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家的人生,那简直就是不圆满的人生呀!

一道明亮的宝光在半空闪过,落进了榻上堆起来的垫子里头。

老太太见肥仔儿美得眉开眼笑的,就纵容地笑了。

魏燕青已经轻笑出声儿,抱着妹妹的小胳膊把着金弹弓,又取了一枚珍珠指着不远处一个垫子上描着金线的蝙蝠图案笑道,“射它的眼睛!”

“好!好!”败家闺女魏家九姑娘喜得抓耳挠腮的。

张氏见了这一幕,恨不得背过气儿去!

她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这样偏心,明晃晃给三房这么稀罕贵重的珍宝,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丫头这么拿东西不当一回事儿!

这败的是谁的家?败的是她的国公府呀!

“九丫头这么不拿好东西当回事儿,是不是有些奢侈?”张氏气得脸色发青,见老太太不以为意,便急忙说道,“这府里几个丫头,谁有九丫头如此张扬?如今就靡费铺张,日后可还了得?!”她所出长女只比魏如意年长一岁,如今都称一声八姑娘,这才是国公府正经的嫡女小姐呢,都没有这么拿着值钱东西浪费的时候,一个三房女,怎么敢要她的女儿的强?!

“靡费就靡费,咱们花得起。”她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转眼,一个腰悬美玉,风流俊美的锦衣男子,摇着扇子挑了帘子进来。

第6章

这男子年不过而立,生得风流俊美,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中光芒流转,目光所及之处,便带着一番情意。

任是无意,却也含情脉脉,叫人耳红心跳。

如意趴在魏燕青的怀里正指哪儿打哪儿呢,听见这笑意中带着淡淡慵懒与柔情的声音,一抬头就见了长身玉立,穿着绣银线卷云纹滚边,翠色锦衣,腰间白玉腰带通透的俊美男子。

目光落在亲爹那装潇洒,大冬天还使劲儿摇晃也不嫌冷的扇子上一瞬,魏九姑娘腹诽了一下骚包,却还是放下小弹弓在榻上站起,恭恭敬敬地给亲爹行礼叫了一声“父亲”,又见魏三的身后,一个脸上平淡的英俊锦衣男子缓缓走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看着十分老实的男子,便又叫了两声伯父。

前头那个气质威严,一身暗色长衫的英俊男子,就是她的伯父魏国公了,后头那个仿佛隐形人,然而气息却十分安静的男子,就是国公府的二老爷。

见了府中的几个主子进来,女眷们纷纷起身,徐氏与魏三夫妻感情最好,便嗔道,“你怎么不给老太太请安,自己先嚷嚷起来了?”

“得亏我听见了,不然还不知道嫂子对九丫头如此不满。”魏三虽然笑嘻嘻的,然而一双桃花眼里却并无笑意,转头就与脸色冷淡的魏国公笑道,“到底是大哥的贤内助,一心为大哥着想,可担心咱们吃穷了大哥的家底儿!”他抬手握住了徐氏的手,见如意笑嘻嘻没心没肺,显然不把长辈的这点儿龃龉放在心上,心里一松便与魏国公拱手笑道,“弟弟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大哥与嫂子,可爱惜着些!”

若不是为着老太太,他早就分家走了,还能看嫂子的脸色。

因当年老国公临终前分过一回自己的私房,魏三就觉得自己很不必叫闺女在国公府做出寄人篱下,吃吃喝喝都是吃的国公府的委屈样儿来。说起来,他名下的铺子土地的出息还有俸禄也都归在国公府,并未占了兄长嫂子的便宜。

“你嫂子小家子气,你别在意。”魏国公对后宅女眷并不在意,在意的那个也没他什么事儿,此时便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几枚珍珠,国公府的姑娘,玩耍得起。”

肉都烂在锅里,这珍珠就算滚没了,也都滚在屋里,也没叫别人捡去便宜了外人。魏国公若不是看在张氏身后的母族多少体面,叫她滚蛋的心都有了。

他一进来眼睛里就没有自己,还不为自己撑腰,张氏心里就跟火烧一样儿,看着一旁的魏三微微一动将徐氏掩在了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又见魏二懦弱不敢吭声,却知道与二太太坐在一起,一颗心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滋味儿,有心想要与魏国公吵嚷,到底不敢,目光落在面上带着柔和笑容的魏燕青的脸上,只觉得那笑容讽刺,眼睛都恨得红了,忍不住辩解道,“我就是……”

“养移气、居移体。勋贵大族的女孩儿,就该什么都败坏过,什么都见识过,日后嫁了人,才不会眼皮子浅到为了点子微末小事就纠缠不休,叫人笑话娘家的教养尊贵。”

老太太烦死不依不饶,几个孩子都不肯善待的张氏,如今都担心自己若死得早些,自己的儿孙都得叫这个张氏给欺凌,因早知魏国公的心不在张氏的身上,她便与长子温声道,“小子们也就罢了,丫头们若不好好儿教养得尊贵些,日后嫁到别家去,竟叫家门蒙羞!”

“母亲说得很是。”魏国公虽然为人功利,又有点儿冷漠,对老太太却十分尊重,况本就是说得很对,他便皱了皱眉道,“她眼皮子,就有些浅了。”

若说前头妯娌婆婆的挤兑还能叫张氏不在意,然而魏国公这样不为她说话,就叫张氏眼前一黑!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英俊精明的男人,张张嘴,到底忍住了。

她想到从前,她还是花期待嫁,含羞带怯的姑娘家,与家中已有妻室的英俊的魏国公一见钟情。魏国公虽然没有明说,然而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在陪着她在京中赏玩各处的美景,满京城都知道皇后娘娘家里头的姑娘才是魏国公的真爱,不过是因魏国公原配出身也很尊贵,又守过前头老国公的重孝又生了长子,因此不好请她下堂。虽然那时先头国公夫人得了他的人,可是谁不知道,魏国公倾心与她呢?

她好容易求着神佛等死了魏国公原配,心满意足地嫁进来,虽然魏国公后院儿姬妾甚多,还更听婆婆的话,然而张氏却从不在意,每每都能与自己开解了的。

她可是魏国公的真爱!

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呀!

想到这,张氏心里就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又有些不满魏国公愚孝,只是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老太太正留神她的神色,见她眉目舒展起来,心里暗叹了一声蠢货,便与魏国公笑着说道,“你平日忙着前朝,也别忘了后头。你瞧瞧青哥儿,陪着小九儿一起游戏,兄妹情深,不外如是。”她拉着魏燕青的手给送到魏国公面前,见长子目光淡漠,垂头喝茶竟对嫡子不大在意的模样儿,闭了闭眼,又将如意塞进了长子的怀里,看着儿子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肥嘟嘟的小肉球儿,垂头看她。

一只肥仔儿咧着小豁牙抬头看她大伯父。

魏三正在与徐氏嘘寒问暖,见大哥张着手虚抱着自家宝贝闺女,急忙伸出手试图接一把。

闺女掉在地上倒还是小事儿,三老爷只担心给地砸出一个坑来呀!

“数日不见大伯父,如隔三……”肥仔儿迎着自家这倒霉大伯父十分无视的目光,努力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意图散发王八之气,老成地团起小拳头抵在嘴上用力地咳了一声,这才摇头晃脑地掉书包,之后微微一顿,左右看了看,默默地伸出小肥爪儿来数数儿,数完了左手觉得不够,不得不又伸出了右手来,又数了数,这才抬头得意地炫耀道,“是三天不见,如隔九秋!”

哪怕魏国公对小孩子再没有兴趣,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肥仔儿正抹着自己软乎乎的小黄毛儿,做聪颖才女状。

魏燕青本不大与魏国公亲近,见魏国公对自己冷淡,心里也没有什么难过,又见如意撅着小屁股耍宝儿,就忍不住抿嘴侧头笑了一声。

他抿住薄唇文雅微笑的模样,如同春风化雨般温柔,魏国公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目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这神色消散得极快,与他近在咫尺的如意都并未发现,魏国公却有些不耐地起身,将如意放在一旁,正要走却对上弟弟紧张闺女的模样,觉得弟弟婆婆妈妈,却还是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美玉挂在如意的手上。

见魏三眯起眼睛笑了,魏国公才与老太太拱手道,“儿子前头还有些杂务,先回去了。”他看都没有多看魏燕青一眼,也见了张氏因他的冷淡长子重新容光焕发的美艳的脸,却都不在意的,又对有些不乐的魏三魏二扬了扬下颚,自己走了。

他来去匆匆倒是潇洒,魏三却舍不得似的,又与徐氏低声说笑了一会儿,伸手弹了如意的大脑壳儿一记,这才与有些失落的老太太笑道,“大哥这几天是真忙。陛下赞大哥行事稳妥厚重,正想着叫大哥往兵部去主理部中事。母亲也知道,那是晋王的地头儿,大哥才接手,忙得不可开交。”

如今在位的皇帝世称文帝,登基已经快二十年,膝下皇子如今已经长成,却并未册封太子。

如今诸皇子为了太子位正斗得厉害,晋王就是其中一个。

“晋王?”老太太垂头想了想,便皱眉道,“这是皇家事,咱们做臣子的参合不起,你劝着你大哥些。”文帝膝下皇子乱套得很,不说那些庶子,就是嫡子就两个,还不是一个皇后生的。

皇长子禹王之母是已经薨了的先皇后,还有一个皇七子,生母如今正正位中宫母仪天下。要命的是这先后两个皇后同出一门,是嫡嫡亲的一对儿堂姐妹,据说姐妹情深,先皇后临终前,拉着哭得差点儿晕过去的年轻的堂妹的手,苦苦央求她入宫来,好好儿照顾皇帝与自己的皇子。

乱成这样,老太太是经年的老人家了,就觉得朝中如今不是什么好兆头,见魏国公此时还升官,便有些担心。

“大哥心里有数儿,您就放心。”魏三笑嘻嘻地说道,拿桃花眼儿深情地看着亲娘。

老太太看着言笑无忌的儿子,再看看虽然被伯父冷落,却已经没皮没脸抱着玉佩笑得满脸口水的小孙女儿,不由无奈地笑了。

见了这两个,什么悲伤春秋,都没了。

“罢了,你们在前头有自己的主意,我是没有见识的一个老太太,说多了,叫你们烦。”老太太似真似假地说了,见这个生得格外俊俏的儿子竟然顺着自己一本正经地点头,拍了儿子一记,见他笑嘻嘻地受了,迟疑了一下,还是指着他与下头的徐氏笑道,“在我面前拖拖拉拉不肯走,这是舍不得媳妇儿呢!罢了罢了,快快与他一起去罢,不然,只怕我这儿,是清净不了的了!”

“母亲大恩!”魏三一抬宽敞的广袖,遮住了半边俊美的脸,目光柔情万种侧头飞了一个眼神与自家红了脸的媳妇儿。

“大恩!”觉得亲爹这眼神儿太招人儿了,魏九姑娘又学会了一招儿急忙现学现用,捂着小豁牙,对自家美得天地失色的堂兄,拧着胖腰肢飞去了一个万种风情皆是妩媚深情的眼波。

倾倒众生!

第7章

老太太再觉得小孙女儿乖巧可爱,也觉得对不住儿子了。

将个眼睛抽筋儿的肥仔儿塞在自己的身后,又将腾地跳起来要过来抽闺女的徐氏给叫住,不得不把不大要紧的儿子陪给儿媳妇儿好解救孙女儿,见小两口撞在一起,魏三眉目戏谑地抱着徐氏笑了,老太太这才放心地指着唾了一口的徐氏笑道,“行了,赶紧走,赶紧走……咱们这儿可留不得你们了。”

叫嬉笑的大丫头将这两个给推了出去,老太太这才转身将身后的肥仔儿给挖出来。

魏九姑娘眼神懵懂无辜,十分纯良。

老太太见了这纯真的小眼神儿,心都要花了,又叫屋里的二老爷夫妻都回去,这才点着她的大脑壳儿笑道,“你个小机灵鬼儿!”

“没有小九儿珠玉在前,母亲怎么欣赏父亲独特的美呢?”肥仔儿觉得自己做出了形象上的牺牲衬托了美人爹爹的风姿,振振有词,深深地认为自己为亲爹亲娘的爱情故事添砖加瓦了。

她从小儿伶俐,总是有自己的小道理,老太太听了可乐,一边揉着操心太过生出皱纹的脸,一边叹气道,“真是一刻都不能叫你离了眼前。”

知道如意这是为了叫自己每天笑一笑心情好些,老太太搂着扭着衣角的肥仔儿与笑得浑身乱抖的魏燕青温声道,“今日之事,祖母知道你吃了天大的委屈。祖母不能叫你忍气吞声叫人欺负。你只等着,以后,祖母都给你讨回来。”见魏燕青笑得云淡风轻,她难免怜惜,叹气道,“说到底,都是你父亲的不是。”

张氏凭着自己的肚子就敢诬陷世子,若没有魏国公的纵容,怎么敢这样肆无忌惮。

子不言父过,魏燕青秀雅温润的脸上现出淡淡的落寞,轻声道,“叫父亲不喜,原是我的过错。”

“怎么能怨你?都是……”老太太知道早年的纠葛,便叹息了一声,摆手无力地叹道,“你母亲大家闺秀,再没有不好的,嫁给你父亲误了终生,是我对不住她。”

她当年看中了魏燕青的生母,爱得什么似的,开开心心地将这个心爱的儿媳妇儿给迎进国公府,本是为了叫她过好日子的,却没有想到儿子竟然有自己的主意,冷落她,疏远她,最后叫鲜活的女子在这后宅抑郁而终。

“早知道你父亲如此凉薄,我说什么都不会耽误你母亲呀!”老太太想起旧事,看着与生母有几分相似的长孙,锤着胸口含泪道,“祖母后悔啊。你父亲,不值得你母亲这样的好女子!”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多年,一直忍着不说,可是今日看着张氏挺着高高的肚子咄咄逼人,儿子又颇为纵容,便忍不住老泪纵横,歪在一旁喃喃地说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如意见老太太方才还很欢喜,眼下却哭了,急忙拿小手儿去给祖母擦眼睛。

魏燕青再稳重,然而想到早逝的生母也有些黯然,垂头从衣袖里取了绣着青竹的帕子来,塞给如意的叫她给老太太擦眼泪。

“真是冤孽,冤孽!”老太太哭了一会子,恐叫孙女孙子都不安心,又有一旁几个美貌温柔的大丫头劝着,努力收了眼泪叹气道,“你看你们太太,”这说的就是张氏了,老太太还没有脑残到非要魏燕青管张氏叫“母亲”,见长孙沉默,看着如同青竹般挺拔优雅的少年低声说道,“她还以为自己得了你父亲的心意,却不知自己就是个挡箭牌,逼死你母亲的坏名声都叫她背了,你父亲的心肝儿,清清白白仙女儿一样干净!”

“这些都过去了。”魏燕青目中冷光一闪,却只柔声劝道。

“我老了,不知何时一觉睡过去就去寻你祖父,只恐不能长久庇护你。”老太太便与魏燕青慢慢地叮嘱道,“你要多在外头走动,多与你禹王府里头的几位表哥交好,日后就算我没了……”

她见如意的小手捂住了她的嘴,撅着小嘴儿要哭不哭的,便缓了眉眼儿柔声说道,“你父亲定然发难与你,到时候,只怕就得叫你表哥们庇护你。你姨丈禹王到底是皇长子,又是先皇后的嫡子,身份不同,说出的话也有分量。”

“您忘了,那仙女儿,如今就在姨丈身边呢。”魏燕青眉目清冷地低声道。

老太太一怔,之后苦笑了一声,低声骂道,“真是个祸害!”

如意虽然从府中知道些陈年旧事,只是下人们知道得不多,长辈们她又不敢问,听了这些只觉得云山雾绕的,什么都没有听明白。

她唯一听懂了的,就是有一狐狸精兴风作浪,离间伯父堂兄的父子之情不说,连前头故去的伯娘也与狐狸精脱不开关系。只是见说起这个祖母与堂兄都不乐,她却不愿意没心没肺装乖卖巧叫人糟心,静静地歪在老太太的怀里,小手儿轻轻拍着老太太的胸口。

“您安心,孙儿也长大了,不会叫你再操心。”魏燕青见老太太脸色有些白,知道这是年纪大了,又大喜大悲对身子骨儿不好,便将老太太扶在了后头的软软的刺绣垫子上,又亲端了热茶来奉给祖母,侧坐在老太太身边宽慰了一会儿,又掐了掐如意的鼻子,这才起身往外头去了。

老太太看着他翩然的背影到底一叹,见如意眼巴巴地也看着堂兄的背影,便摸了摸她的软软的头发。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也要与你大哥这样好,小九儿知道么?”

“兄友弟恭,姐妹情深,这才是兴旺家族的根本。”如意认真地点头道。

“很好。”见她明白道理,老太太便微笑起来,再也不想糟心的儿子儿媳,心中暗暗记下要给魏燕青更多些保障,面上与如意说笑起来。

到了晚上,府中白日里在后宅学堂功课的几个国公府的小姐便下学来给老太太请安,娇滴滴的几个正是花期,穿戴得光彩照人的美貌女孩儿簇拥在老太太的身边,当真花团锦簇一般,就跟画儿一样。

魏国公府的小姐都生得美貌,如意最喜欢与美丽优雅的姐姐们在一处了,小鼻子嗅着香喷喷的花香,吃着姐姐们亲手喂给自己的点心不知道多满足,得意得恨不能打几个滚儿来。

因张氏独女,八姑娘如玉病了正修养,此时在老太太面前的,便以为长的四姑娘如月领头。

魏国公府九位小姐,前三个都是魏国公庶女,生得比魏燕青还年长一些,如今都已经嫁人。正待字闺中,老太太筹谋今年要嫁出去的,就只有魏国公庶女四姑娘如月与五姑娘如画。因魏国公素来对庶女们并不看重,因此如月与如画儿的婚事如何竟完全不放在心上,全凭老太太做主。此时这两个女孩儿坐在老太太的身边,有些羞怯,又有些欢喜地听着老太太记挂她们俩的前程。

“我听说,今儿伯娘又闹腾了?”坐在如意身边一同吃吃喝喝,梳着简单双髻,衣裳虽然看着简单,却尽是上好的桃花织金锦的正是二太太所出嫡女如馨,取芳馨久传,如馨如德之意,可比魏国公几个庶女如月如画如眉这等不走心的名字好多了。

只是如馨自己却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也没有什么端方馨雅,一边掂着肥仔儿手边儿的点心往嘴里塞,一边小声儿嘀咕地说道,“这府里素来清净,只伯娘天天来闹,叫人看笑话儿呢。”

她今天才十岁,行六,前头有魏国公两个庶女如月如画,后头还有伯父的庶女如眉,夹在中间,很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

当然,孤军奋战什么的是肥仔儿自己想象,同时佩服一下生闺女生出了独特技巧的大伯父。

魏国公生了七个闺女,万倾地里就魏燕青一根独苗儿,这运气说不好听点儿,真是太差了。

“六姐姐在上学,莫非还听见这个了?”如意见眉目柔顺娥眉弯弯的如月与生得一张芙蓉面,粉面桃腮的如画都对着老太太脸红,就知道只怕是说到了实惠的了,眼珠子转了转拍了拍自己的小爪子,将老太太今儿赏的那匣子珍珠给取出来屁颠屁颠儿地捧到几个姐姐的面前,仰着小脑袋叽叽呱呱地叫道,“老太太给小九儿,小九借花献佛,给姐姐们玩儿。”

她素来都不是吃独食的性子,果然就很公平地分了珍珠做几份儿,将自己的眉开眼笑的塞好,这才把珍珠推给几个姐姐。

国公府几个女孩儿都养在老太太的膝下,虽然平日时有拌嘴,然而老太太言传身教,姐妹们的感情都很好。

“九妹妹都舍得,我自然当仁不让。”如馨与如意极好,平日里因自己是姐姐多有照拂,便不客气地收了。

七姑娘如眉是个安静的性子,虽生得绝色绝伦,是国公府姐妹里颜色头一份儿的好,却不大爱出声儿,此时抿嘴儿笑着与如意道谢。

剩下两堆儿比别的多了一倍的珍珠,就叫肥仔儿坏笑地推到了如月如画的面前。

“多给四姐姐五姐姐,以后,以后做嫁妆呀。”一句话叫姐姐们的脸腾地就红了,肥仔儿挤眉弄眼儿地说道,“小九儿都听见了,过些天老太太宴请户部尚书夫人来赏园子,可得好好儿打扮打扮,以后,嫁妆才有用武之地呢!”

她蹦跳了几下,扭着肥嘟嘟的小身子自得地叫道,“小九儿就不要出去啦,不然万众瞩目,都看着小九儿,误了姐姐们的大事怎么办呢?”

“见你那么能吃,喜欢三姐姐四姐姐的,也都给吓跑了!”如馨敲着翘尾巴的小肥仔儿的头凶巴巴地说道。

如月与如画儿本为了姻缘心中忐忑不安,见了摇头摆尾的肥仔儿,竟心情缓和了。

有了肥仔儿做陪衬,那都跟仙女儿似的,再没有不叫人看中的了。

如月性情温柔和顺,已经抿嘴儿笑起来。如画生得颜色极美,也忍不住一笑,之后一顿望了望身边的谦和贞静生的秀雅的姐姐,默默地咬了咬自己的嘴角儿。

第8章

老太太笑吟吟地看着如意把到手儿的珍珠就这么分了。

她想了想,将几个小的都撇在一旁不管,与如月如画温声道,“别听你们妹妹胡说八道,待那日,穿得雅致些,按着咱们国公府中素日的教导,旁的都不必理会。”

见两个姿容秀色出众的女孩儿莺声应了,老太太便正了正脸色和声道,“你们只记得待夫人们尊重,实则也是对自己的尊重。然却不可过于谦卑。尚书府虽然显赫,魏国公府却也是显贵,你们生在国公府中,做着国公府的主子姑娘,从没有半点儿不如人,知道么?”

“孙女儿们明白。”如月是几个女孩儿中的姐姐,软语应道。

“如此,我不是那等迂腐的,就与你们说说。”老太太看着下头如花似玉生得娇花儿一样的几个女孩儿也骄傲得很,脸上带着笑意点了点肥仔儿的大脑壳儿,方才温声说道,“尚书府五子,其中幼子乃是尚书夫人嫡出,因年纪小,因此格外得宠些。我见过一回,生得倒是斯文俊秀,虽有些文弱,只是性子倒是不错,很有礼仪。”

尚书府这个嫡子年纪与如月如画年纪都相仿,老太太心里的想头,是要说给如月的。

如月性子柔和,也生得文雅贞静,做幼子媳十分合适。

况也没有越过姐姐,先想着说给妹妹的道理。

“生得好?”肥仔儿还在叽叽呱呱地扒拉老太太的衣袖殷切地问道,“与大哥哥比呢?”

……

老太太沉默地看着坏笑的肥仔儿,机智地没有回答这么个倒霉问题。

生得再好,在清俊脱俗的魏国公世子面前,都得被比成对照组呀!

因肥仔儿太坏了,老太太简直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个天天能作死,圆满地拉足了府里仇恨的熊孩子。若论起熊的程度,老太太这丰富的人生阅历之中,魏九姑娘简直就是保二争一的熊中之熊。见这肥仔儿还上蹿下跳,做祖母的觉得够够儿的了,毫不含糊地只将一步三回头,小背影格外凄凉可怜的肥仔儿给丢出去,关上了自己房中门与年纪到了的孙女儿们教授一些少儿不宜。

被祖母抛弃了的魏家九姑娘在外头哭着挠门半晌,这才控诉着这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世界走了。

她一路腆着小肚皮走到了老太太后院儿,一处桃花儿盛开开得仿佛花海般的小院子里头,院子里立着一栋二层的精致小楼,雕栏玉砌十分雅致,外头不大的院子中心生着一株大树,因还有些寒冷,叶子落没了有些干枯,树下一个很大的莲花缸,满满的都是水,却也因时节的缘故,里头并没有莲花,只有一盏精巧可爱的宫造琉璃莲花灯从树枝垂落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十分醒目。

小楼的四处还悬挂着小小的铃铛,悦耳的铃声隐隐地在风里传过来。

这天儿还有些阴冷,况天都黑了,如意有些怕,叫身后的大丫头执着灯笼踢踢踏踏地滚进了小楼,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还带着奶味儿的怒骂。

“什么劳什子,苦成这样儿,我不喝!”一声药碗砸在地上的哗啦啦的响声传来,如意一歪头,就见小楼的第二层某个房间传来了带着几分嘶哑的呵斥声,不多时一个掩面的丫头冲了出来,见了如意给她福了福,便往外头去了。

见她是往小厨房去,如意知道这只怕是又要去煎药,想了想,便从身后丫头的手里将自己特意留下的一份儿珍珠亲手捧着,笑嘻嘻地往楼上走去。

老太太的院子很大,却因希望姐妹们能感情好些,因此都住得很近。如意年纪小,便与姐姐如玉同住在这小楼里头。

如玉就是张氏所出的八姑娘了。

走到了门边儿,如意小心翼翼地往房里看去,就见一个与自己年纪仿佛,生着大大杏眼,白皙可爱的小丫头正横眉立目地坐在一架红木雕花儿大床上生气,气哼哼满脸通红,便急忙滚着进了房里。

就看她见了自己抬起头哼了一声儿,头往一边偏去,却时不时还拿眼睛来往自己的方向觑一眼,见如意看过去,又急忙转开目光。如意看着这个纸老虎,鼓着嘴儿哼哼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走远些!”如玉见肥仔儿滚过来了,脸上嫌弃地叫道。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小脸儿往铺着锦缎被子的床里偏了偏。

“八姐姐只说担心将病气儿过给我就好了。八姐姐的一片心,我都知道。”魏九姑娘嬉皮笑脸地往她的面前凑。

“谁,谁担心你了!”如玉气坏了,她只穿着一身儿干净的寝衣,越发显得身上消瘦病弱,却输人不输阵,瞪着眼睛看着天生跟自己犯冲的妹妹。

“下去!”捂着嘴儿不叫自己嘴里的病气往如意的方向飘,如玉就绝望地发现,这肥成球儿的妹妹竟然还挺敏捷,嗖儿地一声就窜上床来。

“你你你!”她指着露出坏笑往自己面前爬的倒霉妹妹,见外头那丫头又将汤药端进来了,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夺了这汤药凶神恶煞地扑到了如意的身上,压住了这肥妹妹,扭曲着小脸儿把汤药往妹妹的嘴里灌,恶狠狠地叫道,“苦死你,苦死你!”

见这肥仔儿吧嗒吧嗒喝了半碗儿该不会病了,她这才夺回来仰头将剩下的喝了,又将药碗给砸在了地上骂道,“也不知哪儿来的庸医,喝了十几天,半点儿都没好!”

因她病了,她母亲张氏恐她过了病气儿给还未出世的弟弟,竟都叫她不必去看望母亲了。

想到这个,如玉的脸上有些难过,却不肯在妹妹面前露怯,愤愤扭头不肯理睬妹妹。

她性子不好很有些霸道不让人,然而如意却知道这姐姐虽然是张氏的女儿,却并没有张氏的恶毒,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如意也不会因长辈的过错,就来迁怒才四五岁的一个孩子。

当然,如玉性子傲慢,嘴巴也不饶人,与兄长魏燕青的感情不大好,如意也不会自以为是地当和事老,非要叫堂兄堂姐没有芥蒂地和好。见如玉时不时地咳嗽一声,她转头叫人端了蜜饯上来,又叫人去熬些梨汁来润喉,见如玉吃了一块蜜饯,又摔在她手上一块,拿起来眉开眼笑地吃了。

她生得胖嘟嘟的,吃一块蜜饯都跟吃无上美味似的满足幸福,如玉看了一样,冷哼了一声,却将蜜饯匣子往她手边儿推了推。

她她她,她就是嫌这匣子在身边儿碍事儿,才不是特意叫蠢妹妹吃呢!

“你没回三婶儿那儿?”如意因年纪还小,徐氏多有不舍,老太太养着孙女儿是为了教养性情礼仪,不是分隔母女情分的,因此也不禁着孙女儿跟着母亲住,如意因此更多陪在徐氏的身边。今日见这妹妹回来了,如玉心里就觉得这小楼儿里鲜活热闹了许多。

“八姐姐病了,我在母亲处吃不好睡不好,就担心八姐姐呢。”肥仔儿作为一个未来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努力地点亮甜言蜜语技能。

“哼!”如玉偏着小脑袋不屑一顾,眼睛却弯起来了。

“这个,是特意给八姐姐的。”如意把一捧珍珠推到诧异的姐姐的面前,见她扒拉了两下,便笑嘻嘻地说道,“我难得见这么圆这么亮的大珍珠,见者有份儿,自然要分给几位姐姐。”见如玉抿着嘴角努力不叫嘴角勾起,她素来知道这姐姐别扭性子的,忍不住在姐姐柔软华丽的被子里打了几个滚儿,这才咯咯地笑着拍着手笑道,“等八姐姐病好了,咱们往园子里打弹弓去!”

“你就知道玩儿。”如玉鄙夷地看了不是吃就是睡的蠢妹妹一眼,转身从被子里摸出了通透翠色的翡翠数珠儿来,扭头哼道,“昨儿张家舅母过来看我给的,给了两串儿,又不好看,正好儿丢给你这个没见识的。”

她才不是藏着这串儿数珠儿等了一整天,就为了给这蠢妹妹留着呢!

“好看!”这翡翠透亮碧绿,看着就十分值钱,财迷九姑娘不客气地抓在小爪子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