画旁,似乎是以为萧奕是在呼唤它。

官语白含笑地看着小灰,道:“等你刻好了印钮,可要记得让我赏鉴一番。”

言下之意,当然是同意了。

萧奕在石桌旁坐下,伸出一根食指逗了逗小灰,又赏了会儿双鹰交颈图后,好像这才想起了正事来,道:“我刚才收到了田得韬的飞鸽传书……”

说着,萧奕的嘴角勾出一个狡黠得意的浅笑,从袖中取出一张被随意折成的绢纸,递给了官语白。

官语白当即就打开了。

田得韬在密信中所书,舞弊案最后以苏宗元泄题卖题了结,所有涉事举子被革除功名,也就是说,皇帝在最后保住了顺郡王韩凌观,让苏宗元担了所有的罪名。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官语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皇帝的性子素来如此,当断不断……

这是他最后一次的试探了,若是经此事,皇帝可以严惩顺郡王,扫清朝堂,扶持五皇子为太子,那么大裕还有救,而如今……

官语白与萧奕交换了一个眼神,幸好他们早有准备,无论大裕最后会如何,都不至于太过被动。

官语白继续往下看。

田得韬在信中禀道,舞弊案了结后,成侍郎奉萧奕之命进了宫,在皇帝的面前忧心忡忡地表示,因为舞弊案几经波折,如今南宫家在士林中的威望更胜从前,镇南王世子又新近立下赫赫军功,两家一文一武,而且皆是声名显赫,又是姻亲,日后一旦镇南王府有了异心,而南宫家又站在镇南王府这一边,恐怕会对朝廷不利。

成侍郎说得振振有词,让皇帝不禁有些忧虑。

随后的早朝上,南宫秦在金銮殿当着百官向皇帝奏请,表示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本是身为臣子应尽之责,然自己无能,惹得这次恩科风波不断,虽然舞弊案已查清,但他身为主考官督下不严,亦难辞其咎,还请辞官回乡。

百官哗然,皇帝自然不可能允许,当下就驳了南宫秦的奏请……

官语白看着那张绢纸,萧奕则在一旁喂小灰吃着肉干,起初肉干还是喂到小灰嘴边,渐渐地,萧奕越来越坏心,一会儿丢上,一会儿丢下,玩得乐不可支……看这一人一鹰玩得尽兴,连枝头上的寒羽也按耐不住地飞了过来,也来抢起萧奕抛出的肉干来。

官语白放下绢纸时,入目的正是这一幕,温润的眼眸中不由得浮现点点笑意。

官语白随手将信纸对折,淡淡道:“咱们这位皇上,疑心重,戒心重,这次驳了南宫大人的奏请,早朝后大概又会后悔了。”

“可不就是!”萧奕又连着往亭子外抛出了两块肉干,引得双鹰往外飞去,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等阿玥的伯父再多上几次折子,皇上再挽留挽留,把面子功夫做足,自然就放人了。”

南宫家从前朝起就声名赫赫,也因着其在士林中的地位,当年皇帝出于忌惮才会破格加封南宫秦,命他入朝为官,并携全家迁至王都。所以,若是南宫秦无缘无故提出辞官回乡,皇帝非但不会放人还会有所疑心。但现在,先有舞弊案在先,再有镇南王府威胁在后,皇帝怕是不会想再让他们留在朝堂上了。

正如官语白曾经所言,败也春闱,成也春闱。无论当日皇帝是不是会同意修改春闱考题,他在提出此计时,就已经把后续的一切都盘算在内。

官语白抬眼看向夕阳的余晖,微微眯眼,久久后,方才道:“大裕要乱了。”

顺郡王这次吃了大亏,怕是不会放过恭郡王,而恭郡王……经过这番试探,官语白可以肯定奎琅是拿住了他的什么把柄,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让他听命行事。

太子未定,皇子们争斗不休,朝臣蠢蠢欲动,再加之那不怀好意之人从旁觊觎。

大裕恐难安稳。

萧奕满不在乎地继续逗着他的鹰,大裕乱不乱也不关他南疆的事,反正只要岳家没事就行,阿玥如今怀着身子,可不能发愁,若是谁让阿玥发愁,他也只好不客气了!

萧奕缱绻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尽管大裕危机四伏,不知道何时会迎来下一波巨浪,南凉这边进展得一切顺利。

最近一个多月,经过南疆军的多次围剿,南凉前王室的余孽渐渐被一一剪除,可即便如此,那些前南凉王室的余孽还是不甘心,狗急跳墙地连番使了一出又一出阴谋诡计。

然而,双方实力悬殊,他们的那些手段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官语白干脆把他们当作试刀石,任由幽骑营和新锐营去历练。

实战永远是锻炼一支军队的最好方式,随着幽骑营的逐渐成形和新锐营的脱胎换骨,南凉余孽亦是元气大伤……直到两天前,华楚聿奉命率领幽骑营循着“逃亡”的王孙莫德勒这条线,将最后的一批余孽彻底铲除。

南疆军的一连番震慑,加之官语白的一系列抚民政策,软硬兼施下,南凉民心开始稳定。

继西阑国、大赤国之后,那些观望的周边小国很快也相继地派了使臣来南凉,谄媚地向镇南王世子递上和书和礼品,愿从此岁岁朝贡南疆。

百卉和鹊儿光是要把这些礼品入库入账册,就忙得好似陀螺一般停不下来,绕是她们自认跟着南宫玥见过不少稀奇的玩意,也被看得眼花缭乱了,什么明月之珠,伽蓝沉香,珊瑚瑶琨,象牙玉石,提篮香熏,羊毛地毯等等。

这送死物的算是寻常的,更有一些小国挖空心思走起了不寻常的路,送马、送象、送猕猴……甚至连一些大裕闻所未闻的动物都送到了王宫里,惹得百卉不得不在王宫的西北角开了一个园子,专门安置这些奇珍异兽。

等到能送的东西都被送了,就有人开始动起不该有的歪脑筋,提议送上公主说是和亲南疆,为保两国永世之好云云的……

鹊儿对南宫玥和百卉说起的时候,主仆几个都是心又戚戚焉,不知道该同情那些妄想和亲的使臣,还是该幸灾乐祸。

连世子爷的性子都没抓准,就敢提什么公主和亲,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这些日子来,关于宫中和城中的不少趣事都是由鹊儿传入南宫玥耳中的,南宫玥不得不承认鹊儿这丫头真是人才啊,刚到乌藜城的时候,鹊儿也就是在路上学了几句“谢谢”、“你好”之类的南凉话,可是这才多少日子,她靠着每天和宫中的南凉宫女聊天说闲话,已经能说一口尚可的南凉话,基本的沟通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只不过她的南凉话都是在聊天的时候学的,这南凉文字,她却是大字也不识一个的。

饶是如此,鹊儿能传递的消息已经够多了,比如说,她知道今日在北城门附近有一个每十日一回的市集,非常热闹,萧奕一听,想着南宫玥最近一直闷在王宫里,无趣的很,也就想着该带他的世子妃出去逛逛街,透透气。

于是,这一日一大早,萧奕陪着南宫玥一起坐上了马车,就出了门。

这表面看起来只是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可马车里却处处精致,不但有冰盆、茶点,光是垫子就垫了好几层,以免震荡得太厉害让南宫玥不适。

南宫玥坐在窗边,挑开窗帘的一角,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风光。

街道上,人来人往,越靠近北城门,人流就越密集。

那些百姓已然忘记了前些日子的风声鹤唳,又开始过起了正常的日子,该出门的出门,该摆摊的摆摊,该开店的开店……

在这热闹的街道上,一道被封条封住的大门显得很是突兀,这封条上既写了大裕文字又写了南凉文字,当然是南疆军的人封上的。

南宫玥抬眼看向大门上方的红漆门匾,微微一愣。

她认得的南凉文字不多,这门匾上的字却是其中之一。

南宫玥的目光一滞,表情有些复杂。

原来这户人家就是古那家。

自从赫拉古父子伏法后,古那家自然被抄了家,所有家产罚没,十岁以上的男丁被判斩立决,女眷和十岁以下的男童则一律贬为奴籍……也只有那位叫璃沙罗的姑娘没有因为被罚入奴籍而颓丧认命,反而用她亲自培育出来的新马种给她和她亲娘挣得了一个机会,一个获得良籍的机会。

奴隶无论是性命还是钱财都不属于自己,唯有变成良民,璃沙罗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位姑娘虽然以前有些急功近利,但是能在挫折中自强不息,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了。也许将来古那家想要重振,也唯有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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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二更。

 

☆、706教化(二更)

一瞬间,南宫玥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心中颇有几分唏嘘。

萧奕恩怨分明,古那家虽然曾为前南凉供过军马,但只要他们安分守己,萧奕是不会赶尽杀绝的,偏偏他们自己作死,还要连累满门,只可怜了那些年幼的孩子……

哒哒哒……

在阵阵规律的车轱辘声中,马车很快在古那家门口驶过。

感慨一闪而过,南宫玥很快又被外面热闹的街道吸引。

随着街上的人流越来越多,马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见状,南宫玥干脆和萧奕一起下了马车,步行着往北城门而去,两个丫鬟跟在主子们的后方。

他们所在的街道就直通往北城门,因为今日有市集,所以不止是城内的百姓,就连附近几个小镇村落也赶来这里赶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南宫玥还是第一次来这南凉的市集,市集里卖的蔬菜鱼肉、水果点心、物件摆设以及衣物头巾等等,与大裕王都、南疆都有很大的区别,让人觉得陌生新鲜,又带着一丝熟悉,所谓民生,其实也就是衣食住行。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新鲜的食物点心,就尝一尝;看到有趣的物件摆设,就买下来,没一会儿,萧奕手上已经是大包小包了,但看他那笑眯眯地样子,显然是乐此不疲。

四周不时地传来阵阵吆喝声,即便是语言不通,南宫玥也能猜出他们是在吆喝自家的商品,忽然,前方的一抹火似的艳红吸引了南宫玥的注意力,她绕有兴趣地挑眉,欢喜地拉起萧奕的袖子道:“阿奕,快看,是糖画!”

南宫玥未必是多么喜欢糖画,只是在南凉看到中原的糖画,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感。

见她高兴,萧奕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晃了晃道:“走,我们买糖画去。”

两人快步朝卖糖画的摊位走了过去,越靠近那个方向,人就越多,一群四到九岁不等的孩子围着那糖画摊垂涎欲滴,一双双明亮的眼眸就像是一颗颗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一支支插在竹签上的糖画花样繁多,摊主用琥珀色的糖浆画出了一个个生动有趣的图案,十二生肖、飞禽走兽、瓜果花草……半透明的糖画在阳光下色泽鲜亮,泛着诱人的光泽。

眼看那摊主一气呵成地画了一只花纹复杂的蝴蝶,南宫玥几乎可以听到那些孩子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禁失笑,也是,小孩子又有几个不喜欢糖的。

见南宫玥也看得津津有味,萧奕心念一动,走到那摊主身旁以南凉语对他说了一句,又丢了一个碎银子给他。

南宫玥本来以为他是要买糖画给自己,谁知下一刻就看那干瘦的中年摊主掂着碎银子,欢喜地让开了。萧奕在摊位后坐下,以小汤勺舀起些许浓稠的糖汁。

很显然,他是要自己来画糖画。

那些孩子们也很是意外,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一个个都很是兴奋,想看看这个漂亮的大哥哥能画出什么玩意。

萧奕略一思量,就已经拿着小汤勺在摊位的石板上飞快地来回浇铸,随着缕缕糖丝地飘洒,一头雄鹰的轮廓很快被勾勒出来,栩栩如生,然后是细处的羽翎,他的动作稍稍缓了下来……

孩子们很快就看出这是一头鹰,目光灼灼,不时发出赞叹的惊呼声。

勾下最后一笔后,萧奕得意洋洋地朝南宫玥看去,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夫人,你可要买糖画?”

南宫玥朝四周看了半圈,配合地指了指一旁卖鲜花串的摊位道:“来朵花吧。”

萧奕自信地一笑,在石板上连着画了好几朵糖花,蔷薇、铃兰、茉莉……没一会儿,南宫玥的手中就抓了一大把的糖花,那些糖画在阳光下那么晶莹剔透,看得那些小女孩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这时,一个五六岁的粉衣小姑娘朝萧奕走上前一步,怯怯地问道:“大哥哥,你会画猫儿吗?”

小姑娘说的是最简单的南凉语,因此南宫玥也听懂了。

萧奕看了小姑娘一眼,又以小汤勺舀起了一勺糖汁,再次以糖作画……画了几次后,他已经熟练了不少,三两笔就画出了一只正蜷成一团睡觉的胖猫,圆润的身子上些许虎斑,看来活灵活现。

是小橘。南宫玥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家猫儿,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出门这么久,她还真是有些想念自家的猫小白和小橘软绵绵的身体了。

萧奕画完猫儿后,便熟练地用小铲刀将糖画猫铲起,粘上竹签,然后朝那小姑娘转了转,用南凉话问道:“像吗?”

小姑娘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像着了魔似的盯着那糖画猫。

萧奕勾唇一笑,昳丽的容颜在阳光下看来艳光更盛,可是知萧奕如南宫玥却是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一丝狡黠,果然下一瞬,就见他张开嘴,“啊呜”一口,那糖画猫儿就只剩下一半了……

全场静了一瞬,孩子们都傻眼了,尤其那个粉衣小姑娘盯着那没了脑袋的糖画猫,嘴巴瘪了瘪,黑边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

这家伙的恶趣味又发作了。南宫玥无语地扶额,心里已经开始为腹中的女儿感到忧心,有萧奕这种不省心的爹,女儿的前途实在是不乐观啊……

“小妹妹,别难过了,这个送给你可好?”南宫玥从摊位上拿起了一支糖画,递向了粉衣小姑娘,以生涩的南凉语道。

四周其他的孩子们当然也听懂了,此起彼伏地发出阵阵艳羡的叹息声。

粉衣小姑娘微颤颤地看着南宫玥,没有接过,见状,南宫玥干脆就直接把糖画送到了她手中。

小姑娘满足地盯着手中的糖画,实在舍不得吃,就凑过去舔了一口,满足地笑眯了眼,然后递向右手边的另一个翠衣小姑娘,翠衣小姑娘也是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笑开了颜。

看着这些孩子,南宫玥笑着以生涩的南凉语说道:“你们排好队,我和这位哥哥请你们吃糖画。”

不过是请吃些糖画而已,萧奕自然是由着南宫玥。

想到甜蜜蜜的糖画,孩子们顿时喜形于色,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玥,欢喜得差点没跳起来。

有个淌着鼻涕的男童忍不住以南凉话问道:“姐姐,真的吗?”

其实比起这个孩子,糖画摊的老板更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回答,一双浑浊的眼眸差点没变成铜钱的样子,如此算来,自己今日可就是赚了双份的钱了。

孩子们问归问,已经快速地排好了一条蜿蜒的长龙,期待的目光投射在糖画身上。

这些孩子所求也不过是糖画而已。

南宫玥嘴角微勾,再次以南凉语道:“你们听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吗?”

孩子们疑惑地眨了眨眼,显然是一无所知。

讲故事实在太有难度,完全超出了南宫玥所掌握的那三脚猫的南凉语,她便笑吟吟地看向了萧奕。

萧奕心里默默叹气,他还没给自家囡囡说过故事,倒是先给一群别人家的孩子讲起故事了。

他三言两语就简明扼要地把孔融让梨的故事给说了,那些孩子听得若有所思,立刻在几个大点的孩子主导下重新换了位置,这一次,站在最前面的是那个小小的“鼻涕虫”,剩下的孩子以年龄大小呈阶梯状排好了队。

孔融让梨,便是让大孩子谦让小孩子。

南宫玥微微一笑,给了孩子们一个鼓励的眼神,送的当然不是萧奕画的那些,而是由着他们自己在摊位上挑起自己喜欢的口味来,不够的话就让老板接着画。

孩子们拿了糖画就兴冲冲地跑了,有的嘴里还说着,要拿回去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吃。

望着这些孩子欢乐的背影,南宫玥若有所思,转头看向萧奕,提议道:“阿奕,我们在南凉开办学堂吧?”

她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

收归民心,可以从小孩子做起,教导大裕文字、习俗等等,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待那些孩子慢慢长大,自然只知大裕的好,不记得曾经的南凉……等再到下一代时,这些南凉人也就这么变成大裕人了。

萧奕含笑地看着南宫玥,若非这里是大街上,他真想狠狠地亲南宫玥一下。

他的阿玥真是聪明!

萧奕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抬手,一根修长的食指将南宫玥颊畔的发丝捋到耳后,道:“其实这件事,小白也想到了,我们打算先在乌藜诚附近的乡间开办几所学堂,招收孩子免费入学,”说着,他勾唇一个狡黠的笑,“管一日两餐。”

萧奕当然不是好心地白养这些南凉孩子,只不过无论是大裕还是南凉,普通的孩子都是小小年纪就要帮着操持家务,那些父母又怎么会愿意家中少半个可以使唤的劳力。可若是管两餐可就不同了,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就算是为了蹭吃蹭喝,那些南凉人也会送孩子去学堂。

届时只要规定孩子不能完成学业,就必须退学,孩子们自然会好好读书。

这学堂教的自然不是四书五经,官语白特意编了一本《千言书》,书中把自古以来各种书籍中用以教化民众的话语编辑在一起,比如“人之初,性本恶”,是以要通过后天的礼仪教化来“化性起伪”;比如“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三者逆则天下乱,此天下之常道也”;又比如儒家的忠孝观念,不过这“忠”的对象当然是镇南王府,此类云云。

想着,萧奕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心道:小白长得一副纯良的样子,肚子里果然是黑的!哈哈,不过,他喜欢!

说话间,萧奕被前方的一个摊子吸引,指着前边道:“阿玥,我记得那黑芝麻馅的椰丝糯米团子味道不错,我们买去送给小白吧。”

萧奕贼兮兮地笑了,南宫玥忍俊不禁地斜了一眼,一起往那个卖点心的摊位去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着,语笑喧阗。

这一日,直到正午左右市集散去,他们才满载而归地回了王宫。

等到南宫玥怀胎满了三个月,南凉诸事也已经安定了,萧奕就打算带她回骆越城去。

于是,南宫玥兴致勃勃地准备起了各种礼物,虽然这些时日已经零星备了几大马车,但她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每天都是绞尽脑汁地想着还有什么可以买了带回去的。

百卉和鹊儿更是忙个不停,要将回程的琐事一样样地安排好,还要把世子爷刚为世子妃定制好的新马车装点一番,务必让世子妃在马车上能待得舒适些。

足足忙碌好几日,东西才终于打点收拾得差不多了。

除了从南疆那边过来的奴婢要跟着回镇南王府以外,回去的路上还多了几个南凉宫女,以便在路上伺候。能被带走的当然都是各有所长的,比如一个宫女做的点心酸酸甜甜,很合南宫玥的胃口;另一个宫女手巧,擅长编织各种花篮、香囊,侍弄各种香料……百卉在问过南宫玥,就一同带上了。

等到了启程的日子,天方亮,十几辆马车和随行的仆从和士兵已经候在了宫门口。

官语白也起了大早,亲自来到宫门口给萧奕和南宫玥送行。

清晨的微风吹在官语白的身上,吹得他的袍角翻飞,看来清瘦单薄。

“咳咳。”

官语白干咳了几声,看得萧奕和小四都是眉宇微蹙。

“我没事的。”官语白忙道,“只是最近夏花盛开,花香有些撩人。”刚才他也就是被花粉吹得喉头有些发痒,所以才微咳了几下。

小四每天都盯着他,若是他到了亥时还不睡下,小四的脸就阴云密布了。

“小白,”萧奕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官语白的肩膀,问道,“你觉得我是那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吗?”

南宫玥在一旁替官语白摇了摇头。

萧奕对着南宫玥谄媚地眨了一下眼,仿佛在说,真是知我这非阿玥也!

然后,他又道:“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怎么就没学到我一星半点呢?”

闻言,小四的嘴角抽了一下,真想问萧奕,你觉得自己到底是“朱”,还是“墨”。

官语白当然明白萧奕是在劝他莫要太辛苦了,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说道:“我知道。”

萧奕笑得更为灿烂,昳丽的脸庞上洋溢着一种耀眼的神采。

“小白,南凉的冬天阴冷,对你的身子不好,等入秋后你就回骆越城吧。”萧奕好像老妈子一样滔滔不绝地继续道,“反正南凉大势已定,还有幽骑营、新锐营的那帮小子们可供差遣。你有什么事就使唤他们做便是,反正玉不磨不成器,能被你使唤,那是他们的福气!”萧奕振振有词地说着。

一旁的鹊儿几乎是有些同情起萧奕口中的“那些小子们”了。虽然说世子爷说得好像也没错,能跟着安逸侯,随便学些皮毛,也够他们受用无穷了。

小四则瞪着萧奕,那眼神仿佛在说,叽叽歪歪那么多干嘛?还不赶紧走人,省得公子在这里陪你们吹风!

萧奕也不是磨蹭的人,把事情大致交代了一番后,很自然地弃了马,和南宫玥一起上了马车。

他们的车马一路驶出宫门,沿着宽阔的街道飞驰而去,官语白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脸上没有忧伤,没有不舍,没有什么离情别绪……

离别是为了重逢。

他们正一步步地朝他们的目标迈进,越来越近了……

官语白唇角微勾,勾勒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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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妖宠之邪妃笑天阑》/公子安爷

她,是华夏第一兵王。铁血杀伐,肆意潇洒。一场事故,化为一缕幽魂。

她,是万澜国凤家六小姐。天生痴傻,丹田尽碎。

然,当她变成了她,从此,一袭红衣绽放万千风华!

他,是神秘的腹黑妖孽,一场意外,遇到了她。从此,毒入心髓,绝不放手!

他说:“天地为证,日月为媒。吾以万里江山为聘,许你生世;心血为引,换你安好!你生,我守你永世无忧;你死,我灭天地、入黄泉,繁花碧落亦不负!”

☆、707续娶(一更)

萧奕、南宫玥一行车马径直地出了乌藜城,一路北上。

只是因为顾及南宫玥的身子且天气又炎热得很,回程比来的时候行得更慢了。

这一路都好似游山玩水一般,他们足足用了二十天才在八月初八那日回到了骆越城,当时,太阳已经开始西下。

萧奕早就派人提前回王府准备,因此当萧奕和南宫玥的车马抵达镇南王府外时,王府已经大开正门,所有的下人尽皆恭迎世子爷和世子妃归来。

萧奕和南宫玥一起先去给方老太爷请安,又去了镇南王那里。

镇南王的心情甚佳,他这个年纪了,虽然长子不太听话,但所幸长媳是个孝顺的,现在又快有了嫡长孙,真是样样顺心!

他难得对萧奕的脸色也好了许多,让两人坐下说话,然后义正言辞地训诫了几句:

“阿奕,你也是马上要做父亲的人了,以后切不可再肆意妄为,行事要三思而后行,也好为孩子树立一个表率,免得孩子有学有样!”

萧奕眉尾一挑,本来镇南王说什么,他也就是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就是,怎么他这个父王非要把囡囡也扯进来。

“父王,”萧奕没好气地说道,“我家囡囡自然是最聪明乖巧的,再说,我有哪里不好,囡囡像我那才不会吃亏!”

一瞬间,连南宫玥的眼角也抽了一下,第一次有站在镇南王这边的冲动。女儿的脸可以像萧奕,但性子、行事可千万不能像萧奕啊!

镇南王的表情更古怪,也不知道该骂这逆子没有自知之明,还是该数落他开口闭口地说什么囡囡,明明是他的乖孙才对!

跟这逆子说话,真是没一次痛快的。

镇南王觉得身心疲倦,三言两语就把萧奕和南宫玥给打发了,让他们赶紧回碧霄堂歇息。

等到了碧霄堂,她当然是万事不需要操心,随行的行李什么的自有百卉、鹊儿她们安排,沐浴洗漱也自有画眉、莺儿她们服侍,她只要舒舒服服地由着她们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等她逗了猫,吃了些东西又沐浴更衣,整个人焕然一新地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了。

画眉轻手轻脚地帮南宫玥绞干湿漉漉的头发,眼睛不时地往南宫玥还未显怀的小腹瞟去,一想到那里面已经有了未来的世孙,她的嘴角就不由地翘得高高的。

南宫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问道:“画眉,你可见过恒哥儿了?”

在回骆越城的路上,萧奕把王都的事都一一告诉了南宫玥,其中也包括南宫家已经把南宫恒从王都送到了骆越城。南宫玥知道大伯父南宫秦如今已经从舞弊案中脱身,全家也都安然无恙,那些焦虑之情也就随着萧奕的述说一闪而过,没有因此忧心什么。

画眉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恭声回道:“世子妃,二舅奶奶刚才递来了帖子,说明日过来拜访。”本来世子爷吩咐了,说世子妃舟车劳顿辛苦了,无论有什么大事小事一律明日再说,所以画眉也就没主动提及此事。

一想到明日就可以见到傅云雁和南宫恒,南宫玥的心不由雀跃不已。

几年没见恒哥儿,恒哥儿一定长大了吧。他是长得像长兄南宫晟,还是像大嫂柳青清呢?

想着,她嘴角溢出一个明媚的笑靥,感觉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对了,明天恒哥儿要来,她这做姑母的,还得有所表示才是……

南宫玥琢磨着自己的库房里应该还有几方不错的砚台,道:“画眉,你……”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粗率的挑帘声响起,内室中的主仆俩都循声看了过去,心里猜到了来人是谁。

果然——

刚刚沐浴后的萧奕带着一身湿气大步走了进来,没好气地瞪了不识相的画眉一眼,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怎么几个月没见,阿玥的这些花啊鸟啊变得这么没眼色了!

画眉迟疑地看了看南宫玥仍旧潮湿的头发,南宫玥给了她一个手势,画眉便躬身退下了。

萧奕接过了画眉留下的巾帕,继续替南宫玥绞干头发,笑眯眯地与她说着话。

这一路上,虽然走得慢,可毕竟还是长途跋涉了,多少还是积了些疲累,再加之如今的南宫玥本来就嗜睡,没一会儿,她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浓浓的睡意顷刻间涌了上来,如海浪般将她淹没……

萧奕见状,放下了帕子,利索地一把抱起,动作轻柔地把她安置在铺了竹席的榻上。

“阿玥,睡吧。”他的手掌盖在她的眼帘上,温柔地诱哄道。

南宫玥躺下以后,就觉得眼皮更沉了,几乎呼吸间,她就沉沉地睡去了。

内室中静悄悄的,只有南宫玥绵长的呼吸声环绕其中,恬静闲适。

南宫玥一旦入睡就睡得极沉,连什么时候天黑都不知道,一夜飞逝而过,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直觉地往窗口的方向看去,就见萧奕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和趴在窗台上的猫小白大眼瞪小眼。

一见南宫玥醒来,萧奕顿时眼睛一亮,仿佛在说,阿玥,你可终于醒了!他快要无聊死了!

猫小白冲着南宫玥“喵”了一声,似是在打招呼,随后趴着继续晒太阳。

萧奕殷勤地服侍南宫玥起身更衣,又陪着她一起用了早膳,之后,他才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他离开骆越城三个多月了,军营里的事恐怕几天都忙不完。

萧奕前脚刚走,后脚周柔嘉就和镇南王的三个庶女过来给南宫玥请安。

南宫玥大方地把早已经备好的礼物一一送给了她们,每人都分了一个玉饰以及一个香囊,香囊中装着南宫玥从南凉那边带回来的香料,因此香味极为罕见。

“谢谢大嫂嫂。”萧容玉像模像样地福了福身谢过,然后把小巧的鼻尖凑到金鱼香囊前闻了闻,开心地眯眼道,“好香啊。”

萧容玉还小,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几个月不见,看着身量就抽高了不少,但还是胖嘟嘟的,粉雕玉琢,看得南宫玥真是手痒痒的,很想摸摸她软嘟嘟的小脸颊。

女娃娃粉嫩嫩、软绵绵的模样就像是又软又甜的棉花糖一样,将来长大了,肯定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阿奕说得不错,生个女儿挺好的。

南宫玥笑吟吟地想着,把萧容玉拉到她身边,摸了摸她梳着鬏鬏头的脑袋瓜子,含笑道:“玉姐儿喜欢吗?”

“喜欢!”萧容玉用力地颔首,奶声奶气地说道。

“那大嫂就再送你几个。”南宫玥随手做了一个手势,画眉就又拿出了好几个香囊,这些香囊做成了各种动物的形状,比如猫儿、小老虎、兔子等等。

小女娃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可爱的玩意,萧容玉是两眼放光,最后从中选了一个小橘猫的香囊,再次谢过了南宫玥。

一旁的萧容萱眸光微闪,实在不好意思与才刚启蒙的幼妹争宠,但心里却对这幼妹起了提防之心,这年纪还这么小就知道讨人欢心,可不正是像她那个娘!一点也不能小觑!

南宫玥拉着萧容玉的手说了几句话,又和周柔嘉、萧容萱、萧容莹也寒暄了几句,就打发她们都回去了。

东次间中再次安静了下来,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南宫玥喝了些热茶后,随口问道:“画眉,莺儿,这几个月,王府里可有什么事?”

画眉和莺儿面面相觑,两个丫鬟有志一同地先想到了同一件事,这大概是这几个月王府中最大的一件事了。

鹊儿在一旁好奇地眨着大眼睛,一脸的期待。

“世子妃,”最后由画眉开口禀道,“……小方氏两个月前‘病逝’了,大姑娘去了明清寺为亡母祈福。”

小方氏已经被镇南王休弃,也就不再是萧奕的继母,所以萧奕和南宫玥不需要为小方氏守孝,可是萧霏和萧栾却不同,小方氏和他们血脉相连,她终究是他们的生母。

想到萧霏,南宫玥便是一阵沉默,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头沉甸甸的。

从回府后一直没见到萧霏,她就猜到,萧霏应该不在王府。果然如此……

人生在世,许多事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父母,出身,家族……小方氏是咎由自取,萧霏却无辜地要为生母所为自责赎罪。

见南宫玥面色不虞,莺儿赶忙将话题一转,故意用欢快的语调禀道:“世子妃,王爷和安家三姑娘已经交换了庚贴,商定了婚期在九月。”

九月,那也就是下个月。南宫玥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父王的动作还真快。”

闻言,莺儿和画眉戏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相视一笑。

可不就是,一般人家从订亲到婚事没半年不成事,更别说是堂堂镇南王府了。镇南王如此心急,看来对这位年轻的未来继王妃是非常满意了。

只可惜啊……南宫玥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略略勾起了一个弧度。

莺儿继续禀报:“王爷定下婚期后,就立刻让二房和三房搬了出去。”

王府早在老王爷和老王妃过世之后就按规矩分了家,二房和三房的产业也早早就分给了他们,只是,二房守寡,在三房又不事生产,所以并不愿意离开王府,镇南王对此也不在意,就由着他们留下了。直到萧霓的事出了,才下定决心,让两房离王府自居。

“世子妃,那天可真是热闹。”画眉笑眯眯地接口道,“当时二房的二夫人和三少爷没说什么,就直接命下人打包整理好了行李,但是三房的三夫人直接跑到王爷的外书房又哭又闹,还说什么新王妃是狐媚子,搅家精,还没过门就想插手王府的事务……闹得王爷脸都黑了,后来还是三老爷好劝歹劝才把三夫人给劝走了……”

画眉说得口沫横飞,眉飞色舞,似乎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看得南宫玥有些好笑,鹊儿则是双目熠熠生辉,仿佛在惋惜自己错过了一场大戏。

话语间,百卉进了东次间,屈膝禀道:“世子妃,卫侧妃来了。”

有客上门,画眉三人立刻面色一正,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不一会儿,穿了一件烟霞色刺绣镶边折枝牡丹花褙子的卫氏就在百卉的引领下进来。

几个月不见,卫氏看来一如往昔,温柔娴静,似乎镇南王要续娶的事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卫氏过来给南宫玥见了礼后,就在一旁的一把红木圈椅上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世子妃,妾身是过来还对牌的。”她笑吟吟地说着,“世子妃路上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了,可要好好休息几日。妾身本不应该过来叨扰,但是妾身这性子啊,若是有什么事没办好,这心里就放不下,睡不着,所以就冒昧地过来了。”

说穿了,卫氏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表明立场,表示自己对执掌王府中馈绝无一点妄念。

“卫侧妃客气了。”南宫玥含笑道,百卉接过了对牌,检查后,交给了南宫玥。

卫氏拿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后,赞了一声好茶,然后才笑吟吟地又道:“世子妃,王爷九月要续娶新王妃,世子妃如今可要注意身子,千万别累着……”

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南宫玥的腹部停留了一瞬。

对于女子而言,什么都重不过子嗣!

卫氏含笑地继续道:“世子妃若有需要,可随时唤妾身前来,妾身再不济,也能帮衬着一二。”

她笑盈盈地看着南宫玥,目光清澈温婉依旧,可是南宫玥却从中品出一丝试探的味道。

卫氏能试探什么呢?自然是镇南王的婚事。

卫氏毫不避讳地与南宫玥直视,不介意自己的心思被看透。

她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想试探一下世子爷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她既然打算以世子爷、世子妃马首是瞻,总要搞清楚他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