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匆匆赶来,直到发现吕珩看着满身是血,但其实还有气,总算松了口气,一边使人去请大夫,一边又命人去通知宣平伯府。
没多久,官差听说袖云楼出了命案,也闻讯而来……
似是疯癫的赵子昂被官差押往京兆府,而深受重伤的吕珩在经过大夫的初步治疗后,就被宣平伯府的人接走了!
当宣平伯听说儿子吕珩在袖云楼被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照道理,儿子被他禁了足,不是应该安安分分地留在伯府中吗!
宣平伯阴沉着脸进了吕珩的屋子,这才一进门,就听到宣平伯夫人哭天喊地的声音让人闻而生厌:“珩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谁?到底谁把你伤成这样?娘一定要让伯爷给你做主!”
一听到“伯爷”两个字,宣平伯的心中就是一阵刺痛,若非这个逆子,他又如何会降“侯”为“伯”,如今这每一声的“伯爷”都像是在打他的脸!
宣平伯夫人听到脚步声,忙转回头来,正欲与宣平伯再哭诉一番,却见宣平伯的脸黑得仿佛乌云罩顶。
吕珩双眼紧闭地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他腰腹之间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刺眼的鲜血透过那层层白布渗透出来……看得宣平伯夫人几乎心痛欲死。
“伯爷,珩儿到现在还没苏醒!”宣平伯夫人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太……太医说,珩儿他不止是伤了肾,连……那处也被切了一半……”她实在说不出那个部位,“珩儿他以后恐怕是与太监无异,再不能传宗接代……伯爷,以后珩儿可怎么办啊?”
宣平伯起初面无表情,到听到“太监”二字,才是面色一变。如果珩儿真的不能传宗接代,那他这一房恐怕是不能指望了。幸好皇上指了个平妻给他,现在只有努力一把,再生一个儿子才行!不然这爵位就废弃了!
“真是逆子!”宣平伯嫌恶地摇了摇头,质问宣平伯夫人,“我问你,我让珩儿好好留在家中,他为何要擅自出府?是不是你心软,放他走了?”宣平伯一股脑地对着宣平伯夫人迁怒道。
“伯爷,妾身没有啊!你怎么能如此冤枉妾身!”宣平伯夫人又开始哭天喊地,宣平伯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反正不是你的错,就是这逆子的错!”宣平伯已经厌倦了这上演过无数次的戏码,冷冷地甩袖道,“等这逆子醒了,你就告诉他,等他身体好了,我就送他回老家!”
“伯爷……”
宣平伯夫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却听宣平伯又道:“如果你再废话,我连你一起送回老家!”说着毫不回头地离去。
宣平伯夫人噤声呆坐了好一会儿,跟着又失声大哭起来。一定是因为那个贱人,伯爷才变心了!
苏卿萍从头到尾都在一旁冷眼旁观,表情木然,吕珩变成了这样……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完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尽如她意?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宣平伯气呼呼地一路走到了外书房,他心里已经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甚至恨不得将他除族,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现在唯一的儿子……
虽然刚才他把话说得难听,可是现在也不能真不管这个儿子,否则别人会怎么想他宣平伯府?宣平伯已经在思量着明日去一趟京兆府找那陆大人好生谈一谈,此案罪证确凿,认证与物证俱在,根本就不容那凶徒狡辩!他非要让那凶徒付出代价不可!
还有就是朝堂之上……宣平伯这几日隐约感觉到,正有人在针对他,指不定明日又会有御史弹劾他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得想办法压下去才行。
宣平伯越想越烦燥,他猛地把桌上所有的书都推落在地,咬牙切齿道:“这个逆子!”
这一夜之间,关于宣平伯的儿子吕珩在袖云楼被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王都,于是王都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前不久,吕珩被扒了衣裳挂在城墙上的热头劲还没过去,这下又有新的话题接上了。
据说,那袖云楼老鸨招供,刺伤吕珩的凶徒是吕珩自己让人绑来的。
据说,那犯案的凶徒是一个叫赵子昂的举人。
据说,吕珩早就瞧上了赵子昂,却碍于对方举人的身份,一直没能得手。但最后还是色欲熏心,竟胆大包天把赵子昂绑到了袖云楼里,当作了小倌似的玩弄了一番,以为赵子昂必然不敢声张,结果就被赵子昂给刺了。
据说,这赵子昂和吕珩之间早有一段复杂的恩怨情仇……其实,吕珩和赵子昂本来就是一对男男佳偶,好上了好一段日子,谁知道那赵子昂很快喜新厌旧地把吕珩给甩了,吕珩一起之下,就把赵子昂绑到袖云楼如此如此,最后才如此如此……
这故事越传越精彩,最后至少传出了十八个版本。
这些小道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南宫玥的耳朵里:
赵子昂被吕珩侵犯……
吕珩被刺伤……
赵子昂以伤人之名被抓捕进了京兆府的牢房……
听完百合的禀告后,南宫玥一阵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但紧接着,南宫玥却是轻笑出声,觉得这实在是太讽刺了,赵子昂曾经意图侵犯柳青清,现如今却被吕珩所辱,可谓是一报还一报,自作自受。更何况,此事一出,今生他的仕途也算是完了!被吕珩所辱将会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恶梦!
只是,这赵子昂和吕珩,这两个人怎么想都扯不到一块儿去啊,除非、除非是有人刻意设计的……这么想着,南宫玥的脑海里不由浮现起了一个人,心想:这好像还真有他的风格啊……
百合这时也想到了,试探地问道:“三姑娘,那个……是不是萧世子做的?”她嘴角弯弯,双目弯弯,看来笑容有些贼兮兮的。
还不等南宫玥回答,另一个声音洋洋得意地却替她回答了:“当然是本世子,除了本世子,还有谁能想出这么富有创造力的主意!”
两个姑娘循声一看,就见萧奕大摇大摆、不请自来地从窗外跳了进来。
若是平时,百合看到萧奕如此行径,那是要好生腹诽一番,可是今日她看萧奕真是顺眼极了。
“萧世子!”百卉笑意盈盈地给萧奕行了礼后,就很识趣地退下了。萧奕心里暗暗觉着这丫头比另一个更有眼力劲!
房间里只剩下南宫玥和萧奕。
萧奕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玥,一霎不霎,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
其实在他知道南宫玥受伤后的当晚就来过来了,只是那个时候,南宫玥已经睡着了,他也没有去吵醒她,而是安安静静的守到天亮才离开。
至于接下来的几天,他拼命克制着自己,一直到现在……
此刻,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烛火跳跃,昏黄的烛光衬得南宫玥的小脸越发苍白,柔弱,尤其是她头上包扎的白布更是让萧奕觉得刺眼得很!他的臭丫头一向伶牙俐齿,活力四射,现在居然被人害成这番模样……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一把揪住似的,疼得他几乎透不过起来!
哪怕是上次他的手臂被箭刺穿,他都没有觉得如此痛楚,如此难受过!
一瞬间,萧奕有些后悔了,他还是太便宜吕珩了!
见萧奕一直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南宫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轻咳了一声说道:“可以给我倒杯茶吗?”
萧奕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殷勤地说道:“当然可以!”他兴冲冲地走到圆桌前,帮南宫玥倒了一杯水,正要递出,又不放心地问:“臭丫头,要不要我喂你?”
南宫玥一时有些无语,若非他眼里满满的担忧,她几乎要以为他又在逗她玩了。她微微一笑,语带安抚地说:“我没事。”
南宫玥喝完水后,萧奕又殷勤地帮她把杯子放了回去,跟着就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头上的白布,抬手想碰,却又好像怕碰坏她似的收回了手,紧张地问:“臭丫头,你现在觉得如何?头还痛吗?”没等南宫玥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道,“都好几天了,你还没好,这些太医也实在太没用了,我得帮你找个有真本事的才行……”
“我没事。”南宫玥微微一笑,双眸明亮的好似夜间的星辰,就听她说道,“只是需要再多休养一阵子,最近不可劳神罢了。”
“真的?”
“真的。”南宫玥点了点头,“我别忘了我是医者……我说的肯定没错!”说着,她又转移话题道,“袭击我的人是吕珩吗?”
这几日,南宫玥根本就不能劳神,因而也就暂时没有去考虑那四个蒙面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可是,现在她却猜到了。而就在她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替她报了仇,这种感觉,让她的心里暖洋洋的。
“是他。”萧奕的眼神中划过了一抹锋芒,但在看向南宫玥的时候,却是满含了笑意,并说道,“在市井传闻里肯定还有一点没提到,这吕珩他现在已经跟太监一样了!”
南宫玥瞪大着眼睛。
“不过我觉着还是太便宜他了。”萧奕迁怒地说道,“还有那宣平伯……臭丫头,你放心,我会跟他算这笔帐的。”
南宫玥不由微微勾唇,说道:“我不急,慢慢来就行了!”
她有些担心萧奕过早的曝露了自己,毕竟,他现在留在王都为质,整日生活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还是应该要韬光隐晦比较好。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萧奕陷入困局……
萧奕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得意地笑着说道:“臭丫头,这点儿小事,还不会让皇上猜忌于我。”要不是见臭丫头伤还没有好,他真想跟她好好显摆一下,他现在手上所掌的一切,一定会让臭丫头对英明神武的自己倾慕不已的!
可惜了。只能下次再说了……
萧奕又与南宫玥说了一会儿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轻快地在树木与屋檐间飞跃,穿梭,正打算翻到墙外,忽然注意到有一个身影从他眼前走过。
这个是--
姓柳的叫什么来着……差点被赵子昂侮辱的那个吧?天都黑了,跑外院来做什么?好吧,随便做什么都与他无关,萧奕懒得多管闲事,直接跃出了南宫玥的围墙。
心事重重的柳青清并不知道有人发现了自己,她步履沉重地走进了哥哥柳青云暂住的照影阁,把丫鬟紫英留在院门处守着。
“妹妹!”柳青云对柳青清的到来很是讶异,但当他看到妹妹严肃凝重的表情时,他心里隐隐有了一种感觉。
“哥哥,你可以帮我去请南宫公子过来好吗?”柳青清没说原因,但是柳青云一瞬间明白了。
“妹妹……”
柳青云想试图说服她,可是柳青清坚定地又道:“我终究是被赵子昂轻薄过……我就算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哥哥,你别再劝我了!我不想骗他一辈子!”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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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无妾
“柳姑娘!”
南宫晟依礼作揖后,心里奇怪柳青清怎么会突然让柳青云把自己叫到照影阁来。
柳青云复杂地看了南宫晟一眼,轻声道:“你们两个谈吧,我在外面守着。”只希望南宫晟不要让自己和妹妹失望才好。妹妹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
倘若南宫晟真的是有眼无珠,自己也一定会给妹妹找一个真正配得上她的好夫婿!
明年的春闱,为了妹妹,为了振兴家业,自己一定要金榜题名才行!
柳青云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边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屋里就只剩下柳青清和南宫晟。
“南宫公子。”柳青清福了福身后,飞快地看了南宫晟一眼,道,“今日冒昧请公子过来一叙,青清也知道过于鲁莽,但是青清心中有一事,实在不想欺瞒公子!”
“柳姑娘请说。”南宫晟再次拱了拱手,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容,眼神温和清澈,仿佛一泓清澈见底的清潭。
柳青清眸色一暗,心中越发自惭形秽,无法与他直视。
她突然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道:“南宫公子,我这次叫公子过来,是为了说赵子昂之事!”
一听到赵子昂的名字,南宫晟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今日在王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吕珩和赵子昂的丑事,不由眉头微蹙,忙道:“柳姑娘,那件事是我母亲异想天开。我绝不会背弃我们的婚约的。”
柳青清心头一紧,双手死死地在体侧握成拳头。是啊!曾经,她问心无愧,也对得起天地父母!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她感觉眼眶有些湿润,鼻头酸涩,但还是努力让声音变得平稳,缓缓道:“南宫公子,我要与你说的是前几日在善化寺的事……”
南宫晟自然是知道那日柳青清随着二婶婶她们一起去了善化寺听经,也曾耳闻因为柳青云的手受了伤,柳青清提早从善化寺回来了,但也仅此而已。
柳青清的眸色灰暗,但还是艰难地说道:“……当时,我和琤妹妹、玥妹妹,还有筱妹妹,在石碑前赏字,一个南宫府的丫鬟忽然来报信说,我哥哥的手受伤了……”
南宫晟起初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静静听着,直到听到柳青清被那个丫鬟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而赵子昂竟出现在了那里,一瞬间,南宫晟面色大变,瞳孔猛然一缩,心中浮现某个令他几乎不敢想下去的猜测:难道说……
他一霎不霎地看着柳青清,只见她娇弱的身躯正微微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瑟瑟的娇花,让人心生怜意。
柳青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往下说:“……那个丫鬟眨眼就不见了,赵子昂一把拽住了我,无论我怎么叫喊,都没有人前来……”
“不要再说了!”南宫晟果断地打断了她,虽然他试图压抑,但柳青清还是能听出他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怒意。
柳青清闭了闭眼,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调整自己的情绪,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吗?
却是她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之事!
如果带着这个沉重的秘密嫁给南宫晟,她这一辈子也会寝食难安……直到现在,她一闭眼,就会看到赵子昂那张恶心丑陋的脸,这几日来,她无数次地从梦中惊醒,每一个梦中,她都是被赵子昂压在身下,失去了她最宝贵的东西;每一个梦中,她都毅然地选择走向生命的尽头,纵身跃下那冰冷的湖水……醒来后,她总是怀疑现在的一切才是一场梦,是她自己所做的美梦!……就算是她一时欺骗自己,这梦终究是梦,有梦醒的时候!
她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
柳青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还想要继续往下说,却感觉到一双大掌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温暖低沉的男音自发顶传来:“柳姑娘,这不是你的错!”
一瞬间,柳青清僵立原地,动弹不得……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宫晟虽然力图平静,但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似的,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呐喊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像柳姑娘如此美好的人,会遇上这样的事?
赵、子、昂!
南宫晟心里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京兆府的大牢去……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柳姑娘!
深吸一口气后,南宫晟缓缓地又说了一句:“你是最好的!”他生性拘谨,不善说好听话,这一句就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俊脸涨得通红。
你是最好的!这五个字在柳青清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她俏脸一下子红了,仿佛浑身的血气都在那一瞬间涌到了脸上,心里不由一甜的:谁说读书人木讷,其实读书人才是最会说好听的吧……
下一瞬,南宫晟又快步地退了回去,歉然道:“柳姑娘,请恕我失礼了!”
柳青清猛然转过身来,一眼对上南宫晟赤红局促的脸,两人四目直视,对视了一瞬,跟着都不好意思地微低下头,然后又抬头对视了一眼。
柳青清眼中水波流转,粉面含羞,低声又道:“这次多亏了玥妹妹……”
南宫晟怔了一怔,想不通怎么跟南宫玥扯上了关系。
“若非她,我恐怕是已经让赵子昂得逞……”直到此刻,柳青清心中还是有几分后怕,也因此对南宫玥更为感激。这份情她永世不会忘记!
也就是说柳姑娘没有……南宫晟如释重负,像她这样的姑娘本就不该受到如此磨难!
好一会儿后,他坚定却又掩不住局促地又道:“柳姑娘,我心悦于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我、我会与家父说,尽快安排我们的婚事的……”他的脸颊滚烫,也不给柳青清说话的机会,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柳青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中又有些酸涩,但这一回却是觉得心中暖暖的。南宫晟又让她意外了!
是啊,这世上虽然有不少像赵子昂那种卑劣无耻的小人,但相对地,也有许许多多像南宫晟、南宫玥这样可爱的人。而自己,能遇到他们,是何其幸运!
南宫晟走出房后,对着柳青云躬身作揖,欲言又止。
柳青云很想问他和妹妹谈得如何,却见妹妹已经随后也走了出来,福身告辞:“哥哥,南宫公子,青清就先告退了。”
柳青清没有直接与柳青云说什么,但她嘴角微微的笑意,清澈的眼眸已经表明了一切,柳青云高悬的心终于是放下了,看向南宫晟的目光也因此温和了不少,心想:总算,这个南宫晟没眼瞎,看出妹妹的好!
曾经,因为赵氏的事,柳青云虽然知道不该迁怒怨恨南宫晟,但始终是对南宫晟心怀芥蒂,就怕将来有一天他会为了母亲赵氏而为难妹妹。
说实话,柳青云一度考虑退掉这门亲事,赵氏毕竟是南宫晟的母亲,就算现在赵氏被送往寺庙,但总有一天赵氏会回来的,赵氏有这婆母的名分,想要为难妹妹,那是再容易不过……是妹妹劝服了他,而他决定尊重妹妹的选择。
没想到竟又发生了善化寺的事……
直到此刻,柳青云才算是真的释怀了。在极其护短的柳青云心中,南宫晟总算是够格当他的妹夫了!
柳青清带着紫英离开了,南宫晟的目光落在柳青云包扎得整整齐齐的左手腕上,神色有几分复杂。
“谢谢你,柳世兄!”南宫晟一丝不苟地再度作揖,久久没有直起身来。
柳青云怔了怔,露出久违的笑意,道:“她可是我的妹妹!”
南宫晟还是没有直起身,面露愧色地又道:“柳世兄,我还要替家母向柳世兄和柳姑娘致歉!我母亲她做错了,我不求柳世兄和柳姑娘原谅她,只是想替她说声抱歉。”他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只希望母亲有一天能够醒悟过来。
柳青云没有说话,对于赵氏,他实在是不可置否,只希望她别再挑战他的忍耐力。
这时,南宫晟突然抬起头,与柳青云直视,道:“柳兄,我还有一事相求。”顿了顿后,他在柳青云诧异的目光中,字字清晰、态度坚定地请求道,“柳世兄,我心悦柳姑娘,今生非柳姑娘不娶,今生只有柳姑娘一妻,绝无妾室通房,更无异腹子,请柳世兄将柳姑娘许配与我!”
“你……”这一刻,柳青云掩不住面上的震惊。
如果说南宫承诺没有妾室通房,让柳青云很是动容的话,那么这句“更无异腹子”却是让他震惊了。有些男子嘴上说不纳妾不收通房,可是背地里却是在外养了外室,甚至是外室子女。而南宫晟说的是“无异腹子”,这就代表着,将来南宫晟的子嗣只能由柳青清所出,甚至不会过继别房的子嗣,自然就能保证柳青清以后在南宫府的地位固若金汤。
柳青云不由微微勾唇,眼中透出笑意。也许父亲给妹妹找了一个好妹婿呢!
就在这时,南宫晟的小厮双瑞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行礼道:“大少爷……”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柳青云,似有难言之隐。
南宫晟立即与柳青云告退,一出了照影阁,双瑞就小声地在南宫晟耳边说了一句。
南宫晟皱了皱眉,心下一沉。这么晚了,母亲竟然从圆觉寺悄悄回府了……这事恐怕父亲还不知道。他得快点去见母亲才行。
南宫晟独自赶往了赵氏的锦华院,一进院门,就有丫鬟引他去见赵氏。
还没进屋,南宫晟就听到赵氏急躁的声音:“琤姐儿,你父亲怎么还没来?你派人通知你父亲和你哥哥没有?”
南宫琤急忙道:“娘,我已经派人通知爹和哥哥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的。”
“娘……”南宫晟复杂地看着赵氏,轻声唤道。
有些日子不见,赵氏看来清减了很多,连下巴都有些见了,面色略显憔悴,看来在圆觉寺过得很是清苦。作为人子,他不忍赵氏在圆觉寺受罪,可是赵氏做得太过分了!想到柳青清遭遇的一切,南宫晟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赵氏……
赵氏正坐在桌边饮茶,一见南宫晟,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哭喊着叫道:“晟哥儿,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表兄他被关入京兆府的大牢了!”
一说到赵子昂,南宫晟便是心中一冷,可是母亲是怎么知道赵子昂被抓的事?他目光冰冷地在房中扫视了半圈,应嬷嬷被看得缩了缩身子。
赵氏毫无所觉,还在继续说着:“晟哥儿,我听到一些关于你表兄的流言……说得实在是很难听,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南宫晟沉默了片刻,却是道:“娘,你回来的事,爹知道吗?”
赵氏愣了一下,含糊道:“待会儿你父亲回来了,自然就知道了。”顿了顿后,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晟,急切地又道,“晟哥儿,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昂表兄的事!你昂表兄怎么可能会去袖云楼,还和吕珩……晟哥儿,你一定要帮娘劝你爹把这事调查清楚啊!”
南宫晟深深地看着赵氏,缓缓问:“娘,若是调查清楚后,证明昂表兄确实伤了人呢?”
赵氏怔了怔,以为儿子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忙又道:“那就让你爹帮着去说说情啊。你表兄伤了人,若是真的被定罪,那一定会被夺去功名,令赵家蒙羞!晟哥儿,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才行……”
南宫晟冷声打断赵氏的话:“娘,到现在这时候,你关心还只是赵家的脸面,实在是让儿子失望极了。”
赵氏恼羞成怒地拔高嗓门:“晟哥儿,赵家可是你的舅家,你竟如此不顾亲戚情面?”
“昂表兄触犯了刑法,自然应当受惩罚。”南宫晟的手慢慢地从赵氏手中抽离出来,意味深长地说,“娘,任何人做错事,都要受到惩罚!”
赵氏面色一冷,心中更冷,不敢置信道:“晟哥儿,你竟然为了柳青清,到现在还在记恨娘?”
南宫晟无奈又失望地看着赵氏,忍不住问:“娘,您伙同昂表兄诋毁柳姑娘的清白,难道至今你还没有一点悔意?”
“晟哥儿,你就是如此跟娘说话的吗?”赵氏面色青白交加,捂着胸口振振有词道,“我是一片好意,有什么好愧疚的?柳青清嫁给你昂表兄又不吃亏!照我看,还是她高攀了。”说着她看向南宫琤,哭诉道,“琤姐儿,还好娘还有你!哎,我怎么会生了一个如此忤逆的不孝子!”
南宫琤俏脸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简直怀疑母亲是不是疯魔了。母亲竟敢说哥哥不孝,这话要是传出去,哥哥哪里还有什么前途!
“够了!”这时,一声利斥响起,南宫秦面色冷冽地走了进来,“赵氏,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死不悔改!”
赵氏的瞳孔瞬间缩紧,呼吸停顿,面上血色尽褪。刚刚的话,老爷是不是都听到了?
“爹,”南宫晟连忙对南宫秦行礼,“还请爹息怒,娘她……”
“你娘这是入了魔障了。”南宫秦双手负于背后,面色肃然,“她连我的话都没放在心上,执迷不悟。晟哥儿,你说再多又有何用!”
赵氏目光暗淡,面色白得几近透明。一瞬间,她突然有些惶恐,感觉她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很多东西……
南宫晟突然拱手对南宫秦道:“爹,我已经与柳世兄提了,想将我和柳姑娘的婚事尽快定下来,不知爹意下如何?”
“好,好。”南宫秦欣慰地点了点头,“这门婚事是该早点定下才好。我会跟你二婶商量,让她帮忙料理婚事的。”
她儿子的婚事竟要让林氏帮忙操持?!赵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知道柳青清怕是要嫁进南宫家,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居然要夺走她为儿子操办婚事的权利!赵氏只觉得梗着一口气,差点没晕过去。
“多谢爹。”南宫晟道。
“晟哥儿,琤姐儿,”南宫秦的神情缓和了几分,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与你们母亲还有话要说。”
“是。”南宫晟和南宫琤犹豫着看了看两人,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等子女离开后,南宫秦看着赵氏的目光透着几分森然。
赵氏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五脏六腑更是如同被虫啃噬般的难受。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跟着是小丫鬟有些颤抖的声音:“老爷,温姨娘和二姑娘听说夫人回来了,便特意过来向夫人请安。”
“叫她们回去吧。”南宫秦冷冷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就说夫人马上要回圆觉寺静修!”
南宫秦这句话等于是判定了赵氏接下来的命运,赵氏一口气差点没接上,心中只剩下绝望……
第二日一大早,天才露出鱼肚白,赵氏就被送上马车连着应嬷嬷一起被再次送往圆觉寺。这一次,她恐怕是归期不定了。
南宫玥在意梅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后,便听到百合禀告的消息,心里却一点也不同情赵氏。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赵氏自然也不例外。
南宫玥很快就把这些与她无关的纷纷扰扰皆抛诸脑后,专心养起病来……
又过了两日,一个好消息眨眼间传遍了全府,南宫晟和柳青清的婚期终于定了下来,就在来年的三月初,南宫秦还当着苏氏以及所有人面请求林氏帮着操持婚事……林氏不好推辞,因此又忙碌了起来,连带南宫玥这里都来得少了。
唯有南宫昕雷打不动地每天都要在南宫玥的墨竹院里呆上好几个时辰,甚至为了怕南宫玥无聊,每天都要给她带些小礼物过来……
就这样悠闲地过了十来日,张太医来看了几次诊后,宣布她已经没事了,只是暂时还不能过度劳累。这也让二房上下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因着“不能劳累”四个字,南宫玥可以继续不用去闺学,她每日就倚在窗边看书,时不时地揉着就坐在她身边的小白,过得越发自在起来。
“三姑娘。”
这时,百卉轻巧地走进屋来,她是练武之人,没过几日身子已经全然康复,便又回来服侍南宫玥。
百卉一边行礼,一边禀告道,“傅六姑娘前来府中探望您的病情,现在正在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傅六姑娘?”南宫玥放下书,微微挑眉,这王都之中姓傅的,她只认得傅云鹤一人,而傅云鹤又是咏阳大长公主的孙子,这傅六姑娘莫非是……
百卉以为南宫玥不明白,便解释了一句:“傅六姑娘是咏阳大长公主的孙女。”
果然……
南宫玥忙起身,对意梅和百卉说:“服侍我换身衣裳。”因为不用外出,她穿得很随性,头发更是随意地只用丝带扎起了一半。
意梅和百卉熟练地行动起来,帮南宫玥换了一身鹅黄色绣着四蒂纹的湘裙,又简单地梳了双丫鬟,戴了上两朵石榴珠花。
这才装扮好没多久,鹊儿就来报说傅姑娘快到墨竹院了。
南宫玥忙出门相迎,一个粉裙小姑娘带着两名丫鬟在冬儿的引领下走进院来。
这位傅姑娘看来与她差不多大,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样子,身材比她小半个头。瓜子脸,柳眉弯弯,俏挺的鼻子,漆黑的大眼睛泛着灵动的光彩,身穿一袭掐牙撒花软缎凤仙裙,衬得她的皮肤尤为白嫩可爱。
“见过三姑娘!”
冬儿先恭敬地与南宫玥行礼,正要介绍那位傅姑娘,却见小姑娘已经落落大方地上前两步,笑眯眯地福了个身道:“傅氏云雁见过摇光县主。”看她娇憨可爱的样子,就知道在家里很受宠爱。
南宫玥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傅云雁,她的个性看来与咏阳大长公主完全不同,但是容貌倒是有三四分相似,也让南宫玥心中不由先心生了一分好感。
“傅六姑娘!”南宫玥也与傅云雁见礼,“请到里面坐。”
“县主你不必如此客气,我的小名叫六娘,你叫我六娘好了。”傅云雁性情开朗地说道,她一笑起来,嘴角就有一对可爱的酒窝。
与随性的人相处,南宫玥也不会太过拘谨,与傅云雁互相说了年岁后,发现两人居然是一般大,只是傅云雁比南宫玥大了三个月。
等两人在南宫玥的屋里坐下时,她们彼此的称呼已经变成亲昵的“阿玥”和“六娘”了。
意梅又奉上了茶和点心,傅云雁这才道明来意:“阿玥,祖母她本想邀请你到公主府做客的,可是听说阿玥你受了伤,就使唤我来探望你。”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南宫玥的头,“太医说你是伤在头部,现在没事了吧?”
南宫玥愣一下,之前咏阳大长公主确实有邀请她过府,但她以为只是当下的客套话,因此也没太放在心上,却不想咏阳大长公主如此有心,还特意命孙女傅云雁前来探望自己。
“六娘,我的伤已经差不多好,只是太医说还不过于伤神,所以再又多养了几日。待六娘回府,还请替我谢谢令祖咏阳大长公主殿下。”南宫玥诚心诚意地说道,话音刚落,便听到南宫昕熟悉的声音激动地喊着:“妹妹,妹妹,快来看我给你带来什么?”
跟着似乎有丫鬟轻声说了几句,南宫昕有些失望的声音再次响起:“妹妹有客人啊。那我呆会儿再来找她。”
南宫玥歉然地起身道:“抱歉,六娘,那是我的兄长。请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阿玥,你且随意。”傅云雁自然应下,拿起茶杯饮了口茶。
南宫玥一到屋外,就看到南宫昕失望的背影,忙出声叫住了他:“哥哥!”
“妹妹!”南宫昕立刻转过头来,两眼放光,身后好像有一条尾巴在拼命地摇着,看得南宫玥不由勾唇。
“妹妹,你不是有客人吗?”南宫昕急忙把手中的一个竹篮递给了南宫玥,“妹妹,你快去陪客人吧。我就是想给你送点东西……”
这时,一只白净的小手突然伸到了篮子,从中取出一个小玩意:“这是莲花灯吗?好可爱啊!”
来人正是傅云雁,她不知何时从屋中走出,双眼发亮地看着手中的竹编莲花灯,那只小巧的莲花灯编得精致极了,层层叠叠的花瓣,每一片都非常细致,可爱极了。
南宫昕一听别人夸奖自己编的莲花灯,便笑得合不拢嘴,又从篮子里又取出两个,说:“我编了好多个,放在一起,是不是很可爱?”
傅云雁兴冲冲地把三个竹编莲花灯都捧在了手心,连连点头道:“好可爱啊!”
“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南宫昕想也不想地大方说道,可是说完,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答应要把这整个竹篮的东西都送给妹妹的,不由心虚地朝妹妹看去。
南宫玥失笑地对着南宫昕点了点头,南宫昕暗暗地松了口气,却不知道傅云雁早把两兄妹的眼神交换看在了眼里,笑意盈盈地勾起唇来。
傅云雁把玩着莲花灯,好奇地问道:“阿玥,你说这个莲花灯能放吗?”
南宫玥微微一怔,摇了摇头:“这我倒是不知道……”
“我们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南宫昕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于是,一众人等都动了起来,准备去花园的水池放莲花灯。
这十一月的天气实在是有些寒凉,丫鬟们忙不迭给主子们都披上了斗篷。
南宫昕根本不觉得冷,甚至还觉得热和得很,一边走,一边还在滔滔不绝地跟傅云雁说自己还编过那些竹编,每一个的来历都要细细道来一番。
傅云雁倒是也不嫌无趣,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夸着:“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对了,我叫六娘,你叫什么?”
“我叫南宫昕。”
“那你叫我六娘,我叫你阿昕好不好?”
“好啊!六娘!”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了花园,冬日,花园中显得萧索了许多,万花凋零,却也有山茶蓄蕊吐秀,腊梅含苞待放,丛兰扬其香……也自有一番冬日的情趣。
众人没心思赏花,一路直往花园中的水池,上了池边的小船,由百卉划桨,小船悠悠前行,很快便到了池中央。
“开始了。”
傅云雁拿起第一个莲花灯,小心翼翼、慢条斯理地放到水面上,又缓缓地收回手,跟着便和南宫昕一起扒在船沿,一眨也不眨地看着。
竹编的莲花灯摇摇晃晃地随着水波抖动了一下,那倾斜不稳的样子好像随时就要覆灭……
南宫昕和傅云雁四目瞠大,几乎不敢呼吸,却见下一刻,水波又是一荡,那莲花灯竟顺势又变得四平八稳,慢悠悠地打着转儿漂荡开去。
“太好了!”南宫昕和傅云雁互看一眼,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真的能浮起来!”傅云雁热烈地鼓掌道,笑得露出了双颊上深深的梨涡,两眼中流光溢彩,“阿昕,我们继续放吧。”
跟着,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地继续往水中放莲花灯。
竹编的莲花灯一盏盏地放到水中,然后随着水波往各个方向渐渐漂远……没过多久,池面上就漂满了一盏盏绿色的莲花灯,一眼看去,还真是给原本空荡荡的水面增色不少,仿佛时光又退回到夏日。
“真的好美啊!”傅云雁看得目不转睛,赞不绝口地说着,“阿昕,你太厉害了!手好巧!我就不行,编络子不行,绣花不行……我娘常说,怎么生了我这么个笨女儿,什么也做不好!其实我骑马射箭可厉害了!可是我娘又不喜欢我骑马射箭……不像我祖母,祖母说我像她!”
南宫昕双眼发亮地看着傅云雁:“六娘,你也喜欢骑马啊。下次我们一起骑马吧。”
“好主意。”傅云雁欢乐地击掌,好像想到了什么,提议道,“阿昕,你和阿玥一起来我家做客,我家有个好大的跑马场,我们可以去骑马,对了,我还可以带你去看我祖母养的鱼儿,可美了!”
“好啊!好啊!”南宫昕开心地点头应了下来,“等妹妹的伤好了,我们就去!”
“那……”傅云雁思索着说道,“不如就十日后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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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恩典
咏阳大长公主府始建于前朝,据说是前朝最受帝宠的一位嫡公主的府邸,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大有来历,价值不菲。在先皇打下王都,定下大裕朝基业后,便将这王都最奢华府邸赐给了战功赫赫的胞妹咏阳,当时也是羡煞了众人。
一辆朱轮车经由角门进了咏阳大长公主府,稳稳地停在了二门,意梅从朱轮车上下来,放好脚蹬,把南宫玥扶了下来,南宫昕则随后就自己跳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美貌丫鬟,向他们福了一礼道:“摇光县主,南宫二公子,这边请。”
南宫玥微微颌首,似是与南宫昕并行,又不着痕迹的落后半步。
“阿昕,阿玥,你们来啦!”
在经过抄手回廊的时候,一个身穿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女孩,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一见到他们就奔了过来。
南宫昕向她挥挥手,愉快地说道:“六娘,我和妹妹来了!”
南宫玥微笑地向她点头致意道:“六娘。”
“走吧!祖母正在等你们呢……”还不等她把礼行完,傅云雁拉起她的手腕就走,她的步速稍稍些快,南宫玥被带着也加快了步伐。
咏阳大长公主的居所在正院的五福堂,寻常的老夫人住的院子里,都会种上代表松鹤延草的松树,也会摆上不少赏玩的盆景,但在这里,却没有任何植物,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兵器架和箭靶子,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校场,很是豪迈。
傅云雁带着南宫玥走进暖阁,还未等行礼,咏阳就向她招了招手说道:“过来让我瞧瞧。”
南宫玥把礼行完,举止端庄地走了过去,没有因为面对着的是大长公主而有丝毫的小家子气。
咏阳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满意,温和地问道:“头还痛不?”
“不痛了。”南宫玥任她拉着坐在脚凳上,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打量自己,并迎上她的目光,微笑着说道,“多谢大长公主关心。”
咏阳拍拍她肩膀,说道:“跟奕哥儿一样唤我咏阳祖母吧。”
啊?
南宫玥眨眨眼睛,虽是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推辞,笑着唤了一声:“咏阳祖母。”她的目光清澈,不卑不亢,让咏阳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咏阳抬眼看向南宫昕,问道:“这就是你的兄长?”
“是啊,祖母。”回答的是傅云雁,她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梨窝,开朗地说道:“他叫阿昕,南宫昕。”
南宫昕记得出来前娘亲特意交代过,等到了大长公主府里后,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跟着妹妹学就好了,于是也走上前几步,喊道:“咏阳祖母好。”
咏阳笑了,她不喜欢那些小家子气的孩子,对于南宫昕的自来熟反倒觉得相当顺眼,也向招招手叫过来,温和地问了几句,南宫昕一一答了,条理分明,吐字清晰,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是个“傻子”。
“是个好孩子。”咏阳称赞了一声,命人拿来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兄妹俩,给南宫昕的是羊脂玉的平安扣,而给南宫玥的则是羊脂玉的玉环绶。
两兄妹道过谢,南宫玥当即就把自己的压裙换了下来,咏阳眼中的笑意随之又深了一分。
“六娘,你带他们去义和轩玩儿吧。”说着,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头,笑着说道,“一会儿再过来陪我说话。”
两兄妹应了一声,傅云雁迫不及待地就要带他们俩出去,但这时,南宫玥却犹豫了一下,问道:“咏阳祖母,您身体不适?”
“老毛病了。”咏阳不在意地说着。
“可否让玥儿为您诊个脉?”
咏阳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还会诊脉?”说着,把手伸了了过去,她倒也没指望这小丫头能诊出些什么,纯粹是有些好奇。
“曾随外祖父学过一些。”南宫玥微笑着回答了一句,三指轻缓地搭上了她的脉搏。
渐渐地,她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咏阳祖母,烦将另一只手给我。”
咏阳眯起了眼睛,掩饰住了眸中的锋芒,向着傅云雁说道:“你先带昕哥儿去玩儿吧,玥姐儿再陪我说说话。”
傅云雁见状,有些担心地问道:“祖母,您没事吧?”
咏阳笑着挥挥手,说道:“我哪有什么事。快去吧……一会儿我带着玥姐儿一起来找你们。”
“那好吧。”傅云雁犹犹豫豫地走了出去,直到她带着南宫昕离开,咏阳又挥手遣走了服侍的丫鬟,只留了一个唐嬷嬷,这才把另一只递给了南宫玥。
这一次的诊脉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等收回手的时候,南宫玥面色很是凝重。
她不知道上一世这位咏阳大长公主是何时过世的,但是肯定并不长寿,而现在,她更是在这位和善的大长公主的脉象上诊出了剧毒,甚至已经不止一两日了,而且还是数种剧毒混合而成的。也不知是不是达到了以毒攻毒的效果,这些剧毒在她的体内达到了某种平衡,这才没有立刻发作。
见咏阳的神情,南宫玥几乎可以肯定,她自己也知道。
南宫玥没有回避,直截了当地说道:“咏阳祖母。您中毒了。”
咏阳微微颌首,毫不在意地笑道:“你的医术不错……”
南宫玥迎上了她的目光,正色道:“咏阳祖母,请给我一碗您的血。”
“摇光县主。”咏阳身边的唐嬷嬷突然插话,着急地说道,“您有法子解毒?”
“我不知道。”南宫玥摇摇头,实事求事道,“所以我需要一些血,只有找到了咏阳祖母中过哪些毒,才能谈如何来解毒……”
“不必了。”咏阳果断地回绝了。
“可是……您身体的毒现在是达到了平衡,但这并不能保证会一直这样,只要稍有差池,剧毒爆发,就真得……”南宫玥咬了咬唇,没有把话说完,但她话中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的。
“公主。”唐嬷嬷着急地劝道,“您就让摇光县主看看吧。”
“不必了。”
咏阳摆了摆手,她的性格说好听的是固执,说难听的就是执拗,一旦下了决心,任何人都别想改变。她站了起来,对自己身中剧毒并不在意,向南宫玥温声道:“走吧,我们去看看他们在玩些什么。”
南宫玥无奈了,她虽是医者,也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可病人不配合,她也没办法啊……面对正拼命冲自己使眼色的唐嬷嬷,她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
南宫玥随着咏阳走出五福堂,这咏阳大长公主府的花园可谓是王都一绝,一进园子就看到一处小湖,四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柏林,林间隐隐露出房屋的屋顶,在穿过小径时候,一个守在路口的小丫鬟,福身说道:“殿下,六姑娘带着南宫公子去了云澜亭。六姑娘让奴婢在这儿和您说一声。”
“这孩子。”咏阳失笑着摇摇头,“肯定又去祸害我那些鱼儿了。玥丫头,我们也云澜亭。”
南宫玥笑盈盈地应了,随着咏阳转向另一条小径,往云澜亭的方向而去。
而一边,傅云雁和南宫昕已经到了云澜亭前,她正开心地向着南宫昕介绍道:“阿昕,这里是云澜亭,祖母在湖里养了好些鱼,有几条是从南陲小国进贡来的,身上的鳞片是金黄色的,非常漂亮!我们去瞧瞧吧!”
南宫昕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啊!好啊!”
两人走进云澜亭,趴在栏杆上去瞧湖中的鱼儿,一眼就看到了有几条金黄色的鱼正悠闲地在湖里游来游去。一边的丫鬟很有眼力劲儿地拿来了鱼食,一大把鱼食投了下去,那些鱼儿全都围了上来,南宫昕惊喜地叫道:“这鱼真好看!”
傅云雁大方地说道:“你要喜欢,我让祖母送几条给你!”
南宫昕的眼睛如璀璨的星光般明亮,问道:“可以吗?”
“当然。”傅云雁毫不犹豫地说道,“上次你送了我莲花灯,这是还礼,祖母一定会答应的。”
南宫昕开心极了,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两人说说笑笑地喂了一会儿鱼,就在要离开云澜亭的时候,南宫昕忽然注意到在云澜亭的石桌上,正铺着一幅画。两人好奇地走了过去,细细端详着。
那画上的是一众衣裳褴褛的流民,他们相互搀扶着往前走,一个个全都眼神麻木,看不到希望。道路两边杂草丛生,有三个骨瘦如柴之人正把一个更加瘦小的孩子拖入锅中,而在距离他们不远,是一个奄奄一息的母亲,她的手正伸向那个孩子……在地平线的尽头,则是残阳低垂,似乎意味着没有希望的未来。
“画的真好……”傅云雁不由地说道,“光是看着就让人觉着很悲伤。”
“你别难过了。”南宫昕安慰着说道,“不如,我来改一下吧!”
“阿昕,你还会改画?”
“是啊!”南宫昕点点头,自信地说道,“妹妹说我改得可好了!”
他说着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心里便有了主意,向傅云雁问道:“六娘,你可有朱砂?”
“没有。”傅云雁摇了摇头,随即,她眼睛一亮,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小罐唇脂,说道,“这个行吗?”
南宫昕打开看了看,忙不迭说道:“可以!”
他用小指从小罐中沾出了一些唇脂,在那残阳上抹了两三下,并说道:“改完了!”
“那么快?”傅云雁忙凑过头去看。
残阳在多了几抹红色后,在黑白背景的映衬下,变得有如朝阳一般耀眼夺目,而整幅画的意境也随之陡然一变,原本的画上,那些枯瘦如柴、脸色茫然流民,仿佛正在一步步走向地狱。而现在,残阳变为了朝阳,流民们向着朝阳的方向前进,在这凄惨的氛围中添上了一份希望,让望者觉得,只要再坚持下去,终能迎来阳光灿烂。
仅仅只是几笔的变化,竟能带来如此的效果,傅云雁不禁眼睛一亮,赞道:“阿昕,你改得真好!”
南宫昕毫不谦虚地说道:“妹妹也是这么说的。”
“什么改的真好?”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见一个三十来岁,身穿玄色暗纹锦袍,腰束汉白玉带的男人不知时何到了云澜亭,一见到他,傅云雁立刻笑眯眯地请安道,“皇伯伯。”此人正是大裕朝的皇帝。
皇帝愠怒地看向南宫昕一眼,问道:“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一边说,他又一边往前走了几步,目光不由地留停在了石桌上的那幅画。
这幅画是皇帝带来的,前些日子的流民事件的余韵未消,今日早朝时,就有一位御史送上了这幅画,让他的心里压抑到了极点,下朝后,因知道咏阳大长公主今日会邀些孩子过府来玩,索性谁也没带,就微服过来了,他本想着是出来散散心,却鬼使神差般的把这副画也带上了。
坐在这云澜亭中,他忍不住又打开了画,可是他越看却是越发胸闷烦躁,便出去走了走,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这两个孩子正在糟践这画,一时间有些恼怒,可是现在……
皇帝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尤其是盯着那带着一抹红色的朝阳,过了好半天,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妙!真是太妙了!”
天降灾难,官员贪腐,流民北上……虽然世事不尽如人意,可是,这并不代表着绝望。大裕朝才短短几十年,虽依然有流民,依然有饿殍,但是百姓的日子就已比在前时好了许多。
大裕朝就像是画纸上冉冉升起的朝阳,让皇帝相信,总有一天,会天下大同。
“妙啊!”皇帝击掌直赞道,“这是谁改的?”
傅云雁与有荣焉地说道:“是阿昕。”
“是我!”南宫昕也举起手说道,“黄伯伯。”他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人是皇帝,只听傅云雁称为“皇伯伯”,以为是姓黄,也就这么称呼了。
皇帝为着他的称呼愣了一下,心想这孩子还真是不认生的,倒也没有怪罪,而是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朕……我好像从没见过你。”他听闻今日小姑母只请了几个自家的孩子过来,他的印象中似乎没有在自己的皇叔伯和兄弟姐妹那里见到过这个孩子。
南宫昕咧嘴笑着答道:“我叫南宫昕。”
“南宫……你是南宫家的孩子?”皇帝思索了一下问道,“南宫玥是你什么人?”
南宫昕抬头挺胸地说道:“是我妹妹。”
皇帝想起南宫玥曾为了自己的兄长向自己要过一株千年何首乌,她似乎提到过自己的兄长心智有亏,当时他还可惜了一阵子。现在看来,这叫南宫昕的孩子虽有些纯真无邪,但倒也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傻”,尤其是那幅画……这种意境,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改得出来的!
“这是你自己想的吗?”
南宫昕清澈的双眸不染一丝杂质,声音轻脆地说道:“是的。太阳代表了希望,只要有了希望,一切困难都可以克服的!”
皇帝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改的很好。”
南宫昕眉眼弯弯,开心地说道:“谢谢黄伯伯。”
“你除了会画画外,还会什么?”
“我会的可多了。”南宫昕掰着手指说道,“我会背好多好多的书,还会骑马,会算数,会弹琴……但妹妹让我去学箫,这样以后就可以和她合奏。只是爹爹还没有教,所以,现在还不会吹。”说着,他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
南宫昕的回答倒让皇帝更加意外,不由又问道:“你念过什么书?”
“《幼学》,还有《孟子》的《试经》。”南宫昕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孟子》爹爹才刚教,我还有好多背不出来。”
皇帝存着考校他之心,突然说道:“混沌初开,乾坤始奠。……后面是什么?”
“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事先败而后成……”
“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事将成而终止,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
“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
……
皇帝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虽说以南宫昕这般年纪,又出生士林世家,背个《幼学》、《孟子》之类的并不算什么难事,但眼前这孩子却是心智有亏之人,能做到如此,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这么想着,他越发起了好奇之心。而当南宫玥陪着咏阳大长公主来的时候,就看到皇帝和南宫昕两人一问一答,竟十分融洽。
南宫玥不由一怔,自她重生以来,就开始为哥哥治疗,已经快要两年了,针灸加上汤药,其实哥哥已经大好,不仅是记忆力,还有洞察力、理解力都有了十足的提高,只是,哥哥被“困在”五岁已然多年,哪怕现在正在康复,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长到十三岁,这一点南宫玥早有心理准备,她得等得起。
就好比现在,爹爹明明一个半月前才开始教了哥哥《孟子》,他就已经能够与皇上对答如流了,这在从前简直是不能想象的!
南宫玥的眼睛不由的有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