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的眼眸染上了淡淡的别绪。
南宫玥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等到早朝后就亲自去一趟南宫府,于是用完早膳,她便和萧霏提了。
萧霏也看出南宫玥的心情有些不对,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抚风院,心里想着:大嫂必然是舍不得离开王都的……自己得提点大哥一下,让他一定要好好对大嫂!
南宫玥换了一身衣裳,算着时间准备出门,谁知道鹊儿急匆匆地来禀说:“世子妃,二老爷,二夫人,还有二公子来了!”
父亲、母亲和哥哥在这个时候来镇南王府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南宫玥怔了怔后,立刻去二门相迎。
“妹妹!”
“玥儿!”
林氏一见南宫玥就激动地快步上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眶里已经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南宫昕表情中也充满了不舍,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泪光。
事实上,萧奕和南宫玥马上要回南疆的事就是南宫昕听五皇子说的,于是匆匆地出宫告知了双亲。
南宫昕从未想过,妹妹会离开王都,远赴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地方。
这并非是官员外放,几年后任期一到,就可以再度回王都。
萧奕是镇南王世子,将来要继承镇南王藩王之位,藩王镇守着一方南疆,便是如今的镇南王在今上登基后,也只来过王都一次。
或许,接下来的很多年很多年,自己再也见不到阿奕和妹妹!
想到这里,南宫昕的眼睛已经通红得好像兔子一样。
相比下,南宫穆显得平静许多,可是他紧紧地攥在一起的拳头早已经透露了他真实的心声。
南宫穆心里一直知道迟早有一天女儿会随着萧奕去南疆,但是如今镇南王还不到四十,春秋正盛,只要镇南王还活着,萧奕便很可能以质子的身份继续留在王都……
南宫穆以为即便女儿将来有一天会随萧奕离开王都,那也应该是很多年以后的事,而非现在……
这一日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女儿还未满十五,还未及笄成年,就要离开他和林氏,远赴南疆了。他们甚至将错失女儿及笄这个重要的日子!
想到这里,南宫穆还能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而林氏的眼泪已经忍不住地自眼角落下……
“娘,您别哭。”南宫玥忙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替林氏擦去了泪水,声音微颤,“您哭,我也想哭了……”
“好,好,娘不哭……”林氏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泪水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下脸颊。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这是她如珠似宝养大的女儿,她本来从未打算让女儿远嫁的……可人算不如天算,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吧!
林氏抱着南宫玥呜咽的哭出声来,南宫玥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旁的南宫穆和南宫昕都有些手足无措。
痛哭了片刻后,林氏的情绪缓和了许多,擦了擦眼角的泪光,道:“玥儿,我们到屋子里去说话吧。”
南宫玥引着他们去了抚风院,但一家人在宴息间坐下时,林氏却是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首先是小方氏,虽然她被夺了王妃的诰命,但她仍然是女儿正儿八经的婆婆,有着婆婆的名分,想要为难儿媳实在是太容易了;再者,南疆在千里之外,以后女儿若是有个万一,她也照顾不到……就连以后的外孙,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有机会见到。
想着,林氏的眼眶又浮现一层泪雾。
“娘,”南宫玥拉着林氏的手,柔声安抚道,“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而且有阿奕呢!”她嘴角翘起,给了林氏一个灿烂的笑靥。
林氏深深地看着女儿,见她提起萧奕时,便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眼眸如黑曜石般闪亮。一瞬间,林氏明白了,对于女儿而言,阿奕现在是她最重要的人吧!就像她的夫君南宫穆是她最重要的人。
女生外向啊!
这时,林氏在伤感之余,心中又有种感慨。
只要阿奕和女儿琴瑟和鸣就好!
林氏叹了一口气,心里有数不清的话要嘱咐:“玥儿,南疆那边热,你从小生活在北方,到了南边怕是不习惯,要小心水土不服。还有南疆的东西你怕是也吃不惯,我得多给你备一些方便储存的食物。此行你们怕是要带上不少东西,你可得早点收拾起来,别等到临阵磨枪……”
林氏一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地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叹息:“玥儿,你在南疆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说着,林氏又哽咽得想哭了。她捧在手心,如珠似玉地养大的女儿要离开自己了……
这时,百合在外面行礼的声音传来:“见过世子爷。”
萧奕的到来,一下子转移了一屋子人的注意力。
南宫穆和南宫昕围着萧奕有说不完的话,总而言之地归为一句话--
要照顾好南宫玥!
送走了双亲和兄长后,南宫玥把百卉、鹊儿、画眉几个叫到了屋子中,连安娘也过来了。
“你们几个想必也都知道了,我和世子爷马上就要离开王都了。今日把你们几个叫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打算,是想留在王都,还是跟着我和世子。”
南疆毕竟是在千里之外,且不说百卉,鹊儿、画眉她们在王都也有亲人,未必想要去那遥远的异乡。虽然南宫玥是主子,她若是一定要求她们跟去,她们几个做奴婢的也没权利反对,但是这多年的主仆情分了,南宫玥总希望能够你情我愿,也好善始善终。
“奴婢当然是跟着世子妃。”画眉想也不想地说道,“反正奴婢也无亲无故。”画眉其实是有兄弟的,她的继母给她生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这份亲缘早在继母把她卖了以后就彻底地断了。
跟着鹊儿笑眯眯地说道:“世子妃,奴婢也要跟着您。奴婢已经计划好了,以后和百卉姐姐一样给您做管事妈妈的。”
百卉面上僵硬了一瞬,这个鹊儿,以前虽然话似喜鹊那般多,但是还没这么放肆,和百合处久了,竟然也学得说话没羞没臊的。
鹊儿小脸微红,她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说这些当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心里怎么想的总该让世子妃知道,以后世子妃也可以帮她安排一番……
第371章-投湖
南宫玥吩咐她们几个把院子里服侍的丫鬟都询问一遍,然后商量着拟一张单子给她,看看到底是带哪几个去南疆,毕竟王都这边也还是需要留一部分人看顾宅院的。
南宫玥补充道:“这次我和世子不会带太多的人回去,除了你们几个贴身伺候的以外,其他人能少则少吧。唯一重要的是忠心。”
百卉她们互相看了看,也心中有数了。
这种时候,会被主子带走的,首要的条件自然是忠心和能干,主子能看得上眼的,其次再看对方的意愿。所谓:“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大部分情况下,奴婢自然愿意跟着主子离开以谋求更好的前程,但也有些人会因为某些其他的原因选择留下--比如意梅就会留在王都帮南宫玥继续看管花颜,因此她的丈夫孙叶也会留守王都。
人心复杂,虽做不到尽善尽美,但此去南疆,南宫玥到底人生地不熟,镇南王府有些复杂,到时会遇到什么状况也很难说,因而至少自己带去的人里不能存在任何隐患。
虽然把一个大包袱丢给了百卉她们去烦恼,但是南宫玥也没因此轻松多少,接下来的日子,南宫玥是越来越忙,一方面忙着收拾行礼,另一方面又要一家家地与相熟的人家告别。
尤其是外祖父林净尘。
在接了圣旨的当日,萧奕就陪着南宫玥去了一趟林宅。
当得知他们要去南疆的时候,林净尘沉吟一下,抚须笑了,说道:“玥儿,阿奕,我正打算去南边,不如你们就捎带我一程好了。”
“外祖父……”南宫玥先是一阵惊喜,随后又有些疑惑不解。
就听林净尘含笑着说道:“这几年历练下来,你表哥也差不多能独挡一面了,也不需要我在这里看着了。我正想到处走走呢,听说南疆那边有不少稀罕的药材。”
萧奕欣喜若狂,他原本就担心南宫玥离开王都离开家人后会失落、会寂寞、会伤心,现在外祖父肯随他们一起走那再好不过了!外祖父那可真是他的救星啊!
萧奕笑得灿烂极了,忙不迭地说道:“是啊是啊,外祖父您随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南疆别的没有,就是有十万大山任由外祖父您遨游。”
听闻十万大山,林净尘也难免露出向往之色,叹道:“大裕九州志上说,十万大山可谓无山不绿、无峰不秀、无石不奇、无水不飞泉。其中珍禽异兽、奇花名药繁多,许多药草是医者闻所未闻。想必我此行必然会大有收获!”
对于普通人,十万大山乃蛮荒之地,多毒虫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对于林净尘这种医者而言,却仿佛是仙境一般。
看着林净尘容光焕发的样子,南宫玥不由得笑容更盛,她知道外祖父喜欢四处游历,在王都待了这几年其实也有些闷坏他了。
南宫玥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外祖父,古有神农尝百草,写下《神农氏药经》,不如玥儿帮您整理一下手札,编写一本《林氏药经》如何?”
林净尘若有所思,道:“我这些年的一些手札也确实该整理一下了,玥儿你的心意外祖父心领了。不过你现在是镇南王世子妃,等你随阿奕回了南疆,琐事繁多,还是应该先安排好家事才是。”
“外祖父,我一点点地做还不行吗?”
南宫玥挽着林净尘的胳膊一通撒娇,本来心底因为很快就要与家人朋友分别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惆怅,此刻总算是消散了许多。
从林宅回来的时候已过了未时,镇南王府里多了一位访客--傅云鹤。
萧奕有些惊讶,随后就笑着打招呼道:“小鹤子,这还没到送别宴呢,你怎么就过来了。”
“大哥,大嫂,你们可算回来了!”傅云鹤都等不急了,差点想出去找他们,一见他们回来便是满脸欣喜的说道,“祖母让我随你们一同去南疆。她刚进宫已经同皇上说了,皇上也答应了!”
当祖母问他愿不愿意去南疆的时候,傅云鹤立刻就同意了。
尽管南疆远没有王都这般繁华,出门在外也难以维持像现在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前年随着萧奕上阵杀敌的那些日子却是傅云鹤有生以来最最充实的时光。
哪怕这一去可能要几年才能够回王都,傅云鹤依然没有后悔。
萧奕有些意外,随后便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干得好,小鹤子,等到了南疆,你大哥我会好好操练你,保管几年后让咏阳祖母刮目相看。”
傅云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回想起在南疆的那些日子……不,他不太想回想。
嗯!
也许娘说得对,他好好的一个逍遥公子哥不当,跑南疆去干什么?
傅云鹤欲哭无泪,现在还能后悔?
“呃,大哥,不打扰您和大嫂收拾了,我、我先回去了……”傅云鹤干笑着,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没一会儿工夫就跑得没影了。
南宫玥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噗哧”轻笑出声。
她真好奇,当日傅云鹤随萧奕一起去南疆的时候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待遇,怎么一提起来就能怕成这样呢……
傅云鹤能与他们一同再好不过了!虽然萧奕没有说什么,但南宫玥却知道,他在王都也有许许多多的不舍。
毕竟这一世,与上一世是截然不同的!
皇帝只给了他们三日的时间收拾行囊,东西其实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随身物品和重要物件外,大多都留在了王都,这也是为了向皇帝表明态度,表示他们并非一去不回。
去宫里辞行的时候,萧奕甚至乐呵呵地表示,等过几年待皇帝四十大寿的时候,就带着南宫玥回来给他贺寿。
听得皇帝眉开眼笑,很是开怀。
萧奕并非只是随口说说的,他早就打算好了,等到他在南疆势力稳定后,就会带着南宫玥回王都省亲。
他的臭丫头一定会高兴的!
这一日,也是王都的好友们为他们准备的送别宴的日子,两人从宫里回来后不久,他们就都纷纷来了,每一个人都比帖子上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不少,哪怕是一贯喜欢迟到的原令柏。
萧奕和南宫玥要走了,他们的黑犬石头也要跟着主人一起去南疆了,因此今日傅云雁他们还把家里的细犬也都带了过来,原令柏的黑子,傅云雁的曜日,南宫昕的大黑、默默……
聪慧的细犬们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离别的气氛,往日里,它们齐聚时都是吠声不断,折腾到东,撒欢到西,一只只就像是刚出狱的犯人一样,可是今日,它们凑在一起互相嗅着舔着,时不时地发出呜咽声,仿佛想记住彼此的味道。
南宫玥、萧奕和萧霏亲自在二门迎客,镇南王府的二门第一次这么热闹,然而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离别的不舍。
南疆与王都相隔何止千里之遥,这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
众人心头都有千言万语,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玥儿……”只是看着南宫玥,原玉怡的眼睛已经是通红的一片,她想过以后等她和韩绮霞也出嫁了,大家想见面玩耍就不像在闺中那么方便,却不想最大的阻拦在竟会是那千山万水的距离。以后她再也见不到玥儿了……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连着韩绮霞的眼睛都红了。
见状,傅云雁微微嘟嘴,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用训斥的语气说道:“都给我擦擦眼泪!你们都不许哭!小心把脸上的胭脂都哭花了,好好的一场送别宴就变成唱大戏了!我哥哥也要走了,你们看我都没哭呢!”
说着,她早已经四泪光闪烁,却强忍着泪意,鼻头微红地看向了萧奕和南宫玥,“再说了,不是阿奕和阿玥要走了,是阿奕要带阿玥回家了!”
一时间,众人都是露出了动容之色。
是啊!六娘说的不错。
他们在一起太久,却几乎忘了王都不是萧奕的家,萧奕的家远在遥远的大裕的另一头,南疆才是他的家。
“说的好!”傅云鹤难得给了傅云雁一个赞赏的眼神,马上要离家的他心情也有些复杂,故作豪爽地扬声道,“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原玉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她也不想因为她坏了大家的心情,于是用轻快的语调缓解气氛道:“鹤表哥说的是。以前玥儿不许我们在她府里喝酒,说什么怕我们家里人埋汰她,那今天她可得一次性把以前没喝上的酒都补给我们才行!”
“好好好!”南宫玥玩笑地接口道,“你们放心!今天别的保证不了,但是酒……一定管饱!”
一句话说得他们不由得都笑了。
如同那句古语所说,人生无不散的筵席!
即便以后天隔两方,但是这份情谊也将永远铭刻在他们心中……
南宫玥和萧奕就领着众人去了小花厅,往日里他们总是有说不尽的话题,谈笑风生,语笑喧阗,可是今日这一路上大家都是沉默以对,连着满园春色都映不到眼眸中。
萧霏和众人相识不算久,却也不由得地被感染了这种离愁别绪,默不作声地跟在南宫玥的身旁。
小花厅里早已经布置好了,从装饰的花瓶、屏风,到席面用的桌椅,各式的点心水果……丫鬟们在一旁候着,只等着主子和客人们入席。
众人都落座后,丫鬟便熟练地先上了一轮的菜肴,琳琅满目,色香俱全。
韩淮君和蒋逸希捧起盛满的酒杯忽然站起身来,紧跟着,其他人也都捧酒陆续地站了起来,都是目光凝重地看着萧奕、南宫玥和傅云鹤。
韩淮君朗声对萧奕道:“大哥,古诗有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你、大嫂还有鹤表弟过两日就要走了,今日我就敬你们一杯,算是提前为你们送行!”说完,他和其他人便一口气将杯中之物饮尽,然后将空荡荡的杯口对着萧奕。
“多谢!”
萧奕亦是深深地看着众人,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平日里一贯含笑的嘴角今日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比所有人都早知道别离的一日终将来临,他也不舍,但是就像祖父在时曾经教导过他的,有些事是不得不为!
离别在即,语言变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能做的便是喝,喝,喝……酒气熏人醉,每个人的脸颊上都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色,双眼也泛起了微微的氤氲。
酒到酣时,微熏的陈渠英举杯笑道:“阿奕,我记得我们上一次打赌的记录还是平局,不如我们再打一次赌吧。”
“赌什么?”
萧奕还未回答,原令柏和傅云鹤已经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目光中都是兴致盎然。
陈渠英却故意卖关子地又饮了半杯酒,这才看着萧奕的眼眸缓缓道:“赌我三年后能否金榜题名!”父亲对他说,只要他没高中一天,就要乖乖地在国子监读书,一旦他金榜题名,父亲也就不再拘着他了,他想要外放也罢,想要云游亦可,总之,他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原令柏和傅云鹤不由得互看了一眼,哎呦喂,阿英真是好大的口气,以为“金榜”是他家后院吗?要知道“学而优则仕”,万千读书人终身的目标就是金榜题名,比如《三字经》中就说:“若梁灏,八十二。对大廷,魁多士。”梁灏读了一辈子的书,八十二岁才中了状元,科举可不仅仅是“十年寒窗”那么简单!
“阿英,口气够大,我喜欢!”原令柏嬉皮笑脸地说道。
萧奕也笑了,挑衅地说道:“这个不刺激。照我说,应该赌你能否名列三甲才是!”
原令柏和傅云鹤默默地缩了缩身子,大哥实在是太狠了!
陈渠英眯了眯眼,伸出右掌,“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然后各自又饮了一杯酒。
原令柏和傅云鹤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都笑嘻嘻地主动请缨当见证人。
气氛热络,一时众人似乎都忘了别离在即。
待太阳西下,众人也终将要告辞。南宫玥和萧奕亲自把他们送到了二门处。
“大哥,小鹤子……”原令柏颓丧地垮着肩膀,感觉自己又一次被萧奕和傅云鹤给丢下了。
不过没关系!原令柏也振作了起来,近日娘亲已经被他缠得有些松了口,他相信,等他再缠上一阵子,指不定娘亲就会嫌他烦,把他打发去南疆呢!
想到这里,原令柏打起精神,说道:“大哥,小鹤子,来日一定会去南疆见你们的!”哪怕娘亲不答应他去谋资历,游历玩耍总可以吧?
“只要你来,我管饱!”萧奕笑嘻嘻地说道,拍了拍原令柏的肩膀,“保重!”
“怡姐姐,希姐姐,六娘,霞姐姐,”南宫玥环视着众女道,“我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你们。”
她一个眼神示意,几个丫鬟就把早已经备好的酒坛子都一坛坛地搬了出来。
这几坛酒南宫玥已经藏了半年,现在拿出来,既是作为临别的礼物,也是一份念想。
傅云鹤、原令柏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而原玉怡早就想了起来,忍不住又要哭了,哽咽着说道:“玥儿,是去年我们一起酿的桂花酒吗?”
去年,在应兰行宫避暑的时候,她们一起酿好了桂花酒,约好了一年后再一起饮那桂花酒。谁知道,还不到一年她们就要分别了。
傅云雁的脑海中也浮现了当时的一幕幕,一直压抑的悲伤在这一刻仿佛是突然出现了缺口的水坝,情绪在心口翻涌不已。
“希姐姐,怡姐姐,六娘,霞姐姐,”南宫玥笑着,叮嘱道,“你们可要好好窖藏起来,待到今年桂花开的时候,就可以饮这桂花酒了。”
“玥儿(玥妹妹),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待到今年秋天桂花开的时候,虽然他们不能聚在一起,但是至少可以一起对月饮这桂花佳酿!
到了晚上,萧奕在王都的一众小弟们包下了归元阁,为他的送行。等到萧奕带着浓重的酒气回到镇南王府的时候,已过了亥时。
这一晚匆匆而过,到了天明,便是南宫玥他们启程出发前往南疆的日子。
他们轻车减从,一行人的队伍显得极其简单,只有几匹马,几辆马车,所有随身物品都装在最后一辆马车里,完全没有举家迁徙的样子。
南宫玥和萧奕没有让人过来送行,反正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何须再送。
他们约好了和林净尘还有傅云鹤在南城门处会和,然后就正式出发了。
坐在马车里的南宫玥忍不住撩开窗边的帘子,回头看了王都一眼。
王都并非她出生的地方,却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生活最久的地方,也是她最难忘的地方。
往事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飞速地闪过,心中涌起了淡淡的甜蜜和不舍。
相比下,与南宫玥同车的萧霏就少了一分离别的愁绪,多了几分想要尽快回到南疆的期待。
她要和大哥、大嫂一起回家了!
萧霏没有出声打扰南宫玥,她知道大嫂此刻的心情必然极为复杂。
这时,马车外传来萧奕的声音:“阿玥!”
与此同时,马车的速度随之放慢,然后停了下来。
南宫玥再次挑开窗帘,看向车厢外的萧奕,用眼神询问。
萧奕指了指王都的方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阿玥,你快看!”同样骑在马上的傅云鹤也在看着同样的方向,嘴角逸出灿烂的笑容。
南宫玥再次回望王都,只见那阴沉的天空中绽放出一朵朵巨大的烟花,虽然不如夜晚的烟花绚烂夺目,可是在南宫玥和萧奕的眼中,这些烟花却是他们所见过的最美的烟花。
萧霏也从另一边的窗子看着王都的天空,心中亦是了然。
这大白天的,又有谁会闲着没事放烟花呢?
想必是大哥大嫂的那帮友人吧?
能有这样的朋友真好啊!
当最后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后,萧奕和南宫玥却没有立刻收回视线,又怔怔地望着那里好一会儿,萧奕这才道:“我们出发吧!”
傅云鹤点头附和,然后帅气地一挥马鞭,策马而去。
朱轮车的帘子放下,马蹄翻飞,车队继续前行,越来越快,这一次再也没有停留……
南宫玥也再没有掀开帘子回头去看……
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她无怨无悔。
不管去哪里,她都会和阿奕永远在一起……
这一日,萧奕与南宫玥一同离开了王都。
而就在数日后,齐王府的大姑娘韩绮霞在去上香的路上,投了湖……
***
第四卷
第372章-讨好
车马一路南下,气候渐渐转暖些许,人文景致亦是天差地别。
北方寒冷,南方温暖;北方豪放,南方婉约。
队伍中的护卫、丫鬟、婆子大部分都是他们自王都带来的,从来没有离开过王都,这一路上时不时可以听到下人们的惊叹声、议论声,倒也让原本单调的旅行增加了几分趣味。
三月下旬,一行车马终于进入荆州的地界。
有道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原本萧奕和南宫玥是计划只在荆州的汉口住一晚就继续启程,谁知道入城的当天中午就下了点儿小雨,以致道路泥泞,车辆难行。
待众人抵达驿站的时候,一行车马已经是狼狈不堪。
驿丞披上蓑衣上前迎客,歉然道:“几位官人,这些天小雨不断,出行不便,人字号房已经住满了,只剩下地字号房,这人字号房要到明天才会有空房。”
按照大裕的规矩,住驿站是需要凭借官府开的“驿券”的,不同级别的官员,享受不同的待遇,而且,超过三天就得走人,所以驿丞才敢肯定明天就会有空房。
汉口城本来就是荆州最大的城镇,因此往来的官员、驿卒也特别多,加上春天的时候春雨绵绵,以致驿站的客房有些紧张。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朱兴眉头一皱,那地字号房可是供驿卒住的,世子爷和世子妃哪能住在这种房间呢!而且,他们要的也不是人字号房。
朱兴沉声问道:“那天字号房呢?”
驿丞愣了愣,心道:莫不是来了贵客?如果是那样最好,省得自己得罪人。
驿丞颔首道:“天字号房倒是还有一处。”天字号是驿站中最好的住处了,几乎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因而是专供达官贵人居住的。
那驿丞话音刚落,只听一个陌生的男音从右手边传来:“这天字号房我们大人要了!”
朱兴脸色一沉,循声看去,只见一辆黑漆华盖马车从街道的另一边过来,马车旁好几个身着蓑衣的护卫骑在高头大马上,其中一个留着络腮短髯的护卫朗声又道:“驿丞,快快给我们安排房间!”
听声音,显然刚刚出声的就是此人!
朱兴抓着缰绳对着来人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这万事讲一个先来后到,分明是我们先来的。”
那护卫不以为然道:“凭你?还想住天子号房,你有‘银牌'吗?”说着,护卫从腰间掏出了一块银色的牌子对着朱兴亮了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天子号房的!”
这大裕的驿券一共分为四种:一曰角符;一曰纸券;三曰银牌;四曰传符。不同级别的官员享有不同级别的待遇,只有持有银牌和传符的官员才可以住天字号房,但是这银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至少要是正三品以上官员极其家眷方可。
“这位兄台莫要狗眼看人低!”朱兴冷笑道,“在下确实没有银牌,但还是要住这天字号房,你待如何?”
闻言,连那驿丞也是愣了一楞,心道:这人是在开玩笑不成?没有银牌驿券,还想住天字号房?
那护卫亦是讽刺地一勾唇,又道:“兄台,劝你莫要闹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他话音还未落下,却见朱兴从怀中掏出一个刻着麒麟的金牌,顿时噤声。
这竟然是金麒传符!
驿券中等级最高的的金麒传符!
驿丞的心也随之一起一落,他当驿丞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金麒传符呢!听说,也唯有皇子亲王、一品大员,还有藩王公主等等才能持有金麒传符。看来这几辆平顶马车看着普通,其中坐的却是贵客中的贵客!
朱兴淡淡地又道:“不知道我们可住的起这天子号房?”
“当然住的!”驿丞忙应道,心里是满头大汗,心道:幸好这金麒传符的主人来的早,要是对方晚来一步的话,自己到底是让谁住这天子号房呢!
那护卫面色有些僵硬,他的主子虽然品级也不低,但是肯定没法和金麒传符的主人抢房间住。他后方的另一个护卫突然上前在他耳边附耳说了几句,然后他便对着驿丞又道:“驿丞,既然没有天字号房,就给我们大人安排一间人字号房。”
驿丞为难地说道:“官人,人字号房已经住满了,只剩下地字号房……”
“难道我们大人连人字号房都住不得吗?”那护卫不耐烦地打断了驿丞,“你一个小小驿丞,竟然不把堂堂三品大员看在眼里!我们通判大人可是奉了镇南王之命去王都面圣的!”
镇南王?通判?朱兴难免露出惊讶之色,这还是有几分冤家路窄的感觉!
朱兴正想着是不是要和马车里的萧奕说一声,萧奕懒洋洋的声音已经响起:“洪通判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连本世子都自叹弗如!”
说话的同时,萧奕从马车中跳了下来,竹子忙替他撑了伞。
那络腮短髯的护卫心里暗道倒霉,今天居然碰上个喜欢管闲事的主。偏偏对方自己还惹不起!
“这位公子认识我们洪大人?”那护卫还算客气地说道,“刚才多有得罪,是在下的不是!现在在下向公子赔声不是,以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他的意思是只要他抢的不是萧奕的房间,萧奕就别多管闲事了!
萧奕笑吟吟地勾了勾唇,道:“这恐怕是恕难从命了!”
“你……”那护卫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却不能对贵人恶言相向。
萧奕给了朱兴一个眼色,朱兴就了悟地微微点头,然后拔高嗓门道:“洪通判,还不下车拜见世子爷!”
世子爷?!那护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心道:原来不过一个世子啊,是侯世子,还是伯世子?最多也就是一个亲王世子吧?……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结巴地说道:“难……难道是……世子爷?”
那驿丞是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这两方人马约莫是相识的……
这时,华盖马车的帘子被挑起,一个小厮将一个锦袍的中年男子扶了下来,那男子疾步上前,顺着伞面滑落的雨水一不小心就弄湿了他的衣袍,可是他已经顾不上了,走到萧奕跟前,恭敬的俯首作揖道:“下官参见世子爷!”
果然是世子爷!
洪通判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此刻不禁一阵心惊。
世子爷不是正在王都为质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下意识地朝着随萧奕来的那支车队看去,世子爷带着这么多人,难道是皇帝允许他携家眷回南疆了?
王爷可知道这件事了?
洪通判心中惊疑不定。
看那洪通判毕恭毕敬的模样,驿丞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看来这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青年竟然是镇南王世子!这洪通判也是忒倒霉,耍威风竟然耍到了主子跟前!
萧奕眉头微扬地看着洪通判,漫不经心地问道:“洪通判这次去王都所为何事啊?”
洪通判定了定神,忙答道:“下官是奉王爷之命……”
洪通判其实是奉了镇南王的命,递折子去王都的。镇南王自觉与百越定下了和谈,算是免去了一场战乱,于是就特意命了洪通判带请安折子去王都,一方面是向皇帝表达忠心,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邀功的。
对此,萧奕也能猜到一二,只是若让他把话说全反而就不美了。于是萧奕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道,“洪通判你虽有公务在身,但这万事讲个先来后到,莫要让人以为我们镇南王府仗势欺人!”
“是,世子爷教训的是。下官以后一定好生约束下人。”洪通判满头大汗地应道,头低得更下了。
幸而,萧奕也懒得跟他多说,挥了挥手道:“本世子累了,就先进去休息了。洪通判也赶紧找个地方投宿吧。”
洪通判应了一声后,暗暗思忖着得赶紧给王爷报信才是!
他恭敬地退下,跟着他的那队车马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很快就没影了……
那驿丞心里暗道痛快,忙殷勤地引着这一众人等进了驿站。
耗费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总算在驿站勉强安顿下来。
虽然说驿站有厨房有厨子,但是这些厨子又怎么能比得上南宫玥带来的厨娘,当晚,厨娘和几个丫鬟借了驿站的厨房给主子们烧了一桌好菜。
酒足饭饱后,萧奕心情甚好的提议道:“听驿丞说,最近荆州多雨,我想着反正道路泥泞不便同行,不如就在驿站多住一晚,也好明日在汉口城逛逛……”
“这个主意好!”傅云鹤迫不及待地鼓掌道,“汉口最著名的就是黄鹤楼了,我早就想去登一登黄鹤楼了!”上一次,无论是去南疆还是回王都,都是身负皇命,来去匆匆,哪里像这次这么悠闲!
萧奕脸色一黑,这话他本来是要用来讨好南宫玥的,却偏偏被傅云鹤抢去了先机。
一听到明日可以去黄鹤楼,南宫玥和萧霏眼中都是一亮,喜笑颜开。
黄鹤楼号称“天下江山第一楼”,历代文人墨客在黄鹤楼中留下了许多千古绝唱,这天下的文人怕是没几个不想去一去黄鹤楼瞻仰前人风采的,想着南宫玥出身士林世家,又难得出一次远门,萧奕其实早就计划着要带她去看一看,也顺便化解一下旅途的劳累,这次的春雨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
“阿奕,你尽管带着玥儿和你妹妹去黄鹤楼,我就不跟你们去了。”林净尘放下手中的茶盅道,“我明天打算去荆州的药材市场瞧瞧。”
南宫玥哑然失笑,也是,外祖父又不是什么文人,他老人家满脑子就只有“医”和“药”两件事,毕生的精力也都投注在了这上面,因而才能得到如今的成就。
萧奕也明白这一点,也没劝什么,只是道:“外祖父,明日让周大成跟你一起去吧。”
虽然林净尘自认他还没老到需要人看顾的地步,这些年来他也都是独自一人游历在外,但是这总是外孙女婿和外孙女的一片心意,便爽快地应下了。
定下了明日的行程,众人就各自回房歇息了。
次日一大早,天刚亮,林净尘就带着周大成一起出门了。
至于萧奕,则是以叹气作为了他这一天的开端,在他最初的计划里,这本该是属于他和臭丫头的一天,偏偏他又得带上萧霏和傅云鹤这两跟屁虫。
想着今日要去黄鹤楼,萧霏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身的时候眼下还带着浓浓的阴影,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疲倦,甚至是有些亢奋。
为了出行方便,南宫玥特意换上了一身男装,一大早,当萧霏看着萧奕身旁熟悉又陌生的儒雅公子时,目瞪口呆,讷讷地唤道:“大嫂……”大嫂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么也学戏本子里女扮男装起来?而且看着好像还挺自在的,感觉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定是大哥!
萧霏眯眼朝萧奕看去,一定是大哥把大嫂给教……
“霏姐儿,”南宫玥出声打断了萧霏的思维,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道,“你跟我来。”
南宫玥拉着萧霏去了内室,指了指桌上的一套衣裳,笑着说道:“霏姐儿,你也去换上吧。”
萧霏傻眼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女扮男装?!
这是她以前绝对不会去想的一件事,可是……
她迟疑地看了看含笑的南宫玥,既然大嫂女扮男装了,那么这件事其实也没太出格?对吧?
萧霏半推半就地由着百卉和鹊儿服侍她穿上了男装,当她走屏风后走出的时候,整个人觉得是别扭极了。
鹊儿笑眯眯地掩嘴说道:“世子妃,大姑娘穿上男装还挺像一个小书生的。”
鹊儿说得完全是心里话,萧霏有一种清冷的气质,举止也爽利,与那些娇柔的江南女子不同,大概镇安王府的“武”对她还是有影响的,让她即便读了那么多书,善琴棋书画,也还是与文臣家的闺秀不太一样。
南宫玥绕着萧霏看了一圈,赞道:“没想到我们霏姐儿穿上男装这么俊秀!”
萧霏局促地笑了笑,心里还有些纠结,一方面是不想穿着这身别扭的衣裳出门,而另一方面想去黄鹤楼的欲望又压过了一切……
四人就在萧霏这种纠结的心情中出发了。
萧霏第一次女扮男装有些不习惯,而南宫玥倒是有一种重温旧梦的感觉,想起当年云英未嫁的时候,她也曾数次和萧奕一起男装出行……
萧霏的不习惯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江南散发的书香气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一边走,一边目不暇接地四下看着,惊叹连连。
萧奕皱眉看了仿佛乡下人进城的萧霏一眼,等目光移到南宫玥身上时,又变得柔和起来,道:“阿玥,你还是第一次来荆州吧?”
无论前生今世,这确实是南宫玥第一次来荆州,因此对她而言,这里也是处处充满了新奇。
荆州是典型的江南城镇,“鱼米之乡”,气候比王都舒适许多,此外,荆州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随处可见拿着纸扇附庸风雅的文人,虽然现在还是初春的天气,根本就用不着扇子。
萧奕觉得有趣,干脆也给他们四人也一人买了一把,四个年轻的公子哥学着那些文人摇起纸扇来。
黄鹤楼位于蛇山之巅,不过这蛇山顶多不超过三十丈,虽然山不高,但是沿途却竖立着不少著名文人诗人所留下的石碑,南宫玥他们不赶时间,因此便悠闲地一路走,一路停,一路看,等他们来到山顶的黄鹤楼前,早已经过了巳时。
黄鹤楼果然不愧为江南三大名楼之首,只见那三层的大小屋顶交错重叠,翘角飞举,远远看去,仿佛那展翅欲飞的鹤翼一般。
在一楼欣赏了“白云黄鹤”陶瓷壁画后,四人便鱼贯地上了二楼,二楼的其中一面墙壁上镌刻着那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黄鹤楼记》。
不出意外,二楼已经聚集了不少文人学子,有的在赏鉴墙上镌刻的《黄鹤楼记》,有的则凭栏遥望浩浩的长江,远眺巍峨的群山,也有的正在谈古论今。
一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便有不少文人将目光投向四人。
见他四人都是面容俊逸、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郎,几个年轻的学子都是心生好感,其中一个身着青袍的书生站起身来,含笑着作揖道:“四位兄台,可要过来一起坐坐?”
无论是萧奕,还是傅云鹤,都是性格开朗,喜欢交朋友,倒觉得无所谓,只是他们俩今日还带着南宫玥和萧霏,于是萧奕询问地看了看身旁的南宫玥。
南宫玥又看了看萧霏,萧霏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她如今以大嫂马首是瞻,既然大嫂没反对,她便点了点头。
待四人走近,那几个学子中便有人看出点门道来,萧奕的容貌虽然昳丽,但气质却并不阴柔,甚至还隐隐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傲气,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傅云鹤也是身形高大矫健,步速不快不慢,行走间带着武人的稳健和飒爽。相比下,南宫玥和萧霏虽然着男装,但举止间隐隐透露出几缕女子的娇柔……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眉眼有些轻浮的书生暗暗地与相熟的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暗暗揣测着这两名女扮男装的女子和这容貌俊美的锦袍青年到底是何关系。虽说这两个女子看来眼眸清澈,气质高卓,可若是大家闺秀又怎么会女扮男装?
莫不是……
那书生和友人意味不明地笑了,自觉是觉察了真相,心道:这两个年轻公子哥倒是风流人物。
与此同时,几个文人学子让出了其中一条凭栏的长凳,萧奕四人谢过后便是凭栏而坐。
萧霏凭栏远眺了一眼,但见那山水一色,云雾缭绕,忍不住脱口叹道:“果真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大……”她本想称呼大嫂,但总算及时记起他们此刻的装扮,便改口道,“大哥,小哥,黄鹤楼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个青袍书生听她吟诗,便觉得是同道中人,道:“兄台,我们荆州有一句老话,唯好茶与美景不可辜负。兄台,可要与我们一起品茗?”
只见一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套茶具,一只鼎形的小炭炉,还有几个零散的瓷杯,杯中可以看到残余的茶汤,几缕茶香缭绕。
虽然南宫玥和萧霏并不特意计较茶的好坏,却不会随意使用这路边来路不明的杯子。
百卉、鹊儿一看南宫玥的眼神,便知其心意,从随身携带的篮子中取出了一套摆好精致的茶具,小巧的壶,玲珑的杯。
与此同时,南宫玥含笑道:“各位让座于我们,就让我们兄弟几个请各位喝茶好了。”
这些讲究风雅的书生学子们一看就知道这套紫砂壶杯是产于宣兴的精品,心想:看来这四人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第373章-惊闻
炭炉上就烧着热水,百卉熟练地拿起装着热水的陶壶,冲泡起茶水来,刹那间,浓郁的茶香缭绕,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单单这香味,便能猜测这是价值千金的好茶!
那几个学生不由得开始分泌口涎,其中一个蓝袍书生好奇地问道:“不知几位兄台是哪里人士?”
萧奕含笑道:“我们兄弟几个是从王都过来的,听闻黄鹤楼之名,就过来瞻仰一番。”
“原来是远道来客!”蓝袍书生笑着拱了拱手,“我们泾州可是有不少风景名胜,公子既然难得来了,可要在此好好玩一玩才是。”
说话间,百卉的茶已经泡好了,分给了几位学子,因为百卉带的茶杯不够,有的学子只能拿自己的茶杯来装茶。
那蓝袍书生倒是个懂茶的,陶醉地闻了闻茶香后,便叹道:“这是超过三十年的青饼普洱?”
存放三十年的普洱虽不如五十年的上好普洱茶饼被誉为是茶中黄金,但也已经是非常金贵的,家底薄一点的,没一点门路的人家怕是拿不出手的。
书生们大都想到了这一点,部分人便生出了结交之心,这来自王都的公子,又像是权贵世家出身的,交往一番应该是有利无弊,将来他们去王都赶考的时候,没准还能因此多一个朋友,多一份照应……
谁说读书人就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大部分读书人读书的目的都是抱着“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的念头,心思自然是活络。
萧奕微微一笑,道:“公子好眼光……”
他话音未落,却听楼上,也就是三楼,传来一阵热闹的喧阗声。
南宫玥、萧霏和傅云鹤都是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学子们见状,含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四位兄台都是第一次来黄鹤楼,所以才不知所以然。”还是那蓝袍书生笑着解释道,“不知兄台可曾听过《周璕画龙》的故事?”
萧霏点了点头,背诵了起来:“周璕,江宁人,善丹青……尝以所画张于黄鹤楼,标其价曰‘一百两'。有臬司某者……”
《周璕画龙》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叫周璕的人,擅长作画,以画龙出名,有一次他把所作的画挂在黄鹤楼上,标上一百两的价格。起初无人问津,直到一名臬司在黄鹤楼赏景时见到这幅画,甚是赞赏,愿意出价一百两。周璕听了就将画卷起来赠送给那臬司,说是宝剑赠英雄,还说他并非想要银两,而是以此来观测世人的眼光罢了。之后周璕便因此出名了。
南宫玥心念一动,好奇地问道:“莫不是楼上都是些‘画龙'之人?”
“不错。”蓝袍书生笑着点了点头,“如今,这可是黄鹤楼的三楼最著名的一‘景'了。鄙人几个也在楼上挂了几幅字画,不知道四位兄台可否有兴趣一观?”
听到这里,萧霏早已经双眼熠熠生辉,有些迫不及待了。
在那几位学子的陪同下,南宫玥一行人蹬蹬蹬地上了三楼。三楼果然是热闹非凡,一眼看去,一面面墙壁上挂满了字画,不少文人墨客或者附庸风雅之流都聚集在那里,围观、品评、议论……
南宫玥一行人饶有兴致地一幅幅地看了过去,时不时地点评几句。
这里任谁都可以把自己的字画挂上去,因此作品自然是良莠不齐,其中虽然偶有佳作,却不见令人眼前一亮的……直至他们走到一幅书法前,萧霏顿时两眼放光。
那是一幅豪放的草书,上面抄了一首古诗。
诗是好诗,字也是好字!
萧霏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这幅草书,叹道:“落笔力顶千钧,倾势而下,笔法奔放豪逸,一气呵成,有着飞檐走壁之险!”说着,她忍不住抚掌赞道,“痛快!真是痛快淋漓啊!”
萧霏垂眸一看,只见那幅字下面标价为一千两。
南宫玥也看到了,点头附和道:“这幅字确实价值千两!”
傅云鹤在一旁也看了好一会儿,道:“我虽然不太懂书法,但这幅字确实有些意思,好像在舞剑似的……”
“兄台还真是有眼光!”蓝袍书生与友人含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道,“写这幅草书之人为了练得这手草书,专门还跑去邺县看了剑器舞,足足看了三月,才自觉得了草书之神。”
傅云鹤一听,有些得意地摸了摸下巴:“我就说嘛,难怪我在这草书的行笔中看到了剑气。”
“装腔作势!”一个冰冷孤傲的声音突然插嘴道。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寻声看了过去,只见那是一个身着月白衣袍的书生,十五六岁,面容清俊,嘴角透着一丝淡淡的倨傲。他身旁还簇拥了四五个年轻的学子,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蓝袍书生眉头微蹙,道:“杨兄何出此言?”
看来他们这些个年轻的本地学子都是互相认识的。
杨公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我看他们几个是易家请来造势,自抬身价的吧?”说着,他看向了右手边的一个方脸公子,“叶兄,你的书法就是书院里的书法老师也是称赞过的,你觉得如何?”
“叶某与杨兄看法一致。”那叶公子附和地颔首,然后用扇柄指了指那幅草书,摇头叹道,“一千两?!这幅字画哪里值一千两?”
蓝袍书生的面色更难看了,又道:“杨兄,叶兄,斯人已逝,好歹是同窗一场,还请慎言!”
南宫玥和萧霏不由得互看了一眼,莫不是说那个写字的人已经去世了?
“王兄,难道他易江秀死了,就只需说些溢美之词,不许人说实话了?”那杨公子却是不给面子,冷哼了一声。
易江秀?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南宫玥眉头一动,目光朝那幅草书左下角盖的红印看去,然后与一旁的萧奕交换了一个眼神。
南宫玥沉吟片刻,突然出声道:“各花入各眼,这幅草书也许在公子眼中一文不值,但是在我眼里它却是价值千两。”说着,南宫玥看向了那蓝袍书生,道,“王公子,今日我就出一千两买走这幅字画。还请王公子帮我将银两转交可好?”
王公子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虽然他看的出这几人出身不凡,却不想竟然出手阔绰到这个地步,随口就是一千两白银。
杨公子却是气得满脸通红,他哪里看不出南宫玥他们分明就是故意与他作对!
他上下打量了南宫玥、萧奕他们一番,不屑地说道:“哼!你们就装吧!还不是左口袋入右口袋!”说着,他大臂一挥,“我们走!”他就和叶公子以及其他几个学子趾高气昂地又走了。
王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位公子,别太放在心上,杨兄这人就是有口无心!”
“既生瑜何生亮!”一旁的青袍书生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啊,就是把自己当周瑜呢!”说着,青袍书生看向了南宫玥他们,“写下这幅字画的人在世时聪慧绝顶,乃是我们书院中的头名,刚才那位杨公子则是万年第二,以致他这些年来就有了些‘既生瑜何生亮'的情结。”
王公子也是若有所触,看着那幅字画叹道:“易兄实在是可惜了,十五岁中了我泾州解元,却是英年早逝,否则今科一定会金榜提名!”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那些个年轻学子都是面露惋惜之色。
南宫玥对着众人作揖道:“实不相瞒,我曾经在王都与易兄有一面之缘。”
那些书生都面露惊讶之色,然后又恍然大悟,心想也难怪这位小公子愿意高价买下这幅草书,想必是为了替故人出头。果真是性情中人啊!
这些人看着南宫玥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
王公子抱了抱拳笑道:“这位公子原来是易兄的朋友,今日倒是有缘了!”
南宫玥淡淡地一笑,“只是一面之缘,我也不好自称是易兄的朋友。但易兄的才学我确实甚为佩服,本来以为这次来泾州可以有机会再次见到易兄,谈古论今,畅所欲言。没想到竟然阴阳相隔,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一句话说得几位感性的公子眼中已经是泪光闪烁,默默地以袖口拭了拭眼角。
南宫玥叹了口气,又道:“文兄恐怕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得写封信去告知他,也好让他来泾州吊唁一番。”
文兄……傅云鹤眨了眨眼,奇怪地朝南宫玥看去,难道她说的是自己的表弟文毓?还是……只是同姓的另一个人?
这时,王公子带着惊喜地说道:“文兄?原来公子也认识子城兄啊!”
“子城?”南宫玥怔了怔。
王公子立刻笑着解释道:“文毓兄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过阴柔,一贯都是让我们以他的字‘子城',来称呼他。”
“说来我们与子城兄也有一年没见了。”青袍书生感慨地说道,“敢问子城兄现在可好?”
只是这两句,对于南宫玥和萧奕而言,却是透露了不少信息。
那一日,易江秀没有撒谎,他确实认识文毓,而且文毓还来过泾州。但是文毓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易江秀呢?
南宫玥心头浮现了更多疑问,她暂时将它们按压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说道:“文兄如今在王都投亲,去年开始在理藩院做事。”
“理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