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书香担心地看着南宫琤。

南宫琤缓缓地跪在地上,“既然娘不想见女儿,那女儿就在外头给娘磕三个头,”说着她就连磕了三个头,“娘,女儿走了,您保重!”

这时,南宫晟也闻讯而来,眼神复杂地朝小佛堂的方向看了一眼,觉得母亲这又是何必!

只是他作为儿子,有些话也不好说,便只能道:“妹妹,时辰不早了。”

书香和墨香赶紧扶起了南宫琤,为她盖上了红盖头。

“哥哥,以后娘这里就麻烦你和大嫂了。”南宫琤郑重地说道。

她出嫁后,心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母亲赵氏。父亲与母亲已经离心,平日里又忙于差事,根本就顾不上赵氏了。现在唯一能好好照看着赵氏一点的也就只有大哥和大嫂了。毕竟是母子,就算是南宫晟再怎么对赵氏失望,那点子母子之情总是割舍不下的!

“我会的,妹妹,你放心吧。”南宫晟连忙保证,然后背起南宫琤上了花轿。

这场婚礼比普通的婚礼要低调安静许多,因为新郎官不能亲自前来,来迎亲的是新郎官的二弟,女方的家人没有任何为难,便让迎亲的队伍进了门。

除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没有人们嬉笑的喧阗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有些压抑的气氛。

南宫琤刚坐定,轿子就被抬了起来,锣鼓也“呯铃啪啦”地敲起来。

鞭炮与锣鼓的喧嚣声中,轿子摇晃了一下,开始往前走。

虽然盖着盖头又隔着轿子,但是南宫琤还是隐约知道自己出了二门,出了大门……跟着鞭炮声慢慢远去,只余锣鼓声鸣不止。

从此之后,自己便不再是南宫琤,而是南宫氏了……

这个念头突然闪现心头,南宫琤心中有些复杂。

自小,她在南宫府中都受尽宠爱,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兄长,无一不把她捧在手掌心,便是偶有龃龉,也没让她受过什么委屈。这个家带给她的是无数美好的回忆,可是每一个女子都迟早要离开家门……

一瞬间,她的眼睛通红,眼眶中含上泪花。

她努力地将泪水忍下,她知道不能哭,不能让别人觉得她不情愿。

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远远地听到有声音喊着:“来了,来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在耳边响起。

轿子吹吹打打地进了建安伯府,很快停下,裴家请的全福人扶着南宫琤下了轿。

建安伯府的气氛也是带着一种诡异,只听到锣鼓和鞭炮的声音,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完全被淹没其中。

南宫琤完全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只是盲目地随全福人往前走,跨过了钱粮盆,进了大堂。

这时,四周已经安静了下来,完全挡不住周围女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但是南宫琤心无旁骛,努力地不去在意这些。

她既然嫁了,就知道会遇到这些……

因裴元辰无法起身,按照预先说好的,南宫琤应该是要抱着公鸡拜堂的,可是她没想到的是,来到她身旁的却是一把厚重的木质轮椅。从盖头的边缘,她可以看到轮椅上坐了一个身穿红色衣袍的人……

是他!

南宫琤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眼,心激烈地跳了两下。

她知道自从受伤以后,他便再没在人前现身;她知道对他来说,这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她知道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不想她独自一人面对众人的目光……

他太好了!

南宫琤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她比之前还要确信,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好的!既然他和她都下定了决心,又有什么不能一起面对。

这时,外面的纷纷扰扰已经再传不入南宫琤耳中。

一对新人牵着红绸的两端行完礼后,她便在全福人的牵引下进了新房。

压襟、撒帐,便有一个陌生的尖细女音笑道:“辰哥儿,快挑开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

等到头上的盖头滑落,南宫琤觉得眼前一亮,眼睛还不太适应,下意识地闭了闭,然后再次睁眼,赞美声随即扑面而来:

“新娘子果然漂亮……”

“王都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辰哥儿真是有福气……”

“……”

随着那声声赞美,打量她的目光各异,好奇、惊艳、惋惜、审视、讥诮……

南宫琤反正不认识这些人,干脆就把目光集中到轮椅上的裴元辰身上。

自从猎宫他为了救她受了重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算算日子竟已经有七个月了。他看来消瘦了许多,脸颊都微微凹了进去,唯有目光依旧如以往般清澈。他靠在轮椅上,脸上像是戴了一张面具,全无新郎官应有的喜悦。

连带全福人的笑容都有些僵硬,巴不得快点了事。她很快将准备好的合衾酒递给了他们,“请新郎新娘共饮合衾酒!”

饮了合衾酒,又吃了子孙饺子,便算是礼毕。其他人都退出了新房,只留下新郎、新娘和几个随身服侍的人。

照道理,新郎裴元辰应该去前面敬酒,可是他如今这个状况,又怎么会有人勉强他去敬酒。

一时间,新房内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到。

裴元辰突然挥了挥手,让建安伯府的两个丫鬟退了下去。南宫琤猜到他有话说,便也给了书香、墨香一个眼神。

很快,新房中只余下他和她面对面,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床缘,目光恰好平视。

房内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裴元辰终于道:“你可知道那一天,就算那个人不是你,我也一样会救?”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仿佛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茶,香郁甘醇。

“当然。”南宫琤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她知道他是一名赤诚坦荡的君子,堂堂正正,侠肝义胆……不似那人!

裴元辰的眼中染上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们俩从相识就是一个错误,起源于别人的算计与报复,以致两府一度成仇。曾经,他因为这王都中的风言风语对她心怀愧疚与同情;可是现在,他们之间的立场又完全对调了过来!

在他受伤的第二天,她曾经随摇光郡主一起来看他,可是他没有见她,他并不想看到她那种感激、愧疚甚至掺杂着同情的眼神……

他以为像她这么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被这样拒绝过,便再也拉不下脸……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嫁进了建安伯府来,嫁给了他!

也许,他以前也看错了她,她比他想象得还要坚强……

见裴元辰久久不语,南宫琤又道:“世子,自从我提出要嫁给你以后,很多人都来劝过我,其中也包括我的母亲。她们都告诉我感激、愧疚与同情是不能维持一辈子的,我应该自私点,我不需要用自己的终身去报恩……”

南宫琤干脆把藏在裴元辰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在他掩不住惊讶的眼眸中,她坦然地继续道:“世子,现在的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却有敬重、佩服之心。我自认若是我遇到像你现在这样的状况,无法像你这般豁达……”

曾经的裴元辰光芒万丈,是王都中让许许多多少年仰视的人物,前程一片光明坦荡,可是这一次的受伤,令他乍然从高处摔到谷底。曾经他有多出色,现在他摔得就有多疼!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变成一个自怨自艾的可怜虫。

也许在外人眼里,现在的他配不上她,可是她知道,是她配不上他才对!

南宫琤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是一年前的我,恐怕觉得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但现在,既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为什么不嫁给一个品格高尚的人?……有的人即便是四肢俱全,却不过是徒有其表!”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曾经,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去相信别人,可是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她定定地看着裴元辰,乌黑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一瞬间闪过了一丝脆弱。

裴元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南宫琤,若有所思。

南宫琤定了定神,嘴角突然逸出一朵淡淡的笑花,“其实你该怪我才对!……现在整个王都都以为你挟恩求报,逼迫我嫁给你,我坏了你的名声,那你怪不怪我?”

裴元辰怔了怔,不由也笑了。

一瞬间,房间内原本凝重的气氛变得缓和了起来。

南宫琤的嘴角翘得更高,心道:三妹妹说病人最重要的是心情好,自己既然让他笑了,那怎么说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吧?

也许他们之间现在还没有爱情,但是至少可以从做朋友开始……

她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三朝回门日,南宫晟亲自去了建安伯府接南宫琤。

南宫琤在二门一下马车,就看到南宫玥和南宫昕等着那里,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迎上前来:“大姐姐!”

这时,裴元辰也被两个小厮合力抱下了马车,然后安放在轮椅上。

南宫玥本以为裴元辰不会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姐夫。”南宫玥也听说了拜堂那日裴元辰亲自坐在轮椅上与南宫琤拜堂的事,心里就对这位大姐夫的印象更好了。即便是他自己处于如此境地,他还愿意为别人设想,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风。

几人见过礼后,南宫玥便笑道:“大姐姐,大姐夫,祖母和大伯父他们现在在荣安堂等你们。”南宫玥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南宫琤的神色,见她脸色还不错,嘴角亦带着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众人一起往荣安堂缓步而去,南宫玥悄悄地对着一个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就心领神会地跑去荣安堂禀报了。

荣安堂的正堂内,不止是苏氏和南宫秦,其他几房的人也都等在那里,当他们听到裴元辰也来了的时候,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不是说瘫在床上一动都动不了了吗?怎么陪着南宫琤回门来了?

屋子里的人不由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新女婿。

终于,门外轮椅移动发出的咯哒声,一对璧人被人簇拥着出现在正堂外。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坐在轮椅上的裴元辰身上,只见他丰神俊朗,眉目如画,风姿照人,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随同南宫琤一起向屋内众人认亲见礼。

若非他坐在轮椅上,那和南宫琤真是郎才女貌,再般配不过了。

南宫琳讥诮地勾了勾嘴,大姐姐从此就要跟这么个瘸子过一辈子了,就算吃的是龙心凤肝,怕也没味道了!

而林氏心中却是感慨万千,不由想起了当初相看一事,心中如五味瓶打翻,不知道是何滋味。

认完亲后,南宫府的几位老爷、少爷们就陪着裴元辰去了前院正厅喝茶说话;南宫琤则和女眷们一起留在了荣安堂,从始至终,她都是眉眼含笑,没有丝毫的勉强之色。

在南宫府用了午膳后,南宫琤和裴元辰就离开了。

南宫琤的大婚后不久,就是南宫家的嫡长孙南宫恒的百日宴了,在小心的养了三个多月后,恒哥儿已经比刚刚出生那会儿壮实了许多,皮肤白皙娇嫩,养的肉嘟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早产儿。他不爱哭,总是睁着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四下张望,一逗就要人抱,十分可爱。

小小的孩子是最惹人心疼的了,自出了月子以后,柳青清每日正午就会把恒哥儿带去小佛堂,一来二去,哪怕赵氏再如何不喜柳青清,对这个可爱的长孙已经爱到让她掏心掏肺都愿意。

柳青清的大度让南宫秦对她越发满意,毕竟“家和万事兴”。

热热闹闹的百日宴过去后,就到了六月,南宫玥的生辰。

十三岁的生辰,一如往年的没有大办,只是一家人在一块儿吃了一碗长寿面。

六月的天气渐渐开始有些热了,南宫玥也换上了新制的夏装,日子过得悠闲了起来,这一日,她下了闺学后,闲来无事便坐在窗边练琴。

“三姑娘。”一曲过后,百卉进屋禀告道,“给南疆那边的礼单准备好了,您要过目一下吗?”

礼单?南宫玥怔了怔才想起了这事,前日,萧奕那里传来消息说,镇南王去年新纳的侧妃不久前诞下一女。虽说南宫玥还未过门,但按规矩,她也是该为这位刚出生的小姑子备贺礼的。

反正一样要备,南宫玥就干脆命百卉连萧奕的那一份礼也一块儿备了,谁让萧奕的所有家当都在她手里呢。

南宫玥颔首,接过两张礼单随意地扫了一遍。

百卉做事果然细心,南宫玥看过之后,只在萧奕的礼单上改了两件东西,跟着便命百卉把萧奕那份给他送去。而她自己的那份礼就直接命人送去南疆的镇南王府。

刚嘱咐好了这些,蒋逸希便来了。

她并没有事先递上拜帖,这突如其然拜访让南宫玥有些错愕。

南宫玥忙起身,亲自把她迎了进来,在美人榻上睡午觉的小白睁眼看了蒋逸希一眼,就打了个哈欠,继续淡定地睡了。

蒋逸希坐下后,就有丫鬟送上了茶和点心,她抿了口茶,犹豫了一下,问起了南宫琤的近况:“琤妹妹在建安伯府过得可还好?”

南宫玥含笑着回答道:“大姐姐回门那日,我瞧着气色不错,说是建安伯夫人和大姐夫都对她很好。”

“这就好……”蒋逸希感慨地叹道。她心里也懂南宫琤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切才刚刚开始……

蒋逸希定了定神道:“过些日子,我想去建安伯府瞧瞧她。”

说到南宫琤,两人都不禁为她有些担心,毕竟做人媳妇和姑娘时是不一样的。

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喵呜”一声忽然响起,小白不知何时从美人榻上跳下,跑到南宫玥脚边打着转,求抚摸。

南宫玥一把抱起小白,摸着它的毛茸茸的脑袋。

蒋逸希的目光也落在小白身上,在它的下巴上挠了挠,然后低声说道:“玥妹妹,我今日特意过来,是想谢谢你。”

南宫玥微微挑眉,立刻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了。

蒋逸希眸中带着一丝笑意,说道:“上次你对我说过的话,我考虑了很久。昨日我去见了韩公子一面……”说着她粉面通红,仿佛一朵刚刚绽放的芍药花,娇艳欲滴。

看蒋逸希面若春花的样子,南宫玥大致也猜到了两人交谈的结果,心中也为蒋逸希感到高兴。

无论是蒋逸希,还是韩淮君,都是她的好友,若是两人能在一起,她当然为他们感到高兴。

“他……他说他不在意。”蒋逸希的眼眸熠熠生辉,“他说若是我想要个孩子,我们也可以在宗室里挑一个过继。”

这么快就变成了“我们”!南宫玥眼中染上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蒋逸希。

蒋逸希不好意思地微微垂目,避开南宫玥的眼神,片刻后,低声又道:“今日他进宫向皇上求旨了……”也不知道皇上会是如何反应。是同意,还是反对,亦或是觉得他们私相授受,大怒……

想到这里,蒋逸希心中忐忑不安,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玥妹妹,我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能跟别人说说这件事,就只好跑你这里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来得突然,也没事先给你递帖子,你可别取笑我。”

“希姐姐你能来找我说说心里话,我再高兴不过。”说着南宫玥把手里的小白交给蒋逸希,衷心祝福道,“希姐姐,一切都会好的。”

蒋逸希摸着小白,含羞地半垂首。

但愿如此!

她们俩说话的同时,韩淮君正由内侍领着向御书房而去。

他才刚到御书房外,就见皇帝面带薄怒地把一份奏章扔在了御案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啪!”

御书房内服侍的内侍们都吓得面色一白,身体抖了一抖。

“皇上息怒,还请保重龙体。”刘公公连忙端茶劝道。

皇帝余怒未消,额头更是青筋凸起,怒道:“居然连小小的长狄军都久攻不下,反而还差点失了一座城,朕岂能不怒?”

原本以为以大裕如今的国力兵力哪怕打不下长狄,挫一挫长狄的威风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可谁知居然打了几个月,至今还没拿下长狄这根难啃的骨头,反而是大裕差点兴阳城不保。

听到这个消息,皇帝可以说是既忧且怒。

先是西戎,又是长狄!

一个个都欺到了大裕的头上。

想他大裕也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才不过区区十几年,就到了无良将可用的地步了?

刘公公正想再劝两句,有一名小内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便改口道:“皇上,齐王殿下家的大公子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皇上面色稍缓,说道:“让君哥儿进来吧。”

韩淮君撩起衣袍走进御书房,神色恭敬地跪在地上向皇帝行礼。

皇帝见到这个侄子还是很欢喜的,忙道:“君哥儿起来吧。”

韩淮君却没有起身,只是一脸恳切地看着皇帝,抱拳道:“还请皇上恩准侄儿前去北疆与长狄一战。”

“什么?!”皇帝震惊地看着韩淮君,完全没想到他会自请出征。

韩淮君一脸平静,正色地道:“若是侄儿有幸凯旋而归,还请皇上做主,将恩国公府的蒋大姑娘许配给侄儿为妻。”

在那日离开榆林宫后,韩淮君也曾试探着向皇帝求过赐婚,皇帝倒也没有坚决反对,但却有一个条件,那便是必须在娶妻的同时纳妾,以延续香火,韩淮君自然没有答应,于是就不了了之了。而今日,韩淮君早早的就打定了主意,他要以军功来风风光光的迎娶蒋逸希,绝不让外人说她一句闲话!

此言一出,御书房中,一片静寂!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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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建功

一道紫色的身影灵活轻快地自南宫府的后门番强而入,熟门熟路地摸到墨竹院中。

他正欲走向南宫玥的屋子,百卉突然拦在了前方,行礼道:“姑爷,姑娘现在正在会客,是蒋大姑娘。”

蒋逸希!?

萧奕的眸光闪了闪,吩咐道:“百卉,你去把你家姑娘叫来,我在她的小书房等她。”

“是,姑爷。”百卉忙应道,匆匆地进了小书房。

萧奕在南宫玥的小书房中刚坐下没多久,南宫玥就闻讯而来。萧奕明知道她在会客,还特意把她叫过来,显然是有要事。

“阿奕,怎么了?”

萧奕略带羡慕地说道:“臭丫头,我刚刚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命韩淮君为北境军副将,六日后启程赶往北疆,出征长狄!”顿了顿后,他又补充道,“是韩淮君自己向皇上请旨,若他能大胜而归,便请皇上作主允了他和蒋大姑娘的婚事……皇上已经答应了。”

韩淮君要上战场!?南宫玥瞳孔猛地一缩,脸色不太好看。刚刚蒋逸希才跟自己说了韩淮君进宫请皇帝赐婚的事,没想到他竟是用这样的方式!

别人不知道,可是重活一世的南宫玥却知道前世韩淮君未及弱冠就战死沙场,甚至没能留下全尸,那这一世……

前世是为了军功以摆脱齐王府的束缚,而今生是为了军功以迎娶蒋逸希。

一将成名万骨枯!

上了战场,是凯旋而归,还是血洒边疆,实在难以预料!

南宫玥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刚才蒋逸希说起韩淮君时那熠熠生辉的眼神和略带羞赧的脸庞,如果蒋逸希知道的话……

“阿奕,你先等一会儿。我去告诉希姐姐。”她一边说,一边急忙地转身又走出小书房。

萧奕没有拦她,这事蒋逸希迟早会知道,还不如早点知道,也免得留下什么遗憾。

“希姐姐!”

蒋逸希一见南宫玥步履匆匆、面露焦色的进来,便起身道:“玥妹妹,你若是有急事……”

“希姐姐,你听我说。”南宫玥抓住蒋逸希的手,担心地看着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但你一定要冷静!”

蒋逸希见南宫玥的语气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面色一凝道:“玥妹妹,你说吧。”

南宫玥深吸一口气,把刚才萧奕告诉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蒋逸希。

只是寥寥几句,蒋逸希就如遭雷击般僵立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脸色更是煞白。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要出征长狄?!

“我要去找他!”蒋逸希毫不犹豫地说道,才转过身,却被南宫玥拉住。

“等一等,希姐姐!”跟着南宫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要拦你,但请给我一点时间。”

跟着,南宫玥转头向百卉道:“百卉,你去跟世子说,让他想办法安排希姐姐和韩公子见上一面。”

蒋逸希怔了怔,难道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南宫玥。

果然,百卉很快就回来了,禀报道:“三姑娘,蒋大姑娘,三姑爷让你们直接去归云阁便是。”

“我和希姐姐马上要悄悄出趟门,不能惊动别人,你去安排一下。”南宫玥吩咐完百卉,又对蒋逸希道,“希姐姐,我这儿有几套男装,你我身量相差不大,你可介意今日穿一下我的衣裳?”

见百卉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蒋逸希就知道南宫玥平日里怕是没少易装出去玩耍,但这个时候,心事重重的蒋逸希也没心思取笑南宫玥,急切地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玥妹妹。”

南宫玥忙唤鹊儿、画眉取来两套男装,服侍她和蒋逸希换上。

百卉也换上了一套男装,打扮成一个清秀的小厮,带着她俩去了侧门。百合已经调开了守门的婆子,也在门外的巷子里备好了马车。南宫玥和蒋逸希上了马车后,百卉便充当她们的车夫,“啪”的一下挥动了马鞭。

马蹄飞扬,车轮骨碌碌地驶出了巷子,朝归云阁飞驰而去……

不多时,她们便到了归云阁,报上萧奕的名字,小二领着南宫玥和蒋逸希去了二楼的一间包间。

上了茶水点心后,小二就识趣地退下了。

蒋逸希根本就没心情吃任何东西,心神不宁地坐在那里,只要听到门外一点动静,就忍不住朝门的方向看去。

没过多久,门外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小二耳熟的声音:“世子爷,您的朋友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小二恭敬地把萧奕和韩淮君迎了进来。

南宫玥忙站起身来,给了蒋逸希一个眼神,意思是:希姐姐,你们聊。

南宫玥又看了韩淮君一眼,便出了包间,把这里留给了韩淮君和蒋逸希。

萧奕吩咐小二带他和南宫玥去了隔壁的包间,又打发走了小二,两人相邻而坐。

见南宫玥一直愁眉不展,萧奕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柔声道:“臭丫头,你也别担心太多了。”他顿了顿,一针见血地说道,“即便不是为了蒋逸希,韩淮君也迟早要为他自己建一番功业。”即便是当初没有蒋逸悠出来捣乱,皇帝真的成功给韩淮君和蒋逸希赐婚,那就一定好吗?

以韩淮君的身份地位,皇帝不可能会单独给他开府,那就代表着蒋逸希以后要在齐王妃的手下讨生活,以齐王妃的性格,就算蒋逸希是皇后的侄女,她的日子怕也不会过得太顺遂。

韩淮君若是真的喜欢蒋逸希,那么就不该让她为他而受苦。

韩淮君这次的选择倒是让萧奕对他另眼相看了,真不愧是他的小弟!

萧奕出身将门,在他心目中,像他自己,像韩淮君,像官语白……上战场挣军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若非祖父前镇南王与先皇征战沙场,又岂有父王与他现在的荣耀?

而若是想要继续维持这份荣耀,也必然代表自己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以及相应的风险。

想要得到多少,便要付出多少,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南宫玥知道萧奕说得没错,否则前世韩淮君就不会上战场了……萧奕看似万事不上心,其实比她想得明白多了。

约莫一盏茶后,隔壁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南宫玥忙起身走出了包间,只见蒋逸希从隔壁走了出来,勉强对南宫玥笑了笑道:“玥妹妹,我们回去吧。”

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南宫玥也识趣的没有多问,况且就算是不问,她也知道皇帝金口一出,韩淮君出征之事已经成了定局,任谁也不能改变。

与萧奕道了别,两人几乎是一路沉默地坐着马车回了南宫府。

换回自己原来的衣裳后,蒋逸希就告辞回了恩国公府。

南宫玥虽然为蒋逸希担忧,却也是无能为力,只希望这一世心中有所牵挂的韩淮君能在战场上多一丝谨慎,平安归来……

如此又过了两日,蒋逸希再度毫无预警地来了南宫府。

南宫玥将人迎到了小书房中,才不过短短两日,蒋逸希看起来就憔悴了许久,眼底下是脂粉也盖不住的阴影。很显然,过去的这两日对她来说,想必很难熬,可是她的眼神看来却是坚毅有神,仿佛已经做了某种决定,全身散发出一种安宁沉稳的气息。

南宫玥一方面钦佩她的坚强,但一方面心中又忍不住有几分酸楚。所谓的“坚强”都是源于不得已,若是一生顺遂,没有挫折苦难,若是能一直被娇宠着,又有哪个女子想要去证明自己的坚强呢。

蒋逸希一见南宫玥,便是含笑道:“玥妹妹,我又来麻烦你了,你可别嫌弃我。”

“希姐姐放心,这些账我会一笔笔记下来,待日后一笔笔地找希姐姐讨回来。”南宫玥故意逗她开心,“尤其是那笔媒人钱。”

蒋逸希没想到南宫玥竟连媒人钱也敢挂在嘴上,被逗笑了,粉面微红地说道:“放心,少不了你这贪心的丫头那一份的。”

说来,若是将来真有那一日,南宫玥还真是自己和韩淮君的媒人!

几句说笑后,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蒋逸希突然正色道:“玥妹妹,我并不悔,所以谢谢你!”

南宫玥愣了愣,深深地看着她,表情有几分复杂。

蒋逸希坦然地一笑,继续道:“他既然不在意子嗣,我为何不能支持他的决定?毕竟他是为我们两个而努力。玥妹妹,我很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他!”以私,韩淮君出征长狄,为的是他和她的将来;以公,他是为国为民。没有国,何来家,她应该以他为荣才是。

蒋逸希的脸上焕发出一种神采,肌肤仿佛在发光。

“他就要出征了,我昨日想了又想,我能为他做的也唯有替他编一件金丝内甲了,我打听过了,这类内甲只要编得密密的,挡刀箭的效果会很好。”蒋逸希精神奕奕地说道,“我还想去求一道平安符,把平安符编到金甲里面,所以玥妹妹,媒人钱可不好拿,今天就要麻烦你陪我跑几趟了!”

“希姐姐,陪你走几趟自然是不成问题。”南宫玥说着皱了皱眉,“可是距离韩公子出征已不足四天,希姐姐,这时间恐怕是有些赶……”

“玥妹妹,放心吧,一定来得及。”蒋逸希微微一笑,脸颊再次染上红霞,“我会将我的祈福融进我送他的金丝内甲中,希望它能够替他抵挡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助他平安归来。”

“一定会的。”南宫玥轻轻地却坚定地说道。

“玥妹妹,你就先陪我去一趟药王庙符吧。”

南宫玥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于是两个姑娘就坐着马车去了城南的药王庙。

药王庙一如既往的香火鼎胜,蒋逸希一脸虔诚地拜遍了寺里所有的菩萨,一个不漏。

给她们领路的小沙弥惯常地说道:“两位女施主,本寺的签是有名的灵验,两位要求一支试试?”

蒋逸希也听说过药王庙的签灵验极了,踌躇了一下,但还是摇头道:“小师傅,不必了。”既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是上上签或是下下签又有何差别,反正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同样也改变不了韩淮君出征这个事实,只是平白扰乱自己的心湖……

跟着两人又在小沙弥的引领下,亲自去捐了香油钱。

收香油钱的老和尚一脸的慈眉善目,念了个佛号,道:“女施主如此心诚,好心会有好报的。”说完,给了蒋逸希一道平安符,“这是本寺主持亲自开光过的,还请女施主收下。”

“多谢大师。”蒋逸希神色恭敬地接过,小心地放进了一个荷包中,对自己说,有了这道平安符,他一定会旗开得胜,平安归来的!

离开了药王庙后,两人又一连走了好几家卖针线的铺子和绣坊,把所有的金线全都买了下来,这时已经近午时了。蒋逸希急着赶回去编织内甲,便在距离南宫府一条街的地方与南宫玥道别。

短暂的停留后,南宫玥的朱轮车继续往南宫府驶去,正好与另一辆马车交错着擦身而过。

朱轮车中的南宫玥还在惦记蒋逸希的事,便也没有特别在意,却不知那辆马车上坐着的是南宫雲……

南宫雲此刻的心情也不太好,忧心忡忡地靠在车厢上,对着身边的胡嬷嬷叹道,“……也不知道筱姐儿怎么样了?”

胡嬷嬷忙劝道:“夫人不必过于忧心,姑娘再怎么说也是要入三皇子府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白家人应该不敢做得太过分!”不过,吃点苦头那定是免不了的。

胡嬷嬷心里暗自叹气,后宅中有的是手段让人有苦说不出,姑娘怕是已经遭了一番罪了。

南宫雲咬着牙,恨恨地道:“但愿她们识相,若是真敢亏待我的筱姐儿,我定饶不了她们!”

马车一路飞驶,终于到了白府大门口,门房一听南宫雲来了,忙派人去通知老夫人周氏。

南宫雲足足在白府外等了三柱香的工夫这才得以进了白府,在二门处下了马车后,就有一个婆子引着南宫雲到了周氏的院子,除了周氏,俞氏也在正堂里。

“见过白老夫人!”毕竟是来求人的,南宫雲礼数作足地向周氏行了礼。

周氏端坐在上首,目光冷淡地看着南宫雲,甚至没请她坐下。

下首的俞氏面上挂着虚假的笑容,讽刺道:“这可真是稀客,大嫂居然还会亲临我们白府。”

南宫雲懒得同俞氏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筱姐儿呢?”

“原来大嫂是来见筱姐儿的啊。”俞氏这句话说的可谓是抑扬顿挫,似笑非笑,“差点忘了,不能再叫大嫂了,你已经大归,不是我白府的大夫人了。”

“啪!”

周氏手中的茶杯重重地落在了几案上,冷声道:“筱姐儿是白府的姑娘,可不是你这个大归女说想见就能见的!”

“白老夫人的意思是,因我大归,白府就要同南宫府彻底断了关系不成?”南宫雲一脸讥笑地看向了俞氏,“若果真如此,白二夫人又何必要借着南宫府这层关系为妍姐儿说亲呢?”周氏和俞氏怕是忘了白家现在只是平民,什么都不是,若不是因着同南宫府有姻亲关系,早就被别人踩到泥地里去了!

俞氏的面色有几分不自在,她前不久刚利用南宫府的关系同工部员外郞蓝大人的夫人温氏攀上了关系,有意将自己的女儿白幕妍说给温氏的嫡幼子。因着南宫府,温氏倒是意有所动,两家就这样走动了起来,只是谈到婚事,却是一直态度暧昧,言辞闪烁……直到王都里传出白慕筱将为三皇子妃之事,温氏对她的态度一下子亲切极了。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和周氏不惜撕破脸,也非要把白慕筱给要回来的原因之一。

可谁知最后白慕筱偏偏只得了一个妾的名份,而且还是遭了皇帝训斥的侍妾,自此温氏对俞氏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上次登门更是拒而不见!

俞氏心里恨白慕筱恨得牙痒痒,若不是白慕筱得罪了皇帝,自己的女儿白慕妍也不至于就这样被她这小贱人给拖累了。为了出心头的恶气,俞氏这才故意向周氏提出请个燕喜嬷嬷,趁机折辱白慕筱。

“两位一直拦着不让我见筱姐儿,莫不是我家筱姐儿已遭了你们的毒手吧?”南宫雲面色一沉,冷冷地说道,“好,既然不让见,那就不见吧,反正筱姐儿的大舅舅也说了,白老夫人带筱姐儿回白府是皇上之命,南宫府不能抗命,但若是真有人敢随意欺辱筱姐儿,他自会为我们作主,主持公道!”这番话她说的理直气壮,白家不让她见白慕筱,不是心里有鬼,那还能有什么?!

南宫雲恨恨地瞪了俞氏一眼,目含戾气,跟着转身就向屋外走去,不见一丝拖泥带水。

周氏和俞氏一见南宫雲居然这么干脆利落地就要走了,却是心里都慌了神。她们之所以敢拦着南宫雲不让她见白慕筱,不过是对着南宫雲拿乔,想着白慕筱就在她们手上,南宫雲投鼠忌器,只能低三下四地求着她们。

可没想到南宫雲竟是这么一副“你们不让我见,我就走人”的模样,看这架式是准备去找南宫秦作主了,这若是南宫秦真的找上门来了,这事可就算是真的闹大了。说不得两府还真的会彻底决裂,断绝往来!到了那时候,她们手里就算握着白慕筱,那又有何用?君不见南宫秦都能狠得下心,为了一个口头的承诺就把自己的嫡长女嫁给瘫痪的建安伯世子,那放弃一个无关紧要的外甥女也并非不可能!

现在的白府不能失了南宫府这门姻亲,周氏心里很快地下了决断。

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

她心里这样想着,同时向俞氏使了个眼色。

俞氏心里暗恨,却是不得不疾步上前,拦住了南宫雲,脸上堆满笑容道:“瞧大嫂说的,筱姐儿是你的女儿,哪里有真的不让你见的?大嫂也实在是心急了点。”说着就马上派人引着南宫雲去见白慕筱了。

南宫雲心中冷笑,白府也就这样子,最多也是在口头上占点便宜,真要让她们彻底同南宫府撕破脸,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南宫雲也不再同周氏和俞氏废话,很快便随一个青衣丫鬟离开了正堂,只留下周氏和俞氏胸口堵了口气,怎么也平顺不了。

南宫雲被丫鬟一路领到了白府西北角的那个小院子里,真是既心疼又愤怒,差点就想回头去找周氏和俞氏算账。

这样的破院子,怕是连南宫府的丫鬟住的地方都不如!白慕筱在自己的手心上如珠如玉地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周氏和俞氏实在是太过分了,尤其是周氏,怎么说她也是白慕筱的嫡亲祖母,却是这样虐待自己的亲孙女!

南宫雲忍着气进了白慕筱的屋子,一见白慕筱,眼泪顿时在眼眶中直打转。

“娘亲。”白慕筱赶忙迎了上来,给南宫雲行礼。

南宫雲拉着白慕筱的手,心疼地上下打量着。

白慕筱比在南宫府时整整瘦了一大圈,身上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料子洗得都发白了,头上更是连朵像样的珠花都没有。

“夫人,您可来了。”碧痕看到南宫雲马上抹起了眼泪,声音哽咽地道,“您不知道老夫人和二夫人派了个曾嬷嬷来,天天变着法子折腾姑娘。”

“时不时地找茬,说是姑娘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不让吃好饭,不让睡好觉。”丫鬟碧落愤愤地替白慕筱叫屈道,“姑娘都被折腾得不成人样了。”

“好了,你们不要说了。”白慕筱却是很冷静,淡淡地说道,“这点小事哪里值得这样说道。”这点事算的了什么,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也就是受点累罢了。

南宫雲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喷涌而出,一把抱过白慕筱,泣不成声:“我的儿,你受苦了。”

“娘,我没事。”白慕筱柔声安慰道,“那曾嬷嬷只不过是个仆妇,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要弄走一个曾嬷嬷很容易,可是走了一个曾嬷嬷还会来个燕嬷嬷,喜嬷嬷,在还没准备好退路之前,她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说着她拿帕子轻柔地抹了抹南宫雲的脸,“娘,您别哭了,您这一哭,要是让祖母和二婶看到了,还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好,娘不哭了。”南宫雲强忍着悲伤,拉着白慕筱坐下。

“娘,您来找我,她们一定为难您了吧?”

“凭她们,还为难不了我。”南宫雲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哼,她们俩也不过是欺善怕恶的小人罢了。”

白慕筱的目光闪烁了两下,欺善怕恶,没错,的确是欺善怕恶!

周氏也好,俞氏也罢,甚至连一个低贱的曾嬷嬷也敢谤她,欺她,辱她,贱她,还不就是因为她们欺善怕恶,欺软怕硬。

自己现在的身份实在太过低微,唯有不断往上爬,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把自己曾经受的罪十倍、百倍地奉还,才没有人敢再如此轻贱自己!

白慕筱不由握紧了双手,在心中暗暗发誓。

这时,南宫雲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对碧落和碧痕道:“你们俩去屋外守着。”

碧落和碧痕知道她们母女有体己话说,立刻行礼退了出去。

南宫雲这才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交给了白慕筱:“筱姐儿,这是三皇子殿下托我交给你的。”

“三皇子殿下?!”白慕筱眉头微扬,不免有点意外。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韩凌赋了,也没有来自他的任何消息……就算她曾经以为他有什么为难之处,也在时间的一日日消磨中,对他失去了信心。

她以为他已经忘记她了,不在意她了。

白慕筱心里也着实失落难过了一阵……

但是君若无情我便休!

就在她打算把他从她心里彻底抹掉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居然会母亲托南宫雲送信给她。

白慕筱接过信,有些急迫地打开一看,熟悉的笔迹显示这封信乃韩凌赋亲笔所书……

信上也就寥寥几句,白慕筱只是一扫便看完了。

“筱姐儿,三皇子说了什么?”南宫雲心急地问道。

白慕筱眸光微闪,借着烛火把信烧了,并说道:“三皇子约我今日去太白茶楼见面。”说着她朝南宫玥看去,“娘,我得想个法子悄悄出一趟门。”

“这个简单。”南宫雲立刻道,“你这里的东西少得可怜,我带你出府添置一二才是应该……”

“不妥!”白慕筱摇了遥头,“我出门不妥,且不说俞氏不会同意,就算是我出了门,也一定有无数双的眼睛盯着,反倒是不便。”她沉吟一下,又道,“不如还是扮作小丫鬟跟在娘身边,比较不起眼。”

南宫雲忙颔首道:“就依你的主意。”

于是白慕筱让南宫雲从她带来的几个丫鬟中找了一个身材与她相似的,让那小丫鬟与她互相交换了衣裳,并留在屋内假扮自己。

跟着,南宫雲又故意在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这个少了,那个没有,然后又狠狠地敲打了院子里的几个奴婢一番,说是要出府为白慕筱添置些物件,留下了心腹嬷嬷并几个粗使婆子留守,然后就带着一个小丫鬟匆匆地出了白府。

南宫雲闹出的一番动静,自然是很快地就传到了周氏和俞氏的耳里。

俞氏气得双眉倒竖,愤愤地说道:“母亲,瞧她嚣张的样子,还以为这还是她的家呢!”

周氏淡淡地瞥了俞氏一眼,却是嘴角一勾,说道:“这是好事!”南宫雲越是重视白慕筱,那对她们白府就越有利。

周氏眼底精光闪烁,在白府还没找到更可靠、更强大的靠山之前,南宫府这门姻亲,可不能丢了。在王都,没有靠山那可是寸步难行的。

俞氏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咬了咬牙,只能先忍着。

另一边,南宫雲已经带着假扮成小丫鬟的白慕筱出了白府,既然借口添置衣物以及一应用具,自然也不能作假,便一鼓作气地去了几个铺子,买了一堆东西,这才借口累了,母亲俩一同去了太白茶楼。

南宫雲带着白慕筱到了三楼,依信中所言,韩凌赋就在最里面的一间雅座等她。

白慕筱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推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她与门内的男子正好四目交接。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这世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那双凤眸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如大海般深邃,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他的眼底--

唯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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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机会

“筱儿,快进来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凌赋第一个回过神来,侧过身让白慕筱进雅座。

白慕筱进门后,先是关上了门,这才微垂下脸,福了一礼:“见过殿下。”

“筱儿,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快坐下说话。”韩凌斌目光灼灼地看着白慕筱,眸中流露出一抹心疼。白慕筱看着清瘦了很多,定是在白府受了不少苦!

想到这里,他心中闪过一丝杀机,好一个白府,区区白身平民,居然敢如此对待他的筱儿,他定绕不了他们!

“谢殿下。”白慕筱抬眼看了他一眼,在他身旁坐下。

“筱儿,你受苦了!”韩凌赋拉起白慕筱的右手,痛苦地自责道,“都怪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正是因为他,这才把白慕筱拖入了这个泥潭之中,脱不得身。

韩凌赋深深地凝视着白慕筱,沉声又道:“筱儿,我这么久了才来找你,你会不会怨我?”

“殿下,您的心意,我又怎么会不懂!”白慕筱忙摇了摇头,那双清澈如黑水晶的眼眸亦是一霎不霎地看着韩凌赋,“殿下现在才来找我,自然是有殿下的苦衷。”

韩凌赋将白慕筱的手握得更紧,感动地叹道:“知我者,筱儿也!”

白慕筱长翘的眼睫扑闪了一下,微垂眼帘。

韩凌赋继续与她诉衷肠:“筱儿,这几个月来,我天天都恨不得飞到你的身边,可是我不能,若是我这样做了,被父皇知道了,他定会更加厌恶你……”说不定,还会对白慕筱动了杀心。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对皇帝而言,女人不过是玩意罢了,皇帝会准许他喜欢白慕筱,纳了白慕筱,但绝不会允许他爱上白慕筱。

韩凌赋眸色微微一黯,却也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吓到白慕筱,只能道:“这些日子,父皇派人拘着我,让我不得出宫门半步。”

“难为殿下了。”白慕筱柔声道。

她也知道韩凌赋好不容易在几个兄弟中渐渐有脱颖而出的趋势,如今却因为想要娶她为正妃,而失了圣心。

他对她的心意确实是难得!

“那殿下现在能出来找我,是皇上收回了成命,还是……”白慕筱眸光一闪,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朝中有其他要事发生了?”

这段时间,她被困在白府后宅,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几乎成了一个聋子瞎子似的。对她来说,这个比那个曾嬷嬷的磋磨还让她挫败。

“筱儿你猜得没错。”韩凌赋眼中露出赞赏之色,颔首道,“最近父皇忙于同长狄战事,无睱顾及我,我母妃又去求了几次,父皇这才松了口……我立刻就托你母亲送信给你了。”

没想到大裕和长狄这场仗打到现在还没有个结果,不会最后又闹得要公主和亲吧?白慕筱心里觉得讽刺,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叹道:“那皇上岂不是很头疼?”看来这一次长狄也许真的能成就她的机缘……白慕筱想起怀中之物,心头的火苗被点燃了。

她一定可以做到的,她会让这全天下的人都正视她的存在,让那些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再不敢随意欺凌折辱她!

恐怕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母亲南宫雲和韩凌赋是真心待她,不在意她的出身,她的地位……

只可惜在这皇权与父权至上的朝代,就算是韩凌赋身为皇子,也无法抗挣!

白慕筱抬眼看着韩凌赋,深情却又掩不住痛楚。他们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筱儿,碍于父皇之命,我不得不迎娶她人为正妃。”韩凌赋看着白慕筱心痛不已,急切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筱儿,你要相信我,就算是我娶了她,我也不会碰她一根汗毛!我是绝对不会和她圆房的。”他一脸郑重地保证道,“以后,我的孩子只会有你一个娘……若有来日,我必立你为后!”

韩凌赋这番话完全出乎白慕筱的意料,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韩凌赋,没想到他竟然愿意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这……”白慕筱神情复杂地抿了抿唇,“这样做,对未来三皇子妃是不是太过残忍了?”那毕竟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子,不过是因为一旨圣意才成为三皇子妃。

他的筱儿还是太善良了点。韩凌赋眼中闪过一抹叹息,正色道:“筱儿,她们若是不愿,大可不必参加选妃,就算选妃是迫于父母之命,她们也可以像你一样在父皇母后跟前藏拙。既然是她们爱慕虚荣,想做三皇子妃,那就要承担起相应的后果!”韩凌赋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一瞬间,表情冷漠如寒冰。

白慕筱不由想着去年夏天宫中的赏花宴,那些姑娘一个个都使出了看家本事在皇后和三妃面前表现,可不就是奔着皇子妃的位置去的?

既然有心想要成为皇子妃,那自然也要做好可能会失宠的后果……就好比此刻的自己!她自嘲地一笑,她都已经自顾无暇,又何必去同情别人!“同情”这种奢侈的事,是只有像南宫玥这样的天之骄女才有功夫做的事!

可是,难道她真的要做妾?为妾实在是非她所愿!

白慕筱不甘地咬了咬下唇。

韩凌赋又如何不懂白慕筱的心思,挑起她的下巴又道:“筱儿,我知道为妾委屈了你。但是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绝对不会让府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压你一头的。你信我,我不会碰她们的!”

见白慕筱还是不说话,韩凌赋心中一阵苦涩,艰难地说道:“筱儿,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你……”他深吸一口气,“待以后我再想个法子放你离去,让你海阔天空,自由翱翔。”

“殿下……”白慕筱望着韩凌赋,眼前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

他果然是懂她的,知道她不愿意为妾,甚至愿意放手,可是……

“可是想要离开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吧。”这毕竟是皇帝下的口喻!

说着她眉心微蹙,“殿下,若是遇上小人挑拨,皇上说不定会龙颜大怒,给殿下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