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二十章

顾宁第一次安排萧廷洞房未遂,十分挫败,第二天一早便将太医院院正传来问话,顾宁记得太医院的院正姓张,小时候跟张院正有过几面之缘,他陆钊是好友,偶尔会去将军府做客,顾宁有时候练武崴了脚,张院正还亲自替她上过药,印象中那是个有父母心的医者。

可看见受传召过来的太医院院正,顾宁一愣:“咦,张院正呢?”

来人不是顾宁认识的张院正,而是个稍微年轻些的太医。

“回皇后娘娘,张院正两年前便告老还乡了,下官接任院正之职亦有两年之久。下官姓严,名仲伯。定当接任张院正前风,为陛下与娘娘尽心尽力。”

严院正一番说辞说的很官方正派,顾宁却有些不解:

“张院正最多四十出头吧,这就告老还乡了?”

右丞相今年都快七十了,也没听他说要告老还乡,张院正告的哪门子老?也怪她身体太好,萧廷登基之后刺杀的事情渐渐少了,她在宫里都没有传召太医诊脉的机会,以至于两年过去,她都不知道张院正告老还乡的事情。

真是太可惜了,她跟张院正还算比较熟,要是他在的话,顾宁问起问题来可以直接一点,不用不好意思。

严院正略微不懂皇后娘娘的意思,局促垂首,顾宁见状,怕他多想,赶忙摆摆手:

“无妨无妨,本宫就是念叨两句。既然如今的太医院院正是你,那问你也是一样。”

“是,下官知无不言。”

严院正是第一次受皇后传召,本以为是皇后哪里不舒服,没想到来了之后,皇后精神好的很,一点都不像不舒服的样子,原来是有事要问。

顾宁搓了搓手,略有迟疑后对严院正招招手,严院正上前仔细聆听,顾宁说道:

“本宫就想问问,皇上龙体近来可好?”

严院正微怔:

“呃,陛下龙体自然是康泰常建的。”

顾宁意有所指:“所有方面都康泰?”

太医院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皇帝请脉,如果萧廷哪里有毛病,太医院肯定知晓。

严院正努力参透顾宁的意思还是没弄明白,顾宁素来不扭捏婆妈,见太医没懂,直接到他面前小声言明:“陛下之肾气如何?”

“…”

这个问题让严院正比较不好回答,按照太医院的档案和最近的诊脉来看,陛下圣体并无任何不妥,可听皇后娘娘的口吻,却似乎觉得皇上肾气方面有问题,这种事情,自然是夫妻间了解的更为清楚些,所以严院正就不禁自疑是不是太医院哪里漏诊,以至于没有检查出来?

“果真有问题?”顾宁见严院正没有立刻否认,越发证实她心中猜想。

严院正只觉得一脑门子汗,以袖子擦了一把后,方才战战兢兢答道:“这个…太医院近来的脉案中并未显示皇上那方面有疾,不过就算有,应该也只是些小问题,具体的需待臣回太医院翻查脉案之后,再来回禀娘娘。”

顾宁理解他不能当面说陛下不好,点点头:

“小问题也不能耽搁。让太医院给皇上煎点药送过去吧。”

不必吩咐太细致,具体的太医院的太医们会去做,顾宁让乐染把严院正送出长乐宫,总觉得严院正没有张院正那么健谈,以至于她也不好问的太细致。

唤来清屏,问道:“清屏,你听说太医院两年前换院正的事情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清屏和乐染都是宫里伺候的老人,里里外外的消息都知道一些,提起张院正,好像还真听说过什么的样子。

“娘娘说的是那个见人总笑呵呵的院正大人吗?”清屏问。

“就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就告老还乡了?”顾宁坐到一旁边喝茶边问。

“奴婢好像听说是那位院正大人得了重疾,需回乡休养,不过走的是有点急,一家老小几天之内就全都离京了。”清屏给顾宁拿来茶点,奉到面前。

顾宁取过一片桂花云片糕,就着茶水吃了一口,仍在纠结这件事。

“这么着急啊?几天的功夫,阖家老小都离京了?”

“奴婢是这么听说的,反正后来谁也没在京里遇见过张家的人,想来是真的了。”清屏觉得有点奇怪:“娘娘怎么好端端的问这些?是严院正哪里做的不好吗?”

顾宁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我就随便问问。只是觉得跟张院正也算熟人,他仓促离京我居然一点都不知。罢了,你去忙吧。”

清屏退下之后,顾宁看着手中的云片糕似乎有些难下咽。

***

下午顾宁没什么事情,趁太阳没下山之前,在庭院中修剪花枝,元阳殿派人来,说皇上传她过去说话。顾宁放下手里的剪子,换了身衣裳便过去了,谁知她刚到,张顺就出来迎她:

“娘娘,真是不好意思,左右丞相大人突然进宫求见,陛下如今正与二位丞相商议国事,一时半会儿见不了您。”

顾宁不在意这些,国事肯定要比她重要。

“无妨,要不我先回去,皇上与两位丞相商议好事情之后,再派人告诉我便是。”顾宁说完便要离开,被张顺喊住:

“娘娘,皇上的意思是,想让您在西偏殿或园子里稍待片刻。也省的您回去了,一会儿还得过来不是?”

顾宁想想是这个道理,便随张顺往元阳殿东侧的花园去,元阳殿的花园汇集了各处美景,萧廷像狼似的,领地意识十分强烈,不喜欢太多人出现在他的地盘,所以风景再好,顾宁也不是次次都能欣赏到的。

园子里如今正是姹紫嫣红之际,各色花朵开的十分美丽,顾宁站在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花树前看了一会儿。

园子里已经有宫婢和太监在准备点灯事宜,小太监们爬上爬下,在时辰官的带领下同时将宫灯点燃,宫里的规矩是这样,每个宫殿,按照宫殿的方位,点灯的时间都不太一样,元阳殿是宫中最早点灯的宫殿,这里点燃之后,其他宫才能相继点灯。

点完灯,便是御膳房派人来问传膳,御膳房准备的一些食盒由一排排的小太监拎着等候在外,以便皇上宣用膳时能以最快的速度送上去。

顾宁坐在亭子里,提着食盒的小太监们一排排的给她行礼,顾宁不喜欢被人跪拜,走下亭子说道:“不必行礼了,直接走吧。”

小太监们从她面前鱼贯而行,走在最后的一个小太监从顾宁身边经过,一阵若有似无的海棠香钻进顾宁的鼻间,使她不免回头往那群提着食盒,埋头行走的小太监队伍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定努力多更。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那些御膳房的小太监排着列队进入侯食间等待,张顺拿着拂尘小跑到顾宁跟前儿,行礼:

“娘娘,两位丞相回去了,皇上请您进殿呢。”

顾宁收回疑惑的目光,跟着张顺往元阳殿去,只见萧廷站在那里,背影高拔,长身玉立,秀颀如松,顾宁进殿之后,张顺便习惯性退了出去,顾宁走到萧廷身边,看见他正盯着眼前那碗黑黢黢的药看。

在看见那碗药的时候,顾宁就知道萧廷喊自己来干什么了,干咳一声,指着药碗说道:

“药煎好了就是喝的,你光看有什么用?”

萧廷侧目:“你宣太医了?”

“很明显啊。”顾宁把那碗药端起来,放在鼻尖轻嗅,扑鼻的苦涩之气让她皱了皱眉,送到萧廷面前:“乖,快喝了,对你有好处。”

萧廷冷眼盯着顾宁,两条眉毛蹙在一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看样子是不高兴。

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会高兴,年纪轻轻的,就更打击人了,顾宁十分理解萧廷此时此刻的心情。

“陛下,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事。咱有病治病,痊愈了,也就好了。”

顾宁不怕作死,当着萧廷的面儿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还举高双手,试图把要喂到萧廷嘴里去,萧廷抬手将送到嘴边的药碗推开,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朕…有什么病?”

肾虚啊!

顾宁心中给出了答案,但为了顾及少年人的自尊,不好把这话说的太明了。

“好好好,你没病。这就是补药,补药总行了吧?”

顾宁用哄骗三岁孩子般的语气哄骗着萧廷,萧廷气的伸手指着顾宁:

“顾相思,你要不是朕的皇后,朕早杀了你了。”

对于萧廷的威胁,顾宁左耳进右耳出,说的话更加气人:

“天底下想杀臣妾的人多了,不怕再多一个,皇上喝了药,把身子调理好,将来繁衍子嗣,旺盛皇庭,顾宁便是万死也是值得的。”

萧廷哼哼直笑:“繁衍子嗣,旺盛皇庭…”

将顾宁先前说的话重复一遍后,萧廷便意味不明的绕过顾宁,从侧门往饭厅去,顾宁端着药追上他:“萧廷,把药喝了,别任性成不成?”

“要喝你自己喝,朕好的很。”

顾宁:…

**

一道道菜肴送到饭厅中,顾宁坐在一旁端着碗粳米饭,不时用余光瞥向萧廷,那小子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顾宁虽然觉得自己让太医院给他开药并没有什么错,不过倒是忽略了他这个年纪男孩子的自尊,一镐子挖不出个深井,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只能等他以后心情好的时候,再劝劝他了。

而现在,只能尽量挽回这尴尬到死的气氛。

“对了,皇上还记得张院正吗?”

他们都不是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的人,所以每回吃饭都是他们两人坐在一起,要加什么菜的时候,才会唤外面的宫婢,因此说话还是很方便的。

萧廷夹了一筷子莲藕,面无表情:“他怎么了?”

“张院正两年前就告老还乡了,这事儿皇上不知道?”

顾宁看萧廷的筷子伸向脆皮鸭,赶忙伸手将他筷子拍开,自己先夹了一筷子到碗里,咬了一口,过会儿才让他再夹,萧廷看她这般,瞬间没了吃脆皮鸭的心情,继续吃炒莲藕。

“你刚才猛地一问,朕倒是没想起来,张院正确实两年前就离开了。”

“为什么呢?他年纪也不大啊?”顾宁对张院正的事情,似乎很是上心,非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

萧廷将筷子放下,准备拿酒壶倒酒,顾宁又快他一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下,确定没问题了,才主动给萧廷斟酒。

萧廷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回道:

“年纪是不大,不过得了重病,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他坚持要回家乡,朕也不便强留他。”

“重病啊?张院正身体不是一直很好的嘛。没看出来他会得什么重病啊。而且我还听说,他离宫之后,几天之内全家老小就从京城消失了,再也没回来过。要真是重病的话,不是应该先安顿下来治病,等病好一点了,再启程返乡吗?皇上觉不觉得这件事情挺奇怪的?”

萧廷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没好气的问:

“奇怪什么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

顾宁等到萧廷这句话,赶忙放下筷子和碗,凑近他小声说道:“我觉得张院正离宫之事就很奇怪。当年便是他那一副鹤顶红送了寿王上路,知道这件事的人就那么几个,虽然后来谁也没说什么,可消息好像还是传出去了,对外只说寿王自戕而亡,可实际上却不是,皇上你说,有没有可能,张院正是挡了谁的路,然后被人…”

被人如何,顾宁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拇指在脖子上装样划了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萧廷目光幽深瞥了一眼顾宁,放下酒杯,低头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那你觉得他是挡了谁的路?”

萧廷问题问出顾宁一愣,眨巴两下眼睛之后,方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尴尬笑了笑后,拖长尾音,试图把快要僵死的气氛活跃起来:

“没…没挡谁的路,我,我就那么一说。”

她想浑水摸鱼,把这件事扯过去,但萧廷显然不打算这么做,冷声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他是挡了朕的路?当年寿王自戕的真相若被旁人知晓,世人只会指责朕杀兄夺位,朕为了堵上悠悠众口,便对一个知情的太医下了手,你是这个意思吗?”

萧廷毫无顾忌把顾宁心中的猜想直接说了出来,这倒让顾宁避无可避了。

毕竟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当年寿王是被处决的,一副鹤顶红下肚,在牢狱中毒死了,可是对外只说他是自戕而亡,被毒杀和自杀,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至少后者听起来好听点,前者就不那么好听了。

而当年张院正下毒之事,知道的就那么几个人,萧廷想永久掩藏这件事,那直接杀了张院正绝对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可心里这么想,顾宁嘴里却不能这么说。

帝王之路有太多的无奈和艰辛,她看着萧廷从一个失势的太子,一路披荆斩棘,爬到了如今的至尊之位,他若没点心机手段,下手优柔寡断的话,可能今日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就不是他了。

但是,顾宁始终不希望他变得太无情,太决绝,希望他至少在心里某一寸还保留一丝善意的净土,这样至少他午夜梦回之时,还有一处可以躲避藏身休憩的地方。

顾宁的沉默似乎已经说明了她的意思,萧廷将之看在眼中,冷哼一声,没说什么,兀自拿起酒壶连续斟了两杯酒一饮而尽。

“若非今夜这番话,朕都不知道,原来朕在你眼中是这等人。”萧廷冷声怒道。

顾宁暗叹一口气,不愿与他再纠缠这个问题,对殿外喊了一声:

“来人,再上点酒。”

说完之后,顾宁便夺过萧廷手中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举杯与萧廷的碰了碰,说道:“皇上不必苦闷,臣妾陪你喝。”

说着话的功夫,张顺推门而入,其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将手中的食盒放在陈菜台上,将温好的酒壶呈送上来,萧廷拧眉拿过酒壶,斟酒要饮,可酒刚送到嘴边,就被顾宁拦下,萧廷怒目相对:

“做什么?”

顾宁一言不发将萧廷手中的酒杯夺过,然后放到鼻端轻嗅,随即将酒泼在桌上,指着张顺身后的两名送酒小太监,怒喝一声:

“拿下。”

张顺一愣,不敢耽搁,唤来侍卫把两个小太监压制擒送到萧廷和顾宁身前跪下,顾宁拿起酒壶,走到那两个小太监身后,若有所思的观察他们。

张顺不明所以,对顾宁说道:

“娘娘,他们可是有什么问题?这两个小子在御膳房伺候不少时日,做事向来稳妥,今日不知犯了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当皇后不称职,当护卫还是很敏锐称职的。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顾宁不理张顺的问题,继续围着两个小太监转,转了几圈之后,脚步停在靠右边那个小太监身侧,对张顺说:

“那个走吧,这个留下。”

张顺越发搞不懂皇后娘娘到底什么意思,往皇上看了一眼,只见皇上端着茶没说什么,张顺也不敢多问,让那个快要当场吓死的小太监离开,小太监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顾宁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大约十七八岁,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顾宁居高临下问他:

“叫什么名字?”

顾宁一开口,那小太监就像是被人从背后戳了一下,紧张的整个人都向上一弹:“回,回娘娘,娘娘的话,奴才,奴才叫双喜。”

声音也是轻柔脆弱,与宫中其他小太监并无二致。

“你在御膳房伺候多久了?”顾宁不动声色问。

双喜的头又吓得往下低了低:“回娘娘,奴才在御膳房,两,两年了。”

“两年了…那你今儿是第几次送御膳?”顾宁的声音压得能挤出水来。

双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瑟缩了一下,用更加颤颤巍巍的声音回道:“第,第一回。”

顾宁指着桌上的酒壶:“第一回就敢下毒,等这机会很久了吧?”

一声‘下毒’,让张顺和那个小太监脸上全都现出了震惊之色,张顺吓得不知所措,赶忙跪下,小太监脸色煞白,连连摇手:

“不,不。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请皇后娘娘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