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萧沉和其他几个族老皆都惊疑未定,事情怎么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了?他们几个今日是来劝王爷莫要轻言休妻的,可是从王爷的这几句话听来,莫不是休妻一事,与老三、老六也有关?!

对了!

萧沉不禁想起,当年二弟留下的那笔诺大的产业是交给三弟和六弟看顾的,难道说是老三、老六帮着小方氏私吞了那两百万两银子?!

造孽啊!

萧沉失望地看着萧三老太爷和萧六老太爷。

萧三老太爷和萧六老太爷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又反射性地去看对方,见状,镇南王猛地拍案,响声如轰雷一般,然后拔高嗓门道:“三叔父,六叔父,本王只再问你们一次,你们告诉本王,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本王为何要休妻?!”

萧三老太爷和萧六老太爷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心中忐忑,看来这一回是瞒不过去了……

萧三老太爷踌躇了一下,终于迎上镇南王怒气冲冲的眼睛,嗫嚅道:“王爷,我和你六叔父也是一时糊涂……”才会被小方氏那一番花言巧语给说动了。

竟然是真的!镇南王心中冰凉一片,他的夫人和两个萧氏族老通敌叛国,这若是传出去,谁还会相信自己和萧家的清白?!

这一刻镇南王真是杀了他们的心思都有了。

萧六老爷见镇南王面色黑得快要滴出水来,心中越发惶恐,急忙说道:“王爷,我们两个老骨头知错了,不该帮着小方氏霸占老王爷留给世子的产业。都怪小方氏贪心,非说栾哥儿也是老王爷的孙子,也该有份,我们才会一时糊涂。小方氏只说让我们怂恿您作主,把产业一分为二,至于她暗地里还私吞了两百万两银子的事,我们真不知情……”

什么?!

镇南王惊住了。

原来那些产业全都是父王留给萧奕的,根本就没有萧栾的份!他就说嘛,父王留下这么多的产业,他们竟然一个两个三个地都瞒着他,原来这其中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阴私!

镇南王猛地一拍桌案,黑沉着一张脸说道:“本王还想听听,你们到底还瞒了本王多少事?!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本王就当你们已经一头撞死在王府了,稍后再赠你们一口薄棺便是!”

他语中的杀机让萧三老太爷和萧六老太爷彻底吓住了,他们下意识地想去向族长求助,谁料在听闻他们亲口说了这些阴私后,萧沉满脸怒容,那样子就像是想要活撕了他们。

今日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萧三老太爷和萧六老太爷混身的气全都泄了,他们无力地瘫软在地,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说了。

当得知小方氏以殉主之名杀了父王留下给萧奕的申大管事,霸占了这份诺大的产业,又把当年父王留下的托孤之人一一暗害,甚至在世子回来后,还买通了他们两人,伪造父王的遗言,把产业说成萧奕和萧栾皆有份的时候,镇南王已是满脸铁青。

若非时间不对,他真想狠狠地把小方氏鞭挞一百倍!

她真是骗得他好苦!

哼!

他们不是觉得休妻无名吗?如今,这休妻的由头已经有了!

镇南王一阵冷笑。

于是,在族长萧沉的支持下,一切都按镇南王的意愿,雷厉风行的进行着。

次日一早就正式开了萧氏祠堂,以休妻的名义把小方氏从萧氏族谱中去除,方家族长匆匆赶来,本想要阻止休妻,可却在与方老太爷密谈了一番后,再无任何动静。

休妻事罢,镇南王又以养老为名,让萧三老太爷、萧六老太爷及其家人在三日内迁出骆越城。

其他的萧氏族人更为震惊,没想到继小方氏被休之后,镇南王这么快又有了大动作,明眼人都看出这两件事之间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以后萧氏三房和六房恐怕再也不会受镇南王府的庇护。这也意味着,他们从今往后也就是普通的平民,无依无靠,再无过去几十年在南疆的富贵和荣华。

而小方氏当然不甘被休,在王府里闹腾不休,还把萧栾和萧霏叫了过去,哭求着一双子女向镇南王求情,却不肯说自己做了什么,只说是萧奕记恨于她,挑拨她与镇南王之间的关系,又说自己若是被休,他们俩亦是面上无光云云。

萧霏耐着性子听小方氏说完,却发现母亲从头到尾就是含糊其辞,避重就轻,就知道从母亲这里是别想听到实话了,于是,就拉着萧栾一起去向镇南王求证。

这事儿,镇南王本来是打算越少人知道越好,可萧栾和萧霏毕竟是小方氏的亲生儿女,为免得他们日后与自己离心,他干脆就一咬牙,把小方氏通敌卖国的事告诉了他们,并再三叮嘱他们此事万万不可外传……

这一日,萧霏失魂落魄地回了月碧居,独自关在房里许久许久……

当晚,就传出了萧霏病倒的消息,南宫玥亲自过去给她探了脉,又开了方子,可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萧霏这一次是真的为生母所为所重创。

萧霏病倒的事传到了镇南王耳中后,让他越发坚定地加快了脚步,第二日天亮后,就让人以一辆青篷马车把小方氏迁去了骆越城外的一个庄子里,名义上说是夫妻一场,把这庄子给了她养老,实际上却是将她严加看守,“一切”就只等萧栾大婚后……

镇南王并不打算隐瞒自己休妻一事,甚至于,他迫不及待地想让全大裕都知道这件丑闻,唯有这样,才方便他和小方氏撇清关系。

于是,在镇南王明里暗里地推动下,不用半日,镇南王休妻的事就已经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之后连着数日,城中的各府邸,茶楼里,酒楼里,市井里……无处无时不在讨论此事,城中上下皆知夫人小方氏不孝公婆,假托老王爷的遗言,抢占世子爷的产业。如今真相败露,王爷雷霆震怒,愤而休妻。

整个骆越城为此哗然,紧跟着,南疆诸城也在几日内陆续地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一日清晨,骆越城的安府一早就迎来了来自兴安城的仆从,那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看来行色匆匆,似乎是从兴安城快马加鞭赶来的。

门房一看来人是安老太爷的亲信毛管事,立刻恭迎入府,并派了一个婆子领着此人去见安子昂。

此刻,安子昂正在正厅里,安大夫人刚刚从闺中好友阎大夫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新锐营的事,正兴奋地向丈夫、儿子说着。

安子昂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听着,而下首的安敏睿却是半垂眼帘,看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爷,听说这新锐营可是好地方,于府四公子和常府的五公子如今都任着新锐营的百将,深受世子爷重用,最近一批选进新锐营的洪府、马府的公子们也得封了军职,以后前途无量……”

说着,安大夫人心中有几分不满,若是春猎时次子能让世子爷看中,将来肯定也可以平步青云。

明明那日睿哥儿才是春猎的魁首,而那阎习峻只是偶然射中双雕,偏偏世子爷却点了阎习峻!

想想实在有些不公平。

安子昂把茶盅放到唇边,又放下,心里琢磨着,也许可以想想别的法子让次子入新锐营。

想着,安子昂朝安敏睿看去,见他魂不守舍,便问道:“睿哥儿,你怎么了?”

安敏睿闻言抬头,只见他眼下一片阴影,显然昨晚没睡好。

他迟疑一瞬后,道:“父亲,母亲,我昨晚一宿没睡,思来想去,如今小方氏被休,那萧大姑娘哪里还能算得上是正经的嫡女……”现在让他娶萧霏,那也太亏了!

安子昂和安大夫人互看了一眼,都是心里叹息:睿哥儿毕竟是年纪轻,他都想到的道理,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如何没有想到。安大夫人去阎府打听新锐营的事,就是打算换个法子和世子爷搭上关系。

“睿哥儿……”

安大夫人正想出言安慰几句,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禀道:“大老爷,大夫人,老太爷派毛管事来了。”

安子昂和安大夫人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是疑惑,也不知道安老太爷有什么急事,竟然派安府的大管事毛管事亲自跑这一趟。

不一会儿,那毛管事就步履匆匆地来了,给主子们行礼后,就恭敬地呈上了一封封口上了火漆的信函,道:“大老爷,老太爷命小的亲自把这封信交到大老爷手中。”

☆、第673章 求生

安子昂飞快把信拆开,起初是微微挑眉。

在这封密信中,安老太爷表示他已经让安三姑娘往骆越城来了,让安子昂夫妇千万要想办法把人送进镇南王府,给镇南王当续弦。

看到这里,安子昂皱了皱眉头,他也知道镇南王既然休了妻,那之后肯定是要续弦的。

可是他们的三女才十五芳华,一旦让她嫁给了镇南王当续弦,虽然是一品的镇南王妃,南疆最尊贵的女子,但以后萧、安两家的辈分岂不是就乱了?

他以后算是世子爷的表舅,还是世子爷的外祖父?

这不是讨好了王爷,却得罪了世子爷吗?

如今,王爷的确正值龙虎之年,却也比不过世子爷在南疆威名渐盛,羽翼丰满,这舍世子爷而就王爷,是不是有点舍本逐末呢?!

只是转瞬,安子昂已经心念百转,几乎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老糊涂了。

他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这一看,吓得他脸色煞白。

安老太爷大概也是怕安子昂不赞同,所以在接下来的字里行间中,亲笔揭露了安家最大的一个秘密,这也是安家如何再度崛起的秘密。

一直以来,安子昂对于祖父安禀致组船队出海,并重振安家的事迹如数家珍,却不想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安家能够再度崛起是因为背后有百越撑腰……祖父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

这可是通敌叛国啊!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的话,那么安家……

安子昂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差点没阙过去。

“老爷!”安大夫人紧张地唤道,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安子昂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咬牙继续往下看。

在信的最后,安老太爷谆谆叮嘱安子昂,如今百越已日落西山,他们也打算就此与百越划清界线。可大错都已铸成,一旦被发现,他们安家满门必将会在顷刻间覆灭,若是要保命,只有和王府绑上关系。

世子爷与世子妃感情甚笃,恐怕容不下第三人。因而为今之计,只有让安三姑娘给镇南王当继室,日后再生下一儿半女,方是安家的求生之道!

安子昂看完信后,就立刻把这封关系到安家满门身家性命的密信给收了起来,打算待会就私下烧毁。安大夫人忙问安子昂信中所言何事,但是安子昂说了一半,隐了一半,表示安老太爷打算让安三姑娘给镇南王当续弦,别的任安大夫人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多说……

隔日,安家三姑娘安知画抵达了骆越城。

与此同时,安子昂就听闻方家三房被方氏族长以“妻妾不分则家室乱,嫡庶无别则宗族乱”的罪名逐出了族。

很显然,方家是想和小方氏撇清关系呢!

这也就意味着,小方氏的事已经让镇南王和世子爷对方家三房乃至整个方氏一族厌恶之极,续弦必不会再从方家择,这也许就是安家的机会了!

以后,由他掌着安家,一定会与百越撇得干干净净的,毕竟这南疆,还是依靠镇南王方才来得安稳。

安家抓紧时间准备着,并随便找了个名头,广邀各府前来赴宴,当然也包括了镇南王府。

安子昂亲自将一张素纹洒金帖送到了镇南王府,未曾想,镇南王和世子今日都有事不见客,只能讪讪地把帖子留在了回事处。

在临走前,他忍不住打听了一下,方知今日萧家的族长和几位族老都来了。

归璞厅中,镇南王和萧奕,连同南宫玥、萧栾、萧霏全到了。

寒暄了几句后,萧沉向着萧栾和萧霏直言道:“你们想必也听闻过当年你们祖父留下了一笔诺大的遗产。如今事情已经查明,这笔遗产是你们祖父尽数留给世子萧奕的,而非当日说的由你们两兄弟一人一半……”他说着,就把小方氏撺掇方三老太爷和方六老太爷更改老镇南王的遗嘱,企图霸占这笔产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萧栾和萧霏听得目瞪口呆,而后者的脸色更是又白了几分,不禁苦涩地想道:母亲连勾结敌国百越的事都做得出来,霸占大哥的产业对于她而言,也许算不上什么吧。

萧沉说了经过后,又继续道:“我与你们父王商议了,应该遵从你们祖父的遗命,将这笔产业全数交给世子。只不过,这十几年来,你们母亲小方氏在打理产业的同时还侵吞了大笔的出息红利,目前算来,至少有两百万两银子之巨。以我和王爷的意思,就把小方氏的嫁妆全都给世子作为补偿。栾哥儿、霏姐儿,你们俩觉得如何?”

萧栾二话不说地应了:“伯祖父说的是,就都给大哥吧!”

萧沉捋着花白的胡须,满意地颔首:总算栾哥儿明是非,懂大义,不愧是他们萧家子弟。

“如此不妥。”萧霏却是出声反对道,她大病初愈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身子看来清瘦了一圈。

何止是不妥,还是大大的不妥。南宫玥有些意外地看了萧霏一眼,默不作声。

按照规矩,小方氏的嫁妆将来应由萧霏和萧栾一人一半,与萧奕是没有一点干系的,萧奕拿回祖父留下的产业是理所应当的,但若是连小方氏的嫁妆都占了,定会让人诟病。

霏姐儿果然长大了,懂得思考了。

南宫玥感慨地心道,悄悄地向身旁的萧奕眨了眨眼,意思是让先他别开口。她想看看萧霏会如何处置。

萧沉和镇南王疑惑的目光均是看向了萧霏,由萧沉出声道:“霏姐儿,此话怎讲?”

难道说萧霏不愿把小方氏的嫁妆全给萧奕?

不只是萧沉这么想,镇南王也是这么想的,眉头微蹙。

“伯祖父,父王,”萧霏声音微涩地回道,“我以为,理应先对照母亲当年嫁进王府时的嫁妆单子,清点完嫁妆后,再议才是。”

萧沉和镇南王互相看了看,如此也不无道理,就算是要把小方氏的嫁妆补偿给萧奕,那也得先具体清点了到底有多少嫁妆,才好行事。

“就依你所言。”镇南王一口应下。

而萧沉则看向了萧奕,问道:“世子,你意下如何?”

悠闲地坐在一旁的一把圈椅上的萧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同意了。

之后,一屋子的萧家人便陆续散去了,镇南王和萧沉率先迈出厅堂,而萧栾也跟在他们身后迫不及待地溜走了,还紧张地看了萧奕一眼,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

萧霏迟疑地站起身来,犹豫了一瞬后,走到了南宫玥跟前。

她略显发白的樱唇微动,想跟南宫玥说话,却又有些不敢,欲言又止,就怕自己刚刚的建议让兄嫂误会,以为她是心有不满之故。

“霏姐儿!”南宫玥笑吟吟地站起身来,亲热地牵起她的手,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辉,“一会儿你来陪我一起用午膳可好?”

闻言,萧奕的脸顿时黑了,明明午膳是他和阿玥二人的时光,为什么要平白多出第三个人?!

萧霏根本就没看到萧奕的脸色,她怔怔地看着南宫玥,一瞬间,心头的一块巨石放下了些许,缓缓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王府中便忙碌了起来,镇南王亲自吩咐下人按照小方氏的嫁状单子清点了库中的嫁妆,又查了小方氏的私库。

小方氏是庶房庶女,虽说因为嫁进王府,方家为其备了远比普通庶女更多的嫁妆,可毕竟是继室,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大方氏这长房的嫡长女相提并论,一共也就六十四抬而已。

可是,在清点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多了不少古董字画头面等等,比如汉白玉雕牡丹屏风、金缕玉衣、前朝的书画大师的几幅名贵字画……这一件件细算下来,小方氏的嫁妆比她嫁入王府时至少翻了五倍不止!而她的私库中,零零总总加起来,至少有价值四五十万银子财物。

足足费时两日,下人才重新造册,把新的账册呈给了镇南王。

镇南王看得恼怒不已,小方氏分明就是挪用了父王留给阿奕的银子当了她自己的私房,说不定还给了百越人不少!

由族长萧沉和几位族老为证,镇南王当众宣布除了小方氏原有的嫁妆留下将来分给萧栾和萧霏,其他的则全数交于萧奕,至此,拖延了近一年的分产之事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当柏舟把这件事禀告给萧霏时,萧霏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了。以她对母亲小方氏的了解,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萧霏的眼神中泛起浓浓的苦涩,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下午,直到丫鬟来禀说,南宫玥来了,她才勉强振作起精神。

这件事的终于尘埃落定,萧霏在南宫玥的照料下渐渐恢复了过来。

随着萧栾大婚将近,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南宫玥干脆以自己忙不过来为由,带着她一起操办起了萧栾的婚事。

萧霏几乎是全情投入到大婚的琐事中,比南宫玥还要积极,却半句没有问起小方氏以后会如何,仿佛想要借此忘掉一切。可是就算她勉强振作起精神,整个王府的人都能看出萧霏郁郁寡欢。

萧霏越是这样懂事,南宫玥心中反而越担心,只希望她能早日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毕竟,人什么都能选择,就是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四月二十六,官语白起程前往南凉乌藜城,萧奕亲自为他送行,一直送到十里亭外,方才返回。

官语白前一日刚走,后一日,傅大夫人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骆越城。

一听是王都的咏阳大长公主府来人且随行的人中还有世子妃的嫡亲兄长和嫂子,城守尉诚惶诚恐,一面派人赶紧去碧霄堂通传,一面去给傅大夫人一行人见了礼,又亲自给他们带路。

等一行人抵达碧霄堂时,碧霄堂的东街大门早已大敞开来,门房与婆子们都知道贵客来了,殷勤地迎着车马进府。

傅云雁去年来过骆越城,哪怕此刻她身着一身靛蓝色的男装,碧霄堂的下人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是世子妃的嫂子,而她身旁那斯文俊逸、模样与世子妃有五六分相似的人想必就是世子妃的兄长了。

不少下人都是暗暗赞叹:没想到世子妃的兄长竟是这般芝兰玉树,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也是,那可是南宫世家的嫡子,是世子妃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

南宫玥早已经望眼欲穿地等在了东仪门处,一看到一行车马进来,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几步,双眼熠熠生辉,喊道:“哥哥,嫂嫂!”

傅云雁没等马停稳,就利落地翻身跃下,动作帅气极了,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南宫玥,叫着:“阿玥!”话语间,她双手抓住了南宫玥的双手,亲昵如姊妹。

后方马车里的傅大夫人挑帘正好看到了女儿跳脱的动作,额头抽痛起来,在心里默念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南宫玥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傅云雁,又看向她身后缓步向她走来的俊美青年,不由眼眶一酸。

她的哥哥又长高了!

她的哥哥看来又变得更成熟了!

前世她只能在梦中幻想哥哥长大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她却可以亲眼见到了!

“妹妹。”

南宫昕如同往昔般唤着南宫玥,声音温暖明净,就像是一股暖暖的温泉划过南宫玥的心头。

南宫玥展颜,对着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要看着妹妹的笑容,南宫昕就知道妹妹过得很好。

后面的傅大夫人已经下了马车,含笑着看着这三个皆是人中龙凤的年轻人,心情不由变得欢喜起来。

南宫玥赶忙过去对着她福了福身见礼:“见过傅伯母。”顿了一下后,她含笑道,“傅伯母,我们先到里头说话吧,我已经派人去军营请阿鹤了。”南宫玥一听说傅大夫人进城的事,立刻就命人去了骆越城大营给萧奕和傅云鹤传话。

一说到傅云鹤,傅大夫人的脸上就有些一言难尽,语调有些古怪地应了一声。

跟着,一行人便在南宫玥的带领下一起去了小花厅小坐,一边走,一边自是忍不住叙起离情别绪来。

分别这么久,三个年轻人有说不完的话,连旅途的疲惫似乎都随着那一句句的交谈一扫而空,彼此话语间没有一点再逢后的生疏……

小花厅,乃至整个碧霄堂中,都洋溢着一种贵客临门的喜悦。

得了消息的萧奕和傅云鹤很快就匆匆地赶了回来,两人的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小花厅里的傅大夫人远远地就看到他们,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地落在了其中一个娃娃脸青年的身上,顿时眼眶一红,眼前浮现一层薄薄的泪雾。

一年多不见,她的鹤哥儿又长大了不少,黑得跟个猴子似的,哎,这顽皮的泼猴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以后也该由着他媳妇为他操心了。

“母亲,六娘……”

傅云鹤大步上前,笑嘻嘻地对着傅大夫人拱手作揖,道:“给母亲请安。”

他的笑容灿烂如往昔,彷如昨日也是这般给傅大夫人请安,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连带傅大夫人也忍不住跟着翘了翘嘴角,却不想让他这么轻松就过关了,努力地板着脸。

这孩子渐渐大了以后,主意就多了。

傅大夫人越想越气,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好!你的终身大事一辈子只有一次,也不同我商量就……”就随便一封信送到王都说是看中了某家姑娘,让她来提亲,有哪个大户人家是这样办婚事的啊!

生气归生气,傅大夫人还是把剩下的话给咽了下去。那位姑娘怎么说也是南宫玥的表姐,若是说多了,让南宫玥以为自己对这门婚事不满,也伤了两家的情分。

傅云鹤一向机灵,立刻眼明手快地亲自倒了杯热茶端到傅大夫人面前,殷勤地道:“母亲,喝口茶,喘喘气。您想数落我,何必急于一时,这时间还长着呢!”说着,他还对着傅大夫人眨了眨眼。

傅大夫人喝了儿子端来的热茶,笑骂道:“嘴皮子这么甜,果然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说着,她还是对儿子的婚事有些耿耿于怀。

傅云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马上嘴甜地赔笑着道:“母亲,儿子娶了媳妇,以后就多了个人孝敬母亲……不,不只一个,等以后有了孙子孙女,三四个一溜烟地排着队喊您叫祖母呢。”

傅大夫人立即就被傅云鹤一句“孙子孙女”说得眉开眼笑,心里恨不得马上就有几个胖娃娃围着自己叫祖母,但嘴上却嘴硬道:“又不是没人喊过我祖母,还等你!”

傅云雁暗暗地和南宫玥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好笑极了。

她不客气地拆傅大夫人的台道:“娘,这话可是您说的!我可还等着三哥和未来的‘三嫂’给我早点生下小侄子小侄女的。”她意味深长地在“三嫂”这两个字上加重音,调侃地看了傅云鹤一眼。

每每想到霞表妹要成为自己的三嫂,傅云雁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嘿嘿,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这个三哥难得也会做件值得人赞赏几句的事。

傅云鹤毫不避讳地迎上妹妹调侃戏谑的眼神,没有一丝羞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傅大夫人瞪了傅云雁一眼,觉得自家的儿女怎么一个两个不气死她就不甘心。看看别人家的……

她满意地看着南宫昕和南宫玥,瞧瞧他们兄妹俩多乖巧听话,不似鹤哥儿和六娘成天想着气死自己。

想着,傅大夫人对着亲家南宫穆夫妇真是羡慕不已,她对着南宫玥道:“阿玥,我想挑个日子去看看你表姐……”

虽然傅大夫人这次来是特意带着聘礼来提亲的,可是没亲眼看过未来儿媳,傅大夫人总觉得有些不太安生。

南宫玥含笑地点头道:“傅伯母您说的是,是该让表姐来拜见您,给您请个安才是。”

“干脆明日如何?”萧奕挤眉弄眼地凑了一句。

等母亲看到阿玥的表姐竟然是霞表妹时,会是什么表情呢?!傅云雁在一旁捂着嘴,默默地窃笑不已,笑得连肩膀都抖动了起来。

坐在她身旁的南宫昕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也是嘴角微勾,勾起暖暖的笑意。

傅大夫人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就好像这些年轻人有什么秘密在瞒着自己一样。

她才一挑眉,惯会察言观色的傅云鹤已经又殷勤地给她伺候起茶水点心,又不时说着好话、笑话,哄得傅大夫人笑声不断。

☆、第674章 求医

众人在小花厅中又小坐了一炷香后,南宫玥就亲自带着傅大夫人和南宫昕他们去了早就为他们收拾好的院子。

傅大夫人知道南宫昕和南宫玥兄妹俩久别重逢,想必是有不少话要说,就随口打发了他们,只留下了傅云鹤说话,说是要好好“审审”他。

无视傅云鹤求救的眼神,南宫玥和萧奕带着南宫昕、傅云雁一起离开傅大夫人客居的院子。

南宫昕是第一次来骆越城,第一次来碧霄堂,南宫玥兴致勃勃地领着他四下逛着,想让兄长看看她现在的家。

四人悠闲地绕着碧霄堂走了小半圈,然后步入小花园中。

时值四月,木香花、紫藤、月季等等纷纷绽放,迎面而来的微风带来阵阵清新的花香,原本在说笑的四人不知不觉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一边沿着小湖往前走,一边欣赏起园中的美景。

湖的对岸是一片小小的石榴林,此刻石榴花已经在枝头半待半放,红艳似火,那艳丽的红,似朝阳,又似鲜血……

南宫昕不由怔怔地盯了好一会儿。

一瞬间,他又想起了五皇子从祭天坛上摔的那一幕,那一地的鲜血流淌开来,红得触目惊心……

有时候,南宫昕忍不住会去想,倘若当初五皇子没有摔下来,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

“阿昕。”傅云雁敏锐地感受南宫昕的情绪有些不对,担忧地看着他。

南宫昕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然后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右侧的南宫玥和萧奕,表情略显凝重地说道:“妹妹,阿奕,外祖父如今可在骆越城?皇上想请他老人家去王都给五皇子殿下看病……”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又是一阵微风吹来,拨动他颊畔的发丝胡乱地飞舞着,此刻的他身上不见年轻人的朝气明媚,却是透出几许萧瑟。

一说起五皇子,南宫玥就忍不住想起这些日子来听闻过的王都种种,表情不免露出几分复杂来,双手更是不自觉地袖中握紧。

她还没说话,萧奕已经开口道:“阿昕,此事不急,暂且先等等。”

闻言,南宫昕和傅云雁都是掩不住的讶色,夫妻俩互看了一眼,南宫昕问道:“阿奕,你的意思是……”

“阿昕,如今王都的局势如何?”萧奕不答反问,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一边说话,一边随手从花坛里捡了一块圆扁的小石子出来,然后猛地甩手朝湖面抛了出去,石子急速飞向了湖面,然后就像是长了翅膀般在湖面上反弹跳跃了好几下,这才缓缓地沉入了水中,只在湖面上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朝四周荡了开去……

这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子,却搅乱了一池春水。

盯着那一圈圈的涟漪好一会儿,南宫昕才恍然地回过神来。

他理了理思绪后,方道:“阿奕,五皇子病重,诚郡王被圈禁,顺郡王和恭郡王表面上关心五皇子,其实都不太安份……我们在来南疆的路上,还被顺郡王派来的礼景卫伏击,幸好咏阳祖母早有准备,才防患于未然……”南宫昕眼神晦涊,转头看向萧奕,“想来现在皇上应该已经知道礼景卫的事了……”

萧奕忽然接口道:“恭郡王新娶了千卫营陈指挥使家的姑娘;礼景卫谋逆,皇上忙着镇压,已经顾不上去追查到底是谁主使的礼景卫;如今朝野上下正联合奏启皇上,以五皇子体弱多病不堪大任为由,请皇上另择太子人选,而皇上根本压不下来。”

他一鼓作气地说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听得南宫昕目瞪口呆,萧奕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但是很显然,他对王都的了解并不比自己少,甚至于连自己离开王都后发生的事,他也都知道……

“阿昕,”萧奕一双桃花眼直视南宫昕,如常道,“如今王都已是大乱,若皇上不能稳住大局,外祖父就不能去王都!”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仿佛话中所言之人不过是个普通人,而不是帝王与未来的太子,但他话里不赞同林净尘现在去王都之意却是分外的坚决。

南宫玥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萧奕身旁,她的眼神晦暗不明,但从她抿直的嘴角可以看出她也支持萧奕的决定。

“阿奕,可是五皇子的病……”南宫昕喃喃地说道,他看到过五皇子病发时的样子,那简直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明明五皇子是那么宽厚仁慈的一个人,他可以是一个明君的……

萧奕又从花坛里捡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再次抛向湖面,石子化成一道虚幻的灰影划过半空中,落在水面上,但这一次,石子直接沉入了水中,顷刻覆灭……

萧奕看着湖面道:“阿昕,你可曾想过,外祖父到了王都会如何?”

南宫昕也不是傻瓜,萧奕稍微一提点,再结合他们之前所说的王都的局势,他顿时想通了不少事情,表情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傅云雁看着他,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试图给他力量。

南宫昕苦笑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纠结的眉心。

是啊,他深陷五皇子与五和膏的这个局中,以致看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萧奕语调犀利地直接点明残酷的事实:“阿昕,外祖父若是跟着你回王都,必然会成为几位试图夺嫡的皇子的眼中钉,弄不好,外祖父的性命堪忧!”

南宫昕脸色微白,眼神越发幽暗,他明白萧奕没有夸大其词。二皇子都敢派礼景卫来伏击他和岳母以及六娘的车队,为了皇位,这几位皇子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阿昕,你还是太善良了。”萧奕淡淡道。

以南宫昕的性子,若是没有这件事,他一定可以辅助五皇子好好治理朝堂上下,大裕说不定会迎来一个清明治世。

可是,世事最残酷现实的地方就是它不受人的意志所改变……

在皇帝某种程度的纵容下,形势才会渐渐走到了这一步。

“阿昕,就算外祖父不顾自身安危跟你去了王都,恐怕对五皇子殿下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萧奕意味深长地继续道。

“……”南宫昕闭了闭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倘若几位郡王再次对五皇子下手,这一次五皇子还能侥幸死里逃生吗?

要是五皇子薨了,那么正在为五皇子治病的外祖父就很可能会背黑锅。

届时,证据什么的,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外祖父十有**会为此承担帝后的迁怒。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皇帝若是当下想要泄愤,谁也救不了林净尘……甚至还会祸及南宫家!

南宫昕沉默不语。

小花园中的风景再秀丽,也缓和不了他沉重的心绪,心头仿佛压了一座小山似的。

他在心中暗暗自问,他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说这已经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了吗?

“阿昕,本月初,我已经给岳父飞鸽传书。”萧奕忽然提到了南宫穆,一下子又吸引了南宫昕的注意力。

南宫昕疑惑地挑眉,父亲又能在这件事上帮上什么忙?南宫家能利用的力量也唯有士林学子……士林学子……

南宫昕脱口道:“春闱?!”

萧奕给了南宫昕一个赞赏的眼神,心道:阿昕还是孺子可教的,果然不愧是阿玥的兄长。

他缱绻地看了南宫玥一眼,这才接着说道:“要是皇上能顺水推舟,借助士林学子来力压朝局,扶五皇子殿下为太子,”那就说明皇帝还有机会掌控住朝堂,“外祖父就能去王都,否则阿昕,我不‘建议’外祖父去。”皇帝若是压不住朝局,五皇子就是“众矢之的”,岌岌可危,那么林净尘此次的王都之行怕是会有去无回。

萧奕说是“建议”,但是他的语调极为霸气,话语间,一种无形的气势就爆发出来。

萧奕面对南宫昕时一向客气,嘻嘻哈哈,直到这一刻,南宫昕才有了一种深刻的感觉,萧奕除了是他的妹夫,还是南疆万人之上的镇南王世子,是率领数万南疆大军征战沙场,履战履胜的一方霸主。

南宫昕久久没有表态,但是他心里已经知道萧奕说得不错。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能为了大义、为了友谊,拿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去冒险,可是,他不能要求家人陪他一起去冒险,更不能拿外祖父的生死去赌……

见南宫昕神色灰暗,萧奕又道:“阿昕,你且安心在王府住着,等到王都那边有了消息,再行定夺。”

“希望皇上这次能够快点下决心……”南宫玥幽幽叹道。

南宫玥的尾音消失在一阵微风中……

“簌簌簌……”

风轻轻拂过,吹得枝叶颤动作响,湖面荡起阵阵涟漪,又渐渐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种淡淡的哀伤将重逢的喜悦冲散了些许。

过了一会儿,傅云雁开口了,打破了这份沉寂,就见她指着前方的一个出口,说道,“阿玥,我记得前面出去后,再过去些,就是方家外祖父的住处了吧?方家外祖父今日可在?”

“你的记性真是好,前面就是听雨阁。”南宫玥含笑道,“哥哥,嫂嫂,我们一起去给外祖父请个安吧。”

于是一行人就沿着湖往西南方的那个出口行去,走出小花园后,沿着一条蜿蜒的石子路往前,四周一片恬静……直到“喵呜”的一声打破宁静,众人都是循声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丛花木中,两只猫儿缠绵地盘成一大团橘白相交的毛球,橘猫殷勤地给白猫舔着脖颈的毛发,白猫懒洋洋地偶尔发出“喵”的一声,看来颇为陶醉。

傅云雁盯着那两只猫儿,噗嗤一声笑了,玩笑地说道:“这日久生情果然是不错,三哥和霞表妹看对了眼,连小橘和小白也成一对了……”

南宫玥的表情顿时有些奇怪,她想说其实小橘就是小白的跟屁虫,就听傅云雁感慨地接着道:“也就是怡表姐的婚事总是有些波折……”

南宫玥愣了一下,她还记得去年她和萧奕离开王都前,云城长公主就已经在为原玉怡相看了,后来原玉怡也给她来过信,说是云城给她定下了信国公府的易二公子。那易二公子虽然南宫玥不曾见过,但是似乎听闻其年纪轻轻就进国子监,还算是才华出众。

南宫玥急忙问道,“怡姐姐出了什么事?”

傅云雁忍不住叹了口气:“阿玥,你还不知道吧?怡表姐前不久和那易二公子退亲了。”她愤愤地我了握拳头,“哼!退得好,照我看,那种以貌取人的家伙根本就配不上怡表姐。”

跟着,傅云雁就和南宫玥细细地说起当时的事,原来是两个多月前,那易二公子和几个友人去太白酒楼喝酒,喝到酒酣时,易二公子醉后吐真言,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国公府的嫡出公子,却迫于云城的威仪,不得不娶一个脸上有伤的母夜叉,还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原玉怡既然知道自己毁了容,就该有自知之明云云。

与他一起喝酒的多是狗肉朋友,嘴巴也不牢靠,也拿这个当闲话与别人说笑,这一来二去的,就传入了原令柏的耳中,气得原令柏叫了一伙公子哥在易二公子从国子监出来的时候,给他套上麻袋,狠揍了一顿。之后,他回府后,就把此事告知了原玉怡。

原玉怡当下就去找了云城,坚持要求退婚。云城考虑了一夜后,便应了。

傅云雁越说越是生气,继而忧心地蹙眉道:“虽然我也觉得这门亲事该退,可是怡表姐毕竟是年纪不小了,这个时候退婚,一来名声有损;二来这年龄适当的好男儿怕是早就被别家给定下了……”

南宫玥也是皱了皱眉,从简三公子到易二公子,原玉怡的婚事委实是波折了点,不过……

“与其委屈求全,日后成为怨侣,还不如重择一门亲事。”南宫玥正色道,“对于女子而言,婚姻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南宫玥这么一说,傅云雁也释然了,道:“阿玥你说的是。怡表姐这么好,一定是还没遇上对的人。一辈子只嫁这一次,自然是宁缺毋滥!”

女子一旦嫁了一个男子,就要为他孝顺公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甚至还要照料他的妾室通房、庶出子女……不像男子,若是对自己的正室不满意,还可以纳小妾、养外室,左拥右抱。

傅云雁不由想到了某个左拥右抱的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话锋一转道:“阿玥,恭郡王妃过世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你那白家表妹的事,你可听闻了?”说起年轻轻轻就香消玉殒的崔燕燕,傅云雁也颇有几分感慨,她虽然也不喜欢崔燕燕,但也不得不感叹恭郡王韩凌赋的心狠。

这女人一旦所嫁非人,赔上的就是一条命!

南宫玥已经许久未曾听闻关于白慕筱的事,对今世的她而言,白慕筱早就是一个无关的路人了。既然傅云雁说起,南宫玥就随口问了一句:“她可好?”

傅云雁抿了抿嘴道:“三月时,她诞下了一个恭郡王的长子,只是听闻那孩子似乎有些问题,似乎是手足畸形扭曲……有好几日,王都中的流言都传得沸沸扬扬,说你白家表妹是个妖女,所以才会诞下妖胎。后来那孩子还早早就夭折了。”

南宫玥微微一讶,她是听闻过恭郡王长子夭折,王妃暴毙的事,倒不知其中还有这等阴私。她思忖片刻后说道:“怕是白侧妃在怀孕时被人下了药……据我所知,要是母亲在怀胎时误服了落零草汁,就会引起胎儿畸形。”她顿了顿,叹息道,“这孩子是毁在了内院的争斗啊。”

稚子无辜,只是可怜了那无辜的孩子。

傅云雁嘲讽地勾唇,说来韩凌赋的后院中已经死了三个孩子和一个正室了,恐怕这还仅仅是开始而已……

话语间,听雨阁出现在了前方,众人便也不再说这些扫兴的事,一起进去给方老太爷请了安。

以傅云雁的妙语连珠,自然是哄得老人家哈哈大笑,当下就从上次在和宇城淘来的印石中挑了两块分别赏了傅云雁和南宫昕。

听雨阁里,说笑声不断。

太阳西下时,镇南王从骆越城大营回了王府,得知傅大夫人是特意来为傅云鹤提亲的,这段时日沉郁的心情好转许多,他特意吩咐南宫玥帮着傅大夫人操持一二,又命她准备接风宴。

接风宴就在王府的大花厅举行,各房的夫人姑娘们都出席给傅大夫人以及傅云雁接风,王府中小小地热闹了一番。

等席面散场,南宫玥回到屋里沐浴更衣后,已经是一更了。

南宫玥困倦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丫鬟帮她绞干头发,半梦半醒,连净房里的水声何时停止的也没有发现。

满身湿气的萧奕从里面走出,示意画眉退下,自己接过画眉手中的白巾。

萧奕轻轻地替她擦拭着头发,见她那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忍不住就凑过头去想偷一记香。谁曾想……萧奕的唇还没碰触到她的脸颊,南宫玥就突然抬手试图把发丝抚到耳后……

“咚!”

这一次,萧奕真的是毫无提防,下巴被南宫玥的手臂撞了个结结实实,吃痛地捂住了嘴。

“唔……”

南宫玥的手臂也被撞痛了,忙转过身来,直觉地想问萧奕是何时站在那里的,就迎上萧奕以手掩嘴的狼狈样,桃花眼水当当的。

她很少看到萧奕此刻这般小可怜的样子,怔了怔后,睡意全无,差点笑了出来,最后还是忍住了。

看萧奕那幽怨的眼神,她要是真敢笑出来,恐怕今晚就别想安生了。

“阿奕,”南宫玥从一旁取来一块帕子,“你没事吧?”

萧奕委屈地看着她,含糊地说道:

“里……索……咧?”

你说呢?

他变调的腔调逗得南宫玥又是忍俊不禁,她急忙又走近半步,柔声道:“阿奕,放下手让我看看。”

萧奕从善如流地放下手,露出已经被鲜血染得红艳艳的嘴唇,透着一丝妖艳的美感。

可是南宫玥却只觉得心疼,原本心底的那点戏谑消失殆尽。她原本还以为萧奕是装可怜,没想到他是真的被她撞伤了。

“阿奕,快张嘴!”她担忧地说道。

萧奕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张开嘴,鲜血从嘴里淌了出来,看得南宫玥越发心疼。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拭去他口中淌出的血水,又小心地翻开他的下唇。

他的上排牙在下唇内侧撞出了一个齿印大小伤口,还有血在往外渗,看着有些血肉模糊……

“阿奕,我替你上点药吧。”南宫玥又给他拭去几滴血珠后,正要转身去替他拿药,却被萧奕一把抓住。

“不……”

萧奕本想说不用了,这么点小伤舔舔就好……舔舔?!

他贼兮兮地转了下眼珠,笑眯眯地说道:“何必上药这么麻烦,帮我舔舔就好!”说着,他期待地朝她抛了一个媚眼。

南宫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他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显然是没事了。

“我给你倒杯水漱漱口。”南宫玥当作没听到。

“阿玥,那不如你给我上个药?”

“或者给我吹吹?”

“……”

内室中,萧奕不死心的声音不时响起。

夜渐渐深了,温馨闲适……

☆、第675章 亲事

尽管南宫玥说让林家姑娘来向自己请安,可正所谓“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好不容易娶一趟儿媳,傅大夫人可不想为了长自己的脸面,就让林家以为自己对这份亲事有所慢待。

于是,次日一早,她就带上了早就备好的十六色礼盒,在南宫玥的陪同下去林家拜访女方的长辈,这一来是为了表示公主府对这桩婚事的重视,二来,正好也瞧瞧让自己儿子看中意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南宫昕和傅云雁来了一趟南疆,自然也是要去向林老太爷请安,就连傅云鹤也被萧奕放了一天的假。

南宫玥早早就派人来传过讯,所以守门的婆子知道有贵客要来,一早就守在了门口。

婆子一看马车来了,急忙大敞宅门,迎马车入内,又对着黑马上的傅云鹤问安行礼道:“傅公子,您来了啊。”说着,她扫了傅云鹤身旁的南宫昕和后面的马车一眼,心道:这马车里坐的想必就是傅公子的母亲了……

婆子咽了咽口水,对着一旁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赶紧去通传。

南宫玥和傅云雁率先下了马车,跟着,傅大夫人才慢悠悠地在小丫鬟的搀扶也下来了,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心里琢磨着:今日她既不能失礼人前,也要不着痕迹地给这未来儿媳一个下马威才行。她当然也没欺负人家姑娘的意思,但也不能让她觉得当他们傅家的媳妇是那么容易得是不是?他们傅家怎么说也是有规矩的人家……

而一旁的傅云雁心中却是雀跃不已,眼中溢满了期待,既是期待见到久别的韩绮霞,更是期待看到母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真是太好玩了!

“娘,我们快去拜见外祖父吧。”傅云雁挽起傅大夫人的胳膊道。

她这么一说,傅大夫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林净尘不只是未来儿媳的外祖父,也是女婿的外祖父。

这莫不是就是缘分?!

一行人就在那婆子的引领下,往正厅去了。

隔着十几丈远,傅大夫人就看到厅中坐这两人,上首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形容清癯,他右手边的圈椅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身穿青蓝色薄缎长褙子,月白色百褶裙,弯月髻,虽然距离尚远,傅大夫人还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也可以看出这位韩姑娘的打扮得非常朴素。

傅大夫人心里有些不悦,心道:这一般的姑娘家第一次拜见未来的公婆,总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厅堂外,傅大夫人奇怪地挑了挑眉头,为什么她觉得屋子里的这位姑娘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呢?

傅大夫人眨了眨眼,脚下的步子停了一瞬。

这,这是……

傅大夫人霍地瞪大了眼睛,这位姑娘的面容既熟悉又有几分陌生……她,她,她看着怎么这么像齐王家那个投湖自尽的霞姐儿呢!

这容貌至少像了九、十成!

傅大夫人定睛看着对方,细看之下,又觉得南宫玥的这位表姐和表侄女韩绮霞似乎迥然不同,韩绮霞是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王府嫡女,而这位林家姑娘似乎又“糙”了些,肌肤黑些,人瘦些,气质中透着一种爽利的感觉。

“六娘……”傅大夫人忍不住悄悄地拉了拉傅云雁的袖子,想征求她的认可。

傅云雁无辜地眨了眨眼,故意道:“母亲,我们快进去吧。”说着,她半是殷勤半是催促地挽着傅大夫人进去了。

于是,傅大夫人更纠结了,忍不住又朝她右手边的傅云鹤看去,心里嘀咕着:鹤哥儿找了一个这么像表侄女的未来媳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鹤哥儿以前喜欢霞姐儿?

可是鹤哥儿若是喜欢霞姐儿的话,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当初若是他们公主府去提亲,想必齐王夫妇也乐得他们表兄妹俩亲上加亲,齐王妃也不至于想出让霞姐儿去跟奎琅和亲的馊主意!

想到红颜薄命的韩绮霞,傅大夫人心里一时有些唏嘘,几乎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林家姑娘了。儿子找这位林家姑娘分明就是把人家当成了霞姐儿的替身,这实在是太坑人家姑娘了!

傅大夫人的心情复杂极了,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同情,亦或是两者皆有……

感慨间,傅大夫人忽然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对了!

南宫玥怎么从来没说过她的表姐长得像霞姐儿呢?!

傅云雁一直在暗暗地观察着母亲的表情,见她似乎想通了什么,终于忍不住发出清脆的笑声,笑得前俯后仰。

太有趣了,这个笑话足够她独自回味许久了!

看傅云雁笑成这副样子,傅大夫人哪里还不明白其中大有问题,难道说……

她心中隐隐浮现某种可能性……

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除了这个,似乎也没有别的答案了……

就在傅家母女俩怪异的表情和眼神中,韩绮霞站起身来,心道:难道说六娘和鹤表哥还没和表舅母说自己的事?

她很想问问傅云雁和傅云鹤,可是现在也委实不是合适的时机……想着,她俏丽的脸庞上隐隐浮现起一片淡淡的红霞,心中被一种女儿家特有的羞赧所占据。

大家都是亲戚,她与表舅母傅大夫人自然是相熟的,可是今日她们之间的身份却变了……

韩绮霞站起身来,力图镇定,落落大方地给傅大夫人福身行礼:“表舅母可安好?”

六个字等于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傅云鹤右手成拳地放在嘴边,窃笑了一会儿,厚着脸皮道:“母亲,这是您未来的儿媳,您可满意?”说着,他还得意地对着傅大夫人眨了眨眼,而韩绮霞的脸颊越发红了,娇艳似花。

傅大夫人虽然刚刚已经隐约猜到了这种可能性,但还是惊得目瞪口呆,也顾不上和儿子计较了。

眼前这个气质与一年前迥然不同的姑娘竟然真的是齐王府的霞姐儿!

傅大夫人来回看了看南宫玥和傅云雁,心中终于了然。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一年前的投湖自尽恐怕都是一场戏而已……是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年既然没有见到尸体,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也难怪仅凭鹤哥儿的一封信,婆母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这门看似有些不太般配的婚事,原来是因为婆母也知道了韩绮霞死遁的事啊。

以韩绮霞的性情、品貌,当然是配得起自家儿子的!

傅大夫人忍不住瞪了傅云雁一眼,这丫头,说她懂事嘛,她每日疯疯癫癫的,可是这么大的事,她的嘴巴倒是紧,去年她陪她祖母一起来过南疆,肯定是早就知道了霞姐儿还在世的事,居然瞒了那么久!

还有鹤哥儿……

傅大夫人又看向傅云鹤,很想做出凶悍的表情,却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道:“满意,自然是满意。”

总归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傅大夫人喜笑颜开。傅家是勋贵,林净尘的外孙女说到底只是平民,本来傅大夫人还有些担心,未来儿媳是小门小户出身,恐怕担不起傅家儿媳的重任,但要是对方是韩绮霞的话,连这点顾虑也没了。

本来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再与人联姻来保福贵,更不需要再结门门第显赫的姻亲来为自家锦上添花,只要阖家安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