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玥丫头,实在可怜。”皇后怜惜的说道,“阿奕多好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亲父继母,连得玥丫头也受够了委屈。”
皇帝一直沉默不语,待闻嬷嬷禀报完毕后才挥了挥手命其退下。
“皇上……”
皇帝抬了抬手,打断了皇后的话,并说道:“朕认真的想了一下,你说镇南王妃在王都的郊外开个私窑子真是为了赚钱吗?”
“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不少官员可是它的常客呢……”皇帝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站了起来,“朕回前头去了,这件事,朕要好好想想。”
皇后忙起身,恭敬道:“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的心中思绪万千,这镇南王妃虽是继母,但名义上继母也是母亲,单单出于“孝道”二字,这个亏,也只有让萧奕夫妇自个儿咽下去。
有着孝道制肘,只要镇南王还活着一日,萧奕就必会被其压着一日,哪怕他如今战功赫赫亦是如此。
但反过来,萧奕毕竟是镇南王世子,若想要压制镇南王,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皇帝一路思吟着,当回到御书房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
他命人唤来了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当天夜里,就有一队锦衣卫悄悄出了王都,去往白林庄。随后,朱兴便奉了南宫玥的命令回了府,只留了两个暗卫在暗中悄悄留意。
第二日早朝,大理寺卿王京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铿锵有力地陈述了镇南王世子萧奕私放印子钱一案的调查结果,指出陈御史弹劾基本属实,萧奕名下的开源当铺确实私放印子钱,但幕后主使乃是镇南王妃萧方氏!
王京愤然怒斥镇南王妃无德不慈,侵占继子产业,逼死良民等等若干罪状,并表明证人汪掌柜已经收押,甚至不单单只是开源当铺,在细查之下,他还发现,就连萧世子名下的众多庄子、田地皆都被镇南王妃私下侵占。
金銮殿上,王京支字未提世子妃的丫鬟曾去过淮元县一事。
这慷慨激昂的一番说辞听得满朝哗然,文武百官瞠目结舌,皇帝当场雷霆大怒,命皇后下懿旨三千里加急送往南疆,令镇南王妃申辩,若罪名属实,严惩不怠!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觉得事态峰回路转,匪夷所思……本以为是镇南王世子违纪枉法,结果却变成了镇南王府的宅斗阴私,简直可以写成戏本子了。不过这既然是镇南王府的内部矛盾,他们只要等着看好戏便是。
镇南王府的那些事实在是太过劲爆,以致后面的那些议事如白开水一般无聊,大部分官员都是心不在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待到退朝时都不知道今日又说了些什么事。
早朝的时候不便妄议,于是一下朝,百官们就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镇南王妃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这继母亏待继子也不少见,但是做到小方氏这份上的,那可就是稀罕了。
立刻就有一个大臣提出异议道:“我看也不好说……”
“皇上不是令镇南王妃申辩吗?没准过两天又来了一个峰回路转。”另一个大臣亦是点头附和。
“还能怎么峰回路转啊?总不会背后是镇南王指示的吧?”一个年轻的官员不以为然。
大臣们互相看了看,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至于吧?
但随后细思,又觉得也不无可能,小方氏一个妇道人家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胃口?
“其实不管镇南王到底知不知情,他都是脱不开干系……”又一个大臣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想想,无论是继母不慈,还是世子顽劣不堪,这镇南王都是脸上无光啊!”
几个大臣互相看了看,深以为然。
这一回,镇南王要么就是被皇帝斥教子无方,要么就是落个后宅不稳的名声。
也就是说,这一局无论最后是世子萧奕胜,还是镇南王妃最终撇清了关系,亦或是幕后真的有镇南王指使,镇南王都已经注定是输家,妥妥的面上无光啊!
大理寺卿王京一下子就成了众人的中心,试图从他口中套些案情中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王京心里苦啊,别人都说他这次事情办得漂亮利索,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可谁体谅他这一次得罪了堂堂藩王啊!没事搅和进镇南王府的家务事,王京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下了朝得赶紧到药王庙拜拜才是。
王京这边做出讳莫如深的样子,于是南宫秦这个当事人的亲戚,便成了大家关注的对象,想要从他口中探听一二……
南宫秦打着哈哈,避了开去,也顾不上去衙门,便匆匆回了府,正要命人去唤南宫玥回趟娘家,却从小厮的口中得知她一早便来了,正在南宫穆的书房里一起等着他。
南宫秦不免有些惊讶,但还是先去了书房。
南宫秦一进书房,南宫穆父女俩便同时站起身来,南宫玥福了福身,恭敬地向南宫秦施礼。
“玥儿不必多礼。”南宫秦连忙道。
三人都落座后,书房里的气氛便不自觉地变得凝重了起来。
南宫玥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说道:“玥儿从皇后娘娘那儿听闻阿奕遭了弹劾,所以,想来问问大伯父,今日早朝可有了决断?”
南宫秦神情严肃地看着南宫玥,将朝堂的情况与她说了,然后问道:“玥儿,开源当铺一事,你从前是否已知情。”
仅仅只是下旨申辩吗?
南宫玥有些失望,但立刻就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小方氏好歹是藩王妃,若是皇帝丝毫不给其申辩的机会,就直接做出处置,恐怕南疆那边绝对不会咽下这口气。
只是,那乔嬷嬷应该已经到南疆了,而小方氏多半也已经知道了柳合庄之事,以小方氏的性情必然会有所动作,那才是真正的好戏!
想到这里,南宫玥心情又好了几分,但面上,她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向着南宫秦说道:“大伯父,其实那一日我曾派丫鬟去过淮元县……”
她将柳合庄与开源粮铺之事一一与南宫秦说了。
话里半真半假,只说到了小方氏插手萧奕产业,把柳合庄和开源粮铺弄得乌七八糟,至于她的种种布局自然支字未提,而对于陈御使是奉了她的命去弹劾萧奕的事更是半个字都不曾提及。
一切仅仅只涉及内宅。
“这镇南王妃实在是欺人太甚!”南宫穆听得是怒火高涨。女婿也是半个儿子,更何况这女婿不但对女儿好,对他们也孝顺,南宫穆自然也是心疼他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是占了阿奕的铺子,还要阿奕帮着背黑锅,实在是……”南宫穆生性温和,实在说不出那些粗鄙难听的话,但经此一事,他倒是为女儿感到忧心了,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婆母,以后女儿若是真的跟着姑爷回南疆,那岂不是容易吃亏?
南宫秦沉吟一下,凝重地问道:“玥儿,你现在有何打算?”
南宫玥抬眼看着南宫秦和南宫穆,平静地说道:“大伯父,爹爹,你们也知道,阿奕本就是镇南王留在王都的质子,这几年来他表面虽风光,但在王都的处境却一直很艰难……没想到王妃不体谅也罢了,却还要做下这等恶毒之事,败坏阿奕的名声,玥儿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说着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凛然起来,“夫荣妻贵,夫耻妻贱,玥儿即是阿奕之妻,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名声白平被人给抹黑了……”
南宫秦赞同地颔首道:“玥儿,你心里有数就好。你要记住,你是南宫家的女儿,若是有什么需要家里做的,尽管跟我和你父亲开口便是。”
“多谢大伯父。”南宫玥欠了欠身,眼神明亮而坚毅,掷地有声地说道,“虽然玥儿巴不得即刻就让天下人都知道王妃谋夺继子的产业,还做下种种天理不容之事,但是此刻时机未到……”
对于南宫府而言,动用士林的力量让天下文人对镇南王妃侵占继子产业并放印子钱的事口诛笔伐,实在简单不过,足以让小方氏遭天下人唾骂,只是这么做的话,会不会让皇帝以为南宫府试图用士林的力量逼迫皇帝呢?
南宫秦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南宫玥双眸明亮的继续说道:“既然大伯父也说了,皇上已下旨令王妃申辩……就算是告官,这也要让被告有个申辩的机会。所以玥儿想着在皇上还没正式下决断之前,暂时不宜轻举妄动。”
南宫穆赞同地点头:“玥儿,你说的对。阿奕是我们南宫府的女婿,皇上必然会关注我们南宫府的一举一动,看看我们南宫府会如何行事。更何况,再过几日皇上就要封笔封宝,暂停朝事了,我们也的确不宜妄动。”
“是的,爹。我们必须让皇上相信南宫府始终会遵行圣意,绝无二心。”南宫玥慎重地缓缓地说道,“玥儿也是担心大伯父和爹会因为担心玥儿而不小心触怒了圣颜这才特意回来一趟。”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得如此通彻,实在是难得。”南宫秦欣慰地看着南宫玥,心里不免有一分遗憾,难得玥儿如此聪慧通透,却偏偏是个女儿身。
今日之事,正如同南宫玥担心他们一样,南宫秦同样也担心她会因为一时气愤而冲动行事,却不想她小小年纪如此冷静理智,着实让他震惊了一番。
南宫穆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自豪,含笑地看着南宫玥,这可是他的女儿啊!
“玥儿,”南宫穆道,“我还有话与你大伯父说,你先去看看你娘吧。”
南宫玥起身对着南宫秦和南宫穆又施了一礼:“大伯父,爹爹,那玥儿就先告退了。”
“你去吧。”南宫秦微微颔首。
南宫玥应了一声,就退出了书房。
她正打算往二门而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一双明眸看着大伯父南宫秦的书房,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是南宫琰!
“二姐姐!”南宫玥忙加快脚步朝南宫琰走去,想告诉她南宫秦现在在南宫穆的书房里,可谁想南宫琰一见到她,却是露出惶然之色,倒退了两步后,掉头就跑了。
南宫玥隐隐感觉南宫琰有哪里不对劲,虽然她们堂姐妹关系不算亲近,但也不至于南宫琰连招呼都不想与她打一下。
南宫玥迟疑了一下,却见刘嬷嬷笑吟吟地走出二门,加快脚步向她走来,“三姑奶奶,二夫人让老奴来接您呢。”
两人闲话家常了几句,便一起向林氏的浅云院走去。
林氏身在内宅,还不知道萧奕遭人弹劾一事,女儿难得回来一趟,她自是欢喜极了,一直拉着她说话,又留着用了一顿午膳,这才依依不舍的把她送了出去。
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了,哪怕镇南王府里没有长辈,女儿身为女主人,每日要忙的事也绝不会少,早早让她回去,忙完了还能多休息一会儿。
皇后的懿旨在当晚就发往了南疆,预计年后就能够送到镇南王妃的手里。
次日,太仆寺卿齐常河突遭免职,此事在王都中没有溅起丝毫的浪花。相反,却有一些的人日子过得有些心不在焉,怎么那个温柔乡就突然关了呢……他们的红颜知己怎么办?
与此同时,镇南王府的继王妃为母不慈,谋夺继子产业一事也在王都的高门大户里暗暗流传了开来,最开始是家中主子们在议论,很快就是下人们之间口耳相传,再接着,就流传到了外面……
随着新年一天天地临近,腊月二十八日,皇帝亲自写了不少“福”字赐给几位亲近的王公大臣;腊月二十九日,宫里热热闹闹地举行封宝封笔仪式,将皇帝的二十五宝玺和御笔封存起来……繁复的仪式过后,官员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接下来无论是皇帝还是百官都可以好生过年了,要到七日之后,早朝才会重开。
各府开始忙碌地进入过年的准备工作,镇南王府是亦然,大年三十,除旧布新,王府上下都仔仔细细地清扫了一遍,贴上一对对大红对联,一幅幅喜气的年画,下人也都发了过年的新衣和赏钱,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就盼着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了。
厨房里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世子妃平日多叫的是小厨房和外院大厨房的膳食,以致这内院大厨房的厨娘虽然有万般本事,但也无处施展,难得这次要给世子妃做年夜饭,正是最好的在世子妃跟前好好露露脸的机会。
这一整天,吴然家的像是个陀螺般没停下过,偏偏这时候还看到厨房洗菜的粗使丫鬟柳叶正和三四个人窝在一起闲聊,顿时怒从心头起,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听到了“王妃”“世子爷”什么的。
这些三姑六婆竟然连王妃和世子爷也敢拿来说嘴,可得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吴然家的眉宇紧锁,悄悄走到了那几人身后。
“刘婆子,这也太离谱了吧,不会是谣言吧?”一个干瘦的妇人咋舌问道。
“不可能。”矮胖的刘婆子白了对方一眼,口吻中透出几分得意,“我是听城西卖猪肉的朱老二说的,朱老二不止给咱们镇南王府供猪肉,王都一半官员府中的猪肉都是他们家供的,他说这事在王都的权贵人家都已经传遍了!”
“王妃……还真是‘本事'啊!”柳叶的眼珠瞪得大大,也不知道是赞叹还是讽刺,“侵占世子爷的铺子,还私放印子钱……等世子爷知道了,能罢休吗?”世子爷的胆大妄为那可是全王都都有名的!
“当然不能罢休!”刘婆子摆出一副知情者的样子,“你们想想这开源当铺是被挖出来,可是其他铺子呢?世子爷名下这么多铺子,如果这一家家都在王妃手里,这么多年下来,那该有多少银子啊!这几万两的雪花银,世子爷怎么可能不计较!”刘婆子理所当然地分析着。
柳叶咽了咽口水说:“几万两,那该够我吃几辈子……吴妈妈!”柳叶总算是看到了不知道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吴然家的,吓得脸色发白,忙道,“我,我这就洗菜去。”
其他人也是一哄而散,唯有刘婆子被吴然家的出声叫住了:“刘婆子,你刚刚说得是真的?”
刘婆子一听,两眼发亮,又来劲了:“吴妈妈,当然是真的……”她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说开了……
王府中的传言第二日一大早就传到了南宫玥耳中。
这时,天还蒙蒙亮,今日是大年初一,南宫玥要入宫参加朝贺,所以一大早就起床开始按品着妆。
鹊儿一边说,她一边听,听到有趣之处,不由发出一声咯咯轻笑,就仿佛正在被议论之事压根与自己无关。
阴私之事素来是最容易传起来的,更何况这事关镇南王府,根本不需要她有任何动作,自然而然的就会流传开来。
就连镇南王府都不能免俗,可想而知,此事怕已是王都权贵人家众人皆知了。
看来今日的朝贺也有的热闹了……
果然--
她一进凤鸾宫的大殿,就见殿中的众位夫人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一见她进来,整个殿内一瞬间寂静无声,所有探究、好奇、同情的目光纷纷地朝她看来。
正是这种不正常的寂静才显得尤为怪异,让殿内的气氛僵硬而沉闷。
南宫玥故意将脚步停顿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宇深锁,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在宫女的指引下缓步往前走去。
才走到殿中央,一个高挑的宫女走到她跟前,福了福身道:“世子妃,云城长公主殿下请您过去。”她用目光牵引着南宫玥看向右前方,云城正在几丈外对着南宫玥微微颔首,原玉怡就站在云城身旁,目露担忧地看着她。
南宫玥吩咐了宫女一句,便随着对方朝云城走去。
双方见礼后,原玉怡立刻亲热地挽住了南宫玥的手,关心地问道:“玥儿,你这些天还好吧?”
“多谢怡姐姐关心。”南宫玥福身谢过,苦笑道,“玥儿能有什么不好的。反正照样吃,照样睡……自己总要爱惜自己才是。”
“玥儿你说的对!像小方氏这种女人,你若是太把她放在心上,那就可是高看她了。”云城不屑地撇了撇嘴,安慰道,“玥儿,你放心。本宫一定会跟皇上好好说,一定要让他为你和阿奕做主。”
大概也只有云城敢在大庭广众下用“小方氏”这种轻蔑的称呼称呼镇南王妃了。
周围的夫人们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看似不经意,其实都在留意南宫玥、云城这边的动静。
南宫玥轻叹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说道:“多谢殿下。……玥儿现在只期望阿奕在沙场之上,不要为此分心,无论如何,我们还年轻,祖父能在乱世之中攒下那些产业,如今大裕盛世,我们自然也能做到。”
这番话说得云城心疼不已,这小小年纪都憔悴成这样了。都怪皇弟这么快就指了婚,要是把玥儿配给她家的柏哥儿,她一定会是最好的婆母!
说得太多反而显得蓄意,南宫玥索性点到为止。
她的这番话,周围众人是听得一清二楚。尽管她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但还是可以判断出这镇南王世子手中的产业是老王爷传下来的,而现在只怕已被祸害得七七八八了,不然,世子妃又怎会提到将来自己重新置办产业之事。
周围的夫人们暗暗觉得自己真相了。
原来还真是如传闻说得一般无二啊!不,事实比传闻中更加匪夷所思。
民间的一句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真真是可怜了镇南王世子,受到继母如此作贱,却又碍着孝道,只能自己把亏咽下去。
夫人们纷纷交换着眼色,可想而知,今日之后,又会有新版本的“继母传”流传开来了。
不多时,皇后升座,众人皆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在内侍尖利的嗓音中,三跪九叩,完成了新年大典的礼仪。
如往年一样,仪式后,皇后特意让宫人请了一些女眷去往东暖阁一起叙叙话,南宫玥自然也在所请之人中。不仅是她,与她交好的傅云雁、蒋逸希还有原玉怡都在其列。
皇后赐了座,众人皆陪着说话,一副其乐融融。
而与此同时,同样刚刚完成了大典的皇帝却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地上还有一个杯子,已是四分五裂。
刘公公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甚至都不知道皇帝是因何而怒。
明明今日皇帝的心情还是挺好的,大典回来以后也是乐呵呵的,直到接到了这封折子。
新年皇帝已封了笔,因而呈上来的大多是请安和拜年的折子,刘公公只注意到折子上是镇南王府的印戳。皇帝随手打开,却在看完了折子后雷霆震怒,直接就把手上的杯子砸在了地上。
“好一个镇南王妃!好一个镇南王!”
皇帝冷笑着把折子扔在了书案上,气得在御房里来回走动,刘公公小心地往打开的折子上瞥了一眼,顿时就惊住了,这折子是以镇南王妃的名义递上来的,折子中斥镇南王世子妃南宫氏“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南宫氏犯“七出”之二,求皇上做主允休妻……
-题外话-
唔……阿玥说了,接下来才是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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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圣旨
“臣妇参见皇上。 ”
御书房内,南宫玥屈膝行了礼,待皇帝令其平身后,这才站起。
她的腰板挺得笔直,双手交叉置于腹前,仪态端庄而又从容,并不因面对的是皇帝而有丝毫的拘谨。
所有人都已经被皇帝挥退,只留下了近身伺候的刘公公。
“玥丫头。”皇帝的声音平静地问道,“你可知朕传你来有何事?”
南宫玥是在凤鸾宫的暖阁里被唤出来的,以皇后想让她去评鉴一下宋玉瓷的《寒梅图》为由,直到出了暖阁,雪琴才告知是皇帝传唤她,于是便到了御书房。
南宫玥心知多半是与萧奕或者镇南王府有关,便试探地问道:“皇上,可是阿奕就要大胜归来了?”
“朕今日得了镇南王妃递来的折子。”皇帝看着她,说道,“折子上责你一不孝父母,二犯口舌之过,向朕请旨休妻。”
南宫玥的小脸一下子就白了,她跪了下来,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皇帝严厉地说道:“你有何要分辩的吗?”
南宫玥坚毅地说道,“臣妇无过.求皇上做主。”
“朕要如何为你做主?”
南宫玥字字有力地说道:“父母有错,身为子女,出于孝道,不敢争辩。但臣子有错,身为君王,自然可以责其一二。”
皇帝沉默地看着他,南宫玥则继续说道:“产业之事,臣妇行事不谨慎,以致连累了母妃的名声。母妃有所怪罪,臣妇自当担下。可是,臣妇出自南宫家,休妻二字滋事体大,岂能让南宫家的百年清誉因臣妇而受累。更何况,臣妇无错,当不得这‘七出'之名!”
南宫玥一直跪着,皇帝也没有叫起,御书房内一片寂静,静到伺候在一旁的刘公公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暗赞叹这世子妃好生气度,居然毫无畏惧之色。
许久,皇帝才出声,依然重复刚刚的话,说道:“你让朕如何你做主?”
“皇上,南蛮入侵,以致南疆生灵涂炭,母妃心慈,想以一己之身为南疆祈福,还望皇上恩准。”南宫玥双手交叉,抵着额头,行了叩拜大礼。
刘公公在一旁听傻了,不禁瞠目结石,心想:世子妃的胆子太大了吧,居然提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
突然间,皇帝脱口而出的笑声打破了沉寂,就见他一边笑一边摇头道:“玥丫头啊玥丫头,朕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才好。好了,免礼起身吧。”
“多谢皇上。”
南宫玥并没有去追问皇帝是不是允了,而是依命站了起来。
就听皇帝问道:“朕命皇后发的懿旨应该还未到南疆,你可知镇南王妃到底是为了何事?”
南宫玥思索着回答道:“玥儿在整顿柳合庄的时候,只拿下了大管事的侄子,而那大管事始终未曾抓到,玥儿猜想他可能是回了南疆。再者,一个多月前,母妃亲赐下来的一位嬷嬷因犯了王府的规矩,被玥儿逐回了南疆。除此之外,应该并无他事。就算有……”她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是因为阿奕近日连连大捷之故。”
皇帝沉思了片刻,挥手让她退下。
南宫玥福了一礼,出了御书院。
“怀仁,你觉得如何?”
“皇上。”伺候在侧的刘公公忙说道,“世子妃确实聪慧过人。”
“是啊,确实聪慧。”皇帝缓缓点头,笑着说道,“就连胆子也很大。”
见皇帝笑了,刘公公也松了一口气,跟着凑趣道:“那可不,世子妃当年连疫区都敢待呢。”
皇帝赞同地点点头,说道:“玥丫头的性子沉稳,就连宫变那日也不见恐慌。这事也真是把她给逼急了……镇南王妃如此行事,若玥丫头像普通的姑娘一样只知哭哭啼啼的话,那就不是她了,而是刻意装出来的了。”
刘公公跟着笑了两声,却是不敢多言了。
南宫玥在出了御书房后便回了凤鸾宫,先谢过了皇后让她得以一赏《寒梅图》,随后便若无其事地坐下陪着说话,直到皇后说乏了,这才与其他命妇一起躬身告退。
坐着软轿,出了宫门,南宫玥迎着寒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冷冽的风涌入鼻腔,冻得她打了一个激灵,头脑也瞬间清醒了许多。
一直在朱轮车上候着的百合忙跳了下来,并取来了一个烧得暖暖的手炉,换下了她手中稍稍有些变凉的那一个,搀扶着她上了车。
朱轮车缓缓行驰,南宫玥懒懒地倚靠着,心中则仔细回想着方才在御书房里的情形,反复确认自己的对答有没有疏漏。
百卉方才也是随着她一起去御书房,只不过是站在廊下等着而已。见她一直在沉思,百卉也不免有些担心,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世子妃,您没事吧?”
南宫玥勾起唇角,对这两个贴身伺候自己的丫鬟,倒也没有隐瞒,淡淡地说着:“继王妃向皇上请旨休妻。”
“什么?”百卉和百合同时惊着了,面面相觑,后者愤愤地说道,“这继王妃怎么这样,就跟那泼皮似的胡搅蛮缠!”
百卉则有些担心地说道:“那皇上不会允了吧?”
“我乃皇上赐婚,单凭这三言两语就要休妻,皇上的面子也过不去。”南宫玥似笑非笑地说道,“继王妃应该也知道,单凭这折子是不可能休了我的,只不过她仗着婆母和藩王妃的身份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罢了。折子在新年时公然递到了皇上那儿,按理来论,无论我有没有做错,都必然会被皇后唤去训斥一二,以给她脸面。在新年被中宫训斥,我恐怕会成为整个王都笑柄了。只可惜……她这个时间选得不太好。继母侵占继子产业之事才刚刚曝出,她就来个恶人先告状,只会惹恼了皇上。”
听闻皇帝并不会怪罪南宫玥,两个丫鬟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南宫玥捂着手炉,喝了杯热茶,朱轮车里的火盆烤得暖暖的,让她有些晕晕欲睡。
小方氏的如此行事无疑给了她一个机会,小方氏越是咄咄逼人,就越是显出萧奕的弱势,而她在御书房的表态也明确的向皇帝表达自己对小方氏的不满,皇帝虽重孝道,但小方氏毕竟只是继母而非亲母,自己对其不满不但不会让皇帝反感,反而传递了一个信息--一个镇南王府两代人之间,水火不融的信息。
萧奕势弱,皇帝自然会扶持。
这样就够了……
南宫玥轻轻呼了一口气,该做的她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要看皇帝的心意如何了。
但不管怎么样,阿奕的产业都已过了明路,待年后,她就可以明正言顺的拿回来。
南宫玥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直到朱轮车在镇南王府的二门停下,这才被百卉唤醒。
此时已近午时。
才刚到抚风院,南宫玥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鹊儿就急匆匆地来报说,皇帝有赏赐下来。
南宫玥忙去二门相迎,皇帝以萧奕在外征战,不能回王都过年为由,大方地赐下了五千两白银,以及一些贵重药材、绸缎和首饰等等。
谢恩后,朱兴亲自送走了宫人。
南宫玥看着这一箱箱的赏赐,终于放下心来。
她扬唇笑了笑,心情甚好的玩笑道:“皇上这赏赐来的可真是时候,本来今年送出的年礼还亏了四千多两,这下可好,正好把这个坑差不多填上了。”
百合怔了怔,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双眼一亮,兴奋地说道:“世子妃,您说得没错,我们还能赚上近八百两呢。”
今年是南宫玥第一次以世子妃的身份给其他各府送年礼,这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让百合看着也很是心疼了一阵,虽然也收到了部分回礼,但总归还是支出大于收入,但是现在加上皇帝这次的赏赐,那就是妥妥的盈利了。
说笑间,主仆几人又回了抚风院。
换掉一身沉重的大妆后,南宫玥换了一身简单的常服。
远远地,时不时可以听到外面的街道传来放爆竹的声音,很是热闹,相比下,也显得这王府中尤为的冷清。
往年的大年初一,南宫玥从宫中回到南宫府,南宫穆、林氏和南宫昕就会在府中等着她。南宫穆也就过年可以连着休上几天的假,所以除了必要的出门拜年,一家四口常常窝在浅云院里,要么说笑闲聊,要么弹琴写字画画……很是惬意。
南宫玥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眉头微蹙,心头有些空荡荡的:也不知道阿奕现在在南疆如何了。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孤零零地过年……不对,按规矩自己明日就可以回南宫府给爹娘拜年,不像阿奕,真的是孤零零的。
百卉和百合交换了一个眼神,往年在南宫府的时候,正月初一的日子可是十分热闹的,哪有现在这般冷清,偏偏上午在宫里时还出了那等事,也难怪世子妃的情绪这般低落。
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让世子妃分分心就好了,百卉想了想后,没话找话道:“世子妃,明日去南宫府拜岁时准备的礼物已经都好了,您要看看吗?”
南宫玥无精打采地说道:“不必了。你安排就好。”
表姐妹俩又互看了一眼,这次轮到百合出声道:“世子妃,要么……要么……”她绞尽脑汁,总算想到了一个主意,“要么奴婢舞剑给您看?”彩衣娱主,百合自觉也是拼了。
南宫玥上下打量了百合一番,眼中闪现一抹笑意,道:“既然你今日得闲,干脆帮我一起看账册吧。书房里还堆着好几箱账册没看呢。”
百合一听顿时垮下了脸,如丧考妣,把一屋子的丫鬟都逗笑了,气氛倒是轻快了不少。
南宫玥也只是开玩笑而已,大过年的,就算是闲坐着发发呆也比看账册好啊!
南宫玥笑了起来,说道:“算了,你们几个陪我打一会儿叶子牌吧,我可是准备了不少的银裸子,今年的压岁钱可就得你们自己凭本事来赢了。”
百合兴高采烈地说道:“这个好!奴婢这就去拿叶子牌。”
于是,拿叶子牌的拿叶子牌,摆桌子的摆桌子,取银裸子的取银裸子,不一会儿,一屋子人就玩开了,热热闹闹的,倒也有了些许过年的气氛。
初二是出嫁女回门的日子,南宫玥欢欢喜喜地准备了一车的礼物,迫不及待地回了南宫府探望父母兄长。林氏也已然知道了镇南王府的这种种传言,一见到南宫玥,就心疼不已的拉着她说话,恨不得留她长住。
接下来的初三、初四,南宫玥一一去了其他相熟的几府拜年。
如此这般,一直到了初五,宫中行了“开笔”仪式,取出了年前封存的二十五宝玺和御笔,也就意味着从这天起,皇帝将再次正式开始处理朝政。
而就在同一日,皇帝亲自拟了一道圣旨,着人以三千里加急的速度发往南疆。
当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南宫玥刚用完了午膳,她闻言微微颌首,没有再说什么,唇角却扬了起来。
“世子妃。”这时,百合过来禀报道:“叶大娘带着孙女来给您拜年了。”
南宫玥自然是记得这个叶大娘的,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有心,还特意前来给自己拜年。
南宫玥沉吟一下,吩咐道:“百合,你把她们带到小花厅吧。”虽然武寿堂才是内宅的正堂,但是它的布局过于阳刚,气势凛人,南宫玥自己都不喜欢在那里待客,相比下,小花厅的布置雅致清静许多。
百合领命去了。
南宫玥稍稍拾掇了一番,就带着百卉和画眉去了小花厅。
叶大娘和她的孙女已经在小花厅里坐下了,百合正在陪她们说着话,她为人活泼,叶大娘与她也算相熟,因而气氛十分融洽。
南宫玥一进小花厅,叶大娘的目光立刻朝她看来,急忙站起身来,略显僵硬地施礼道:“见过世子妃。”
叶大娘身旁的少女几乎同一刻也站了起来,同样给南宫玥行礼。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如墨的青丝只用一根简单木簪绾着,肌肤胜雪,容貌秀丽,有种空谷幽兰般的淡雅气质,还有那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熠熠生辉,让人见之难忘。
“叶大娘免礼。快坐下吧。”南宫玥说话的同时,给百合使了一个眼色,百合热情地扶着叶大娘又坐了回去。
南宫玥在主位的梨花木圈椅上落座后,关心地问道:“叶大娘,您孙儿的病情现在如何?可好了些?”
“好多了!他已经好多了!”叶大娘受宠若惊地答道,“多谢世子妃关心。今日老婆子就是特意带着孙女来给世子妃道谢,也顺便给世子妃拜年。”说着,她看向身旁的孙女,“俐姐儿,还不快见过世子妃!”
那位叶姑娘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再次福身道:“依俐见过世子妃,谢世子妃相助之恩,依俐铭记于心!”
依俐?南宫玥怔了怔,双目微微一瞠,惊讶地朝这位叶姑娘,或者说叶依俐看去,脑海中一下子涌现许许多多的事情。
没想到她竟然是那个叶依俐……或者说,自己更为熟悉的是她的另一个名字--凤栖。前世,凤栖曾经是王都最有名的青楼醉花楼的花魁。
南宫玥的眸光闪了闪,还清楚地记得关于凤栖的故事曾经一度传遍了王都……
前世的叶依俐为了给病重的兄长看病,不惜自卖己身去了醉花楼……后来,她的兄长叶胤铭高中状元,却没有忘记为他牺牲的妹妹,他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已经花名凤栖的叶依俐,可是叶依俐不想连累兄长的名声和前途,竟生生地撞墙而亡。
而叶胤铭也因此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便将满腔的仇恨发泄在了萧奕身上,他觉得正是因为萧奕的铺子放印子钱,才会导致他们叶家家破人亡,为此得势后的叶胤铭曾经数次在朝堂上弹劾当时已经弑父杀弟,公然手掌南疆的萧奕,更是写了不少声讨、批判萧奕的檄文,他在文人中还颇有声望,那些檄文流传广泛,以致后来萧奕遭世人所唾骂,臭名昭著。
想到这里,南宫玥看着叶依俐的眼神几乎是有些复杂起来。
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佩服这位叶姑娘的,重情重义,烈性果决……前世,她成为风靡王都的花魁可不仅仅是因为容貌,这漂亮的姑娘多的去,令她独占鳌头、无人可出其右的是她的才气,她的气节!
今生,因为自己的偶然所为竟帮到了这么一位奇女子改变命运,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见南宫玥一直直愣愣地看着孙女,叶大娘有些担心地问道:“世子妃,不知老婆子这孙女可有什么不对?”
“叶大娘,没事,我只是看着叶姑娘有几分眼熟,应该是我记错了。”南宫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叶大娘,您这孙女长得可真标致,可许了人家没有?”
叶大娘好像是自己受了夸奖似的,笑得合不拢嘴:“世子妃,您过奖了。”但很快又眉头一蹙,“俐姐儿还没许人家呢。哎,都是我这老婆子耽误了她……”
“祖母!”叶依俐出声打断了叶大娘,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但很快这一点赧然便化为了坚定,她突然站起了身,福身道,“世子妃,请恕依俐冒昧,依俐有一事相求!”
“俐姐儿……”叶大娘显然有些意外,脱口而出。
南宫玥忙道:“叶姑娘不必如此,若有什么我能做的,还请尽管说。”
叶依俐抬眼看着南宫玥,不卑不亢地说道:“世子妃,因家中贫困,依俐自觉针线还算不错,想找一个针线坊做活,也好帮衬家里……”
“俐姐儿,家里的日子还过……”叶大娘有些心痛,有些不舍地看着孙女,若非自己无用,孙女小小年纪何需考虑家计。
“祖母。”叶依俐坚定地打断了叶大娘,一霎不霎地看着对方道,“虽然世子妃善心,给了我们一笔银两给兄长看病,但是祖母,如今家里既没有田产,也没有生计……就这样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孙女也想为祖母、为兄长、为这个家做些事。”
“俐姐儿……”叶大娘的眼眶中浮现一层水汽,为孙女的懂事而感动。
南宫玥在一旁看着叶依俐好一会儿,眸中浮现一丝赞赏。这位叶姑娘果然不同凡响,看似如空山灵雨般清高,却懂得审时度势,抓住机会。
毕竟,就算开源当铺放印子钱的事与萧奕无关,这也是镇南王妃所为,总归也是镇南王府对叶家有所亏欠。
再者,给她安排一份活,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却可以解叶家的燃眉之急。
南宫玥微微地笑了,道:“叶姑娘,我名下倒是有一个胭脂铺子在王都,虽然铺子里卖的主要是胭脂水粉,但是也卖一些女儿家的绣品,你可愿意去那里试试?”
叶依俐喜形于色,忙应道:“世子妃,依俐愿意。多谢世子妃的大恩大德。”
她明亮的眼眸这一刻熠熠生辉,连着那雪白的肌肤都像是发光似的,看得南宫玥心中暗暗赞道:也难怪这位叶姑娘前世能成为独秀一枝的人物,连自己这个女儿家,都看得有些心动呢。
叶大娘没有说话,既不支持,也没反对,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纠结极了,一方面舍不得孙女辛苦,但另一方面也知道孙女说得没错。虽然之前南宫玥给了他们一笔银两,但是孙儿的病重,已经花掉了大半,就算病愈后,也需要好好地调养身体……而且孙儿还要读书考进士呢!
要是继续坐吃山空,只会重蹈覆辙,再次走上绝境。
看出叶大娘的犹豫与纠结,南宫玥便提议道:“叶大娘,不如我让百合带您和叶姑娘去我那铺子看看如何,一来可以看看铺子的环境,二来也可以与铺子的管事先见见面,也好说说具体的细节。”
南宫玥的提议再周到贴心不过,叶大娘忙起身谢过。
跟着,百合便带着祖孙两人走出了小花厅。
看着叶依俐婀娜的背影,南宫玥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同为女子,她也希望叶依俐从此走上一段更为顺畅、美满的人生。
不多时,百合便回来抚风院找南宫玥复命:“世子妃,奴婢已经带叶姑娘认过人了,说好了等过了十五叶姑娘就去‘花颜'做活……”事情说完了,可是百合却没有退下,而是欲言又止地看了南宫玥一眼,表情有些凝重。
百合一向笑嘻嘻的,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今日如此怪异,南宫玥又如何看不出来,问道:“百合,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的?”
百合抿了抿嘴,终于道:“世子妃,奴婢刚刚去‘花颜'的时候,看到意梅躲在屋里悄悄地哭……她看到奴婢来了,又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世子妃……”想起意梅那个糟心的婆婆,百合目露担忧,想来想去,会让意梅哭成那样的也唯有她的婆婆了。
南宫玥微垂眼帘,沉吟片刻后,吩咐道:“百合,你和画眉悄悄地留意一下意梅家里的情况,再来禀报我。”
“是,世子妃。”
百合应声而去。
王都中的南宫玥思绪万千,而千里之外的南疆,萧奕的肩头更是沉甸甸的,可以说,肩负着南疆的命运。
他所率领的一万人马已经在府中城外围了整整十天了,从年前一直等到了年后,只围不攻。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些人从一开始的热血沸腾,随时待命,到后来全军上下的心都有些鼓噪了。
莫修羽拿着千里眼远眺着府中城的城门许久,终于放下了千里眼。
他身旁的王健有些烦躁地说道:“莫校尉,你说世子爷什么时候才会下令进攻府中城啊?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活动了一下指关节,“都整整十天了,弟兄们都等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莫修羽紧紧抓着千里眼,没有说话,一旁的习决道:“王健,冷静点。世子爷一定是在静待时机。以世子爷的性子,绝不会因为贪功而贸然行事,让我们白白送去性命的。”
按照现在所知的情报,敌我双方的兵力相当,我军胜在军心一致,势气逼人;而南蛮军因连场败仗,有些军心不稳,可是敌军身处府中城中,易守难攻。
而他们不但缺粮缺矢,就连一件像样的攻城利器都没有!
王健越发焦躁了,在原地转了两圈。习决说得这些,他其实也明白。现在世子爷不敢贸然出击,也是没有足够的把握,因而需要等待最佳的时机。
倘若是……
倘若是当初王爷愿意多少给些支援,哪怕没有攻城车,只要给了足够的箭矢,现在府中城也一定已经又重回大裕的领土之中!
可偏偏王爷就是不同意!
王健眸色一片阴暗,压在在心头许久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们说,王爷为什么不同意支援?”
莫修羽和习决互看了一眼,这个问题萦绕在军中上下已经十来天了,就算曾经想不明白,现在大部分的将士都心知肚明。
王爷怕世子爷挣下太多的军功,子强父弱,影响了王爷在南疆、在军中的威望!
这些天,一个几乎称得上大逆不道的念头时不时地涌现莫修羽的心头,这样的镇南王还值得自己效忠吗?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莫修羽曾经听军中的前辈怀念地说过已经仙逝的老镇南王是如何的英雄人物,带着弟兄们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保卫大裕的国土、百姓,即便是身死异乡,又有何惧!
相比之下,如今这位镇南王心胸狭隘,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容不下,甚至于为了一己之私,就置南疆的安危于不顾,实在是令人齿寒!
不像世子爷……
反而颇有乃祖之风!
像世子爷这样,才配做这南疆之主。
莫修羽面色有些阴沉,沉声道:“这一战世子爷必须要胜!”
“不错。”习决凝重地说道。
王爷已经下令命世子爷即刻回奉江城,可是世子爷为了南疆百姓、为了那些牺牲在沙场的将士,不惜违抗王爷的命令。
这一战,他们绝对不能输!
一旦胜了这一战,夺回府中城,即便是王爷心中不悦,也不好计较世子爷违抗军令。
可是倘若这一战输了,那世子爷就必须面对来自王爷的责难!
王健烦躁地搔了搔头,不由朝中央营帐看去,“世子爷把田将军他们叫进去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吧……”
今日一大早,萧奕就把众将士叫到了中央营帐中,商讨军情,直到现在营帐中都没有一点动静,却反而引得外面的人想东想西,诸多揣测……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
看他焦急的样子,王健忙拦住了他:“刘二狗,怎么了?慌急慌忙的?”
刘二狗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道:“援兵……援兵来了!”顿了顿后,道,“我要赶紧去通知世子爷。”
话没说完,刘二狗已经大步跑向了中央营帐。
援兵来了!王爷改变主意派援兵过来了!?
王健喜形于色,莫修羽和习决亦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互相看了看,都朝大营的入口跑了过去。
有了援兵,他们就可以尽快攻下府中城了!
大营的入口方向已经起了一片骚动,附近不少的士兵都听说援兵到来的消息,一波又一波地涌了过来……
很快,便看到一个身穿银色盔甲的少年正带领数十名将士大步朝中央营帐的方向走去,远远地,还可以看到大营外围着一片黑压压的铜盔铁甲,人数至少数以万计,应该是这次赶来的援军。
莫修羽复杂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为首的少年身上,低低地脱口而出道:“二少爷……”
没错,这次带援军前来的人正是镇南王的二公子,萧栾!
仿佛一桶冰冷的水当头浇了下来,莫、习、王三人原本灼热的心与血液瞬间冷却了下来,只觉得刺骨的冷。
镇南王的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276章-夺权
中央营帐内,萧奕和众将士也已经得知了萧栾带援军前来的消息。
偌大的营帐中,鸦雀无声,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到,空气沉重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下方前来报信的刘二狗单膝跪地,他自然也感受到了营帐中那诡异的气氛,战战兢兢,几乎都不敢呼吸了。
咚,咚,咚!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一阵阵军鼓声,“咚,咚”,每一下都如同一声惊雷般响起,一声比一声响亮……
这军鼓响起,便是号令众将士到中央营帐前集合,只是,萧奕此刻正在营帐内,显然这下令敲响军鼓的人应该便是那二公子萧栾了。
咚,咚,咚!
众将士心中的怒火随着那声声军鼓越来越高昂……
二公子来到军营不来拜见世子,却令人敲响军鼓是何意思?难不成还要世子去迎他?
所谓“长兄如父”,这二公子实在是尊卑不分!
于是--
营帐内的众将士下意识地把目光都投向了萧奕,等着萧奕的决定。
萧奕面色平静,嘴角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心想:小白还真是料事如神!
先是父王不会给他任何支援,再到有人会来抢军功……
也不枉费他多等了这么多天,粮草、箭矢、弓弩、攻城器、兵马……攻下府中城所需要的一切全都到齐了!
而更重要的是,人心!
信服易,效忠难,他很快就要回王都去,想让这些人彻底效忠他,就得让他们亲眼见证他父王的无能。
萧奕面上不显,淡淡道:“我们出去相迎吧!”
萧奕站起身来,其他的将士也紧跟着站起身,走出营帐。
一出营帐,萧奕的眼睛就直对上了几丈外的萧栾。
萧栾一见萧奕出帐相迎,心里得意洋洋,只觉得自己成功地先发制人,才一见面就占了上风。
“大哥,几年不见,别来无恙!”萧栾装腔作势地对着萧奕抱拳,不屑的目光在萧奕昳丽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心道: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绣花枕头!
“二弟!”萧奕淡淡地与萧栾打了声招呼,当着众将的面,故意说道,“父王可是命你给我们送粮草和箭矢来了?”
萧栾冷冷地一笑,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轻蔑地打量着萧奕,斥道:“大哥,我听说你已经在此驻扎十日,为何还不攻城?”
他那种质问的语气听得萧奕身后的将领都是面色一沉,这个二公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萧栾见萧奕沉默,气焰更为嚣张,冷声道:“大哥,你贻误军机,可知罪?!”说着,他趾高气昂地抬了抬下巴,拿出一块金牌道,“父王这次命小弟来便宜行事,如今大哥你犯了贻误军机的大罪,就别怪小弟得罪了!……众将士听令,都随本公子一起即刻攻下府中城!”
他说得意气奋发,可是话落之后,四周却是寂静无声,众将士们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心头猛地炸了开来!
轰--
世子爷带领他们出生入死,几经险境,这才打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城池,收复了被南蛮夺走的大部分城池和领土,可是如今,距离最后的胜利已经只有一步之遥,王爷却在这个关键时刻给他们扯后腿,先是拒绝任何支援,现在更过分,竟然派二公子来抢世子爷的军功!
当日傅云鹤的一句话突然浮现在田禾、冯信等人的心中:
“……今日他能为了打压我大哥而罔顾南疆百姓,来日他指不定又会为了什么奇怪的理由而鸟尽弓藏。”
是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王爷如此行径,真是令人齿寒啊!
四周那一道道愤愤不平、桀骜不逊的目光像一根根针一般刺在萧栾的身上,萧栾又不是榆木疙瘩,如何感受不到!
他微微眯眼,心中不悦:这些将士是怎么回事?敬酒不吃吃罚酒!到底大哥给他们喝了什么迷魂汤?
萧栾霍地高举令牌,朗声道:“难道你们敢违抗父王的命令?”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轻鄙,扫视着众将士。
王健正处于年轻气盛的年纪,压不住心头的怒火,冲动地就想要上前,却被习决一把按住了肩膀,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冲动,静待世子爷的命令。
萧奕的脸上露出张扬的笑容,轻描淡写地指着他下令道:“给本世子把他绑起来!”
萧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是跳脚地叫骂道:“你……你敢!?”
四周的众将士觉得畅快极了,世子爷不愧是世子爷,如此英武,而有担当!
军营重地,岂能容得下一个黄口小儿肆意嚣张!世子爷之令实在太和他们的意了!
莫修羽和王健都是迫不及待地上前,气势汹汹地向萧栾逼近,他们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浑身上下不自觉地释放出一股杀气。
萧栾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被他们凌厉的气势逼得后退了一步,双手慌乱过地往前一挥。他身后那几名随行的侍从立刻上前,守在他身前。
如此怯懦的行径,更是让将领们暗自嘲讽不已,纷纷心想:就这样的二公子,还来抢军功,别到时候城没打下,自己就吓得尿裤子了。
萧栾外强中干地在后面叫嚣:“……萧奕,你竟好大的胆子,敢违抗父王的命令?”
萧奕淡淡地笑了:“二弟,将在外,君命也尚且不受,更何况只是父王之命。今日为兄就以兄长的身份好好教教你,免得你太过轻狂了!”
他做了一个手势,旁边立刻就有七八名人一拥而上,不止是萧栾,连他这次带来军营中的那些人也被迅速地制服。
萧奕根本懒得跟萧栾多费口舌,令人把他的嘴堵上,又严严实实地捆绑了起来,然后就拖下去了。
一切发生得极快,不过弹指间,四周又清静了。
“田将军,冯将军。”
正笑得畅快的田禾和冯信立刻收敛起笑容,上前抱拳道:“末将在!”
萧奕笑着说道:“我二弟既为我们‘送来'了这么多有用的东西,就辛苦将军前去接收一下。”
田禾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萧奕的意思,大声道:“末将遵命!”
田禾飞快地点了一些人与自己同去,而萧奕则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这才转身回了营帐。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田禾便隐忍地过来回禀道:“世子爷,二公子一共给我们‘送来'了一个月量的粮草,十万枚箭矢,五辆攻城车,一千驾连弩,还有两万兵马。”
田禾和冯信奉命前去“接收”,当看到如此多的物资时,他们心中涌起的并非喜悦,而是愤怒。
他们跟着世子爷一路征战,王爷不给丝毫援助,那二公子只是过来装装样子、抢抢劳功的,居然为他准备得如此齐全,这又如何不让他们寒心。
原本他们以为王爷此人只是糊涂,但现在看来,又岂只是糊涂这样简单。
让幼子来抢军功,亏他想得出来!
“田将军又何必气恼。”萧奕满不在意地说道,“我父王从来便是如此,若事事计较,只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而已。好歹,我们需要的东西都已经齐全了。……那些兵马现在如何?”
田禾肃穆回禀道:“世子爷。带头的几个已经被控制住了,余下的唯世子爷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