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九九瞪了他一眼,轻轻“哼”一声:“流氓排骨…”

他不过是想帮她,怎么就成流氓了?周凌恒叹气摇头,女人当真是难伺候。不过还好,以后娶进宫,有的是宫女太监伺候她。

开酒馆的难免会遇到赊账不给钱的,张员外家的几位夫人,短短不过几日功夫,便赊账一百多两。柳九九到了张员外府上,人家一听她是九歌馆的,赖帐不说,还甩了脸色,“砰”一声将大门关上。

柳九九气得挽起袖子敲门,一脚踹在门上,屁股一阵疼…周凌恒心疼她,拽住她准备离开,张府门便开了,有人从里面放出一条彪悍的大黄狗。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赖债不给,还放狗咬人?!”周凌恒拉着柳九九,缓缓朝后退。

“偏偏这般厚颜无耻的人,还让我们给遇上了。”柳九九揉着自己屁股,一把甩开周凌恒的手,转身揉着屁股撒丫子跑。大黄狗“汪”一声追着柳九九而去,大概是因为逃生本能,柳九九跟只猴儿似得,爬上了树。

大黄狗在树下虎视眈眈,龇牙咧嘴不依不挠往上爬。柳九九蹲在树上瑟瑟发抖,冲着周凌恒喊:“排骨大哥,你快…快把你胳膊露出来,把他引开,引开…”

周凌恒仰着脖子看着猴儿一般的柳九九,调侃道:“铲铲姑娘,你可以试着用你的白肉勾引它。”

说完,他转身跑了。

柳九九怔然望着逃跑的排骨大哥,明显顿了一下,随后张嘴嚎道:“流氓排骨你给我回来!别这么不讲义气啊!”

说好的要在京城照顾她呢,怎么这么不讲义气?!难道是见面之后觉得她长太丑,失望之余想跟她绝交?

第24章 .02

恶犬在树下虎视眈眈,柳九九抱着粗壮的树干骂“死排骨抽排骨,没有义气的流氓排骨”。她趴在树上口干舌燥,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偏偏这会儿该死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她冲着树下恶犬呲牙咧嘴,希望将恶犬吓走,然而她的做法不仅没能吓走恶犬,反将恶犬激怒。

柳九九身上有点肉,树干受到她的重压,发出“嘎吱”的脆响声。她抱着树干一动不敢动,心想没这么倒霉吧?偏偏想什么来什么,树干“嘎吱”一声,断裂了一半,整个人往下坠了一截。

恶狗见势扑上,“嗷呜”一口咬住她的鞋子,柳九九吓得浑身发抖,“大黄哥你别咬我啊,我的肉太肥啊…”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周凌恒牵着大黑,手持粗棍出现在柳九九的视线。

周凌恒牵着大黑跑过来,用脚尖在大黑臀部轻轻一踢,大黑便如雄狮一般,仰天长嚎,冲过去扑倒恶犬,撕咬起来。周凌恒看着半挂在树上的柳九九,走过去,伸出双臂:“来,铲铲,我抱你下来。”

大概是被恶犬吓傻,见着救星,她四肢一软,松了手,整个身体重重砸在周凌恒胳膊上。受到重力冲击,周凌恒的双臂一阵发麻,他慢吞吞将她给放下来,一张脸憋得通红:“铲铲,你分量不轻啊,吃多少肉养的?”

柳九九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在他胳膊上蹭了蹭眼泪鼻涕,“排骨大哥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我有那么不讲义气吗?”周凌恒看了眼在远处撕咬的两条狗,解释说:“你让我揍人可以,让我揍狗,我下不去手啊。”让他纡尊降贵跟一条狗打架,太没品格。正好这里离九歌馆不远,他索性折回九歌馆牵来大黑,让大黑同恶犬斗争。

大黑果然名不虚传,不费吹灰之力将恶犬咬得毫无反击之力。随后摇着尾巴,昂首挺胸,踩着小碎步,吐着舌头朝柳九九奔过来,扑在主人身上蹭了蹭。

柳九九抱着大黑狗头蹲下,憋着嘴道:“腿好软,大黑你背我…”说着就要往大黑背上爬,偏大黑还一副“背主人是我的荣幸”的天然蠢样。周凌恒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揽住柳九九的腰,一把将她捞起来,扛在肩上往回走。

她双脚忽地腾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凌恒给扛在了肩上,就跟结尾彪悍屠夫扛死猪肉似得。柳九九捏着一双小肉拳,在他背上锤了锤,“排骨大哥你放我下来…”被人看见可怎么好?

“看你这点出息,宁愿跟狗开口,也不愿意跟我开口。”周凌恒忍不住伸手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教育她:“铲铲,我是谁?我是你排骨大哥,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跟你心灵相通的人!难道我在你心中,连只狗都不如吗?”

被他打屁股,柳九九“啊”一声尖叫出声,浑身一僵,脸上一阵滚红。且不说排骨大哥此举多么的轻浮,单说她臀部刚受过伤…她咬牙切齿,是又恨又急。她在他肩上一阵乱扳:“流氓流氓流氓…流氓排骨你放我下来!”

“哈哈哈哈。”周凌恒爽朗的笑声清脆悦耳,说道:“铲铲姑娘,到底是谁先流氓?你看了我的身体,抵赖不认,反倒骂起我流氓了?”

“你…不要脸!”柳九九欲哭无泪,她嘴上骂周凌恒,但她不知怎的,对着他就是生不起来气,也就跟他耍耍嘴皮子。

“哦,如此说来,我俩都不要脸,正好臭味相投。”周凌恒抛下脸皮,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他发现,铲铲的臀部软乎乎,很有手感,于是他没忍住,就又捏了一把…

“…”柳九九已经崩溃,她抱住他的脑袋,一口咬在他耳朵上。她下口不轻,以致于周凌恒差点跌倒。他稳住身子发脾气道:“死女人你属大黑么?”

“我要是属大黑,你必然是属色狼的!”柳九九不客气道。

“小小姑娘,性子怎的如此跋扈?”走到九歌馆门前,周凌恒才将她放下。柳九九一张圆脸憋得通红,他瞧着她这模样讨喜,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鼻子,揉了揉她脸。随后留下她一人在门外,甩袖挺胸,牵着大黑走进九歌馆。

被他这么一折腾,柳九九怔然愣在原地。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尖,居然觉得…流氓排骨此举,温柔?大抵是屁股太疼,以致于神志不清?

九歌馆没有她在,即便开门也没办法做生意。是以馆内没有客人,她有气无力走进去,扶着八仙桌半晌不敢坐下。糯米见她一副狼狈,忙丢了手中活儿,上前扶住她:“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这儿疼。”她手撑着桌子,抬手指了指自己惨痛的臀部。

“小姐,您这一大清早是去哪儿了?怎么搞的这般狼狈?”糯米替她掸去身上的灰尘。

“我方才带着排骨去张员外家收账,他们不仅赖账不给,还放狗咬我。”柳九九辛酸不已。

“排骨?”土豆放下手中的算盘,倒了杯茶水递给她。

“哎呀,土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是土豆,我是糯米,排骨自然是凌周大哥啊。”糯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一副“你好笨”的鄙视神情。

柳九九一口茶水还没下肚,门外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官兵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名穿着盔甲的军爷走进来,锐利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说道:“昨夜有人在西元街将军府外烧纸,犯了宵禁,遗留在现场的食盒、食物,皆是你们九歌馆之物。”

土豆糯米扭过头,齐刷刷盯着柳九九,完全不知是个什么状况。

这些官兵来捉人,自然不会给他们解释的机会,为首的官兵下令道:“来呀,把这三人给我带回去,严加惩治!”

“是!”几名官兵受命,取出枷锁将三人扣押。

周凌恒在后院将大黑栓好,出来时碰见官兵,忙缩了回去。直到柳九九主仆三人被带走,他才掀开帘子走出来。他正想事情,身旁“嗖”地落下一阵风,一袭灰衣邓琰稳稳落在他跟前。

他一转身看见邓琰,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神出鬼没的,你想吓死朕?”

邓琰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眯,缩了缩肩膀,笑容璀璨:“不是我神出鬼没,是陛下您想事情太出神。”他收了笑容,正儿八经说道:“陛下,感业寺那边,出事了。”

“什么?”周凌恒心口一跳,神色变得凝重。

第25章 .03

“昨夜有刺客入侵,太后受到惊吓,并且,她老人家已经知道您不在寺中。”邓琰眉毛一挑,说道:“不过您放心,我完全没有投露你的行踪,小安子就更加不敢了。还有,这些刺客同往年一样,都被冷薇当成药材泡在了药缸里。”

周凌恒假做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嘶了一声:“残忍,对待刺客怎能如此残忍?不过,冷大夫既然拿他们当成了药材,不如泡成药酒。”

“把人泡成药酒…能做什么?”邓琰疑惑,捏着下巴问他。

“咱们的丞相不是喜欢喝酒吗?”周凌恒粲然一笑,风淡云轻道:“朕的丞相就快六十大寿了,不如将冷大夫泡好的酒送给他当贺礼,你觉得如何?”

“陛下您可比冷薇残忍的多。”邓琰摸着鼻尖打了个颤栗,小声嘀咕道。他沉默片刻,似乎又想起什么,说道:“刚才带走柳姑娘的,也是丞相的人。”

“这个老东西,玩什么花样?想要朕的命在先,现在还妄想动朕的女人?”周凌恒摊开手,对邓琰说:“你把腰牌给朕。”

“陛下,您该不会是想,亲自去接柳小姐吧?”邓琰捂着自己宝贝腰牌,不太想给他。

周凌恒嘴角微微一挑,扬起来的弧度给人几分深不可测的妖孽感。邓琰将腰牌递给他,看见他眼底透着的那份狡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陛下…是又想到了什么歪主意?

邓琰跟着周凌恒从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的脾性。他仁慈起来,比古往今来任何皇帝都要仁慈;一旦残忍,比任何皇帝都要残忍,但死在他手上的,几乎都是穷凶恶极之辈。

比起双重性格的邓琰,周凌恒更让人没有安全感。他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他能一把捏死敌人,却非要将敌人捏得半死不活。

另一面,柳九九主仆三人被抓进大牢,按着常理,应当先由廷尉审判再判罪,可柳九九到了大牢,还没来得及坐在草堆上感叹世事无常,便被狱卒给拖出去,栓野猪似得,将她给栓在了木桩上。

牢内炭炉的火烧得极旺,狱卒一手握着铁鞭,一手拿着几块烙铁,塞进火炉子里烧得红通通地。柳九九眼瞧着狱卒从火炉里取出烧红的烙铁,心里一哆嗦,觉着不妙,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吞了口唾沫:“大…大哥,你不会是要严刑逼供吧?我…我可是奉公守法好百姓。我虽然刚来京城不久,但最基本的东西还是知道的。京城大小案件得先由廷尉大人审判,您这擅自用刑…不,不好吧?”

铁面无私的狱卒握着铁鞭凌空一抽,那条铁鞭顿如毒蛇般堪堪落在柳九九身上,抽得她肩部一阵皮开肉绽。柳九九疼得“哇”一声,扭过头看着自己肩膀,“不…不是吧,真抽啊?”

“你夜犯宵禁在先,在将军府外烧纸在后,已犯重罪,还用得着廷尉大人出面审判?依丞相吩咐,先严厉惩罚你们这等不知死活的百姓。”狱卒将冷却的烙铁放进火炉再次烧红,朝着柳九九走过去,在她脸上比划道:“这张脸倒是好看,来,选个位置。”

“选…选位置?大哥,我…我冤枉啊,就就…就算我夜犯宵禁,但也犯不着上酷刑吧?”柳九九哆哆嗦嗦,这一烙铁要是烫下来,毁容可怎么好?

“你在将军府外烧纸,惹了丞相不痛快,我这也是奉命行事,看你是个弱女子,我才让你选个位置,否则早烫在你脸上,还跟你废话什么?”狱卒冷冰冰道。

听起来倒是有点人性,她道:“那我能选烫在墙上吗?”

“不行!”

烙铁靠近柳九九的脸颊,近在咫尺的炙热吓得柳九九牙齿直打颤,她吞了口唾沫,缩着脖子道:“大…大哥,你们服务真贴心啊,还给选位置,我选,我选,您先容我想一想,想好了我再告诉你——啊——”她本来还想拖延时间,谁料那狱卒不留情面的直接将烙铁落在了她腿上。

狱卒蹙着眉,没闲工夫跟她贫嘴,握着烙铁“嘶啦”一声烫在柳九九大腿上。疼得她四肢一抽,差点没晕过去,衣服和着皮肉的焦糊味斥进她的鼻腔,下身火辣辣地疼,那种疼痛比被灶火烫还要疼痛十倍。柳九九这辈子没受过这种酷刑,咬牙切齿,突然“哇”一声哭出声来,嚎啕哭声如阵阵春雷,倒是将狱卒吓了一跳。

用完刑,狱卒命人将柳九九扔回牢内。大意是狱卒大爷们也要休息休息,刚给一个小姑娘用了刑,得喝点酒,压压惊。柳九九仰躺在牢房中一堆枯草上,抿着嘴暗骂狱卒大爷们不是个东西,该压压惊喝喝酒的不应该是她吗?

这几天真是倒霉透了,先是臀部受伤,再是被关进大牢。看来土豆说得不错,京城的确危险,她突然挺怀恋柳州城的日子,柳州一片祥和,犯了事儿郡守大人顶多打打屁股,罚点小钱了事。哪里像京城?一上来便用滚红的烙铁烫烧皮肉。

她望着大腿那块被烫烂的皮肉,庆幸烫的不是这张脸。糯米见自己小姐被用了刑,大腿那块被烙铁烫得血肉模糊,还有皮肉的焦糊味儿,吓得不轻,抱着柳九九的小腿开始哭。

“不就是‘红烧肉猪肘’有什么好哭的。”柳九九吸了吸鼻子,仿佛闻到了烤乳猪的香味。腿部火辣辣地疼痛持续太久,以致于她现在有几分麻木,下半身的疼痛让她痛苦不堪,她将脑袋靠在墙上,歪头睡晕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牢门“砰”一声被人踹开。柳九九吓得一颤,抱着糯米揉着眼睛往后缩,待她睁开眼看清来人样貌时,心里顿时涌上一团暖流。本来还坠入冰冷地狱的她,顿时看见了希望。

周凌恒身着一袭白衣衫,用木筷束发,精神倍加,俊宇轩昂。他手中拎着狱卒,看见柳九九,随意将手中狱卒一扔,朝她走过去。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平淡,声音低沉,就像一杯温吞吞的清冽茶水,“铲铲姑娘,没受到惊吓吧?”

柳九九眼睛红肿,抿着嘴摇头:“没受到惊吓。”她喘了口气,接着又说:“我受到了伤害。”说完张嘴又开始哭,看见周凌恒就跟看见靠山似得,眼泪扑簌簌止不住往下落。

眼尖的周凌恒很快看见她腿部的伤,烫化的衣物同伤口黏在一起,触目惊心。周凌恒心头一紧,一把将糯米扒开,打横将柳九九从一堆稻草上抱起来,急忙忙往外走。他抱着柳九九经过狱卒,一脚揣在他脑袋上:“留着你的脑袋。”

狱卒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见他抱着犯人走,也不敢说个“不”字。周凌恒带着邓琰的腰牌过来,自然是以邓琰御前带刀侍卫的身份。这邓家和丞相府的弯弯绕绕京城哪个没听过?且不说邓家势力,单说御前侍卫这个名头,就足以让狱卒闻风丧胆,御前是个什么概念?那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啊。

周凌恒前脚抱着柳九九刚走,土豆糯米也跟着被放。两人从大牢出来,土豆还疑惑:“小姐呢?”

糯米抬起袖子擦擦眼泪:“小姐被人用了刑,被排骨抱走了,大概,是去医馆了。土豆,我总觉得这个排骨不像普通人。”

“排骨?”土豆蹙眉疑惑,问道:“怎么说?”

“你刚才是没看见,他抱着小姐一脚踹开狱卒,大大方方走了出去,没有一个人敢拦他。”糯米捋了捋头发,又说:“而且我觉得这个排骨,不像普通的江湖人士,他身上那股子澄清贵气,不像是流浪江湖的,倒像是…王公贵族。”

土豆看了她一眼,沉思一会说道:“他既救了小姐,应该不会是坏人,咱们先回九歌馆收拾东西,这京城怕是不能呆了,等小姐一回来,咱们就离开。”

糯米拽着他的袖子:“我们这才来多久?你不是说要在京城给小姐找大夫吗?”

“现在这个状况,你觉得是小姐生病重要,还是她的命重要?”土豆问她。

糯米弱弱道:“都重要…”

“听我的,先离开,其它我们再做计划。”土豆为九歌馆,可谓是操碎了心。

周凌恒抱着柳九九去了邓琰府上,他到的时候,冷薇还在药房研究如何用刺客泡药酒。柳九九窝在他怀里,碎碎念道:“排骨大哥,你说我这腿是不是得留好大一块疤?”

“不会。”周凌恒安慰她,抱着她闯进冷薇药房。

一进去,刺激的药材味扑面而来。柳九九怔然打量着这间药房,四周摆满了草药架,正中摆着六只大水缸,里面泡着…大活人?水缸里东西黑黢黢一团,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就在她猜测冷大夫泡活人的意图时,黑黢黢的水缸里突然跳起一条手指粗细的花蛇,吓得柳九九抱着周凌恒的脖颈,脸贴着他的胸口紧闭上眼。

他怎么就忘了冷薇药房素来变态这一茬?周凌恒连忙抱着柳九九退出药房,杵在门口对里面捣药的冷薇说:“冷大夫,柳姑娘腿部被烫伤,劳烦你给医治。”

“怎么又受伤?这姑娘是受伤体质?”里面传来冷薇“笃笃笃”的捣药声,她的声音冷如冰霜,没有半点情绪:“抱进来。”

周凌恒抱着柳九九有些犹豫,生怕里面的东西再次吓到他的小铲铲。他说:“这里面的东西…”

“进来吧,吓不死。”冷薇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

“铲铲,那你闭上眼睛,我带你进去。”周凌恒看着她,跟她解释说:“这冷大夫是用毒…用药高手,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神医,没有她治不好的病,有她在,你的腿绝不会留疤。”

“那…为了腿,我不怕。”柳九九咬着嘴皮,故作坚强道:“排骨大哥你抱我进去吧!我准备好了!”她嘴上说着不怕,但周凌恒抱着她刚踏进去,她立马将眼睛闭得死死地。

冷薇搁下手中捣药罐,抬手指着一旁的小榻,对周凌恒说:“把她放在上面。”

周凌恒轻手轻脚将她放在榻上,并且用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柔声安慰她:“没事,相信排骨大哥,一定会好。”

“排骨大哥?”冷薇挽起袖子走过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陛下,旋即又收起惊讶神色,依着陛下这性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做不出来。

冷薇看了下柳九九的伤口,用剪刀将她焦肉四周的衣服剪碎,说道:“哟,看这烙铁的印记,该不会是刑部大牢吧?柳姑娘你是做了什么,才惹了刑部的人?”

柳九九咬牙切齿:“都怪那个狗皇帝。”

“…”冷薇手一抖,差点没一剪刀戳进她皮肉里,“怎么?他对你做了什么?”

“若不是狗皇帝下什么宵禁,我也不会被抓。”柳九九一拳头砸在榻板上。

冷薇听见背后的周凌恒咳了一声,顿时明白过来,替他解释说:“这宵禁是先皇下的,当今圣上不过是延续,同他有什么关系?”

“反正都怪他,狗皇帝,平民百姓为何不能夜里出门?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夜里出门还能抢劫杀人不成?这个狗皇帝,以后让我见着他,非得将他揍个鼻青脸肿不可。”柳九九愤然道。

冷薇起身取了一碗青色的药膏来,一边给她涂抹,一边道:“唔,只怕下次你可不仅仅是挨烙铁了,是脖子挨刀了。”

药膏盖住柳九九伤口,让她觉得到一阵请凉。她冷不丁揉了揉自己脖子,吞了口唾沫,无奈道:“我真没用。怕疼又怕死,要是见到狗皇帝,指不定就吓得腿软…”

“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铲铲你别妄自菲薄,你做菜的手艺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周凌恒安慰她道。

“做菜算个什么本事?排骨大哥,你看看冷大夫和邓少侠多能干?冷大夫医术高明,邓少侠功夫卓绝。”柳九九话说得正起劲儿,全然没有发现伤口上覆盖的药膏迅速结块。冷薇将结块的药膏利落一揭,柳九九被烫焦的一层烂肉便被随着药膏一起揭了下来,乍然一疼,让柳九九倒吸一口凉气。

她盯着自己伤口睖睁片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层药膏不是镇痛,而是为了替她处理焦肉。冷薇又另外给她上了一层黑色药膏,慢吞吞解释说:“涂抹我这药膏,疤痕还是会有的,但也不会太明显。”

柳九九点头“嗯”了一声,她抬眼望着水缸里泡着的刺客,问道:“冷大夫…他们是什么人?”

冷薇神色闪烁,说道:“哦,他们是我的病人,天生瘫痪,我正想办法治疗他们。”

“那水缸里黑黢黢一团是什么?”柳九九好奇问道。

“是五毒,蝎、蛇、蜂、蜮、蜈蚣。”冷薇脱口回答,被身后的周凌恒拿手指戳了戳,她话锋一转又道:“别看是毒,有句话说得好…那个…以毒攻毒,以毒攻毒嘛。”

周凌恒也道:“是啊,以毒攻毒,可怜这些人天生残疾,被泡在这药罐之中。”柳九九见他一脸悲情,心头一软,忍不住安慰他:“排骨大哥,你人真好…相信冷大夫,一定会把他们给治好的!排骨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哪里哪里,心善的是冷大夫,是冷大夫在救治他们。”周凌恒谦虚道。

被泡在药缸里的刺客们虽不能说话,但都有知觉。听见三人对话,半死不活的刺客们欲哭无泪,纷纷发誓,下辈子再也不当刺客…

冷薇嘴角一抽,陛下倒是头一次夸她心善,平时陛下可不是这样的,总是“毒女、毒女”的叫她。也就是在柳九九跟前,叫她一声“冷大夫”,搞得她好不自在。

比起歹毒,冷薇哪里比得上周凌恒?她不过是想拿这些刺客来试毒,可陛下非得让她将这些刺客炮制成酒,让人

柳九九暂时在邓府住下,冷薇会按时过来为她换药,每换一次药,她的伤口便如被烈火滚烧一般疼。除了涂抹药膏之外,冷大夫还另外为她开了一副内服的方子。

都说良药苦口,冷薇的药苦得差点让柳九九把胆汁儿吐出来。周凌恒为了让柳九九喝药,拿了一把蜜饯哄她:“铲铲,乖,把药给喝了…”柳九九摇头不喝,周凌恒就跟无赖似得,用手指掰开她的嘴,硬将药灌入她嘴里。

柳九九被迫喝了一口药,苦的舌头发麻,她还未张嘴骂“死排骨”,周凌恒已经先她一步将一把蜜饯塞进了她嘴里。甜丝丝的蜜饯在她舌尖化开,药似乎也没那般苦了。

周凌恒擦了擦黏糊糊的手,递给他一支榆木簪:“来,铲铲,帮我束发。”

想着他方才强迫自己喝药,这会又以命令的口吻让自己为他挽发,她心里当然不情愿。她坐在榻上,慧黠的眸子一转,接过他手中发簪:“排骨大哥你转过身去。”

周凌恒将木梳递给他,乖乖转过身,背对着她。柳九九将他柔顺的头发轻轻地拨弄了一下,随后从自己头上取下发钗,开始给他盘发髻,利落地给他盘了两个妙龄女子的双螺髻,从背后看,两坨发髻俏皮可爱,不知道正面如何。她拍拍他的肩膀:“排骨大哥,你转身我看看。”

周凌恒乖乖转过身,一脸茫然看着铲铲姑娘。他总觉得头上有些不对劲儿,总感觉铲铲姑娘给他盘了两个发髻?他呆呆问道:“铲铲姑娘,你束的什么发?”

“就是寻常男子的发髻啊。”柳九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天真无邪,倒让周凌恒心里有点发颤。他正要抬手摸一摸,柳九九却一巴掌将他的手打掉:“别乱摸,摸乱了可不好。”

就在周凌恒纳闷之时,是邓琰风风火火跑进来,跑到门口看见周凌恒顶着双螺髻,戴着女子发钗,就跟哪吒庙里的哪吒童子似得;他杵在门口明显顿了一下,随后实在忍不住,坐在门槛上捧腹大笑,笑得太过激动,一锤头砸在门上,愣生生将木门砸出一个窟窿。

邓琰现在恨不得趴在地上,捶地痛快笑一场。英俊爱美的笑面虎愣是被打扮成了哪吒童子,这要是被其它人瞧见,这只笑面虎估计没脸见人了。

意识到不妙,周凌恒忙起身去照镜子,这一照,他扶着梳妆台,捂着胸口差点没吐血。他一腔怒气没地撒,扭过头看了眼无辜的铲铲,想发火又狠不下心,索性转过身一脚将狂笑不止的邓琰给踹出去,重重将门关上。

他伸手拆掉发髻,重新坐回去,气鼓鼓道:“重新来。”他生气的模样,在柳九九眼里就像吃不饱的大黑似得,眼睛里都是委屈。

感觉到排骨大哥有点生气,柳九九也不敢再捉弄她,拿起榆木簪子替他将乌发盘住。一头乌发被发簪收住,周凌恒总算又觉得清爽不少,看眼前的事物也通透了些。

他侧过身,看着柳九九,蹙着眉头捏了一把她肉呼呼地脸,以表方才愤怒:“你可知道,除了你,没人敢这般对我?”

“所以排骨大哥,其实你是邪教教主吧?”柳九九手撑着下巴,一脸期待看着他,“排骨大哥,你能将我从牢里带出来,还对邓少侠那么凶,你这么厉害,一定是邪教教主吧?”

“一派胡言,什么邪教教主。”周凌恒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不然…你就是武林盟主?”柳九九摇了摇脑袋,觉得不大可能,“看着不像,那些自诩为正道的人,往往最为阴险狡诈,排骨大哥你这么好,不可能是武林盟主,是吧?”

“你再猜猜,猜对了,我送你一份大礼。”

——猜对了,你就是朕的皇后。

——猜不对,你迟早还是朕的皇后。

“难道…你是朝廷的人?你是当官的?”柳九九再猜。既不是武林有权有势的人,必然是朝廷的人。

“邓琰是镇国将军府的人。”周凌恒提醒她。

经他这么一提醒,柳九九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在周凌恒肩膀上,瞪大眼睛道:“排骨大哥,原来你是镇国将军府的人?那你岂不是间接的帮狗皇帝做事?”她拽住周凌恒的胳膊,威胁他:“排骨大哥,你别出卖我啊,你要是出卖我…我,我就在做糖醋排骨的时候,用刀割自己脖子!”

被她这么一威胁,周凌恒下意识抹了抹自己脖子,乍然觉得疼…铲铲的这招威胁,可真够狠!

在冷薇的治疗下,没多久柳九九伤口便结痂,行走如常。

这日戌时过后,周凌恒换了夜行衣,另备了一套行头给柳九九。柳九九抱着夜行衣,抬起下巴问他:“排骨大哥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大哥带你去报仇。”周凌恒冲着她挑了挑眉毛,深不可测说道。

“报仇?”柳九九看了眼自己的大腿,眼睛一亮:“排骨大哥你是要帮我的大腿报仇吗?”

“嗯。”周凌恒将她给推进屋内,催促她:“赶紧换衣服。”

大腿的伤口还没完全好,柳九九依然记得狱卒拿烙铁烫在她皮肤上时,皮开肉绽的“嘶嘶”声。她咬着牙愤愤然换好衣服,跟着周凌恒出了门。

到了丞相府外,柳九九拉着周凌恒蹲下身,小声问他:“不是说去报仇吗?怎么跑来丞相府了?这狗丞相和狗皇帝一伙儿的,都不是好人。”

周凌恒卷起指关节,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跟她解释说:“你都到了京城,怎么还看不清形势?这秦丞相跟你爹以前是死对头,他当然不希望有人去祭奠你爹,你夜里去将军府外烧纸,虽然犯了宵禁,但是按照大魏律法,顶多剪了你的头发,还犯不着对你下酷刑。那狱卒敢跳过律法直接对你下酷刑,可见,是受了这丞相的命令。当然,这秦丞相不知道你的身份,只当你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百姓,否则,你这小命,可就不保了。冤有头债有主,报仇自然要来找秦丞相。”

“对,冤有头债有主,可是排骨大哥…这个冤大头也太大了,我受不起啊!”柳九九拍着胸脯,表示心虚。

“我让邓琰查过,今夜丞相府守卫减少了一半。”周凌恒从塞给她一把菜刀,“报仇就要挑这个时候。”柳九九还想再说什么,腰身嗖然一紧,周凌恒搂着她跳进了相府后院。

丞相府的守卫来回走动,柳九九蹲在一堆草后忐忑地根本不敢挪步子。周凌恒抱着她跃上房顶,踩着一片片青砖碧瓦,带着她从后院穿越至前院,在秦丞相的卧房停下。

周凌恒速度太快,导致柳九九趴在房顶上四肢无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揭开一片青瓦,里面射出一道光线,她半虚着眼睛觑着里头,看见腆着大肚的秦丞相正坐在书案前看书。看见丞相容貌,她心头一怔,很眼熟,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周凌恒从怀里掏出从冷大夫那里要来的“香”,用火折子点燃,让香飘进去,直到秦丞相手中书卷落下,他又伸手揽住柳九九的腰,带着她从窗户跳进屋内。

两人带着面巾,堪堪落在书案前,秦丞相打量这两个黑衣人,想开口喊人,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上也没力气。柳九九将手中菜刀一挥,凌空发出“嚯嚯”声响,以此壮壮气势。

“铲铲,过去,割了他的舌头。”周凌恒刻意让自己声音变粗,推了她一把。柳九九举着菜刀一个踉跄跨出去,趴在书案上,望着秦丞相那双锐利的眸子,登时吓得双腿哆嗦。她扭过头,怯怯道:“排骨大哥,我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