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居然敢嘲笑自己,实在是欺人太甚!

“祖母,您消消气,这要是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岂不是让她们得意了。”张依荏连忙娇声安慰张老夫人,扶着她在红木太师椅坐下,“祖母,您先坐下歇一歇,喝口茶……”然后喝斥屋子里的一个穿绿色褙子的丫鬟道,“金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老夫人上茶!”

“是,大姑娘。”丫鬟金巧应了一声,连忙端来了茶,畏畏缩缩地道,“老夫人,请喝茶。”说着轻手轻脚地把茶盏放在了大红木案几上。

张老夫人端起茶盏才刚碰了下嘴皮子,就把那茶盏砸到了金巧的头上,嘴里怒骂道:“贱婢,居然敢端这么热的茶给老身喝,是想要烫死老身吗?”

金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顾不得头上湿漉漉的一片被烫得发红,磕头求饶:“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母亲,”正在这时,张勉之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张依荏上前行礼道:“父亲,没什么事,只是金巧上的茶烫着祖母了,祖母不小心甩到她头上了。”她轻描淡写地带过此事。

张勉之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挥了挥手道:“收拾好屋子,都退下吧。”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赶紧把屋子收拾妥当,然后全都退到了屋外。

“母亲,菊宴还没结束,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勉之一听说张老夫人退席的事,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妙,找了个借口也离开了。

张勉之一问,张老夫人面色刹那间又黑了几分,压着一口气,原原本本地把菊宴上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真是气死我了!居然把二娘的事也扯出来说,真没想到这南宫玥小小年纪如此手段了得,可以让人为她帮腔到这般地步,倒是我原来小瞧她了!”说到这里,张老夫人恨得牙齿咯咯作响,“二娘能走到如今这般地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可是现在也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了!”

张勉之却是完全不在意,平静地道:“娘,二妹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被人知道了又如何,难道还会动摇了她的地位不成。这事也就议论个几天就过去了,根本就伤不了二妹半分。二妹如今有儿有女,又深受平阳侯敬重,她这个侯夫人的位置坐得稳稳的,您又何必担心!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怎么才能让荏姐儿顺顺利利地入镇南王府……”

说起这事,张老夫人一脸怜惜地看着张伊荏,迟疑道:“老大,我始终觉得让荏姐儿捧二公主牌位入府,这事不妥……那个南宫玥心机了得,嫉妒成性,我们荏姐儿要是真入了府,恐怕日子会过得艰难。不如挑个庶女?”张老夫人一向很疼爱这个嫡次孙女,让张伊荏为一个死人捧牌位嫁入镇南王府已经觉得委屈了她,现在又发现南宫玥不是什么善荏,自然是不原意张依荏去受苦了。

“母亲,您以为我和三皇子殿下没考虑过吗?这庶女的身份总是太低了,我们既然要为二公主出头,就不能落人口舌,必须有所取舍。”张勉之劝道,“无论如何,荏姐儿是捧二公主牌位入府,代表的是二公主,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镇南王世子妃哪里就敢亏待了荏姐儿?只要荏姐儿能顺利嫁入王府,她的好日子可还在后头呢!”。

张老夫人还是不赞同:“上面有个镇南王世子妃压着,我们荏姐儿哪里能过得舒心如意?!”张老夫人心想:就算再不敢亏待,后宅之中,暗地里让人过得不痛快的手段多的是!

张依荏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眸光闪烁。

“母亲,您听我说,镇南王世子妃年纪尚小,要及笄后才能同镇南王世子圆房。世子不可能等得了,也不可能一直守着世子妃一个人,荏姐儿要是入了府,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往世子那里一站,我就不信世子会不欢喜……”对于次女张伊荏的美貌,张勉之还是极其有信心的,“一旦荏姐儿得了宠爱,诞下了麟儿,再过继到二公主名下,将来的世子位,乃至镇南王之位就非这个孩子莫属了。待到将来三皇子殿下成了事,登上那至尊之位,殿下自然会为荏姐儿作主……”

张勉之说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殿下说了,将来必定会想着法子除了那南宫家,到了那时,南宫玥又算得了什么,或杀或废,还不是由着荏姐儿一句话的事。”

“除掉南宫家?”张老夫人神情微讶,面上也有了一丝松动,“如果这样的话,倒是不错。”

张依荏的眼睛亦是亮了亮,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

张勉之强调道:“只要荏姐儿入了镇南王府,那她未来的前程可以说是一片光明!荏姐儿可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会害了她不成?”

“老大,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荏姐儿着想的,可若是南宫玥咬死了不同意荏姐儿捧二公主灵位入府,我们又能怎么办?”张老夫人想起今日南宫玥的态度,觉得这事恐怕还没那么顺利。

张勉之不屑地冷哼一声,一点也不担心,道:“皇上孝顺,最听太后的话了。而太后最在乎的也是皇上。母亲只需要按着三皇子殿下所交代的话去说,太后必然会同意,只要太后同意,皇上自然也不会反对。毕竟二公主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女儿,现在不过是想死后得到香火供奉而已。”

张老夫人连连点头道:“说的是,我一会儿就递牌进宫,让大娘带我去见太后。”

“父亲、祖母……”张依荏忍不住轻声提醒道,“镇南王世子妃时常出入皇宫,我们可不能让她抢了先机。”

张勉之颔首道:“荏姐儿提醒的是,母亲,你明日还是一早就进宫去,把事情定下来!”

祖孙三人都志得意满地笑了,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张府的种种谋算南宫玥自然是不知道,她在恩国公府愉快的用完了宴后,这才回了王府。

南宫玥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百卉给自己除下头面,脸上不见疲惫,反而更显精神奕奕。

“世子妃,张家实在太气人。”百合愤愤不平地说道,“结阴亲。亏他们有脸说得出口。”

“所以,才是由那张老夫人出面,想以老卖老的来迫使我答应。”南宫玥轻笑一声说道,“她这是欺我年纪小脸皮薄,可以任由他家摆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南宫玥若真是脸皮薄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怕就会被步步紧逼,一旦松了口,接下来没脸的可就是她自己了。

百合眼睛亮亮地看着南宫玥说道:“世子妃,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日这一席话呛得张老夫人和那莫名其妙的于夫人半个字都说不上来,还生生气晕了张老夫人实在太快人心。

“你们家本世子妃我又不是仙人,哪能未卜先知。”南宫玥秀眉一挑,说道,“但是,这些日子,眼看着张家上蹿下跳,闹出这么多事来,我总得有备无患才行。”她故意抬起小巧的下巴,自信满满地说道,“本世子妃是什么人,岂会让人硬生生地逼到墙角而毫无还手之力呢。”

萧奕是她的夫君,岂能任由旁人觊觎!

“世子妃好棒!”百合在一旁凑趣地直鼓掌,顺便还抓起正在一旁舔毛的小白,拉着它的两只前爪一起拍,惹得小白一阵张牙舞爪,“喵--呜!”

百卉难得没有瞪她,有些担忧地说道:“世子妃,您要不要进宫一趟?若是张家……”

“不必了。”南宫玥懒洋洋地说道,“张家明日必会进宫求见太后……该做的,我早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等太后宣我便是。……你一会儿吩咐小厨房给我准备一份冰糖雪梨,润润嗓子。”

她的手上还握着一个关键的秘密,这一次,无论是张家、二公主还是韩凌赋,必不会让他们好过!

-题外话-

这章的章节名本来想用“阴亲”的,但怕姑娘们会打我……

明天接着撕!为了不让姑娘们卡得难受,剧透君预告,明天会有人完蛋退场~~

第263章-晦气

长乐宫里,一只青白釉双耳三足香炉中,正在悠悠袅袅地散发出檀香味,那缕缕白烟透明而又纤细,显得安详宁静。

太后正拉着云城长公主在罗汉床上说话:“……怡姐儿呢,怎么不带她一起进宫来?”

云城掩嘴轻笑道:“母后,儿臣今儿来是有事找母后商议的,现在可还不是让怡姐儿知道的时候。”

太后不由露出一丝好奇,“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要瞒着怡姐儿。”

“怡姐儿年纪不小了,就算是儿臣再有心想要留着,也留不了多久了。”云城神色怅然地说道,“连六娘那小丫头都订了亲,怡姐儿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啊,连六娘都订亲了。”太后有些感慨地说道,“这好像才一眨眼的功夫,这些孩子一个个都长大了。”顿了顿后,她又道,“云城,你和驸马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云城的脸上又浮现起了笑容,说道:“母后,昨日是蒋家的赏菊宴,儿臣便想着王都各府的公子们应该也都会去凑个热闹,便特意让驸马去留意了一下。昨日回来后,驸马说有几个倒还不错,儿臣就想着让你帮着一起掌掌眼。”说着,她递给了太后一张名单。

太后接过,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道:“……据哀家所知,这几个倒也确是品性端正之人,威远侯二公子哀家听闻其武艺超群;李大学士家的公子在国子监读书,年纪轻轻就是个举人,学问应该不错……”太后连着又点评了几个后,就指着一个名字,有些疑惑地问道,“这陈渠英是兵部尚书家的么儿吧?兵部尚书家的,依身份倒也合适,可是听说他的名声不大好听,你怎么把他也考虑在内了?”

云城连忙解释道:“这陈渠英在名声上是差了点,不过跟我家柏哥儿还有阿奕他们走得近,儿臣也见过几次,本性倒也不错,就想着可以先瞧瞧。”说到萧奕,云城不由想起了昨日菊宴上的事,眉头不由微微蹙了起来。

知女莫若母,太后见状,忙问道:“云城,可是有什么不妥?”

“还不是为了阿奕。”云城心直口快地说道,“母后,你不知道昨日在菊花宴发生了什么前所未闻的事情!那张老夫人居然口口声声说什么二公主痴恋阿奕,还说要让她家的二姑娘捧着二公主的灵位给阿奕作为侧妃!”

太后微讶,追问道:“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哀家怎么好像听不太懂呢……你呀你,都要做祖母的人了,性子还是这么急。”

云城一脸的女儿娇态,“母后!”跟着,她便细细地把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愤愤道:“母后,您是没看到,这众目睽睽下,张老夫人是想当场硬逼着玥儿应下这件荒唐事。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皇家公主嫁不出去了,就连死了也要做妾!您说,张府到底在搞什么鬼,还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如此折辱我们皇室!”

太后听着听着,整张脸不由沉了下去。

二公主之前私逃出宫就是为了去追萧奕,闹得王都各种流言不止,一会儿说二公主恋上小和尚,一会儿说二公主跟小太监私奔……丢尽了皇家的颜面!还气得皇帝差点卒中病发!好不容易这流言才勉强平息,现在张家居然又堂而皇之的把二公主痴恋萧奕的事拿出来说,是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吗?

要是皇帝又气病了可怎么办?!

“是啊,母后。”云城满脸的怒容地道,“说什么是为了成全二公主的心愿,说的倒是好听,其实还不是为了他们张家自己,张家的姑娘想要做妾,却还要打着为二公主好的名义,算盘倒是打得精,指望着大家都是傻子看不明白他们的用心吗?”

“张家最近还真是上蹿下跳。”太后皱紧了眉头,想了想,又问道,“这玥丫头又是如何答的?”

“玥儿倒是个硬气的,当场就拒绝了张老夫人……”云城惟妙惟肖地把南宫玥说的话学了一遍,叹道,“母后,玥儿真是口齿伶俐,说得张老夫人当场就气晕了过去。”

云城说着不由笑出声,对南宫玥是赞不绝口:“哎,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花落别家了!这若是儿臣的儿媳那该多好啊!”她一脸的痛心疾首,“母后,儿臣原本可是一心想着撮合柏哥儿和玥儿的,偏偏让皇上先下手为强给玥儿和阿奕赐了婚……想起来,儿臣还是悔啊。”

太后哈哈大笑起来,乐不可支道:“云城,你以后可要记住了,瞧中好的,赶紧先下手为强,这若是慢了一步,可不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云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母后教训的是,儿臣铭记于心。”

母女说笑间,一个白面无须的内侍匆匆进来禀报道:“禀太后娘娘,张嫔娘娘和张老夫人在殿外求见。”

太后和云城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来,太后皱了下眉,但还是道:“让她们进来吧。”

张老夫人和张嫔进入殿内,见云城也在,心里微惊,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半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太后磕了头:“嫔妾(臣妇)拜见太后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赐座。”太后神情淡淡地说道。

张嫔和张老夫人坐下后,张嫔欠了欠身率先开口道:“嫔妾好几日没来给太后娘娘请安,还请太后娘娘赎罪。”

太后不冷不热地说道:“听说张嫔近日身体不适,哀家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之人,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谢太后娘娘关爱。”张嫔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幽幽叹道,“自从二公主没了,嫔妾便伤心欲绝,日夜思念,以致夜夜难眠。幸好太医给嫔妾开了些安神汤药,这些天总算是好了些。”

太后没有接话,只是慢悠悠地啜了口茶,张嫔面色微僵,但很快便表情自若地继续道:“今日嫔妾去了雪合宫,见到了一对快做完的护膝,守宫的宫女说这是二公主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开始做的,二公主当时还说,天冷了,太后的膝盖不好,她要做得暖暖的,让太后用……”她的眼中闪现着泪光,“往日里,二公主是最仰慕、孝顺太后娘娘的了……这倒底是二公主的一点孝心,嫔妾便做主拿过来送予太后。”

张嫔身后的一个宫女捧出了一对护膝。

太后让人去取了过来,拿在了手中。这护膝里缝着雪白的狐狸毛,看着就十分暖和。只是这护膝上的仙鹤寿纹只绣到一半,显然是还没有完工的。

太后心有所触,对于二公主这个孙女,她并不是不喜欢的。她和三皇子乃一胎双生,龙凤双胎本就是大吉之兆,二公主还小的时候,她也时常抱过、疼过。而二公主往日里也确实孝顺,明明有宫女,也总会亲手给她做抹额,绣“寿”字,又灵牙俐齿的很是能逗人开心。她在这风华正茂的年纪,这么早早的就去了,太后的心里也是有些不舍的。

太后不由长叹了一声。

张嫔见状,松了一口气,她双目含泪地站起身来,跪倒在地,向太后磕头恳求道:“……太后娘娘,二公主如今未及豆蔻年华,就暴病而亡,堂堂一个公主却落至魂无所依、死后都没个子嗣后代供奉香火的下场,嫔妾这个做母嫔的实在是于心不忍啊。”张嫔再次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楚楚可怜。

“是啊,太后娘娘!”张老夫人也是两眼通红,紧跟着也跪了下来,“二公主殿下乃是堂堂大裕公主,本应是天之骄女,享尽一世荣华,却去得如此冤枉。这些日子,二公主殿下是夜夜到臣妇梦中哭诉,听得臣妇心痛不已。”

太后亦是摇头叹息。

张老夫人又重重地磕了下头,恭敬地匍匐在地,哭道:“……太后娘娘,臣妇也知,那个主意有些荒唐。可是,这阴阳本殊途,二公主理应早日去地府投胎才是正理,偏偏二公主的芳魂却留恋阳间。臣妇担心长此下去二公主阴气渐重,会折损了皇家的阳气!”三皇子说过,太后最在意的就是皇帝,一旦涉及到皇帝的安危,太后一定会答应的。

果然,太后意有所动。

若说这世间,谁的阳气最旺,毫无疑问,肯定是皇帝。二公主是天之凤女,自然也不会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又和皇帝是父女骨肉的血亲。若二公主真是心愿未了,不愿去转世投胎,那她的阴气必然会有损于皇帝的阳气,到那个时候……想到这里,太后不禁有些害怕。

她不由想道:若是为了让二公主瞑目,让她死后有人供奉香火,倒是……

知母莫若女,云城见状不禁有些着急了,正要开口,就被哭诉着的张老夫人给打断了。

张老夫人和张嫔可也一直在留意着太后的脸色,眼看太后似乎已经快要允了,哪能让云城坏事!就听张老夫人再接再励的一边哭一边说道:“……太后娘娘,臣妇可真没有信口胡说。那日,臣妇本想去药王庙为二公主殿下做法事祈福,可谁知那摆在佛前的烛火却突然倒了,这分明就是二公主殿下在为自己诉苦啊!”

听到这里,太后不禁眉头一皱,快速地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口中则问道:“你是说佛前的烛火自己倒了?”

“臣妇句句属实。”张老夫人老泪纵横道,“……昨日在菊宴上,臣妇见到了镇南王世子妃。二公主本与她一般的风华正茂,世子妃嫁了人,又夫妻恩爱,偏偏二公主孤苦无依,日后连个供奉香火之人都没有……臣妇一时为二公主感到凄凉,才会有如此提议。”

张嫔抹着眼泪,跟着说道:“嫔妾今日听了母亲一说,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二公主已去,不会影响了镇世子世子和世子妃的夫妻恩爱,来日也能有人供奉香火,不致孤苦无依……实属两全齐美之策!”她声音哽咽着说道:“求太后娘娘为二公主作主,成全她……”

“够了!”太后冷声打断了张嫔。

张嫔和张老夫人不由错愕,她们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太后的脸色,却见她面沉如水,嘴唇更是抿得紧紧,显得很是不悦。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方才太后的态度明明已经是快要被他们说动了的……太后怎会不担心皇帝的性命安危呢?

太后转着手中的佛珠,冷冷地说道:“你们说弄倒了佛前的烛火是二公主在为自己诉苦?”

张老夫人忙应道:“是的。太后娘娘……”

“岂有此理!”太后喝斥道,“你们当哀家不知道吗?这药王庙里供奉的乃是前朝高僧的舍利,多少冤魂都能镇得住,怎就镇不住区区的二公主呢?佛前的蜡烛倒了,到底是二公主在诉苦,还是菩萨根本就不想见到她?!”

本是脱口而出之言,太后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由眉宇紧锁。

张嫔和张老夫人的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这药王庙着火一事本就是他们故意为之,为的是让太后相信二公主心有留恋,不愿离开人间。可是,为什么太后的反应和他们所想的不一样呢?

高僧舍利?那又是什么?怎么他们从没有听说过这药王庙里有什么高僧舍利?

张老夫人的心中有些不安,试图解释道:“太后娘娘,二公主……”

太后正为了刚刚这一闪而过的念头有些心惊,耳听她们还在啰嗦,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说道:“够了!张嫔,你们口口声声说二公主在为自己诉苦,莫非是觉得二公主去的冤枉?”没等张嫔回话,太后冷哼道,“让二公主去皇陵是哀家的懿旨,那就是说,是哀家害死了二公主?”

张嫔和张老夫人傻眼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后冷眼看着她们,目光落在了张嫔的身上,冷哼道:“张嫔,你不过是一个妾,二公主的舅家是恩国公府蒋家,哪轮得到张家来做主!”

太后这句话已是非常不客气了,甚至是没给张家留一点脸面。在宗室、官宦、平民之家中,妾确实只是妾,妾的亲戚就不是正经亲戚,可是皇帝的妾那可是妃是嫔是昭仪……一个个都是有封号的,又有哪个皇子公主会真的把皇后的娘家视为舅家!

张嫔和张老夫人已经是面如土色,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按原本所计划的,她们先是挑起太后对二公主的祖孙之情,再借着药王庙着火一事来表示二公主心中有苦要诉,进而让太后担心二公主若是心愿未了,留恋人间会折损皇帝的阳气。这样一来,只要再哭上一哭,求上一求,太后必然会答应让荏姐儿以二公主的名义嫁入镇南王府,他日生下子嗣后过继到二公主名下,可是现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张嫔和张老夫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她们心知这件事今日恐怕是不成了,为了往后,得让太后熄怒才是。

张老夫人连忙膝行上前,哀声解释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妇并非有意越俎代庖,臣妇和张嫔娘娘真的是一心一意为了二公主殿下啊!”

云城这时也终于放下心来,笑吟吟地出声道:“母后,张家为了二公主如此费心,甚至连送嫡孙女当妾也乐意,看来果真是一心一意为了二公主啊。”

张嫔和张老夫人怔了怔,没想到云城竟然愿意帮张府说话,可是下一刻,便听云城继续道:“张家对二公主和皇家如此忠心耿耿,母后您又何苦浪费了他们的一番心意。依儿臣所见,不如就让张二姑娘削发去皇觉寺,为二公主祈福,您觉得如何?”

太恶毒了!张嫔和张老夫人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若非还念着云城的身份,张嫔都要跳起来和她对骂了。

可恶,这云城实在是可恶,竟出了如此恶毒的主意!

张老夫人顾不上别的了,忙重重地磕头替孙女求情:“太后娘娘,我那孙女年纪还小……”

“够了!”太后冷声直接打断了张老夫人,说道,“张嫔,张贾氏,你们都给哀家到外面跪着好好反省反省!”跟着又吩咐黄嬷嬷,“叫人给她们母女念念《女训》、《女诫》,学着些规矩!”

“是,太后娘娘!”黄嬷嬷福身应道,带着两个宫女走到张嫔和张老夫人跟前,“张嫔娘娘,张老夫人,这太后娘娘的口谕您二位也听到了,请不要让奴婢难做!”

张嫔和张老夫人只得磕头退了下来,随着黄嬷嬷她们出了殿外,然后跪在了台阶之下。

黄嬷嬷找了个宫女念起了《女诫》,便回到殿内去向太后复命。

此时的殿内,云城正在一旁笑道:“母后,是该好好让她们读读《女训》、《女诫》,儿臣看她们就是书读少了,才闹腾不休的。”

“也亏了玥丫头,年纪虽小,也是个有主意的。”太后赞赏着说道,“……黄嬷嬷,你让人宣镇南王世子妃进宫来。”

“是,太后娘娘。”黄嬷嬷领命而去。

于是,半个时辰后,奉命进宫的南宫玥便来到了长乐宫外,一眼就看到张老夫人和张嫔灰头土脸地跪在那里,而一旁还有一个宫女在念道:“……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咸知饰其面,不修其心,惑矣……”

南宫玥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心想:别以为跪上一跪就能了了此事,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在宫外候命的宫女一见南宫玥,立刻恭敬地行礼道:“见过世子妃。”

张老夫人和张嫔闻言,瞳孔猛地一缩,齐齐地朝南宫玥看了过来,目光透出强烈的怨毒,可是张嫔毕竟是张嫔,很快又低眉顺眼地垂下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南宫玥的幻觉罢了。

南宫玥也不在意,仪态端方地继续往前走,一个宫女迎了出来,道:“世子妃,太后娘娘请您进去,请这边走。”

南宫玥进入殿中后,才发现原来连云城也在,云城还向南宫玥笑了笑,让她宽心。

“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长公主殿下。”

请过安后,太后给南宫玥赐了座,和蔼地说道:“玥丫头,昨日恩国公府的事,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这事哀家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南宫玥俏生生地说道:“多谢太后娘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又道,“其实,为着昨日的事,玥儿今日本想去药王庙拜拜呢。还没出门,就得了娘娘的口喻。”

“你这丫头。”太后不由笑了起来,这孩子毕竟年纪还小,果然还是被吓到了。太后招招手,把她拉到身边好生安慰了一番,又说道,“……这药王庙可是修缮好了?”

“玥儿一早就让丫鬟去瞧过了,这大殿暂时封闭着,但偏殿还是可以用的。”说到这里,南宫玥语调有些欢快地说道,“那丫鬟还说,等过几日待大殿重开的时候,寺里还专门请了法缘大师来做法事,还会讲经两日。”

“法缘大师?”太后也面露惊喜。

这法缘大师可是当世有名的高僧,只是这些年来一直闭居不再见客,没想到,这药王庙居然能够请到他来主持法事和讲经。就连太后都忍不住想要到时候微服一去。

“还不是因为药王庙的主持说寺中有晦……”南宫玥自知失言,忙闭上了嘴。

太后见状,故意板起脸来说道:“玥丫头,哀家可是最喜欢你的端庄大气的,别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有什么话可以尽管说。”

“……玥儿只是不想污了太后的耳朵。”南宫玥抿了抿唇,说道,“太后,您稍微听听就罢了……这是玥儿的丫鬟今日从一个小沙弥那里听来的,说是主持觉得自药王庙那日大殿起火后,寺内总有晦气不散,便特意请来了法缘大师为大殿再开做场法事。”

“晦气不散……”

太后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张家为二公主做法事,却惹得药王庙大殿被烧,而现在,药王庙内又晦气不散……

莫非……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在太后的心间闪过:莫非真因为这二公主有什么问题?惹恼了佛祖?

这么一想,太后不禁感到一丝凉意。

她捻动手里的佛珠,眸光微沉。

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舒展面容,安抚着南宫玥说道:“玥丫头,你别担心,你是皇上赐婚,阿奕的嫡妻原配,哀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南宫玥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道:“娘娘对玥儿最好了!”

太后也不禁露出了笑意,云城则在一边凑趣着说道:“母后,您对玥儿这般好,怡姐儿都要吃醋了。”

太后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说吧,这次你又瞧中哀家什么好东西了?”

云城毫不客气地说道:“您新得的那个梅花白玉簪不错,可以留给怡姐儿及笄的时候用。”

太后倒也大方,笑着让人取出了两根簪子,自然也有南宫玥的份,算是给她压惊的。

陪着太后、云城说了一会儿话,南宫玥在永乐宫用了午膳后,这才告退。

待她走后,云城本来也打算告辞,回去让驸马去好生打听一下在菊宴时瞧中的那几家公子,但又见太后的脸色有些不对,便问道:“母后,可有什么不妥?”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哀家越想越不对……云城,你说二公主这事到底算什么回事?一会儿托梦,一会儿又闹得药王庙的大殿差点毁于大火,想着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吉利……这一桩桩、一件件弄得哀家也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触怒了佛祖?”

云城听着也是面色一正,这神鬼之事,还是得心怀敬畏之心啊。

云城沉吟片刻,提议道:“母后,若是您实在不放心的话,不如儿臣悄悄命人去查查?儿臣在宫外行事总是方便些,您觉得如何?”

太后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去查查也好,否则哀家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儿臣办事,母后尽管放心。”云城自信着说道,随后她心念一动,又说道,“说起来,张家这些日子借着二公主之名也够闹腾的了。阿奕还在南疆为皇兄杀敌呢,咱们总不能看着他的小媳妇平白被人欺负了。”

太后若有所思。

云城跟着说道:“依儿臣所见,张家那位二姑娘既然愿意为了二公主做妾,那去为二公主祈福想必也是乐意的。”

太后沉吟着终于点了点头,对着黄嬷嬷道:“黄嬷嬷,宣哀家懿旨……”

如此这般,一个时辰后,太后派出的一干内侍和嬷嬷就到了张家,舒公公慢悠悠地宣读太后的懿旨:“……赐张氏伊荏法号弘福,入皇觉寺落发为尼,为二公主颂经祈福……”

张府众人皆跪在前厅听旨,几乎都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老夫人和张嫔不是去求太后作主了吗?

怎么求来的却是这样一道懿旨!

张伊荏更是娇躯颤抖如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和爹、祖母他们说的不一样啊!怎么会让她出家,还赐了法号?这法号由太后赐下,她就算是想要还俗,那也得太后和皇帝批准!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是应该嫁给镇南王世子,将来再踩下南宫玥,成为尊贵的镇南王妃的!

就算是太后不同意她捧二公主的灵位下嫁镇南王世子,那也不应该下懿旨让她出家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母,祖母在哪儿?”张伊荏四下张望着,祖母一定会帮她的。

黄嬷嬷笑吟吟地道:“张老夫人还在宫里跪着呢!”言下之意就是连张老夫人也救不了她。

张伊荏身子剧烈地一颤,跳起来就想跑,“不,不我不要出家……”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两个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摁在了地上,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地道:“张二姑娘,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你敢抗旨?”

“不,不,我不要出家为尼!”张伊荏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我不要落发……”

“张二姑娘,太后娘娘旨意已下,奴婢看你还是乖乖听话吧,免得奴婢不小心弄伤了你。”另一个嬷嬷冷笑着拿起了剪子,这种场面她们在宫里可是见多了,哪个不是要死要活的。

“不,不,我不要……”张伊荏拼命地挣扎,高喊着“爹、娘,快救救我啊!”

“茬姐儿……”张夫人哭着想要扑上前去,却被一个内侍给拦住了。

而那拿剪子的嬷嬷不顾张伊荏的挣扎,手脚麻利地剪了她的长发。

看着乌黑的青丝飘落在地,张夫人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荏姐儿啊!”

凄厉的尖叫声在厅中回旋着,久久不去……

第264章-失贞

南宫玥从宫里回来,朱轮车刚在二门停下,鹊儿便迎了上来,说道:“世子妃,二夫人和大姑奶奶来了。”

娘和大姐姐?

南宫玥微讶,笑着点了点头,心知她们定是为了昨日之事。

林氏和南宫琤正在西梢间里,一见到南宫玥回来,两人全都不由的站了起来。

“娘亲,大姐姐。”

还不等南宫玥见完礼,林氏就一把把她拉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忧心忡忡地说道:“玥儿,丫鬟们说你去了宫里,太后、太后她没为难你吧?”

林氏昨日就听林青清说起了菊宴上发生的事,当时差点没惊昏过去,当即就想过来,但被林青清劝住了,说是南宫玥必定心情不佳,去了还要让她分出心神来招待。于是,今日一早,她就匆匆赶到了镇南王府,一听丫鬟们说南宫玥被太后宣进了宫里,她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这二公主可是太后的亲孙女啊,难道太后也是被张家的人也说动了,想要玥儿让步,允许二公主的牌位进门?

林氏坐立不安的等了许久,没有等回来南宫玥,反而等来了南宫琤。

这两人全都心不在焉,就连丫鬟们准备好的午膳都没心情用,一直等到现在……

见南宫玥神情愉悦,脸上似乎并不见悲伤或是愤怒,林氏略略松了一口气,但又怕她年纪小不懂事,万一一不小心让张家那些不要脸的人哄进去,那可就……

“娘。”南宫玥挽着林氏的胳膊,语调轻快地说道,“您放心吧。我进宫的时候,张家老夫人和张嫔已经跪在永乐宫外了。太后她老人家没那么糊涂。”

林氏终于放心了,口中念了声佛,一直绷得紧紧地心弦也随着松下来,让她无力地差点就瘫软了。

南宫玥忙扶住她,百合和百卉也赶紧上来,把林氏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娘,大姐姐,你们别担心了。”南宫玥眸光闪亮地说道,“我吃不了亏的。”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不要脸的人家。”林氏越想越气,愤愤道,“玥儿,你放心,你爹和大伯都说了,家里会为你做主的,绝不让人欺负了你去。”

出嫁女与娘家是一荣俱荣,一荣俱损。南宫家绝不会坐视张家这等无礼的要求而不理会,让自家姑娘受这等屈辱。

“娘,您让爹爹和大伯放心。”南宫玥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件事,张家讨不到任何好。我可是南宫家的女儿,不会让南宫家丢脸的!”

“你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林氏抚着她的头发,心疼地说道:“才几日没见,就瘦了这么多。”女儿这么早出嫁就是不好,本来还能放在身边多养上几年的,偏偏就……

见林氏眼眶红了,南宫玥连忙撒娇地说道:“娘,我哪儿有瘦啊,脸颊都圆一圈了!”说着,她还故意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唔,好像是没肉了!

南宫玥有些心虚地转了转眼珠,这些日子她殚精竭虑,好像真得瘦了……

“娘,别说这个了。”南宫玥忙扯开话题,向着南宫琤问道,“大姐姐今日怎么会来?”

南宫琤一脸的内疚,说道:“三妹妹,昨日我府里临时有事,早早就走了,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她还是今日一早才听说了在菊宴上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南宫玥故意避开张家的话题,问道:“大姐姐,你和裴伯母匆忙回去,可是二房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南宫琤那日到了菊宴后没多久就又匆匆离开,现在听南宫玥问起,神色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林氏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那二弟妹回娘家后不久,她娘家的爹娘就找上门来了,嚷嚷着要让娘替二弟妹做主。二婶偏生觉得这是他们房里的事,不需要我们大房多管闲事……两家人就争执了起来。下人们做不得主,只能赶紧过来唤我和娘回去。”

南宫玥挑了挑眉梢,不禁问道:“那裴老夫人呢?”

南宫琤苦笑着说道:“祖母说身子不适,不见客了。”

林氏皱眉道:“本还以为建安伯府清净,没想到居然也如此没规没矩的。……琤儿,你怎就不回来与我们说说呢!”

“二婶,您别担心,世子和公公婆婆对我都很好。”南宫琤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涩,脸颊也隐隐泛红,见状,林氏和南宫玥两人皆放下心来,显然南宫琤所嫁的大房还是不错,就是二房糟心了些。

但对于出嫁女来说,哪有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只要公婆和夫君能向着自己,这日子就只会越过越好。

见林氏和南宫琤的注意力终于被移开了,南宫玥刚要松一口气,就见林氏转向自己,心疼地说道:“玥儿,若张家再不识相,你也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一定要回来告诉娘……”

“娘,你放心吧……”

“世子妃!世子妃!”

鹊儿这时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脸的喜笑颜开,她向在座的三人福了福,欢喜地说道:“世子妃,二夫人,大姑奶奶……奴婢刚得到消息,太后懿旨,送张家二姑娘去皇觉寺出家,为二公主祈福。”

“真的!?”

林氏和南宫琤同时面露惊喜,林氏更是双手合十地直说等明日就去庙里上一柱香,再多添些香油钱。

南宫玥也有些惊讶,随即便想到定是云城长公主替她出了面,心中不禁暖洋洋的,笑着说道:“娘,大姐姐,这下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多亏了太后为你做主。”

林氏这下真得松了一口气,张二姑娘被勒令出家,这意味着太后对于这个荒唐的提议是不喜的,有太后做主,自己也不用担心女儿会吃亏了。

与镇南王府的喜气洋洋不同,在长乐宫的正殿外足足跪了三个时辰的张嫔一回到自己的宫里,就听闻了这个消息,一时间,整个人都惊呆了,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吓得宫女们连连焦急地喊着:“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张嫔动了动朱唇,过了许久才挤出了一句话,“你刚刚说什么,张二姑娘怎么了?”

“娘娘,”宫女见她脸色很差,低着头,惶恐地又重复了一遍,“……太后下旨,让张二姑娘落发为尼在皇觉寺为二公主颂经祈福。张二姑娘刚刚已经被送入皇觉寺剃度了。”

张嫔原本就惨白的面色几乎失去了最后的一丝血色,娇弱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差点没昏厥过去。

“云城……”张嫔恨得咬牙切齿。

长乐宫里,她可是亲耳听到云城提议要张伊荏落发,当时太后没有应下,她还以为太后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太后居然还真的就下了懿旨,完全没有转寰的余地!现在就算是她去求皇帝恐怕也不管用了,皇帝一贯孝顺,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张家姑娘就逆了太后的意思。

侄女张伊荏,那可是张家这一辈的姑娘里长得最好的,又是嫡女,本是可以拿来联姻的,不想居然就这样废了。

她的女儿没了,现在又折进去一个亲侄女,她的心痛的就像是在滴血!

“娘娘,三皇子殿下来了!”正在这时,一个宫女进来禀报道。

张嫔强打起了精神,连忙道:“快、快请三皇子进来。”然后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宫女如蒙大赦的直起身子,小步地退了出去。

韩凌赋步履匆匆地进了大殿。

张嫔一见到儿子,眼睛就是一阵酸涩,泣道:“皇儿,你可来了,你的荏表妹……她……”

“母嫔,这事儿臣已经知道了。”韩凌赋向张嫔行了礼后就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眉峰紧皱,“母嫔,当时您和外祖母到了太后跟前究竟是怎么说的,太后怎么非但不同意,还下旨让荏表妹落发了?”

“就和你吩咐的一样。”

张嫔一五一十的把在长乐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补充道,“……一开始,我看得出来,太后确实心动了,我相信只要再求上一求,太后必然会答应。”她一脸的疑惑,说道,“可不知怎么的,太后突然就怒了,狠狠责骂了我与你外祖母,还让我们去殿外罚跪……”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尤其是当着南宫玥的面,她跪在外面,听着宫女念着《女训》,张嫔只觉有种前所未有的耻辱。

韩凌赋眉宇深锁,很是不解。

无论是从前的东宫,还是现在的后宫,都是世间最复杂的地方,娘亲却始终游刃有余,应该不可能会在今日这关键时刻说错话,做错事,惹恼了太后。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韩凌赋很有自信,一旦事关皇帝的安危,太后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宁可信其有也不会信其无。他至少有九成把握,太后会同意表妹以二公主之名进镇南王府的门。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竟然会往现在的方向发展了?

功亏一篑!

韩凌赋沉默了片刻,他倒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当机立断道:“母嫔,不管因为什么……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绝对不能就此轻易收手……”

张嫔心知自己的儿子很有主意,忙问道:“皇儿,那你说怎么办?”

韩凌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冷笑了一声,果断地说道:“就算是荏表妹进不了镇南王府的大门,皇姐的灵位也一定要嫁给萧奕!”

张嫔有些担心再继续闹下去又会触怒了太后,犹豫着问道:“真要继续?”

“母嫔,您听我说。”韩凌赋耐心地向她解释道,“……南疆这两日屡有捷报传来,萧奕这一次立功不小,他在南疆也算是奠定了人脉和军功,再加上有父皇的扶持,只要他活着,来日就必能袭爵成为镇南王……那镇南王继妃的儿子恐是没有希望了。无论如何,这萧奕,我们一定要抓住!”

“但是……”

“母嫔。”韩凌赋继续说道,“因为这事,我们同那南宫玥的仇算是结下了。南宫玥此人心胸狭隘,狡诈记仇,她既为萧奕的世子妃,他日必会在他耳边吹枕边风,到那个时候,再想让萧奕站在我们这边,恐怕就难了。”

张嫔仔细考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皇儿说的是!”

想到南宫玥,张嫔就不禁有些咬牙切齿,恨恨说道,“这个南宫玥着实可恶。你皇姐人都已经没了,现在只不过为了她一偿心愿能够嫁入镇南王府而已,也不会与她争宠,这南宫玥都不同意,还这般咄咄逼人,实在……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她嫉妒成性容不下你皇姐,你皇姐也不会千里迢迢的去追萧奕,更不会因此被太后逐去皇陵,最后早早的就这么去了。”

“母嫔,不管是为了皇姐的深仇大恨,还是为了孩儿的宏图霸业,这件事必然不能这此了了。”韩凌赋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抹阴郁,“只要皇姐的灵位能够入了镇南王府,他日,我必能让父皇做主扶正皇姐……堂堂大裕公主,又岂能久居侧妃之位。届时,我倒要瞧瞧那南宫玥将如何自处!”

南宫玥害得他的筱儿只能为妾,他又怎能让她这样霸着镇南王世子妃之名!

张嫔沉吟着点头道:“那……皇儿,我们该怎么做呢。”

韩凌赋冷笑一声说道:“孩儿倒是有一个主意……”

……

张家二姑娘被令出家为二公主祈福,这个劲爆的消息很快就引来了议论纷纷。

菊日那日发生的事情早在王都的这些名门世家中传开了,虽说张家这主意有些荒唐,可是二公主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又一向受宠,这不,为了不让二公主去和亲,还牺牲了明月郡主。

可想而知,皇帝对这个女儿有多么的在乎。

为了让二公主能够魂有所归,皇帝应该是会允的。

他们本来还猜测着,皇帝可能会象征性的先斥责张家一顿,再把镇南王世子妃宣进宫来,让皇后好生安抚一番,随后就能寻个机会让张二姑娘捧着二公主的灵位嫁入镇南王府了。

但是现在,张二姑娘都进了庙里,显然这件事是不成了!

有些人家松了一口气,但另有一些等着看热闹的人家--比如齐王府就很是失望,而那张家更是就此闭门不出,一副安静思过的样子,只听说府里的大夫人病了,叫了几回大夫。

然而没过几日,张家所闹出来的这件事又被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所淹没--

紫薇星黯淡,有陨落之象!

此事不知从何时起,在王都中传得沸沸扬扬,上到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全都议论纷纷。

这紫微星乃“斗数之主”,是“帝星”,可以说是代表着皇帝的命数。

当今皇上正值壮年,莫非……

这江山是要换人了?

终于,紫薇星之说,也被传到了皇上耳中。

这一日的早朝,钦天监的王监副上前一步,躬身禀告道:“禀皇上,近日臣夜观星象,发现紫薇星比平时黯淡了几分……”

皇帝闻言面露惊色,一双锐目微微眯起。

星象之说,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紫薇星黯淡,这代表了什么呢?

皇帝一阵心惊,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沉声道:“王爱卿,可知紫薇星因何而黯淡了,可有法子令其紫薇星恢复如前?”

王监副回道:“皇上,紫薇星虽然比平时黯淡,但却并无其他属星掩盖其光芒……”

那就是说并没有出现其他威胁自己帝位的新星!皇帝的脸色稍稍舒缓了几分,只是紫薇星黯淡毕竟是不祥之兆。皇帝依旧眉头微蹙,眼底阴霾犹在。

朝堂之上,一片静默。

这几日来,这些朝臣们自然也听闻了关于紫薇星黯淡的传闻,这样的事,私下里议论一下倒也罢了,可不敢在朝堂之上信口而来,因而全都缄默不语。

这时,兵部侍郎于乘风出列,恭敬地说道:“禀皇上,微臣对星象亦有所涉猎,这紫微星黯淡,必是上天有所警示。”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又道,“佛有语‘垢去明存,犹如磨镜',微臣以为,只要找到上天警示的原因,去除污秽,必然能恢复紫薇星的光彩!”

王监副紧跟着又说道:“微臣斗胆,敢问皇上,近日朝堂上可有什么未解之事?或者民间可有何冤假错案?又或者可有人仗着皇上之势作威作福?……再或者,皇上身边亲近之人可有什么大难变故?”

皇帝若有所思,目光凌厉地扫向殿中百官,冷声道:“朝中可有大事瞒而未报的?”

“臣等不敢。”同一时间,所有的大臣纷纷躬身应道,心想:近日朝局一派详和,若说有什么大事,也就只有北疆和南疆的战事了。可是如今同长狄之战,北疆军虽然与长狄对峙不下,一时分不出胜负,但也稳住了战局,杀了长狄的威风。至于南疆,更是连连大捷,大败南蛮,夺了大半城池回来……照道理,两方的战况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皇帝冷哼了一声:“谅你们也不敢!”说着又沉吟了一下,道,“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忙出列:“臣在!”

“替朕好好查查,最近可有什么冤假错案!”

“臣遵旨。”大理寺卿领命,心里却有几分不以为然:冤假错案?这哪朝哪代没有冤假错案,如果只是普通的冤假错案,恐怕还不至于会影响紫微星的运势!……这么一想,若真的有冤案,便必然不会是普通的案件,涉及的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人物……

大理寺卿心中一寒,几乎不敢再细思下去,躬身退了回去。

皇帝的脸色更黑了,心中十分烦躁,吩咐一旁的刘公公道:“怀恩,传朕的口谕,让京兆府尹给朕细细地查,若有人胆敢坏朕之名声,败坏朝纲法纪,严惩不怠!”

“是,皇上。”刘公公应声后,连忙派內侍前往京兆府传皇帝的口喻。

皇帝果断地下了一连串命令后,终于也想到了最后一点,低声喃喃道:“至于朕身边亲近之人,莫非是二公主……”

二公主年纪轻轻的就去了,皇帝心里自然也是难过的,可是,事已至此,再难过又如何呢?

想到二公主,皇帝不由也想起了几日前发生在恩国公府赏花宴上的那场闹剧……思吟不语。

金銮殿上,一片寂静,悄无声息。

所有的大臣们都听到了皇上那句喃喃的“二公主”,不禁面面相觑。

散朝后,相熟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不知是谁忍不住开口道:“……你说,真是因为二公主吗?”

“谁知道啊。”另一个大臣说道,“这紫薇星黯淡总非什么祥兆。”

“我听说二公主是有心愿未了,以致芳魂久留人间……”于乘风走了过去,忧心忡忡地说道,“二公主毕竟是天之凤女,她久久不愿去地府投胎或许便是这紫薇星黯淡的原因所在。”

两个大臣皆是沉思着点头,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于大人慎言。”就听南宫穆冷声驳斥道,“你也是堂堂两榜进士出身,身为朝臣却像市井贩夫走卒一般,乱咬舌根,真是愧对你所读的圣贤之书。”

于乘风恼羞成怒道:“南宫大人!你这话又是何意?”

南宫穆丝毫瞧不上他的作派,一本正经道:“紫薇星黯淡乃是天象,你却偏要扯到二公主遗愿未了,芳魂不散,这与那些乡间的无知妇孺有何区别?”

于乘风恨恨地望着他,好歹还记得三皇子的吩咐,强行忍下了这口气,用力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另两位先前在议论的大臣也干笑着向南宫穆拱了拱手,快步而去。

南宫穆站在原地,脸色低沉。

朝堂中的这番争论在不知不觉中传扬了出去,把紫薇星黯淡一说推到了更高氵朝……

就连在镇南王府闭门不出的南宫玥也有了耳闻。

听到了鹊儿绘声绘色地说着市井中的传言,南宫玥不禁放下了手中的账册,抿唇轻笑。

“世子妃,您还笑。”百合着急地说道,“接下来,他们肯定要说为了让二公主瞑目,就得让她嫁进我们王府。这些人真是的,张二姑娘都进庙里了也不安生。”

“这么快就安生了,这二公主岂不是白白死了。”南宫玥的脸上丝毫没有紧张之色,淡淡地说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三皇子这一次居然利用起了星象和流言。”

如此周密的谋算,若非出自韩凌赋,光凭张嫔和张家可办不到。

“他们还真想让二公主的灵位进咱们王府的门?”百合愤愤道,“简直太不要脸了!”

“第一步就是让二公主的灵位进门,第二步就是要从宗族中给二公主过继一个孩子,至于第三步嘛……”南宫玥冷笑道,“恐怕我的存在就会碍眼了。”

南宫玥在最初布局的时候也没有想到韩凌赋居然打着让张二姑娘捧二公主灵位进门的主意,她不过是前世经历的多了,凡事都有了戒心,才想着以备无患,没想到果然不是她多虑!

“世子妃。”百合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说道,“您一定有主意吧?”

“星象之说倒是正和我意。”南宫玥笑着说道,“这一次,就让三皇子尝尝什么叫作‘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百合眨眨眼睛,一脸兴奋地望着她。

“百卉,你去一趟外院,让朱兴替我做一件事……”

百卉听得眸光闪动,连连点头。

……

不过区区几日,王都中又有了新一波流言,以比之前猛烈几倍的速度传了开来。

直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云城长公主府中,云城一脸怒容的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底下的吴嬷嬷。

吴嬷嬷一脸惶恐,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现在王都里都在传言说紫薇星黯淡是因着二公主未婚失贞所致。”

云城再如何不喜二公主,二公主也是韩家的姑娘,她的头上被冠上了失贞的名义,云城的脸面也不好看。

云城沉着脸问道:“市井之中怎么会这等传言?京兆府难道都不管管吗?!”

吴嬷嬷额头冷汗直流,口中则说道:“……殿下可还记得几月前,二公主殿下私自出宫之事?当时便有传说二公主是与人私奔了。”

这件事,云城当然记得,脸色又黑了几分。

吴嬷嬷则继续说道:“先前有传言说紫薇星黯淡乃是天象示警,但我大裕近来国泰民安,并无任何异常,唯独皇上的亲女二公主早夭。于是,便有好事之徒翻出了二公主私奔之事,说是因为公主以不洁之身葬于皇陵,触怒了皇陵中的先祖们,这才以紫薇星的变化来提点皇上……”她咽了咽口水,小心地看了一眼云城的脸色,这才继续道,“这几日来……已经传遍了王都。”

云城的脸色冰冷。

紫薇星黯淡之事,前两日,她去宫里向太后请安时,太后也提到说是钦天监的王监副观察星象所见,并非是市井胡言。

二公主与人私奔虽假,但也确实私逃出宫过。

近日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事发生,皇兄的身体也还算康健,莫非这紫薇星之事真得是应在了二公主的身上?

而且,太后也曾说过,张家在药王庙为二公主做法事时,佛前的蜡烛却突然自己倒了,还烧毁了大殿。

这种种不吉的兆头都与二公主有关,难道说二公主真得……

云城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沉吟一下,沉声吩咐道:“吴嬷嬷,你让于侍卫长派人沿着二公主当日出宫的路线再仔细查查,查清楚二公主出宫后的具体行踪,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说着云城的目光中透出凌厉的光芒,“一有消息,即刻回来禀报。”既然自己答应了母后要把事情查清楚,那就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殿下。”吴嬷嬷领命退下。

坐在一旁的原玉怡好像这才回过神来,表情复杂地说道:“娘,二公主她……”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公主竟然还曾私逃出宫?!“二公主是怎么出的宫啊?她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原玉怡不可思议地叹道。

云城正心烦着,不屑地说道:“这二公主就是被张嫔给养歪了!居然歪到这样的地步,亏得你外祖母当年去礼佛时带着她在身边教导了一阵子,居然也没能纠正过来,看来骨子里就同张家一样上不了台面!”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云城招招手让原玉怡到她身边坐下,柔声道,“怡姐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爹也该给你相看起来……你若是有什么中意的,别害羞,尽管跟娘说……”

“娘!”原玉怡瞬间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别开身子。

-题外话-

明天真相揭晓!

第265章-死因

“母后……”

太阳西下,云城面色凝重地走进了长乐宫的东暖阁,向太后请安行礼。

“云城,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太后一身深紫色常服,见到云城很是惊讶。

云城告罪了一声后,神色认真地说道:“母后,儿臣有‘要事'禀告母后……”

云城在“要事”二字上加重音,太后立刻便知此事不简单。

太后挥了挥手让东暖阁内的宫人们全都退下,只留下了心腹黄嬷嬷在侧,又招手让云城在自己的身边落座,问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云城深吸一口气,说道:“母后,儿臣派去查探二公主的人刚刚回来禀告说,二公主私离皇宫以后,曾经在贵乐县失踪了三日,没有人见过她的踪迹……”

太后的脸色瞬间变了,脱口道:“什么?!失踪了三日!”一个孤身女子失踪了三日,让人简直不敢去想像那会发生什么……

云城用眼神肯定了太后的猜测,然后道:“母后,据打探消息的人回报,等二公主再次出现在人前时,看起来神色憔悴,衣衫不整……”

太后闭了闭眼,脸色难看极了,二公主遭遇到了什么,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