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气喘吁吁地提着裙子加快脚步,讷讷道:“娘,这还没巳时呢,应该不至于吧……”等她看到茶铺前人群挤成一团的样子,就说不下去了。
茶铺里,一个着青色衣裙的姑娘朗声对着那些百姓喊道:“大家别挤,请都排着队领!解暑药还有的……”
青衣姑娘从茶铺里走出,与一个丰腴妇人一起吆喝着试图维持秩序,可是到底是人太多,前边的人还排着队,后边的队伍又乱了……
青衣姑娘不厌其烦地向那些求药的百姓说道:“大家别挤,请都排着队领……”
也不知道说到第几遍的时候,她突然噤声,被不远处的一辆青篷马车吸引,不,或者说,是被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年轻女子吸引。
二女一人做妇人打扮,一人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都是眼神清亮,笑容淡定清雅,甚是高贵不凡……
青衣姑娘直直地看着二女,她身旁的丰腴妇人快步朝对面走去,她是桃夭介绍来茶铺的,自然是认识萧霏身旁的桃夭,知道是主子来了。
南宫玥和萧霏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力,桃夭及时阻止了妇人行礼。
南宫玥瞥了那青衣姑娘一眼,对方秀丽的脸庞、从容的气质,在一群平凡的青衣妇人中显得鹤立鸡群,问题是--
她怎么会在这里?!
萧霏敏锐地注意到了南宫玥对那青衣姑娘的关注,便问道:“大嫂,你认得那位姑娘?”
虽然萧霏问得是南宫玥,可是丰腴妇人却更紧张了,局促地答道:“那位叶姑娘是得了王爷的吩咐来的……”
父王的吩咐?!萧霏听得是一头雾水,父王素来不爱管这种“小事”,怎么特意命一个陌生的姑娘来这里?
南宫玥还在看着叶依俐,目光中微微带上了一丝审视。
说起来,上一世,她其实并不认识这个叶依俐,只是后来叶胤铭在得中状元后,曾发了一篇感人肺腑的祭文悼念亡妹,并痛斥当时已是镇南王的萧奕自私残暴,放印子钱迫害百姓家破人亡。
南宫玥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叶依俐为了给兄长治病念书,自卖己身醉花楼,后来为了不连累兄长的名声和前途,撞墙而亡。
也正因为如此,南宫玥从前才会觉得叶依俐重情重义,烈性果决,很有几分令人敬佩的气节。
可是如今再看叶依俐,想起那一日叶依俐来碧霄堂找自己时的情景,想起当初在王都她主动请辞花颜的事……南宫玥不禁感到叶依俐的为人有些太过于钻营,也许她并非自己所以为的那般……
毕竟前世的真相究竟如何其实不得而知。
敏锐聪慧如叶依俐也感觉到了南宫玥眼神中的审视,毫不避讳的看了过去。
她虽然不如南宫玥生来就有着富贵荣华,但是,她也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走出一条锦绣之路。哥哥才华横溢,待到来日金榜题名,定要让南宫玥后悔如此对待自己!
南宫玥收回了目光,转头萧霏说起话来。
叶依俐没有上前请安,她原本想把南宫玥当作朋友,可是,那一日却让她看到了,在南宫玥的眼中,她根本就与一个下人差不多。
也是,她不过是一个民女,又如何能与堂堂世子妃平起平坐呢?也是她过于痴心妄想了……
叶依俐转身,正打算回茶铺去,就听不远处官道上传来一阵喧阗声。
她循声看了过去,只见七八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女人、孩子正朝城门的方向走来,步履蹒跚,男人背着幼童,女人手里牵着六七岁的孩子。
一看他们衣衫褴褛又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必然是流民。
这些日子来,陆陆续续的来到骆越城的流民不少,因着骆越城妥善的安置了他们,倒也没发生流民偷盗伤人扰民之事,百姓们也就见怪不怪了,此刻只是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流民中突然发出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柱子!柱子你醒醒,别吓娘啊!”
那女人一身灰蒙蒙的衣裙都是补丁,脸颊已经瘦得都凹了进去,她跪在地上,紧张地看着软软地躺在她膝盖上的男孩。
看样子,那男孩应该是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疲劳,还是饥饿,亦或者疾病……
南宫玥微蹙眉头,忙招来了随行的一个婆子,吩咐道:“去把孩子扶到茶铺里去,先喂他服些解暑药,再去弄些凉水和吃的来……”
叶依俐的反应更快,南宫玥还没说完,她就已经从茶铺里取了一碗凉茶,神情焦急地端着凉茶,朝那晕倒的孩子疾步小跑了过去。
“这位大嫂,”叶依俐微微一笑,亲切温柔地安抚那灰衣妇人的情绪,“你别担心,等孩子喝了凉茶后,很快就会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也跪在了热烫的地面上,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在那孩子的肩膀和后脑处扶了一把,另一只手把那碗凉茶凑到了孩子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喂他服用凉茶……
烈日当头,金灿灿的阳光洒满整条官道,也洒在了叶依俐的身上,给她全身仿佛裹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如玉的肌肤仿佛在发光似的……
踏踏踏……
一阵马蹄声自城门的方向传来,两匹骏马自城中奔驰而出,领先的红马上是一个形容威仪的中年男子,着一身紫色的刻丝锦袍,正是镇南王。
镇南王远远的就看到叶依俐纤瘦挺拔的身形,见她专注地为病童服用汤药,不由缓下了马速,注视着她秀丽的侧颜,心里叹道:叶姑娘孝顺祖母,友爱兄长,心地还如此善良,果然是一个如兰似莲的奇女子!
这时,婆子也走到了那灰衣妇人和孩子身旁,客气地说道:“叶姑娘,这日头毒,还是让奴婢先把这孩子抱到茶铺那边去吧。”
“不用了,我来就行了。”叶依俐跪在那里没有让开,温和却坚定地说道,“这孩子中了暑气,身子不适,还是先别随便乱动,等他好些后,我再喂他喝些药……”
“叶姑娘……”那婆子眼角抽了一下,这不怕笨的,就怕聪明人自以为是。
婆子知道叶依俐是王爷亲口吩咐了过来帮忙的,也不想得罪她,可是自己得了世子妃的吩咐,也只能得罪了,“叶姑娘,这中了暑气的人应该先扶到阴凉的地方,再行医治。”
有些年纪的人其实都知道这个理,那孩子的母亲也就是那灰衣妇人也是因为一时懵了,才没反应过来,忙对婆子道:“这位大姐说的是,得赶紧先抱柱子过去避避日头……”
叶依俐面露一丝尴尬,但是既然孩子的母亲出声了,她也只能讪讪然地站起身来,退开了一步。那婆子一把抱起了那男孩,急匆匆地往茶铺过去。
与此同时,镇南王缓缓地策马走到了叶依俐身旁,正好与起身的叶依俐四目相对。
叶依俐有些惊讶,连忙福身道:“见过王爷。”
马上的镇南王对着叶依俐笑了笑,轻松地一跃而下,随手把马绳丢给了身后的长随。
镇南王正要把叶依俐扶起来,但立刻意识到了不妥,抬手道:“叶姑娘免礼。”
叶依俐展颜一笑,盈盈起身,“谢王爷。”
不远处的南宫玥见到这一幕不禁微微挑眉,想起鹊儿上次打听到的叶胤铭被任命为王府书佐的经过,倒是有些恍然了。
前世叶依俐为了兄长甘愿卖身,今生她会不会也为了兄长自甘为妾?
这倒是有趣的紧……
南宫玥微微勾唇,王府似乎又要热闹了!
与此同时,在叶依俐喊出“王爷”二字的时候,四周都不禁为之一静,这整个南疆也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为王爷--
镇南王!
第452章-笄礼
“是、是王爷!”
有一个老者惊呼一声,腿一软,一下子跪了下去。
仿佛是一颗石子掉入了湖水中,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周围的百姓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了下去,最后都伏地磕头:“见过王爷。”
同时,每一个人心中都浮现了一个问题:这茶铺中的帮工姑娘怎么会认识王爷?王爷又怎么会来这个茶铺,难道说……
镇南王和叶依俐信步朝茶铺这边走了过来,那几个流民和抱着男孩的婆子跟在后方,几个流民几乎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们走投无路才来骆越城投亲,居然遇上了镇南王?!
待镇南王走到茶铺前,南宫玥和萧霏也迎上前去,福身道:“见过父王。”
她们原本并不打算让百姓知道是王府在此施茶施药,但既然叶依俐已经叫破,也就只能顺势而为了。
父王?!这个称呼听得众人又是一惊,想到了二女的装扮,忍不住心想:莫不是世子妃和王府姑娘也来了?
这区区的一个茶铺,凭什么引来王府的三个贵人?!
一时间,在场的百姓都已经心里有数了,原来这个茶铺是镇南王府的!
镇南王豪爽地笑了,环视众人,挥了挥手道:“免礼,都起身吧。”
那些普通百姓平日里哪里见过镇南王这等尊贵的人物,根本不敢起身,倒是有一个老妇大着胆子抬眼,战战兢兢地说道:“多谢王爷一片爱民之心,在此施茶施药!”
一个中年妇人也接口赞道:“王爷真是爱民如子啊!”
见这些百姓真心跪伏,镇南王一时神清气爽,心中很是受用。
还是世子妃的主意好,这么一来恐怕也不会再有人想起方家那档子污糟事了。王府的声望终于可以重振了!不愧是百年世家教出来的姑娘,做事还是周道的很!
镇南王的心情甚佳,十分亲民地说道:“是世子妃和大姑娘在此施药施茶,本王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那些百姓又是一阵谢恩。
镇南王只是顺路来看看,倒也没想在此久留,他的目光在垂眸静立的叶依俐身上停顿了一下,上马便走了。
南宫玥和萧霏原本是打算来帮个忙的,这么一来,也就待不住了,只能上了青篷马车。
直到那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渐渐远去,那些百姓才微微颤颤地站起身来,久久没回过神来,心中盘旋着一个念头--原来一直在此施凉茶和施药的是世子妃和萧大姑娘啊!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粗糙的女音在茶铺里响起:“柱子,柱子你终于醒了!”
那灰衣妇人喜极而泣,连声谢过那婆子。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刚才那个昏迷的男孩在服下了解暑药后,终于苏醒了。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瞪大了眼珠子,忍不住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呼道:“哎呦,不是梦……这么说,这个茶铺真的是咱们王府的!”
这间城门口的茶铺开了半个多月了,骆越城中的百姓都在猜测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有如此的手笔做如此积功德的善事,却又毫不张扬,完全不图虚名!
如今知道是世子妃和王府大姑娘的手笔,顿时有一种惊诧之余却又理所当然的感觉。
“我就说嘛,什么人能在城门口搭这么个茶铺,却连守正都不管……”一个中年脚夫感慨地说道。
“那是!”他身旁的一个中年妇人点了点头,“又是买药又是买茶,还要请这么多人在此照看着,那得费多少心啊,世子妃和萧大姑娘真是善心之人……”
那老妇又想到了什么,感慨地说:“哎,萧大姑娘如此善心,之前老婆子还听说了不少传言,说萧大姑娘是个容不得人的妒妇……果然,一定是那方家因为婚事不成,就记恨在心,在污蔑萧大姑娘的闺誉!”
说起方家的事,中年妇人有些激动,赞同道:“方家那些腌臜事真是不堪入耳,真正是小人行径,婚事不成,就要坏人名节!”
“坏人名节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我看那方家迟早会遭报应!”
“……”
茶铺内外说得是义愤填膺,叶依俐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茶铺里,心想:这个世道真是讽刺极了,她们这两个高高在上的贵女做了什么?不过是拿出些银子,坐在摆着冰盆的屋里,动动嘴皮子使唤一下下人罢了,真正累的,真正应该受到感谢的是他们这些在大太阳底下忙里忙外的人。但是世人多蠢钝,往往只看到了表面。
不管叶依俐是怎么想的,会来讨茶讨药的都是一些穷苦的百姓,对于他们而言,这简简单单的一碗凉茶,一碗药,说不定就能救了一条性命,自然是感恩戴德。
还不到一天,在北城门外施茶施药的是世子妃和王府大姑娘一事就传扬了开来,整个骆越城人尽皆知。更有受了恩惠的特意来王府门前磕头谢恩。
南宫玥和萧霏都有些无奈,她们心里清楚,恐怕很长一段日子不能去茶铺了。
“世子妃。药制好了。”
到了夜里,百卉拿回来了一个小瓷瓶,南宫玥接过,从里面倒出了几颗如指头大小的褐色药丸,放在鼻下嗅了嗅,脸上露出喜色道:“制得不错,回春堂的师傅果然还是有些能耐的。”
这药丸正是解暑药。
这两日在北城门施的是汤药,虽然汤药见效更快些,但不管是熬药还是施药都相当的麻烦。施个几天倒还好,若是施足一个夏天,恐怕府里上下都要怨声载道了。
而且,整个南疆皆是暑热,仅仅是在骆越城施药是远远不够的,这么一来,汤药就很难保证时时供应。
所以,南宫玥亲拟了方子,在骆越城寻了一个口碑不错的药铺,委托他们来制作成药。
“这批药丸的成色不错。”南宫玥欣喜地说道,“让回春堂明日开始就大量制吧,但必须得保证成色与这批一样。”
百卉笑着说道:“您放心吧,世子妃,这可是咱们王府要的,价钱又给的足足的,谅回春堂也不敢来蒙混。”
南宫玥微微点头,笑了笑说道:“你再去寻一两家药铺,一定要保证铺子的声望好,炮制师傅的手艺高,若是寻到了,就让朱兴先去见一下炮制师傅,仔细查查底细。”
“世子妃。”百卉不由问道,“是回春堂制得太慢了吗?”
“不止是解暑药。”南宫玥有些担忧地说道,“东南那边障气密布,我想着得给军中制一些解瘴药才是。”
原来是军中要用!百卉恍然,军中无小事,必需要求炮制师傅不仅手艺高超,而且要十分可靠才行。
为了世子爷,世子妃总是想得那么周到!
百卉福身应了。
“画眉,去书房替我把《南疆百草》拿来,你们早些休息吧。”
几个丫鬟都有些无奈,画眉老老实实地把那本翻阅了好多次的《南疆百草》拿了出来,又把火烛挑得更亮了。
南宫玥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依在美人榻上,细细地看着。
无论是解暑药还是解瘴气都是要大量制的,购买药材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若是能改进一下方子,用上一些南疆本土的药材就能便宜许多了……
这一夜,除了碧霄堂,骆越城的其他府邸也都久久未眠,得知原来是王府在北城门外施茶施药后,各府都不禁有些新的考量……
他们听说今日施药时,王爷也到了,也就是说世子妃施药是经过王爷同意的。
莫非是王爷和世子爷和好了?
不少人因此松了一口气,有些心思活络的府邸,更是叫来了府里的姑娘,细细叮嘱了一番。
于是,次日,萧霏刚陪方老太爷下完棋回来,就收到了好几封拜帖。
萧霏喜静,平日里与她有所往来的姑娘并不多,这一连几封拜帖让她有些懵了,便干脆一起带上去了碧霄堂。
南宫玥拿过拜帖,一一看过,不禁笑了,说道:“这几家应该是想一起来施茶施药的。”
萧霏眨眨眼睛,“想施药的话,她们可以自己来。王府并没有禁止别的府邸。”
南宫玥含笑道:“那可就没了名了。”
萧霏顿时恍然了,随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再回想起那几张拜帖,大多是大嫂设宴那日没有来的府邸。
显然,这应该并不是那些姑娘自己的意愿,想必是她们家中的长辈知道茶铺是王府设的,才想来投机取巧吧。
这么想着,萧霏的心里有些不太舒坦,她开这个茶铺并没有为自己扬名的意思,只想为百姓做些事,她不想自己的心血被这些歪念糟践。
“大嫂。”萧霏目光清澈地看着南宫玥,说道,“我不愿意。”
事实上,施了这阵子茶,萧霏的花费并不少,她的私房钱其实也不太够用。萧霏也知道,若是自己愿意,骆越城大大小小府邸的姑娘们都会加入,如此一来,银子肯定是够了。
可是……
她就是不愿意!
她不愿意她花费心思一手开起来的茶铺被掺上任何不单纯的目的,这会让她憋屈。
“好。”南宫玥轻轻点头,向她眨眨眼睛说道:“……要是银子不够,咱们再去向父王讨。”
镇南王这趟也算是出了风头,以他好面子的性子,讨一些银子继续用于施药恐怕是不会被拒绝的。
况且,南宫玥也觉得萧霏所没错,虽然从利益上来说,应下那些姑娘显然更好,但施茶施药本就是善心之举,掺杂了利益,违了本心,又何必呢。
萧霏笑了,就如同一株空谷幽兰徐徐绽放。
回去后,萧霏就推了所有的拜帖,殊不知这一举动又在骆越城里引起了纷纷猜测。那些心思颇重的府邸更是不禁怀疑这到底是大姑娘的意思,还是……世子妃?
更有甚者开始后悔上次世子妃设宴自家没有去了,早知道王爷和世子爷的关系能够和缓,就当这出头鸟了!现在,他们不仅没有收到世子妃笄礼的帖子,就连想要一起施药都被拒绝了,这下可怎么办呢……
这些府邸的种种思虑,南宫玥并不在意,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多的很,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向回春堂下的第一笔解暑药的订单,预计要十日后才能拿到。
百卉也另外找了两家口碑不错的药铺,交由朱兴去查了。
而南宫玥也没有闲着,时间就在忙碌中到了六月二十四。
这是南宫玥的生辰,也是她及笄的日子。
这一日,南宫玥照常地起了个大早,丫鬟们已经把今日笄礼要换的三身新衣裳都准备好了,安娘仔细地服侍南宫玥穿上第一身新衣,一件玫红芙蓉团花暗纹褙子,跟着又亲自帮她梳头,从头皮到发梢梳了足足一百下,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吉祥话。
从昨晚起,安娘的情绪就非常激动,在她屋里服侍的小丫鬟更是悄悄告诉百卉安娘昨晚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百卉她们都可以理解,作为奶娘,安娘对南宫玥有种似母女又似主仆的特殊情感,于是几个丫鬟都体贴地退到了一边。
南宫玥梳妆洗漱后,便先去了祠堂。
一番祭拜上香的礼节结束后,南宫玥这才又回了碧霄堂,并去往听雨阁。
两位外祖父都在,今日的正礼,他们都不会出席,南宫玥就先过来向他们行礼,又陪着他们一同用了早膳,并得了两份厚厚的生辰礼。
到了辰时,南宫玥与他们告退,去了惜鸿厅。
进到偏厅,咏阳大长公主、萧霏和傅云雁都已经到了。
“咏阳祖母。”南宫玥盈盈一福。
落落大方、优雅从容、沉着淡定,玥儿真的是长大了!
咏阳含笑地看着如今身段修长玲珑的南宫玥,亲自上前搀扶起她,浓浓的喜悦溢于言表,同时心里亦有几分感慨,想起初次见面时女扮男装的南宫玥才不过十一岁,眨眼间就三年多过去了。南宫玥也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到了辰时过半,有丫鬟进来禀道:“姚夫人到了!”
咏阳和萧霏先去敞厅迎客,南宫玥和傅云雁留在偏厅里,只听敞厅的方向不时传来喧阗声,显得很是热闹。
又过了一炷香,安娘有些紧张地走了进来,道:“世子妃,笄礼快要开始了……”
南宫玥和傅云雁在安娘的指引下朝敞厅走去。
明明昨晚已经说过了好多遍,但安娘还是忍不住又将笄礼的步骤说了一遍:“世子妃,等王爷开礼致辞后,您就走到敞厅正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席上……”
安娘越说越紧张,今日的笄礼是象征南宫玥成年的大礼,又是由镇南王亲自主持,咏阳大长公主为正宾,这是莫大的荣耀,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安娘,”傅云雁好笑地打断了安娘,提醒道,“阿玥给我做过赞者的……”南宫玥又如何会不知道笄礼的程序呢!
话语间,她们已经走到了敞厅外,不一会儿,就听镇南王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今日世子妃行成人笄礼,本王代亲家主持,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
他简明扼要地说了一番致辞,顿了一下后,就宣布笄礼开始。
笙乐声响起,安娘挑开竹帘,南宫玥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走到厅中,不慌不忙,从容淡定。
她挺直腰杆,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垂在后腰的青丝随着她脚步移动微微跳跃。
她在席前停下脚步,朝南看向观礼的众位宾客,田老夫人、田大夫人、姚夫人、萧二夫人母女、萧三夫人母女、四姑娘萧容莹、胡夫人……
今日的笄礼,南宫玥没有请太多的宾客,她希望今日来的大部分人带着祝福,而并非仅仅是客套!
南宫玥深深地对着宾客行揖礼。
宾客们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众人都猜到今日世子妃的笄礼咏阳大长公主应该会是正宾,傅云雁和萧霏会担起司者和赞者的职责,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主持笄礼的竟然会是镇南王。
女子十五岁的笄礼,在未出嫁前一般都是由父母双亲为其主持,出嫁后冠了夫姓,自然是由夫家长辈,通常是由婆母来主持。而众人皆知世子与夫人不和,夫人不想出面给世子妃主持笄礼倒也不难理解,但是怎么会是镇南王呢?
难道夫人最近还真的是在养病?又或者正如近日骆越城里传言的那样,王爷和世子爷的关系和缓了?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南宫玥朝西跪坐在藤席上,对着面前作为赞者的萧霏微微一笑。
萧霏拿起牛角梳缓缓地替南宫玥梳头,一下又一下。
正坐的南宫玥挺直腰板,双手规矩地放于膝上,挺拔干练,目不斜视。
今日是她的笄礼,可是双亲、兄长、大姐姐、希姐姐……还有阿奕都不在!
她心里是有遗憾的,但是看着咏阳和傅云雁,心中又涌现一股暖流。
她拥有的已经许多,咏阳祖母和六娘的这份千里而来的情谊,她将永远铭记于心!
萧霏放下梳子后,作为正宾的咏阳站起身来,走到南宫玥的身旁,净手。
与此同时,作为司者的傅云雁捧着放有罗帕和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簪的托盘缓步走入厅中。
咏阳含笑地看着南宫玥,高声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这句话出自《仪礼.士冠礼》,在每个少年少女的成年礼上都会听到这句祝辞,可是此刻南宫玥却忍不住眼眶一热,眼前一片朦胧,仿佛从那最平淡的言语中深切的感受到了咏阳对她的祝福。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笑容温婉。
咏阳拿起梳子象征性地替南宫玥梳了两下,接着傅云雁屈膝跪下,咏阳从那托盘上拿起了那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簪……
就在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跟着就是一个小丫鬟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世子爷!”
萧奕!?
小丫鬟的三个字仿佛在敞厅中砸下了一颗炸弹般,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厅外。
惜鸿厅外的庭院中,盛夏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一身戎装的萧奕行色匆匆地大步朝这边走来,阳光沐浴在他身上,银色的盔甲仿佛在发光一样。
等他走近,便可清晰地见到他俊美的脸庞上都是细碎的胡渣子,整个人看来风尘仆仆,问题是--
他身上的盔甲上、衣袍上血迹斑斑,红得触目惊心!
厅中的不少女眷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发出惊呼声,连主座上的镇南王都愣住了,东南边境的战事还远未结束,南凉更没有败退之像,萧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宫玥忍不住从席上站了起来,嘴巴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无声地说了几个字:“阿奕,你回来了!”
这一刻,南宫玥的眼眶中忍不住浮现一层薄雾,心中更是剧烈地起伏不已。
萧奕,他回来了!
为了她的笄礼,他特意赶回来了!
第453章-心疼
厅中的大部分女眷都吃惊地站了起来,向萧奕行了礼。
萧奕大步跨过了门槛,目光落在了咏阳的右手上,见那支白玉簪还牢牢地握在她的手里,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咧嘴笑了:“所幸我回来得还及时!”
萧奕的手上正拿着一个红木匣子,他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支金丝细编芙蓉花步摇,上头用红宝石镶的花蕊,栩栩如生,边上垂下三串金色的流苏,阳光下,步摇熠熠生辉,光华夺目。
这是他特意为了南宫玥的笄礼定制的簪子,一直放在书房里,原本就想等着笄礼这日给她一个惊喜。这次去惠陵城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还好,总算是赶上了!
咏阳笑了,说道:“好,今日的笄礼就用阿奕你准备的簪子吧。”
女眷们交头接耳,表情中有艳羡亦有感慨。
世子爷和世子妃还真是鹣鲽情深,瞧世子爷这风尘仆仆且身上还沾染着血渍的样子,显然下了战场后连身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连夜疾驰赶回骆越城,只为了世子妃的笄礼!
这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世子妃从出身、容貌、学识、地位就无一不好,又嫁的如此佳婿,也算是十全九美了……现在也只等她为世子爷添了世孙,那镇南王府的下一代也算有后了。
一时间,好几道目光都在南宫玥平坦的腹部滑过,都在暗忖着同一件事……
这时,镇南王干咳一声道:“还请殿下为世子妃举行初加仪式,免得误了吉时。”
一句话后,敞厅中又静了下来,丫鬟搬来一把圈椅,萧奕向咏阳和镇南王行过礼后便坐下,而南宫玥也又正坐在了席上。
这个小小的波澜后,笄礼继续进行,而敞厅内的气氛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几位夫人不时地瞥萧奕一眼,只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咏阳为南宫玥插笄,再由赞者,也就是萧霏为其正簪。
如此,初加仪式算完成了!
但笄礼并未结束,之后南宫玥还要和萧霏以及傅云雁一起去换襦裙。
走出敞厅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了萧奕一眼,想确定他还在那里,等转回头就对上了傅云雁带着一丝调侃的清澈眼眸。
南宫玥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低头往前走。
不一会儿,画眉就来了,小声地在屏风的外头说了一句:“世子妃,世子爷让奴婢跟您说,您放心,他现在不走……”
在屏风另一头换襦裙的南宫玥小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似要滴出血来,看得一旁为她换装的萧霏以及傅云雁忍俊不禁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萧霏还算勉强忍住了笑意,傅云雁却是笑得双眼和嘴巴好似三弯月牙,眼神里透着浓浓的笑意。
换了素衣襦裙后,南宫玥又回了敞厅,在萧奕灼灼的目光中,继续又进行二加仪式和三加仪式……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整个笄礼才算完成了。
宾客们纷纷上前作揖恭贺,笄礼之后还有一个小宴,萧霏和傅云雁自高奋勇的帮着招呼客人,又加之有咏阳大长公主在,南宫玥便厚着脸皮没有出面,致歉告退后,与刚和镇南王说完话的萧奕一同先去听雨阁向两位外祖父报了一声平安,然后就回了他们的屋子。
丫鬟们早就已经在净房备好了沐浴用的浴桶和热水……不一会儿,净房里就传来哗哗哗的水声。
南宫玥赶紧吩咐丫鬟们准备膳食,挑的都是萧奕喜欢的食物,左不过是一些肉食和甜的点心。倒也不用特意做,因着今日有小宴,厨房本就有所准备。
一碟碟菜肴点心如流水般端上,一下子就摆满了一桌子。
不多时,水声停止,着一件月白长袍、浑身带着浓浓水汽的萧奕从里边出来了。
只看了他一眼,南宫玥就隐隐有数了。
平日里,他沐浴完都是穿了中衣就出来,但是今日却套上了外袍--
萧奕他很快就要离开吧!
南宫玥心中有一丝酸楚,一丝心疼。
萧奕出征那日就说过她笄礼时一定会回来,他做到了。
惠陵城和骆越城相隔甚远,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至少也要两天多的时间,只是为了她的笄礼。
他还不能好好歇上一歇,就又要走……
他,总是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可是南宫玥却只觉得心疼,为他这么辛苦,感到心疼。
她也明白,这是他的一片心意!
南宫玥笑了,笑得如春风化雨,道:“阿奕,你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萧奕深深地看着南宫玥,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他知道她懂了。
他的臭丫头总是那么聪慧,那么善解人意!
让他常常内疚不能给她最好的!
前年,两人刚成亲,自己就赶赴南疆;如今,更是差一点连她的笄礼都没赶上……
萧奕在桌边坐下,借着这个动作,微垂眼帘,藏住了心思。
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起东西来,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要对臭丫头更好才行!
他用膳的同时,鹊儿捧着萧奕的那套银色盔甲进来了,原本上面的血迹已经被几个丫鬟仔细地清洗掉,盔甲更是被擦得铮亮。
鹊儿把盔甲放在一边后,就无声地退了出去,把别离前最后的时刻留给两个主子。
萧奕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南宫玥见他嘴角留有一点酱汁,拿起一方帕子,忍不住凑过去替他擦干净了嘴角。
她正要退回,可是拿着帕子的右腕却被萧奕一把抓住,他只是稍稍地一使力,她就失去平衡,撞到了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萧奕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鼻息间尽是熟悉的芬芳馥郁,那么温柔、温暖、温馨,这是她的气息,她的味道!
他要牢牢地记住这味道,接下来,他将有好久好久见不到他的臭丫头了!
怎么办?!他还没走,但他已经觉得自己开始想念她了!
可恶的南凉人!
萧奕的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气,但是动作中却透着委屈,抱着她娇软的身子缠绵地蹭了蹭。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了一句话:“臭丫头,等我回来!”
南宫玥埋在他的胸膛里,停顿了一下,才用力地应了一个字:“嗯!”
好像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萦绕在她的心口,一圈圈地缠绕,一圈圈地渗透……静谧的内室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心跳不知何时融合成了一个拍子,呼吸纠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奕终于狠下心放开了南宫玥,他不用说,南宫玥就知道他必须要离开了。
“阿奕,我替你穿盔甲吧。”她仰首看着他,微微一笑,希望映在他眼中、留在他脑海中的是她的笑靥。
萧奕点了点头,南宫玥忙去把自己编的那件软甲拿了出来。
上次萧奕走得急,也没有让他穿上,好在现在也不算晚。
南宫玥仔细地服侍他穿上了金丝软甲,又套上了那身银色的盔甲,动作略显生疏,却又一丝不苟,庄严肃穆。
盔甲是战衣,会替她在战场上保护阿奕,也会带着她的阿奕再回到她的身边。
萧奕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请,他很想再多留一会儿,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出发了!
惠陵城暂时解了围城之困,但南凉大军还在逼近,他必须得回去主持大局。
还有雁定城,永嘉城和登历城……
这一次南凉来势汹汹,应该不会轻易败退,他接下来还有几场硬仗要打……
南宫玥替他穿上最后的胸甲后,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给了他两个小瓷瓶,“这是解暑药和解瘴药,都是我这几日匆匆做的,数量不多,你先带着吧。我正在调整药方,并让百卉去寻了几家铺子,等朱兴查过它们的底子以后,就会命人开始大量制作。”
南宫玥没想到他会回来,原本还打算等做出一些成药后再让朱兴安排人送过去的。
萧奕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瓷瓶,自己都没有开口,她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些,臭丫头和自己果然是心有灵犀。
在这炎夏,解暑药和解瘴药对于大军而言实在太必要了,可以救下不少性命。
萧奕把瓷瓶揣进了怀里,突然俯身再次抱住了她的腰身,重重地在她粉嫩的樱唇上啄了一下,然后挑帘大步离去。
南宫玥没有追上去,只是怔怔地在原地看着那晃动不已的珠链,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不需要道别,她知道她的阿奕会平安回来的!
她只要替他守好这个家,做他最坚实的后盾就好……
南宫玥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把丫鬟们唤了进来,重新梳妆打扮,往设在小花厅的席宴去了。
她一路走得很慢,待走到小花厅的时候,所有的思念都已经藏在了心底,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而这时,就听里面传来一个耳熟的女音:“……霏表妹,我听说你这段时日在北城门外施茶又施药,造福于百姓,我也深有感触,想为城中的百姓尽一份心力。”
南宫玥眉头一动,听出了是乔若兰的声音,脚步加快了几分。
乔若兰就坐在萧霏身旁,着一件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梳了个牡丹髻,镶玉赤金观音分心,又插了大珠翠花,看来珠光宝气,明艳照人。
她微笑地看着萧霏,落落大方,可是眼中却透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
兰表姐是想与自己一起施茶施药?这么想着,萧霏不禁微微皱了下眉,这两日来,她收到的帖子实在太多了,那些帖子上说得花团锦绣,可最终还是逃不过“为名”两个字,只怕兰表姐的真正用意也不过如此吧?想到这里,萧霏微微皱了下眉,不动声色。
见萧霏好像闷葫芦似的不说话,乔若兰面上的笑容更盛,说道:“霏表妹,我平日里也积攒了一些私房钱,还请表妹笑纳,让我也能为城中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说着,乔若兰对一旁的贴身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从一个荷包中取出了一张银票,上前几步,呈至萧霏身旁的桃夭。
一时间,小花厅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萧霏和乔若兰身上,有些夫人面露赞赏之色,但有些却带着似笑非笑,心想:乔若兰若是真的有心做善事,完全可以私下里悄悄找萧霏,毕竟两人是表姐妹,私下里见上一面容易的很。何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分明是想要在搏个善名。
乔若兰笑容满面地看着萧霏,她前两日刚得知北城外的茶铺是萧霏开的时候,心里其实是不以为然的。这个表妹从小到大,都是清高不近人情,如今年纪渐长,倒是懂得沽名钓誉了,不过就是给贱民施个茶,施些药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银子她也拿得出来。
乔若兰勾起唇角,母亲说得对,区区五百两银票,就能让自己在咏阳大长公主面前长脸,还能得个仁善的美名,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母亲还说,咏阳大长公主的嫡孙现在正在南疆,有军功,有家世,而且还未娶亲,乔若兰的耳垂不禁有些发烫。
乔若兰原以为萧霏会立刻收下,却不料萧霏久久没有动静。
萧霏抬眼朝乔若兰看去,眼神清亮坚定,不疾不徐地说道:“兰表姐,这张银票请恕我不能收下!”
一句话令得厅中寂静无声,众人都不禁有些意外。
世家讲究脸面,乔若兰和萧霏是表姐妹,哪怕萧霏心里再如何不愿,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也只会并只能顺势答应下来,没想到,乔若兰算是碰到“硬骨头”了。
咏阳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心里又一次叹道:霏姐儿还真是不像其父其母啊!
乔若兰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一阵错愕后,心里又气又恼又恨,觉得众人的目光好像是针扎在她身上似的,一旁的乔大夫人更气得脸颊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怎么也没想到萧霏会这么不给女儿脸面,这也等于是不给自己这个姑母脸面。
乔大夫人真是恨不得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萧霏脸上,好好教教她规矩!
她看了一眼咏阳大长公主,忍住了,就听女儿乔若兰委屈地出声道:“霏表妹你为何要拒绝我的一片好意?虽然这五百两银子是少了一点,可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她一脸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义正言辞道:“霏表妹,我原以为你真心为了城中百姓才免费施茶又施药,没想到你竟然也是那等沽名钓誉之辈!”言下之意是萧霏行善是为了赢得善名,并非是诚心实意,所以才不肯收自己的银子,怕自己分了她的名。
此言一出,席间倒是有几位夫人和姑娘露出赞同之色,想来,乔若兰所言也正是她们心中所想的,只不过没有明言罢了。
傅云雁有些愤愤然的正要开口,却有一个声音快她一步响了起来,“兰表妹……”就见南宫玥正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笑脸盈盈地说:“我刚才在门口听到表妹打算用省下来的月钱在城中行善施茶?……表妹果然是有心了。五百两银子怕是要省上‘好些'时日,才能攒起来……”
南宫玥笑得意味深长,姚夫人故意发出一声轻笑,又欲盖弥彰地用帕子掩着嘴角。
世子妃说话还真是促狭!
但可不就是如此,即便是她们这些富庶人家,嫡女的月钱也不过是三两到五两银子,五百两岂不是什么也不花用也要省上八年。
席中的女眷纷纷起身,南宫玥径直走到咏阳面前,屈膝行礼过后,她们再一致向她福身。
南宫玥笑了笑,抬手示意:“免礼。”便坐在了咏阳身旁。
待女眷们落了座,南宫玥才又笑着说道:“霏姐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兰表妹既然有心行善,我们自当全成她的一片善心。”
莫非世子妃在活稀泥,不想和王府的大姑奶奶闹僵?有人不禁这样猜测着,而随后又听南宫玥含笑着继续说道:“兰表妹慈悲心肠,令人感动,只是……”她有些欲言又止。
乔若兰挑衅地瞥了萧霏一眼,随后说道:“大表嫂有话直说,既是为了行善,兰儿自当竭尽全力。”
南宫玥得体的笑着,说道:“近日茶铺因着来讨茶讨药的百姓众多,人手有些不太够。兰表妹既然如此善心,不如去搭把手,帮个忙吧。”
乔若兰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表嫂莫不是想让我去给那些贱民端茶送药不成?”
南宫玥瞬间敛去笑容,“兰表妹此言差矣,我与霏姐儿也时常去茶铺端茶送药,我们去得,你就去不得吗?或者,兰表妹是觉得只要拿出些用不着的私房钱就算是积了善名?”她的唇角略略勾起,“只是,不知道兰表妹是哪里瞧出来,我们王府缺这五百两银子的?”
这一次发出闷笑的就不仅仅是姚夫人了,就连田老夫人都眼露笑意。
就连原本没想明白的几人,比如萧霓,现在总算是恍然大悟了,表姐做善事是假,想用这区区五百两子给自己搏个美名才是真吧。她们乔家明明是自己想沽名钓誉,反倒是斥责起她们萧家姑娘了,表姐恐怕忘了她自己的身上也流着一半萧家的血呢……
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有自己的小心思并不奇怪,也没有人会太过在意,但是,有小心思和把别人都当傻子就是两回事了。
在座的宾客大多都是依靠世子萧奕的,因而也不怯乔大夫人,毫不掩饰的抿唇轻笑。
乔若兰的脸色难看极了,她能说什么,是说自己愿意去给那些脏兮兮的贱民端茶送药,还是说王府缺自己这五百两银子?不管说什么,都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这一刻,她连自己的母亲都有些怨上了,若不是母亲偏要自己这么做,她也不会如此丢脸。
乔大夫人脸色也难看,但也知道现在绝不能翻脸,咏阳大长公主还坐在那里看着呢!
乔大夫人一副很善解人意地样子,说道:“兰姐儿,今日是世子妃的笄礼,你要做善事也不能喧宾夺主了,等过两日再来与你表嫂和表妹说吧。”
乔若兰咬了咬下唇,勉强笑了笑,说道:“是兰儿失礼了。”
南宫玥不想自己的笄礼被破坏,也就见好就收,没有再多说什么,落落大方地给咏阳等几位长辈筛酒。
丫鬟们在一旁陆续地上菜、上点心……
用过了席面后,乔大夫人就带着乔若兰先起身告辞了,跟着,其他人也都陆续打道回府。
萧霏帮着南宫玥一起送走宾客,不消片刻,小花厅中已经是空落落的,咏阳留到了最后,正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从始至终把南宫玥笄礼操办的尽善尽美。
南宫玥让萧霏回去好生歇着,亲自把咏阳和傅云雁送回了云离院。
走在路上的时候,咏阳心疼地拉过南宫玥的手,问道:“玥儿,你后悔吗?”
南宫玥毫不犹豫地摇摇头,笑意一直透到眼底,“咏阳祖母,我很幸福。”
虽然她和萧奕成亲以来,聚少离多,甚至无论在王都还是在南疆都无可避免的总被卷入一些纷争和事端,可是,有萧奕这样毫无保留的真诚待她,她一生无悔!
咏阳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说再说话。
笄礼终于结束了……
日子也会归于平静,只是,萧奕在沙场保家卫国,南宫玥自然也不想在内宅悠闲度日。
她已有了打算,现阶段,自己唯一力所能及的就是给前线的大军制作一些常备药。
军中无小事,南宫玥第二日一早,就和萧霏,傅云雁相携去了城西南的林宅,韩绮霞来大门处亲自相迎。
四个姑娘言笑晏晏地去了药房见林净尘,一挑帘,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南宫玥鼻头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展颜笑道:“外祖父,您这药的火候差不多了。”
南宫玥给萧奕的瓷瓶里装的是自己惯常做的解暑药和解瘴药,而她新拟好的方子前两日才刚给林净尘过目。昨日,南宫玥在把咏阳送回云离院后,就又去听雨阁向林净尘撒了一通娇,林净尘便让她今日过来试试药。
一身青色直裰的林净尘正站在药炉边,一看到南宫玥她们来了,便出了药房,笑道:“里边热,我们还是在外边说话吧。”说着,他把一个小匣子递给了南宫玥,其中放了几颗褐色的药丸,“玥儿,这是我今早刚制出来的一批。”
制药并非是一蹴而就,林净尘按照南宫玥的方子又调整了一番,这才两日的工夫,已经试制了好几批药丸。
南宫玥取出一颗药丸,观其色,闻其味,然后问道:“外祖父,您觉得我这方子如何?”
说到医药,林净尘正色道:“玥儿,你这方子思路还算不错,那些药草也确实有解暑的功效,而且南疆多得,比咱们平日里制的解暑药在价钱上会便宜许多,只是其中有一味青罗果的药性太重了,恐怕多少有点伤身……”
南宫玥凝神听林净尘细细分析,没有急躁,要完成一个新的药方并非像算账一样,不是对就是错,还需要无数次的试验与尝试,所以才有神农尝百草的故事。而且听林净尘的语气,她就知道她这方子还是有戏的。
果然--
只听林浄尘继续道:“我这两日试了一下,发现若是加上少量的菀梦草,就可以压制青罗果的药性。虽然还需要多试几次来把握份量,但应该还是有用的。”
“这真是太好了。”南宫玥喜形于色道,“外祖父,菀梦草在南疆并非罕见的药草,据我所知,城外的山上就有不少,我这就去命人去寻来。”也好加紧研制新的药丸!
不用南宫玥吩咐,百卉就领命而去,赶紧吩咐下人去寻菀梦草。
第454章-洒脱 更新:2017-3-30 9:13:00
众人来到了堂屋,林净尘撩袍坐下,小丫鬟忙给众人上了酸梅汤。
待姑娘们都坐定后,林净尘喝了一口酸梅汤,出声问道:“玥儿,你这方子可是想要用在军中?”
林净尘此问并非是无的放矢,他在研究药方的过程中就意识到南宫玥的这张方子特意选用了几味在南疆最为便宜和常见的药草。很显然,她计划大量地、急迫地制造两种成药,当然解暑药也有可能是为了南疆各城施药,可解瘴药就不是太寻常会用的,想必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军需了!
南宫玥本来就没打算瞒着林净尘,此刻屋子里人也都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因此她也没隐瞒什么,直率地说道:“是的,外祖父。”顿了一下后,她接着道:“我这几日都在找合适的药铺制作药丸,可惜,除了回春堂以外,还没其他合适的药铺。”
之前百卉曾找了两家骆越城中口碑不错的药铺,可是朱兴调查了几日后,今早来回禀她说这两家药铺有些不太妥当:第一家陈家药铺,虽然大夫医术不错,却医德有亏,喜欢在开方子时故意选用相对昂贵的药物;而另一家同济堂因为老板苛刻,原来那位制药师傅回了老家,如今的新师傅制药的本事比起原来那位可差得远了。
听朱兴这么一说,这两家药铺也都被南宫玥排除了。
韩绮霞在一旁若有所思,迟疑了片刻,还是道:“玥妹妹,你可还记那利家药铺?也许你可以一试。”
“利家药铺?”南宫玥自然还记得,虽然不过是两面之缘,她对那个利老板的印象还真是深刻,第一次,他趁火打劫想要坑那卖藿香的药农;第二次,他收下了韩绮霞炮制的半夏,让韩绮霞通过了外祖父的考验。
回想起来,别的不说,此人倒是有几分眼光。
韩绮霞继续道:“玥妹妹,这位利老板是有些贪小便宜,但为人其实还不错,最重要的是,那家药铺里有一个出色的制药师傅,据说但凡是他制作的成药,可以把药材的药效发挥八九成……”制药师傅是药铺中负责采办诸药、调和制剂的师傅,一个好的制药师傅要懂各种药物配伍,将药材的药性发挥到极致,提升药效。
“以前我听人说起时,还以为是夸大其词,上次我又去那家药铺卖药材,偶然遇到有人去那儿买八味丸,我当时闻到药香,就好奇地过去看了看,那八味丸确实制得极好,与外祖父的功力也相差无几了。”韩绮霞目露赞赏之色,“后来,我又找人问了问,才得知这利家药铺十几年前不过是一家小药铺,就是靠着这个制药师傅,成药的生意蒸蒸日上,才成为骆越城第二大的药铺。”
这普通的百姓多是看不起大夫的,再加上不少人有些个讳疾忌医的心态,有了些风寒头疼嗓子哑的小毛病就会图方便去买些成药吃,一样的价钱买到一样的成药,哪个药效好、药效快,百姓自然就信赖这家药铺,所以利家药铺才能以此发家。
南宫玥还是信得过韩绮霞所言的,不由得眉头一扬,对这个制药师傅生出了些兴趣来,道:“那我倒是要去会会这个制药师傅。”
说着,她笑吟吟地看向了韩绮霞、萧霏和傅云雁:“霞姐姐,霏姐儿,六娘,不如你们跟我跑一趟如何?”
姑娘们自然是应了,与林净尘告别后,就匆匆地赶往了城南的利家药铺。
韩绮霞去那家药铺卖过好多次药了,如今已是熟门熟路了,伙计也认识她,一见面,便韩姑娘长韩姑娘短的,热情地招呼她们进了内堂。
利老板就在里面,见到她们四人一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自从韩绮霞在这里跟他做成第一笔生意后,就一直都是独自来此的。
“韩姑娘,还有这位夫人,两位姑娘,都请坐。”利老板热络地招呼她们坐下,仿佛曾经的龃龉都是一场过眼云烟。
待婆子上了茶后,韩绮霞与南宫玥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就单刀直入地对利老板道:“利老板,我们这次来是想见见胡师傅。”胡师傅就是那位制药师傅。
利老板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心思转的飞快。韩绮霞带人过来说是见胡师傅,总不会是为了挖他墙角的,那也就是说,有生意谈!?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与韩绮霞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这几个姑娘找药农买了不少藿香,当初他还以为她们是乍到骆越城的药商或药馆的人,可自从韩绮霞到他这里卖药后,他就意识到应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