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微微皱眉,打量着她,故意说道:“霏姐儿,我知道你对这次的施茶非常重视,但也要适度,切不可累垮了自个儿的身子。你还是长身子的年纪呢!”
“大嫂,我没事。”萧霏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这才精神不济,下午小睡一会儿就好了。”
“这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南宫玥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提议道,“霏姐儿,若你有闲,不如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茶铺那边看看如何?”
萧霏用力地点了点头,说起这个自己一手开起来的茶铺,她不禁精神一震,脸上也多了一分笑意,说道:“我在城门附近租了个小屋子做仓库,霞姐姐说明日就把配好的药茶包送到仓库那边去,届时,那些帮工的妇人只需要把药茶包放入茶水桶中熬煮就可以了,简便得很。霞姐姐真是聪明……”
萧霏说得滔滔不绝,暂时把那些个烦心事抛诸脑后。
南宫玥见萧霏乌黑的眸子又闪现光彩,心中亦是释然,含笑地与她搭着话。
第438章-明悟
六月初一,仿佛连老天爷都眷顾萧霏,这一日天气晴朗。
南宫玥和萧霏出门的时候,天方亮,东边的天空一片灿烂的金色,旭日从稀薄的云层里探出半边脑袋。
骆越城的北城门早已经大开,百姓排着队,入城的入城,出城的出城……
城门外,那两间竹棚外搁起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施茶。
竹棚里,站着几个穿着一式青色衣裙的妇人--为了这次施茶,萧霏特意给这些帮工的妇人统一定制了这身青色衣裙。
南宫玥和萧霏的青篷马车停在了官道的另一边,两人挑开马车的窗帘看着斜对面的茶铺,都是微微一怔。
“霞姐姐!”
萧霏不由得脱口而出,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会在那几个青色的身影中看到一身青衣的韩绮霞,她还是梳着一条简单的麻花辫,只是头上多包了一方青色的头巾。此刻的韩绮霞正站在炉前一边搅动着药茶,一边对身旁的一个青衣妇人交代着什么。
南宫玥和萧霏一下子明白了,韩绮霞是自己请缨来教这些帮工煮药茶呢!
若非自己特意过来看,恐怕还不知道霞姐姐又为自己做了这些……萧霏心中淌过一股暖流,一霎不霎地看着茶铺。
那些青衣妇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两大桶药茶在炉子上烧着,浓浓的药茶香随着热气翻涌飘散了出去。
城门附近的不少路人自然也闻到了这股药茶香,纷纷看了过来,一个丰腴的青衣妇人清了清嗓子,吼道:“瞧一瞧,看一看,不要钱的凉茶随便喝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声音自然也传入了南宫玥和萧霏的青篷马车中,桃夭露出一丝赧然,解释道:“听说这个大姐以前是与她家男人做货郎吆喝的,现在她男人摔断了腿,在家养着,所以日子有些拮据……”
虽然那妇人吼得声嘶力竭,却也只见人从城门口的方向观望,未曾有人上前领茶。
百姓们的心里都还是有所顾虑,这茶铺说是施茶,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花样呢。
眼看着一盏茶过去,茶铺前还是空落落的,萧霏有些着急,正打算是不是下去看看,就见韩绮霞有了动作,她舀了几杯热茶,放在两个木制托盘上,然后又对那丰腴妇人耳语了一句。
丰腴妇人频频点头,跟着两人就一人捧着一个托盘主动朝路人走去……
虽然说,马车中的南宫玥和萧霏看不到韩绮霞在和路人说什么,但是她的行为已经够明显了--她们在主动向路人送药茶。
连着两个路人拒绝后,有一个老者谢过韩绮霞,捧着药茶喝了起来。
韩绮霞笑吟吟地与老者闲聊着,最后还招呼那老者到茶铺中坐下了……
萧霏看得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韩绮霞就是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府嫡女。
霞姐姐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萧霏双目灼灼地看着韩绮霞,只见她还在与老者闲话家常,嘴角勾出一朵灿烂的笑靥,显然是自得其乐得很。
与此同时,那丰腴妇人也送出了好几杯药茶……确信这茶铺的凉茶真的不要钱,陆续就有路人过来排队了,慢慢的,有好些路人见茶铺这边热闹,也三三两俩地过来凑热闹……
眼看着她们的茶铺渐渐人流涌动起来,萧霏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成就感。这件事是她一点点地、一步步地摸索着做起来的,她终于是做成了!
在马车中看了好一会儿,萧霏正要放下窗帘,就见韩绮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这边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韩绮霞露齿笑了,然后对着那丰腴妇人说了一句,那丰腴妇人面露惊诧,诚惶诚恐地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韩绮霞解下头上的青色头巾,又整了整衣裙,信步走了过来……早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了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萧霏一不小心就看呆了,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似乎懂了些什么,却又没有完全明白。
她皱了皱眉头,苦思之际,韩绮霞挑帘上了马车。
“玥妹妹,霏妹妹,你们也来了啊。”她自在地在两人的对面坐下,调皮地笑道,“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见萧霏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韩绮霞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道:“霏妹妹,我有什么不对吗?”
萧霏用力地摇了摇头,压抑住心口的涌动。她很想问韩绮霞,以前在齐王府时,当齐王妃和韩淮君夫妻起了龃龉,韩绮霞又是如何自处的?
可是想到韩绮霞如今的处境,萧霏又感觉到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会刺痛霞姐姐吧?
离开王都、离开齐王府的霞姐姐已经再也不需要为这个问题烦扰了……
萧霏力图镇定,思绪嫉妒混乱,就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一片喧阗声,南宫玥又挑开了窗帘,只见茶铺边的不少路人似乎被什么吸引了,目光都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南宫玥、萧霏和韩绮霞面面相觑,还没等她们吩咐丫鬟下去查探情况,就看到七八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她们的马车边走过,那些人面黄肌瘦,步履蹒跚,一看就是旅途劳顿。
难道是流民?!南宫玥眉心微蹙,可是没听到萧奕提起南疆最近有什么灾害,或者战乱。
这些“流民”一到城门外,就被几个城门兵拦住了,他们似乎在向城门兵解释什么,可是城门兵面露森冷,不为所动。
南宫玥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大裕律法有令:凡官员、百姓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路引,若无路引,便可将之拒于城外,甚至可以依律治罪。
这几个“流民”一看就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颠沛流离,十有八九是不会有官府开具的路引的。
南宫玥沉吟一下,取出自己的腰牌递给了百卉,吩咐道:“百卉,你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卉利落地下去办事了,不一会儿,她就回来禀告道:“世子妃,那些人是从华令城附近的一个李家村里来的。”
南宫玥在《南疆地理志》中看到过华令城的介绍,那应该是南疆西南边境的一个小城,并不富庶,那么这李家村更是可想而知了,恐怕只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子。
百卉继续说着:“半个月前,西南一个名为武垠族的部落派了一支数百人的军队突袭了他们的村子,烧杀掳掠,他们村子的人死了大半,他们几个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来骆越城是为了投亲。”
南疆北接大裕泾州,东部靠海,南邻百越国,而西南方则是数十个蛮荒小族,百卉所说的武垠族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小族或强或弱,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的淳朴,有的野蛮,有的荒淫……他们对大裕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比如这武垠族,不只是对大裕,对其他小族亦是毫不留情,只是这个族落全民皆兵,又一贯居无定所,随遇而居,因此委实是有些难对付!
也就是说,城门口的这些人确实是流民,也难怪城门守卫不敢让他们进去,流民的蹿入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导致城中治安混乱,再说的险峻点,万一有外族奸细混在其中呢?!
南宫玥思索片刻后,果断地说道:“百卉,你去跟守正说,让他找几个守卫陪着这些人去投亲,若是有亲眷在骆越城的,就吩咐胥吏将户籍暂时落在骆越城中;若是找不到亲眷的,让守正再来回报。”南宫玥心中有些忧心,既然骆越城有流民,恐怕其他的城镇也会有,历朝历代,流民都不好安置,容易为患。
百卉又下去了,南宫玥挑开窗帘,往城门的方向看去,只见守正很快就来了,对着百卉唯唯应诺,那些原本如泥塑木偶般的流民一个个都是感恩戴德,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神中闪现了一丝希望的火花,整个人一下子活了过来,喜笑颜开。
这些个百姓虽然生活在底层,生命力却如野草般顽强旺盛,只要给他们一滴水,一点土壤,就能重新扎根。
韩绮霞思忖片刻,出声道:“百卉,你待会儿若是得了那些流民的住址,也给我一份吧。他们旅途劳顿,怕是身子有些虚,没准会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可大可小,轻的人不过几天食欲不振、精神疲乏,也就适应了,但若是重者,没准会腹泻呕吐,这些流民家贫,恐怕是请不起大夫的。
南宫玥立刻明白韩绮霞言语中的深意,点头道:“还是霞姐姐你细心。”韩绮霞如今常与平民百姓接触,比她们要知人间疾苦,心细如发。
直到那些流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萧霏这才收回了视线,她也听到了韩绮霞的话,若有所思。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想问韩绮霞的那些问题真是傻极了。
这个世上,苦难的人太多了,各有各的愁苦,有的贫苦,有的病痛,有的就像刚才那些流民,本来安居乐业,却突降横祸,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和亲人。
和他们相比,她拥有的太多了,出生便是王府嫡女,不只是吃穿不愁,每日都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有父母的疼爱,有亲人,有朋友,有她的琴棋书画……还有她的小橘。
天下的便宜又怎么会让一人都给占尽了,她也该知足了……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她,只需问心无愧便可!
想着,萧霏的眼神变得清明坚定起来,曾经的迷茫在这一刻终于消失殆尽。
萧霏的变化实在是太过明显,身旁的南宫玥自然是看在眼里,她隐隐猜到了怎么回事,眼中露出了笑意。而韩绮霞看着萧霏却是一头雾水,心道:霏妹妹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虽然不知所以然,但是韩绮霞心宽地对自己说,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一件好事!
韩绮霞又与南宫玥、萧霏闲聊了几句,便又下去茶铺帮忙了。
至于南宫玥和萧霏,则踏上了归程。
马车一路畅通,待驶过繁华的长空街时,萧霏叫停了马车,吩咐道:“桃夭,你下去对面的玉心斋买些乳饼、蜜汁玫瑰芋头来。”
玉心斋是骆越城生意最好的一家点心铺子之一,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城中上至官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欢这家铺子的点心,既好吃,又价钱公道。
问题在于--
南宫玥记得萧霏不喜欢吃芋头啊……等等,她很快想到了这两样点心的共同点,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萧霏选的这两样点心是方老太爷最喜欢的,那么她这些点心是买给谁的不言而喻。
南宫玥勾唇笑了。
半个时辰后,她们就带着那几盒点心回到了碧霄堂,然后一同去了听雨阁,方老太爷正悠闲地坐在轮椅上,品着茶。
“外祖父!”南宫玥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替萧霏表功道,“快看看霏姐儿给您买了什么?”
她说话的同时,桃夭赶忙打开了精致漂亮的点心盒子,点心还是热乎乎的,淡淡的香味飘散出来……
这是……方老太爷一阵错愕,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萧霏这丫头确实有心了!
他朗声招呼道:“阿玥,霏姐儿,都坐下,陪外祖父一块儿吃!”
屋子里的丫鬟忙服侍方老太爷净手,而两个姑娘却因为他的一句话怔住了。虽然方老太爷几乎每日都会与萧霏下棋,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萧霏的名字,霏姐儿,这是表示亲近的昵称。
萧霏眨了眨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乌黑的眼眸中泛起了一层晶莹的水光。
南宫玥亲热地挽着萧霏坐了下来,萧霏粉嫩的樱唇还在微微颤动着,情绪还十分激动。
萧霏的情绪波动如此明显,方老太爷又如何没看见,只是故意装作不知。他隔着帕子捻起了一块乳饼,接着又把两个点心盒子分别往萧霏和南宫玥的方向推了推,催促两人也赶紧吃点心。
南宫玥的面前是蜜汁玫瑰芋头,萧霏的跟前是乳饼。
方老太爷的目光在萧霏跟前的乳饼上停留了一瞬,忍不住心道:这丫头倒是和阿奕一样,不喜欢吃芋头,终究是兄妹啊……
南宫玥含笑地看着这对祖孙,很显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不只是萧霏知道方老太爷喜欢吃什么,方老太爷也知道了萧霏不喜欢吃什么。
日久见人心,这句老话真是说得不错。
祖孙三人热热闹闹地在屋子里吃着点心,之后又一起用了午膳,南宫玥和萧霏这才告辞离去,南宫玥走的时候还拎走了一盒点心……
这一日,太阳还没西斜,萧奕就回来了。
南宫玥惊喜地眨了一下眼,下意识地看了看漏壶,这才申时呢。
“阿奕,怎么回来这么早?”南宫玥笑着起身,然后给了鹊儿一个眼色,鹊儿立刻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我得了消息,听说骆越城来了一些流民,所以就回来看看……”萧奕拉着南宫玥又坐了下来,“我刚才去见了守正,你也见到那些流民了?”
南宫玥点了点头,这时,一阵浓浓的羊乳香从内室外传来,紧跟着是一阵挑帘声,鹊儿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托盘进来了,将热好的点心呈上了桌。
南宫玥话锋一转,笑道:“阿奕,外祖父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就让我带了一盒给你。”
热腾腾的乳饼散发着浓浓的羊乳香,令闻者食指大动。
萧奕津津有味地吃着乳饼,南宫玥在一旁含笑地看着他,说起自己今日是如何遇上流民的……等萧奕听到南宫玥说起萧霏命桃夭去玉心斋买了点心时,那碟热乎乎的乳饼早就被他狼吞虎咽地吃得一干二净。
他的目光在那空无一物的碟子停留了一瞬,表情有些怪异,仿佛在说,我居然吃了萧霏那家伙的东西,吃人嘴软……
南宫玥偏过头去,忍俊不禁,然后若无其事地与萧奕继续闲话着。
两人虽然是日日在一起,但还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哪怕是日常一个小小的细节,都可以说得滔滔不绝,听得津津有味……说说笑笑间一同用过了晚膳,两人本打算院子去散步消食,谁知道百卉禀告道:“世子爷,世子妃,大姑娘来了!”
萧奕眉头一皱,努了努嘴唇,神色中一不小心就露出了一丝嫌弃:都这么晚了,萧霏这家伙还有完没完!以为一盒乳饼就能讨好自己吗?
南宫玥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忙站起身来,却听百卉又道:“世子爷,大姑娘说也想见见您。”
咦?萧奕眨了眨眼,露出讶色,也站起身来,随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袍。
两人一同去了东次阁,萧霏已经在一把圈椅上坐下了,她眉宇紧锁,看来心事重重。
见他们来了,萧霏忙起身见礼,随后,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单刀直入地问道:“大哥,我有事相求。不知道大哥你能否想法子安置一些流民?”说着,萧霏眸光一黯,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其实,在来碧霄堂之前,萧霏已经去过王府的外书房见了镇南王,也跟镇南王说起了流民之事。但是镇南王丝毫不在意,说是就这么些流民闹不出什么乱子来,还让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别管这种事,三两下就打发了萧霏。
萧霏想了又想,最后便来碧霄堂找萧奕。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萧奕,唯恐大哥也会拒绝她。
南宫玥和萧奕面面相觑,然后相视一笑。
萧奕嘴角微微弯起,面色缓和了不少。
“霏姐儿,”南宫玥掩嘴笑了,黑曜石般的眼眸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我刚刚正与你大哥商量这件事呢。”
真的?!萧霏顿时面露喜色,心道:大嫂果然是大嫂,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自己和大嫂果然是灵犀一点通。
南宫玥顿了一下后,正色道:“流民若是安置不妥,就会变成流匪,所以一定要妥善行事。”说着,她想起往事,难免有几分感慨。
见南宫玥这副深有感触的表情,萧霏也觉察出什么,迟疑地问道:“大嫂,难道你遇到过……流匪?”她只是想想,就胆战心惊。
南宫玥也不避讳萧霏,与她说起了那段往事,想想也不过才几年前发生的而已。
萧霏听得一惊一乍……然后恍然大悟,她以前还想大哥这样的莽汉如何掳获了大嫂的芳心,原来他们还有这段英雄救美的故事啊!
倒是便宜大哥了!萧霏飞快地瞥了萧奕一眼,看得萧奕眉头抽动了一下。
第439章-庶妹
萧霏定了定神,说道:“大嫂,你方才说你正与大哥商量安置流民的事?”她目露希冀地看向了二人,仿佛在问,大哥,你打算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呢?
萧奕神情淡淡,言简意赅地说道:“左右不过就是给个活干,给口饭吃。”
南宫玥听着好笑,阿奕好像一遇上霏姐儿,就变得尤其别扭。
南宫玥理了理思绪,解释道:“霏姐儿,别听你大哥说得轻松,这事做起来可不简单,我们俩想过了,南疆有不少荒地……”
萧奕的计划大致就是组织那些流民恳荒,由镇南王府和官府出面给流民提供暂住之处和供温饱的米粮,待一两年后,荒地成了良田,那些流民就可以变为此地的农户,安居乐业,慢慢形成一个个新的村落。
萧霏全神贯注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
自己想到的还只是如施茶一般暂时收容一些无亲无故的流民,没有去思考长远的计划,但是大哥显然想得比自己深刻多了,他希望的是那些可怜的平民可以安居乐业,过上新的生活。
这才是,南疆的世子需要为南疆百姓考虑的吧?
可是父王呢?!
这应该是父王作为镇南王应该做的事吧!
想到刚才父王那不耐烦的表情,想到刚才父王对自己的斥责,萧霏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是失望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她忍不住多看了萧奕的一眼,心里对自己说,无论过去的大哥是怎样的纨绔、不懂事,现在的大哥已经不是以前那一个了!他已经是撑得起南疆这片天下的镇南王世子了!
既然大哥已有了主意,萧霏不再多说什么,她站起身来,整个人如释重负。
她福了福身道:“大哥,大嫂,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
萧霏挑帘而去,一串串珠链帘落下后,左右晃荡着,互相撞击着,如同萧奕此刻的心绪。想着萧霏,他心里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若不是萧霏的容貌长得和小方氏有五六成相似,他几乎要怀疑小方氏是不是抱错了女儿。
“阿奕!”南宫玥有些无语地横了他一眼,“我早就说了,霏姐儿是个好孩子。”出淤泥而不染,说来简单,实际上却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萧霏还只是一个未及笄的纤纤弱女子,却能不随波逐流,坚持做她觉得正确的事,实在是相当不易。南宫玥都不得不佩服萧霏的坚强。
萧奕这才意识到他真的把刚才那句话咕哝了出来,一旁服侍的鹊儿和画眉互相看了看,两个丫鬟都是掩嘴窃笑,忍俊不禁。
世子爷和大姑娘真是太好玩了!
“萧霏是好孩子,那我呢?”萧奕斜眼看着南宫玥,屋子里橘黄色的烛火柔和地洒在了他紫色的外袍上,金色的云纹刺绣在光线下反射出璀璨的光泽,衬得他俊美的容颜越发明艳、耀眼。
他轻佻地对南宫玥眨了眨眼,意思是,难道我就是坏孩子?
一看世子爷的德行就是要对世子妃耍无赖了,鹊儿和画眉都是小脸羞红,默默地退了出去。
南宫玥自然注意到了丫鬟们的动作,有些羞,有些恼,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萧奕微微扬眉,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挤到了南宫玥身旁,俊目如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细腻的脸颊。
“真的不知道?”他手指抚过之处,一片热烫。
南宫玥羞赧地瞥开了视线。
“怎么不说话?”他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笑意,笑得春光潋滟,
南宫玥的小脸更红了,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粉润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她眼帘半垂,长翘的眼睫轻轻颤动,好似骚动他内心的蝶翼一般。
看得萧奕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拢在了怀里,嗅着她耳后的芬芳,心道: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慢呢?!
突然,他又放开了她,站起身来,语调有些僵硬地说道:“我去一趟外书房,武垠族还有流民的事还是要尽快解决……”
南宫玥深吸几口气,感觉耳朵没有那么烫了,便也站起身,亲自送萧奕出屋。
这一晚,萧奕在外书房一直待到夜深人静,这才回了屋。
就像是南宫玥对萧霏说的,安置流民并非是他之前说的那般简单。
流民的问题并非是一朝一夕可解决,但武垠族却不能轻轻放过。萧奕知道镇南王不喜欢妄动兵戎,所以干脆也就不禀明了,直接从自己的麾下拨了三千人,再加一千玄甲军,由姚良航带兵前往讨伐。
小小的武垠族,萧奕没有放在眼里。
头痛的反而是流民,这约莫是有一场持久战了。
连着几日,一批接着一批的流民来到了骆越城,有些是来投奔亲友的,但大部分的流民在骆越城都是无亲无故,只是盲目地往繁华的城镇而来,希望能在这里讨一口饭吃。
萧奕从大营急调了一队士兵过来,加紧时间在骆越城外西北方的一处荒地上搭了近百个营帐,总算是暂时解决了流民的居住问题,但这并非是长久之计。
于是,萧奕又寻来一些匠人,让他们指导流民们自己搭建木屋、竹屋之类的作为住所,所需的材料都由官府免费提供,于是,没几日就在方圆几里围成了一个流民村。
流民如潮水般涌来,越来越多,就算是萧奕有让流民开荒的计划,但开荒非一二日可成,而这些流民却每日要吃东西,费在米面上的银两像流水般地花了出去……好在,镇南王虽然觉得萧奕多事,但还是拨了一笔银子,总算没有全让萧奕自个儿掏腰包。
情况似乎暂时稳定了,但是萧奕也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无论如何,总得让这些流民有糊口的来源,才能算是真正安定下来,否则,就如同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无底深渊,引来大患。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咏阳和傅云雁终于在六月初五那日又回到了骆越城。
南宫玥和萧霏亲自将二人迎进了客院,这一番舟车劳顿,咏阳虽然是练武之人,但是年纪毕竟在那里了,没和三人说几句,就面露疲态,干脆就先回屋歇息去了,只留下傅云雁精神奕奕地与南宫玥和萧霏说起了这一趟出去的所见所闻。
“阿玥,南疆可真是一个好吃好玩的地方,这里的竹筒饭、米线、蒸饵丝、油炸豌豆粉、雕梅、骨蚱蚱、水豆鼓……”傅云雁如数家珍,说到吃的,可说是双眸熠熠生辉,脸上更像是在发光,“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对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玥,“阿玥,你吃过油炸蚂蚱没?我第一眼看着觉得恶心,还想虫子怎么能吃呢?没想到吃起来却是香脆可口,令人垂涎欲滴。”
“……”鹊儿虽然到南疆有段日子了,可是还真没见过油炸蚂蚱,一听傅云雁居然连虫子也吃了,简直是瞠目结舌,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画眉倒是胆大多了,跃跃欲试地说道:“奴婢以前在老家时,一个邻家姐姐也悄悄给我吃过油炸蚕蛹,真是香酥扑鼻。”说着,她扬起脖子咂巴了两下,似乎是在回味。
鹊儿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用受了欺骗的眼神不敢置信地看着画眉,似乎在说:画眉,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南宫玥也是不语,拿起茶盅遮掩自己有些僵硬的嘴角,心道:六娘还是那个六娘啊!
傅云雁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我三哥现在简直快成开连城那一带的地头蛇了,他还带我去了开连城附近的一些村子玩,原来南疆还有的小族里,男女只要看对了眼,就可以当场定亲的……”这在王都可想也不敢想,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傅云雁一脸惊叹之色,丫鬟们也是听得咋舌不已。
南宫玥虽然不曾目睹过,但是也在《南疆地理志》上看过南疆一些小族的介绍,反倒是没那么意外。
萧霏毕竟是南疆人,听多见多,点头道:“南疆除了汉人以外,有数十个部落族群,这些族群规矩、习惯各不相同,我还曾听过有一个小族可以一女多夫,不过他们都生活在深山里,一般很少与外人通婚。”
傅云雁听得饶有兴趣,抚掌笑了:“南疆果然有趣,哪像王都的人好似都是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我一定要多待些时日再走!”
这六娘,一高兴起来,估计连自己的婚期将至都快忘了,还多待些时日呢!南宫玥不禁好笑的放下茶盅,说道:“六娘,看来你这几日过得很是有趣。”
傅云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我是去了不少地方,可是祖母就是不肯带我去军营。”说着,她有些懊恼地撅起嘴唇。
军营重地,并非女子能够随时出入的,傅云雁虽然好奇也满怀憧憬,可最后还是没有说服咏阳偷偷带她进去一观,那副懊恼的样子让南宫玥和萧霏都不禁抿唇轻笑。
不过傅云雁的性子一向想得开,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对南宫玥和萧霏道:“阿玥,阿霏,我和祖母这次回骆越城的路上看到了不少流民,还有四五个男人拿着木棍、菜刀就想打劫我们呢!”
傅云雁没有说那些流民的结局,也不用她说,南宫玥和萧霏也猜到了,不用傅云雁出手,就是周大成和随行的护卫解决几个外强中干的莽夫,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南宫玥微微拧眉,心里有些担心,之前她就怕弄不好部分流民会变成流匪,现在看来她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流民之事会愈演愈烈!回头她还是要跟阿奕提一提此事才是。
见南宫玥神色不对,傅云雁又道:“阿玥,可是最近出了什么事?”
南宫玥三言两语就把那个李家村受袭的事给说了,听得傅云雁恍然大悟,唏嘘不已。
傅云雁想了想,问道:“阿玥,说起来阿霏的茶铺已经开张了吧……咱们要不要在茶铺旁再搭个粥铺?我来出银子!”
“暂时还不需要。”南宫玥说道,“流民到了骆越城,都会由官府提供十日的口粮,供他们休息,十日之后,或是恳荒,或是做工,总能得个一日两顿。”流民虽然可怜,但若只靠接济而不事生产,那与懒汉有何区别。好歹在骆越城,只要他们愿意踏踏实实的生活,日子总还是有个奔头的。
傅云雁也不强求,又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我的银子就留给阿霏的茶铺买药材吧!阿霏,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瞧瞧!”
傅云雁看来真是精神充沛,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一路的旅途感到疲累,甚至是比南宫玥和萧霏还精神。
一旁的几个小丫鬟忍不住心道:幸好自家的主子没傅家六姑娘这么“活泼”。小丫鬟们忍不住为傅云雁的丫鬟掬了一把同情泪。
南宫玥眼看着傅云雁已经快坐不住了,巴不得即刻就出发的样子,便抢在她前面提议道:“六娘,不如这样,明早我们再一起去茶铺看看,还可以去一趟妈祖庙。前些日子,我忙着宴请的事,也没能带你在骆越城好好逛逛。”
“一言为定。”傅云雁豪爽地弹了一下手指。
明日的行程就此敲定!
第二日一大早,三个姑娘就坐了马车出府,她们也没忘记韩绮霞,特意去林宅先接了韩绮霞,然后才去了北城门。
茶铺开张已经是第五日了,一切早已经是井然有序。那些每日都要进出北城门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两间竹棚,也不知道是哪家富户开的,日日都在那里施茶,而且还从不说是哪家哪户的。
不少人都会习惯地去茶铺里歇个脚,喝口凉茶提提神,倒是能神清气爽不少。
南宫玥她们的马车停下的时候,正有两个妇人从茶铺中走出来后,头发花白的老妇忍不住感慨道:“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做了善事还不留名!”
老妇身旁的儿媳跟着道:“母亲,我还悄悄去问了几个帮工的大姐,没想到连她们都不知道主家事谁,只是收了人家的工钱在此帮忙。”
老妇捻动手里的佛珠,念了声佛:“老大媳妇,这才是真正做善事的人家,必是个积善之家!”
婆媳俩渐行渐远,马车里的萧霏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满足。
她总算是做了一件于南疆百姓有利的事……虽然比起大哥打退南蛮、安置流民,自己所做的只是一些小事,但如同古语所言:“天下事有利于民者,则当厚其本,深其源”,自己一步步从力所能及之事做起便是。
萧霏收回了目光,对上南宫玥三人含笑的眼眸,傅云雁毫不吝啬地夸奖道:“霏姐儿,你真是太能干了!”以萧霏以前那不理俗事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对她而言,确实不易。
萧霏越发赧然,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大嫂,六娘,霞姐姐,我们现在出发去妈祖庙如何?”
南宫玥三人自然是同意了,马车缓缓前行……
那间妈祖庙名叫安澜宫,就在城中心,虽然不是南疆最大的妈祖庙,却是建设年代最久远的一间。
萧霏笑着与大家介绍起安澜宫的历史,还有妈祖其人其事。南疆的东边靠海,有不少百姓是以海为生,妈祖乃是“海上女神”,每每在风高浪急时指引商旅舟楫,逢凶化吉,因此在南疆信徒众多,并不比信佛信道的人少。
今日虽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来安澜宫的信徒仍然络绎不绝,香烟缭绕。
萧霏领着南宫玥她们去了正殿,里面供奉了一座巨大的妈祖石像。
傅云雁惊讶地看着殿中栩栩如生的石像,吃力地仰首,这尊石像至少有两丈多高,比三层楼的酒楼还高。
四人拜了玛祖后,便从正殿走出。
“每年的三月二十三和九月初九骆越城里都会举办朝拜妈祖祭祀大典,据说祭典的场面恢宏壮观,是骆越城最热闹的节日之一了,可惜六娘你估计是赶不上了。”萧霏有些惋惜地说道。
安澜宫占地十几亩,除了正殿、偏殿、后殿外,还有十几座殿堂楼阁,几十间斋舍客房,另外,庭院、池塘、假山、暖房等等一应俱全,景致不错,因此不少信徒在进香后,会在庙里四处闲逛,或者用点斋饭。
四个姑娘反正也闲着无事,就把庙里的那些殿堂楼阁什么的逛了个遍,然后又在妈祖庙的厢房里用了斋饭。斋饭虽然简便,但味道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连一向无肉不欢的傅云雁都忍不住赞道:“阿霏,这里的师傅手艺可真好,若是在王都,我可非要把他请去我家做师傅!”
“安澜宫的斋菜在骆越城也是非常有名的。”萧霏微微一笑。
韩绮霞笑着接口道:“这里厨房的师傅以前在酒楼做过大厨,最拿手的可不止是素菜。”
她一句话把众女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正想问她如何得知,就听厢房外传来一个女声接口道:“多谢韩姑娘夸奖!”与此同时,一个青衣的中年妇人捧着一个木制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放着一壶热茶和几个白瓷杯。
听这妇人的语气,像是与韩绮霞很熟的样子。
妇人笑吟吟地问道:“韩姑娘,林大夫最近可好?”
南宫玥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韩绮霞,南宫玥微挑眉头,问道:“霞姐姐,这位大娘也认识外祖父?”
韩绮霞点了点头,笑着介绍道:“这一位是这里的庙祝--古大娘,半个月前我和外祖父偶然路过安澜宫,古大娘正好中了暑气,晕厥了过去……”
那古大娘的目光在众女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在南宫玥身上,“原来这位夫人也是林大夫的外孙女啊。”她热情地赞道,“林大夫的医术实在是超凡,只给我扎了一针,我就醒了过来。还送了我一些解暑的药茶,真是仁心仁术。”
听到外祖父被夸奖,南宫玥不由微扬嘴角,笑意盈盈。
古大娘说着拿起了茶壶为姑娘们倒茶,黄绿明亮的茶汤顺着壶嘴倾泻而下,散发出清新的芬芳,几位姑娘鼻头一动,闻香看去。
韩绮霞介绍道:“这里的白兰花茶非常出名,常常有人闻名而来,更有茶商想买去到王都、江南贩售,不过都被古大娘拒绝了,古大娘只用它来招待香客。”
丫鬟们帮着古大娘把白兰茶奉到了各位主子手中,南宫玥捧着茶杯,先闻了一下茶香,然后轻啜了一口,这花茶香气鲜浓持久,滋味浓厚尚醇,确实是上品,也难怪闻名遐迩。
古大娘热情地又道:“各位请别客气,多喝一些,我们女子多喝花茶可以美容养颜、沁心沁脾……”
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厢房中的众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见一道熟悉的颀长的身形走了进来,丫鬟们忙不迭地屈膝行礼。
当南宫玥的目光对上来人的时,一抹笑容缓缓地在他俊美的脸庞上绽放开来,灿如春阳,容光焕发。
“阿奕!”南宫玥欣然一笑,站起身来,“你来啦。”
昨日听说她们要去妈祖庙,萧奕立刻表示会来接她。
回南疆多久,萧奕就实实在在的忙了多久,都没能陪她好好逛逛,这次自然怎么也得抽出些时间来。于是,今日天还没亮他就匆匆赶去了军营,又匆匆赶了回来,还好,不算太晚……
一旁的傅云雁和韩绮霞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中透着一丝调侃、戏谑。
萧奕笑吟吟地走到南宫玥身旁道:“今日没什么事,我就早些过来了,一会儿我们俩可以好好逛逛。”他的脑海里已经自动忽略了其他几个人。
古大娘忍不住多看萧奕一眼,这青年的容姿实在是太过出挑,与那位少夫人并肩而立,如同日月交相辉映,让人不由赞叹,好一对金童玉女。
她以前以为这位韩姑娘只是平民出身,可是如今看她这几位朋友的气度,韩姑娘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
古大娘殷勤地招待众人喝了茶,又热情地送了他们每人一罐花茶。
南宫玥又让人上了一份斋菜,待萧奕用过后,这才离开厢房。
一路聊,一路走,闲适地朝后院行去,一眼看去,四个年轻姑娘皆气质不凡,却又各具特色,南宫玥秀逸,傅云雁明媚,萧霏清丽,韩绮霞明丽,本来这四美在庙里行走已经非常打眼,现在再加上形容昳丽的萧奕,变得更为突出,他们所经之处连那些繁花美景亦成为了陪衬,一时间吸引了四周不少目光。
再者,这四位姑娘加上一位公子一看就是出身不凡,来上香的信徒都暗暗揣测着,这也不知道是哪个府里的贵人!
安澜宫的后院几乎是一个花园了,碧绿的竹林,嶙峋的假山,还有盛开的繁花,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弥漫着空气中……已经是初夏了,灼热的太阳稍微有些刺眼,丫鬟们忙给主子打了纸伞。
萧奕很自然的接过了百卉手里的纸伞,替南宫玥打着。
但即便如此,姑娘们还是走得香汗淋漓。
前方一个清澈的小湖,湖边种了不少柳树,柳叶的枝条像少女的长发一样在微风飘荡,优雅飘逸。
“前面有个凉亭,不如我们到里面小憩吧。还可以赏赏荷!”韩绮霞提议道。
她话音还未落下,后方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音,如丝绸般细腻柔软:“大哥,大嫂,大姐姐……”
循声看去,只见右手边的一条小径上正款款地走来两名少女,一个与萧霏一般年岁,一头青丝绾了个纂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裙,秀美娇柔,婉约如月,乃是王府的庶女,萧二姑娘萧容萱;另一个年岁稍大一些,容貌绝美,气质清雅,穿一件桃粉锦纹遍地垂脚缠枝花褙子,衬得她肌肤如瓷般细腻洁白,是方五姑娘方紫茉。
第440章-艳福
两个年轻的姑娘俏生生的站着。
南宫玥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还真是“巧”了!
这是冤家路窄,亦或是别有用心呢!?
萧容萱和方紫茉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众人跟前,两人都是得体地福了福身,见了礼。
方紫茉微微一笑,明艳俏丽,落落大方地说道:“这还真是巧了。萱表妹今日约了我来妈祖庙进香,没想到表哥、表嫂也来了。”
萧霏皱眉看了方紫茉一眼,那一日发生在临水阁中的事还历历在目,若是自己,现在再面对大哥大嫂,怕是羞也要羞死了!
南宫玥微微一笑,疏离地说道:“二妹妹和表妹是来进香的吧?那我们就不打扰两位妹妹了。”
她的语气听着客气,但话里话外分明就是不想与方紫茉、萧容萱多说。
萧容萱俏脸一白,一双乌黑的眸子闪现莹莹泪光,如泣似诉地看着南宫玥,仿佛在说:大嫂,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
方紫茉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是很快她就勇敢地对上了南宫玥的眼睛,又福了福身,无奈地说道:“我知道因为母亲……表嫂对我有一些误会。可是我不过是区区庶女,又能怎么样呢?”
她咬了咬下唇,凄楚地暼了萧奕一眼。她知道她这副模样、这个角度,最是惹人怜爱,从来没有哪个少年郎舍得对她说不。
可是下一瞬,她的表情便僵住了,没想到萧奕根本看也没看她,他俯首向着身旁的南宫玥温言道:“这里日头大,我们走吧。”
南宫玥笑得明媚,“好。”
话语间,他们继续朝凉亭走去,留下方紫茉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奕的背影,狠狠地咬牙,心想:萧奕难道是睁眼瞎吗?没看到自己的容姿比世子妃不知道胜了多少吗?世子妃的肌肤没自己的白皙,嘴唇没自己的粉润,眼眸没自己的黑亮……她有什么好的!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次还是多亏了萱表妹从霏表妹院子里的小丫鬟那里打听到,表哥会一起来妈祖庙,她们才会过来“偶遇”,要是错过了这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好机会。
方紫茉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攥紧成拳,上次事情没成,嫡母对她的态度又差了好多。
她不甘心被嫡母随随便便嫁出去。
在这诺大的南疆,唯有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才配得上自己!像她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段,又知情识趣,就不信表哥会不动心!
走在前面的萧奕等人并没有被这“偶遇”影响到心情,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凉亭。
六月的天气燥热,不过到了水边的凉亭中还是稍微阴凉了些许,远望湖边烟柳浓荫,近看荷叶田田,映日荷花朵朵绽放,让人一时有种置身江南水乡的感觉,浑身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傅云雁拿起一方帕子拭去额角的汗液,道:“这个安澜宫倒是个妙处,不止是斋菜好,连景致也好,水清,花艳。”说着,她看着那盛开的粉荷,咽了咽口水道,“再过一个多月应该就可以挖藕了吧?”以这荷花的长势,藕节应该不错。
她前几句还说得凉亭中的其他人感同身受,最后一句就让大家破功了,都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也包括几个丫鬟。
萧霏掩嘴笑了后,道:“每年到八月,待桂花开了,这里的斋菜就会多一道桂花糯米藕,不少夫人姑娘都会在那时来此品尝。”
闻言,傅云雁双眼一亮,那垂涎欲滴的样子,看得众人脸上笑意更浓。
南宫玥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她的嫁期在十月,这八月的桂花糯米藕恐怕是吃不成了。
众人小憩了片刻后,见四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干脆就起身出了凉亭,沿着湖往前走去。
湖边绿柳成荫,仿佛一把把天然的大伞将灼热刺眼的阳光遮挡在外,树下似乎比凉亭中还要舒适。
金色的阳光洒在如绸缎般的碧绿湖面上,波光粼粼,与一旁的绿的荷叶,粉的荷花互相衬托,相得益彰,实在是美不胜收。
萧霏几乎想要吟诗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扑通”的落水声。
紧接着,便是几个女子尖锐的声音,“救命,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南宫玥他们停下脚步循声看去,却见前方十几丈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萧容萱和几个丫鬟。
只是方紫茉人呢?
南宫玥心中一动,答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头。
不只是南宫玥想到了,附近其他人也想到了,都朝着湖中那扑腾不已的粉衣女子看去。女子的肩膀以下都泡在了湖水里,头发也湿了,凌乱不堪,容貌看得不甚清楚。
不过还是依稀能判断出落水的女子正是方紫茉!
这湖边赏景的人、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朝方紫茉的方向围了过去,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有人落水了!”
“还是位姑娘呢!”
“可惜我不会泅水……我去找根竹竿……”
“……”
没一会儿,湖边就围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而有之。
“救命啊!救……命啊!”方紫茉的求救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傅云雁拉了拉南宫玥的袖子,好笑地对着她挤眉弄眼,两人心有灵犀地笑了。
这种内宅的弯弯绕绕就连单纯如傅云雁也因为曾在王都目睹过几场“落水好戏”而一清二楚了,更何况,这位方姑娘刚刚还在她们面前摆出那副妖妖娆娆的样子,现在又无缘无故的就落了水……
要说是单纯的意外,还真没人信。
这时,萧容萱似乎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惊慌失措地小跑了过来,眼眶中溢满了泪水,语不成调地抽噎道:“大哥,不好了,茉表姐落水了……大哥,你快去救救表姐吧!”
方紫茉的丫鬟也是上前,焦心地道:“世子爷,求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
萧奕似笑非笑道:“主子落水,你们几个做奴婢的不下去救却在这里耽误时间,是何用心!”
“大哥……”萧容萱瞳孔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不是会泅水吗?难道他不该亲自跳湖去救茉表姐吗?……这个大哥,竟如此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大嫂,”萧容萱噙着泪又看向了南宫玥,试图动之以情,“求你快劝劝大哥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茉表姐同我们兄妹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像亲兄妹似的……”
萧容萱心急如焚,双目含泪的看着他们,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好像萧奕和南宫玥做出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此时,方紫茉还在一边扑腾,一边喊着救命,却怎么也沉不下去。
湖边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萧霏复杂地一会儿看看萧容萱,一会儿看看方紫茉,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她是和方紫藤、方紫茉一起在方宅学的泅水。方紫茉明明会水,现在却装作溺水……再想想那日大嫂宴请时的事,一下子就通透了!
如此不知廉耻之人竟然是她的表姐?
还有这个庶妹,萧霏忍不住怀疑,方紫茉今日会出现在妈祖庙与她有关!
萧容萱小小年纪,就成日想着些歪门邪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没认识到她自己的行为有失!
萧霏若有所思地半垂眼眸,自己既然是长姐,就该担当起来,好好管管这些庶妹们。
“二妹……”
萧霏正要开口,就又听“扑通”的一声落水声,又有什么人掉入了湖中。
怎么回事?!
萧容萱奇怪地循声看去,不远处两个男子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阿牛真是艳福不浅,若是将这位姑娘救上来,救命之恩,岂不是要以身相许!”
“不错不错,阿牛死了婆娘都五年了,也是该续娶了。”
“……”
听到这里,萧容萱顿时小脸煞白,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去,只见湖中一个身穿粗布青衣的虬髯大汉双臂拨着湖水,朝方紫茉游去!
那个虬髯大汉的水性显然不错,游得飞快,三两下就距离方紫茉不过两三丈远了,见此,方紫茉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不要!你走开,我不用你救……”
她一边尖叫,一边也开始慌乱地拨动湖水,一脸惊恐地奋力往岸边游去,这泅水的姿势竟是十分标准……可是她身上繁琐的衣裙在吸饱了水以后,变得沉重无比。她扒拉了好几下,只前进了一点点,回头却看那大汉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转瞬不过咫尺之距,方紫茉更慌了。
她不能被这个粗鄙的男人碰到!
这一刻,她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可是现实是如此的残酷,很快,方紫茉就感觉右小腿一阵抽痛。
糟糕!她的小腿抽筋了!
“啊,我的脚……救命……”方紫茉再也没法往前游,发出惊恐的尖叫。
这一次,她是真的溺水了,身子随着乱舞的双臂一沉一浮,连着喝进了好几口湖水。
她呛了好几下,眼看着身子就要沉下去,一只粗壮的胳膊从她的腋下横在了胸口上,男人浓重的汗臭味扑鼻而来。
方紫茉真是恨不得晕过去,她不想死,可是她的名节怎么办?
她脑中一片空白,任由大汉将她往岸边拽去。
岸上的萧容萱面上血色全无,只能傻愣愣地看着那个大汉压在方紫茉胸脯上的手臂,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一瞬间,萧容萱恨不得自己是聋子瞎子,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方紫茉的两个贴身丫鬟也是嘴唇发白,身子微微颤抖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们回去还有活路吗?就算是三夫人不处置她们,刘姨娘也不会放过她们的!
这时,那大汉终于把方紫茉送到了岸边,几个丫鬟忙伸手把方紫茉拉了上来,只见方紫茉面色苍白,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曲线毕露,香肩半露,内里的翠绿肚兜露出一角,端的是香艳无比。
四周围观的男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抽气声,目光灼灼。
更有甚者不禁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绝色佳人,他们也该下水相救才是!没准还能成就一段良缘……无论是娇妻还是美妾都不亏!
方紫茉只觉得周围的目光彷如针一般扎在她身上,她的一个丫鬟赶忙拿出了早就备好的墨绿色披风飞快地给方紫茉围了上去,嗫嚅道:“姑娘,你……你……”她支吾着说不下去。
“茉表姐,你没事吧?”萧容萱赶了过来,一双清丽眸子哭得通红一片,看来楚楚可怜。
方紫茉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原本计划的好好的,自己落湖,萧奕必定会来相救,之后肌肤相亲,为着自己的名节,为着萧方两家的情谊,萧奕怎么也该纳了自己为世子侧妃才是!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萧奕居然是郎心如铁,完全不懂怜香惜玉,竟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粗鄙的莽汉来下水救自己……而自己偏偏脚抽筋了,在众目睽睽下,衣衫不整,坏了清誉!
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是她有绝色的姿容,那也难有前程了!待会她回了方宅,嫡母又会如何……想到这里,方紫芙面色白得几乎透明,娇躯颤得如同寒风中的娇花,身子几乎瘫软了下去。
跟着耳边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这位小兄弟,虽然说你是为了救这位姑娘才不得已地与她肌肤相亲,但总归是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你赶紧问问人家姑娘家在哪里,快去提亲才是!”
“大娘说的是。”一个男子一边附和,一边推了那大汉一把,“大牛,你还不赶紧问问去。”
那大汉踉跄地走近了一步,搓着手朝方紫茉看去,“姑娘,不知道你……”他眼巴巴地盯着方紫茉,一想到刚才抱到的一团软玉温香,心里就一片火热,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艳福。妈祖娘娘果然是太灵验了!这亲事若是成了,他以后日日都来给妈祖娘娘进香!
“住嘴!”方紫茉的脸色更难看了,扯着嗓子吼了出来。如此粗鄙的男人竟然还想娶自己!
她急切地看向萧容萱,歇斯底里地嘶吼着道:“萱表妹,我们快走!”现在的方紫茉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大汉如何看不出方紫茉的嫌弃,讷讷地站在原地。
萧容萱也是心乱如麻,慌了手脚,口中只能说着:“茉表姐,我们这就回家去!”她急忙吩咐丫鬟把方紫茉给架走了。
看着她俩狼狈地远去的背影,傅云雁叹了口气轻声道:“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南宫玥但笑不语。
可不就是!
女子的清誉如生命般重要,这个方紫茉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同时拿自己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去赌!她以为这个世道是绕着她转的吗?至于这个看起来只会哭的萧容萱也不是个简单的,说起来,她来南疆都快两个月了,还没好好“认识”过萧奕的这些庶妹们呢……
傅云雁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地看了韩绮霞一眼,怕她会因为“落湖”而触景伤情……
她一转头,正好对上了韩绮霞明亮的眼眸,她的表情坚定而淡然,眼神通透清澈。
她的霞表妹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傅云雁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自己这一趟南疆真是没白来,对霞表妹,她总算是可以放心了!霞表妹一定会过得很好的!等回去,一定要跟希姐姐和怡表姐好好说说,让她们也能放心!
这出闹剧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好心情,沿着湖继续闲逛了起来。
而湖边,人群还未散,一个老妇对那个叫大牛的莽汉,语重心长地道,“大牛,姑娘家的清白岂是儿戏!那位姑娘正羞恼,所以不愿理你。照老婆子看,你还是应该悄悄跟过去,打听一下这姑娘是哪户人家的,找她父母去试试口风才是正理!”
大牛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么一个绝色佳人他当然想要,可是人都走了,上哪儿去打听呢?
一个中年妇人插嘴道:“我刚刚就瞧那姑娘有点眼熟,她好像是从方家的马车下来的。”
“方家?……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方家吧?”立刻便有一个年轻男子接口道。
中年妇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意地挺了挺胸道:“还有哪个方家?!当然是那个!”除了王府那位夫人的“方”还能有哪个方家啊!
那老妇咋舌道:“这么说,那位落水的姑娘岂不是咱们王府的表姑娘!”
一时间,无数道艳羡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大牛,尤其是那些男子,再一次后悔地想道:早知道他们也下湖了,为了王府的表姑娘,就是休掉家里的糟糠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