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儿!”林老夫人听到最后一句,吓得连忙将林瑾初拉过去,“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初儿,祖母万万不会答应这件事,你可万万不能胡思乱想啊!”

第十二章 出游

林瑾初只是吓唬袁氏,没想到先吓住了林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劝慰老人家,袁氏在林老夫人的目光下已经矮了气势,嗫嚅道:“母亲、我、我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不用再只是了,立刻回了吴家,往后跟吴家也不必再走动了。我林家世代书香,便是如今不抵从前,也不必如此屈膝讨好这般人家!”林老夫人不等袁氏狡辩,用力跺了跺拐杖,“我看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还不抵晨儿、初儿头脑清明,往后你就好好教一教瑾夕,她几时明理懂事了,你几时再来管这许多家事!”

林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些年都不再管事,家里大小事只偶尔问一声,二房又一直在外头,掌握内宅大权的袁氏渐渐地就有些目中无人的架势。这也是袁氏有底气将林瑾初喊来,糊弄林瑾初应下这门没有半点指望的婚事的缘故,偏偏闹到这个地步,林老夫人和林瑾初确实不能将她如何,可若叫丈夫知晓,一向孝顺的丈夫说不清会如何对她,可将权力交出去,袁氏自然是不愿意的,勉强抬起头,道:“儿媳知错了,只管家权若交给姨娘去,晨儿、夕儿可怎么见人啊!”

林老夫人定定的看着袁氏,她自是疼孙女的,但这件事若是姑息,且不说初儿心里怎么想,日后袁氏可不是要变本加厉?旁人都瞧着林家没落了,活到这个年纪的她,却知道这只是寻常的起伏,偏偏家里人自乱阵脚是大忌,深深地看了袁氏一眼,林老夫人微微仰头,道:“我老婆子还走得动,你且好好反省你的,家事,我带着晨儿、初儿管着便是!”

若林老夫人吩咐哪个姨娘管事,袁氏还能借着由头闹一回,但既是林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管事,袁氏便没有那立场去闹了,只得答应着退了下去。

打发走了袁氏,林老夫人又拉着林瑾初细细劝慰了一回,确定林瑾初真的只是吓唬袁氏,才放了心,放林瑾初回去歇着。

林瑾初不知的是,当天大伯回到家中,就与大伯母吵了一回。林瑾初的大伯林宏达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也是进士出身,官路却并不顺畅,到如今也只在六部任了个郎中。别看从三品的郎中比林瑾初爹的知府还高了一级,但林远达虽然只是四品官,却是手握实权的地方大员,加上林家多年的人脉,步步高升是可以预见的,而林宏达顶多混个正三品、从二品体面的退休。

林宏达对于升官发财没什么执念,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修书、诗词上面,成为大文豪、大诗人的愿望远远超过了做一代名臣。因此,在林宏达看来,过于看重手中权力的妻子,和丢了女儿家金贵的女儿都属于俗人,对于妻子与母亲、侄女的冲突更叫林宏达脸上无光,不仅亲自修书回绝了吴家的提议,还狠狠的将袁氏奚落了一番。

酷热的暑日过去,林瑾晨的婚期也近了,作为即将出嫁的姑娘家,林瑾晨不再管家事,袁氏趁着这个机会,将林瑾初手里的权力也接了回去。原本林老夫人就只是想敲打敲打袁氏,她年纪大了,果真长久管事是不可能的,至于林瑾初,姑娘家迟早是要出嫁的,只是跟着学学罢了,但袁氏这般难看的吃相,却叫林老夫人暗暗叹息,想着等长孙媳妇过门,还是早些培养孙媳妇才是。

没了许多杂事要处理,听说父母弟弟也会在婚礼之前赶回来,林瑾初心里高兴,并不留恋被袁氏抢回去的管家权。八月桂花盛开,林瑾初想起自家弟弟喜欢吃桂花糕,领着小丫鬟忙活了几日,做了桂花酱存放起来,日子便晃到了八月底,林老夫人说要到大福寺还愿,带着孙子孙女出了门。

这一日秋高气爽,正适合出游,除了林瑾晨堂姐妹几个,堂兄林烨、堂弟林浩也跟了来。林烨骑着马护卫在外面,林浩才六岁,就同林瑾初和林老夫人坐在一起,虽然跟袁氏起了矛盾,到现在都两看生厌,但对堂兄堂姐和堂弟,林瑾初倒是没什么偏见,何况林浩白白胖胖的本来就讨喜。

林老夫人手里盘着念珠,看着小孙子下棋输了,捏着棋子同林瑾初耍赖,林瑾初面上不肯饶他,其实并没有生气,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还好,孙子孙女还没都叫袁氏教坏了去。

大福寺离城不远,早晨出发,午前便到了,早早吩咐下人过来打点,林家人一到门前,便有僧人引着进去。林老夫人年纪虽然大了,但到了寺里,首先便要去上香,林瑾初几个虽有些累,但见状也都跟了上去,唯独林瑾夕嘟囔了好几句才跟上。

烧香求签添了香油钱,林老夫人便有些撑不住了,由小丫鬟搀着去禅房歇息,小辈们便可在寺里游玩。

这个季节,山间也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寺里的僧人便将桂花晒干,用来招待往来香客。林瑾初上山走得有些累,有地方坐下来便不想走动,小丫鬟铺了垫子,便在花树下坐着打瞌睡,一盏茶只喝了两口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小丫鬟怕林瑾初着凉,取了披风给她盖上,虽然放轻了脚步,但林瑾初本来就没有睡熟,这一点动静便惊醒了,一睁眼,正对上眼前尖嘴毛脸的鸟儿,吓得林瑾初噌一下弹起来,差点摔了一跤。

“姑娘!”莺儿见林瑾初险些摔倒,吓得连忙去扶她,挥袖子驱赶桌上的鸟儿。

那鸟儿并不怕人,莺儿挥袖子赶它,鸟儿歪了歪脑袋,挪了挪脚,依然蹲在桌上,伸着嘴巴去林瑾初的茶盏里涮了涮嘴巴,一副天然无辜的模样。林瑾初只是睁眼时吓了吓了一跳,看清楚眼前的小生物便笑了,冲小鸟儿伸了伸手,道:“小家伙,你哪儿来的?”

第十三章 礼物

鸟儿不过巴掌大小,翠绿的羽毛唯独头顶一撮红色,看上去灵动又漂亮,见林瑾初伸手,小鸟儿也不害怕,还低头啄了啄林瑾初的手指,一副亲昵的模样。

“好有灵性的鸟儿!”萍儿惊叹了一回。

林瑾初也有些惊喜,接过莺儿递过来的点心,掰了一点放在手心,小鸟儿便连蹦带跳的迎了上来,啄食林瑾初手心的点心。这般灵巧的小东西,哪有女孩子不喜欢的,林瑾初趁着鸟儿啄食点心,拿另一手戳了戳小鸟的脑袋,巴掌大的小鸟也有脾气,蹲在那里瞪了林瑾初好一会儿,才接着吃点心。

将林瑾初手心的点心吃完,小鸟儿又往茶盏里涮了涮嘴巴,跳起来蹭了蹭林瑾初的手,展开小翅膀,往不远处的花林飞去。

小鸟儿飞走,莺儿和萍儿有些遗憾,却见小鸟飞了不远,便停在枝头,朝林瑾初“啾啾”叫了两声,像是叫林瑾初跟上。见这模样,莺儿正想跟上,却见林瑾初并不动,不由劝道:“姑娘不是喜欢小鸟儿吗?不如咱们跟去看看。”

林瑾初看了鸟儿一眼,摇头道:“这般亲人不怕生的鸟儿,想来是别人用心驯养的。”

“若是有主的,咱们花钱买下不就行了?”只是一只鸟儿,姑娘喜欢,都不必禀告长辈,买来也无妨。

“这般灵性的鸟儿,想必它主子也喜欢得紧,何必要人为难。”林瑾初前世身子不好,家里人都宠着她,却没养成自私任性的性格,寻常不愿麻烦别人。

听林瑾初这么说,莺儿也不再劝,瞧见那鸟儿飞走了,莺儿将鸟儿涮过嘴巴的桂花茶倒掉,向林瑾初道:“姑娘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奴婢扶着姑娘去前头走走吧!”

林瑾初对于去前面走走没什么意见,但拒绝被莺儿扶着,前世病恹恹的,到了后来甚至只能依靠轮椅行动,今生对林瑾初来说,最庆幸的就是还算健康的身体。林瑾初恨不得拜师习武强身健体,哪里愿意里里外外被人搀着,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往前走是一片柿子树,满树挂着已经泛黄的柿子,林瑾初瞧着,刚生出爬树摘一颗的冲动,一颗泛黄的柿子就落到了手中。林瑾初惊讶地抬头看,只见右前方的树上一人蹲在树枝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还拧着一颗柿子,正是仅仅一面之缘的谢风扬。

林瑾初认出人来,连忙屈膝行礼,谢风扬皱着眉看她行礼,见她站直了身子,道:“你对谁都是这般多的礼节?”

“……”这不是废话吗?京城那么多权贵,遇到脾气好的倒也罢了,那不讲道理的,随便寻个借口就能给人个教训,林瑾初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谢风扬是亲王世子,整个大楚需要他行礼的也就那么几号人,自然不懂得这些,见林瑾初不答话,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问道:“你喜欢鸟儿?”

林瑾初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跳到了这里,但她确实挺喜欢鸟儿的,闻言便点点头,道:“一向挺喜欢的。”

话音刚落,一团暖呼呼的东西落到林瑾初手中,吓得林瑾初差点直接将它丢出去,低头一看,毛乎乎的小东西闭着眼,像是被什么手段弄晕了。细细看去,巴掌大的鸟儿通身宝蓝色的羽毛,几点白色仿佛散落在海上的珍珠,腹部蓝灰色的绒毛看上去就暖呼呼的,只一眼就招人疼。

林瑾初好奇地捏了捏小鸟的小翅膀,小鸟动弹了一下,并没有醒来。抬头看谢风扬,林瑾初的惊讶都写在脸上,道:“谢世子,这是……”

“本世子随手在林子里捉的,只有你们女儿家喜欢这种小东西,送你了!”谢风扬见林瑾初脸上露出些喜意,微微仰起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道。

“……”虽说姑娘家不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但一只没有驯养过的鸟儿,便是谁看见,也找不出值得诟病的理由,林瑾初就愉快的说服自己收下了,向谢风扬道:“多谢世子!”

谢风扬摆摆手,表示随手捉的一只鸟儿,不值一提,抖抖袖子,踏着树枝飘走了。

虽然谢风扬离开了,但既然这边有男子出没,林瑾初便没有多留,这年头没说男女之间连面都不许见,但人多的场合无妨,私下里相见却不妥。

从林子里出来,莺儿才回过神来,道:“姑娘,你怎么能收谢世子的东西呢!”

林瑾初将鸟儿捧在手心,小家伙已经醒了,挣扎着想飞走,被林瑾初拢着啾啾直叫唤。林瑾初正想着这模样怪可怜的,不然放了算了,谁知小家伙被揉了几下羽毛,居然乖乖地缩在林瑾初手里,一副享受的模样。

既然小家伙能适应,林瑾初就不再肉痛的考虑放了它,听莺儿这话,林瑾初撇撇嘴,道:“你知道满京城有多少姑娘珍藏着谢世子的墨宝吗?我收一只鸟儿怎么了?”

“那不同!”莺儿觉得这不一样,但脑子里一时也想不出怎么个不同来,却见林瑾初已经把小鸟儿团了团,捧在手里,道:“走啦,时候不早了,祖母该寻我们了!”

往前走了没多远,迎面一名年轻僧人走来,见林瑾初手里捧了只鸟儿,多看了一眼。林瑾初这才反应过来,素来只有去寺里放生的,哪有在寺里捉了鸟儿带走的,面上微热,道:“我在林子里捡到的,只瞧着它可爱,倒是疏忽了,我这就放了它!”

“女施主误会了,”听林瑾初这么说,年轻僧人连忙解释,“这般模样的鸟儿多是香客带来放生的,但家养的鸟儿大多不能适应林子里生存,冻死、饿死也是常有的事,女施主若想收养它,自是再好不过。只女施主这般捧着不便,不如稍等片刻,小僧去寻个鸟笼来。”

第十四章 好巧

听僧人这般解释,林瑾初惊讶了片刻,倒也能理解,放生这事历来就有些争议,就像这僧人所说,家养的鸟儿放到森林中,大多活不下去,某种程度上也谈不上善事。林瑾初低头看手里的鸟儿,最初的挣扎之后,小家伙不仅乖,还很会讨人欢心,可见是专门驯养过的。得了僧人这般解释,林瑾初也没了顾虑,点点头道:“如此,有劳小师傅了!”

年轻僧人连道不敢,不多时就提了一个小巧的鸟笼来,看样子应当也是香客带来的,大约是鸟儿放生之后,鸟笼便丢在了这里。林瑾初谢过了对方,将小鸟放进笼子里提着,果真轻便多了。

林瑾初走到前面,林老夫人正好听完经出来,正吩咐人去寻几个孙女回来。不多时,林瑾晨几个便都回来了,林老夫人看林瑾初手里的鸟笼,不由笑她:“素来只有到寺里放生的,哪有捉了鸟儿回去的,初儿莫淘气,快放了去!”

林瑾初将先前僧人说的话学了一遍,道:“孙女问过寺里的师傅了,小师傅还道孙女是做好事呢,说不定还救了这小家伙一命呢!”

送林老夫人出来的老僧闻言也点点头,道:“小施主说的不错,不单单林子里放生的鸟儿,池塘里放生的鱼儿,也常多得放不下,都是做善事,寺里也不好阻止,小施主收养这鸟儿也算一桩善事,只善待于它便是。”

“大师放心,小女一定好好照顾它!”林瑾初有些理解寺里的难处,在那林子里,到处都能见到喂鸟的小碟子,想必是寺里专门给那些鸟儿喂食的,虽说一只鸟儿吃不了多少,可鸟儿多了,对寺里大约也是负担。

才说到这里林瑾夕也到了,她回来的晚,众人都扭头看她,只见她手里也提了一只小笼子,里头放了一只翠色羽毛头顶一抹红的鸟儿。见人都看她,林瑾夕下意识地将笼子往身后藏了藏,道:“都、都看我做什么?”

“四姐姐,你的鸟儿也是林子里捡来的么?”林浩瞪着圆溜溜的眼问道,见着姐姐们手里的鸟儿,他羡慕得很,也想捉一只来。

“是、是啊!”林瑾夕虽不明白其中故事,但瞧着大家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便点头应了。

“唉,早知道,我也去林子里了!”林浩在家中年纪最小,但自小父亲兄长对他就严格要求,虽然有了兴趣,却没想过跟姐姐们抢一只来。

“浩儿,你马上就要上学堂念书了,可不许把心思放在玩乐上面。”林瑾晨见弟弟眼里都是羡慕,忍不住说他。

“那四姐姐、五姐姐也要念书的啊!”林浩并不太喜欢二姐姐,倒不是二姐姐不疼他,而是二姐姐时时总念着学问,每日都要读书,不读的时候还不许他玩一下吗!

听林浩将自己扯下水,林瑾初也不恼,笑道:“这没法子,谁叫浩儿你是要考功名的男孩子呢!”

林浩年纪还小,懂得的事不多,却也知道,只有男孩子才需要读书考功名,女孩子不能考功名,想到这里,小孩子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道:“我若是个女孩子该多好啊!”

这些将林老夫人都逗笑了,摸了摸林浩的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言罢,向送出来的老僧道:“叫大师见笑了!”

老僧笑起来慈眉善目,连道不敢,见林家人要走,吩咐弟子将林家人送出门外。

从大福寺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从林老夫人那里回来之后,林瑾初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在库房里找东西,打算给鸟儿另外寻个笼子。

林瑾初依稀记得,原主年少时被留在京中,想念父母就常常哭泣,舅舅家表哥瞧她可怜,便送了一只画眉给她。那只画眉养了几年意外死了,原主很是难过了一段时间,也没再养其他鸟儿,鸟笼也收了起来,如今又添了只鸟儿,正好找出来用。

先前打发了刘妈妈,林瑾初叫管事的路嬷嬷领着小丫鬟将库房整理了一回,如今要寻东西倒是容易,不多时就找到了那个尘封好几年的鸟笼。林瑾初叫小丫鬟拿去仔细清洗晾晒,虽然没有破损,但也要过两天才能用,鸟儿只得暂时用着大福寺提回来的鸟笼。

林瑾初拿了些炒过的小米喂鸟,自言自语道:“该给你取个名字才是,嗯,瞧你这一身蓝色的羽毛,不如叫阿蓝?你觉得怎么样?”

鸟儿专心吃它的,压根不理会林瑾初,林瑾初自顾自点点头,道:“你这是同意了?那以后你就叫阿蓝了!”

莺儿正忙着将今日用过的东西整理出来,衣裳等物要拿去清洗,其他首饰等物也要一一收好,听林瑾初说到这里,不由记起那只飞走的鸟儿,道:“姑娘,奴婢瞧着,四姑娘手里的那只鸟儿,倒像是先前遇到的那只。”

林瑾初正逗着阿蓝,闻言随口道:“哪里是像,原本就是那一只,只不知如何到了四姐姐手里。”

林瑾初这么一说,莺儿只觉得有些可惜,道:“姑娘先遇到呢,那鸟儿也格外喜欢姑娘的模样,可惜,到底错过了。”

“你这样说,小心阿蓝啄你!”林瑾初闻言一笑,倒没那么可惜,萍水相逢的鸟儿,她对那一只倒没什么执念,如今的阿蓝也一样讨人喜欢,甚至相比那一只鲜亮的颜色,阿蓝还更得林瑾初的心。想到林瑾夕的性格,林瑾初给阿蓝添了点水,又道:“这话不可再说了,叫四姐姐知道,还以为我要同她争那只鸟儿呢!”

林瑾夕自小就争强好胜,府里人都知道,莺儿嘴巴快,但也知道分寸,闻言点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了!”

九月初三,林瑾初的父亲林远达携着家眷回到京城。

林瑾初算着,父母弟弟们这两日就该到了,但听到父母回来时,还是惊喜地立刻站起来,道:“阿爹、阿娘他们在哪里?”

“正在栖霞居呢,老夫人命蕙儿姐姐过来,请姑娘过去!”芷儿脆生生答道,二老爷、二夫人才是林家二房的主心骨,他们回来了,姑娘就不会平白让人欺负了。

第十五章 父母

“嗯,快走,我们去栖霞居,阿煜和昀儿也不知长高了没有。”林瑾初高兴起来,提起裙角便往外走,小丫鬟们都知道林瑾初急着见父母,只连忙跟上。

“爹、娘!”林瑾初这时也顾不上规矩了,进了栖霞居,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爹娘,就被亲娘卢氏揽进怀里,轻拍她后背,道:“娘的初儿、娘的初儿……”

林老夫人坐着,也忍不住抹了抹眼,心里不住叹息,等卢氏抱着林瑾初哭了一回,才道:“这是好事,快别哭了,吩咐下去,今日一家团聚,就按着过节的例,咱们好好聚一聚!”

下人答应着去办,卢氏拉着林瑾初坐下,林煜连忙拉着林昀过来,道:“姐姐、姐姐,你可还记得我们?”

“你是阿煜,你是昀儿,姐姐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你们。”林瑾初笑着,“我做了桂花糖,改日给你们做桂花糕吃!”

林昀才五岁,对于分离团聚还没那么深感触,只听到桂花糕,便连连点头,道:“要,明天就要!”

林远达夫妇远道才回来,谁也不敢提林瑾初被退亲又大病一场的事,除了林瑾夕看林远达和卢氏一眼,便要缩一缩脖子,这一日过得还算融洽。待晚膳之后,都坐下来说话,林远达简单说了说任上的事,道任上已经顺利交接,今后多半就能留在京城做官,接着便转而提到:“初儿过了年就十四了,如今儿子与静娘回来,就想着吴家的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这话分明完全不知林瑾初已经退了亲的事,林老夫人脸立刻就沉了,只这是实在难开口,只将目光落在袁氏身上。

感觉到林老夫人、林宏达和林远达夫妇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袁氏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硬着头皮道:“我只是想着,二弟在外本来就事务繁多,这等事,就不必拿去叫二弟烦心了。”

“不知大嫂所说的这等事,指的是什么事?”林远达不似妻子一般细致入微,但又不迟钝,见到这般模样,哪能想不到其中有故事。

林宏达见袁氏不敢开口,心里对自己的妻子越发不满,起身向林远达拱拱手,道:“此事是为兄对不住你、对不住侄女。”言罢,将事情前后简单解释了一番。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久,何况作为穿越而来的林瑾初来说,这事的伤害远没有原主那么大,见卢氏拉着她的手抹眼泪,林瑾初拿帕子替她擦眼泪,劝道:“娘,你莫难过了,这事早就过去了。”

林远达暗自捏紧了拳头,压着怒气道:“这么大的事在大嫂眼中就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这不是,吴家早就有了退亲的意思,也不全是因为夕儿的缘故退亲的,怎么能全怪到夕儿头上……”袁氏对上林远达压抑着怒火的目光,忍不住有些害怕,可又怕林远达对林瑾夕做什么,仍然替林瑾夕狡辩。

林远达暗恨自己识人不清,早年定下这门亲,叫女儿受委屈,可对兄长嫂子也生了怨言。是,林瑾夕做了这样的事,人家要退亲,自家无法阻止,可堂堂林家,女儿无辜受了这等委屈,却无人出头,无非大哥大嫂都没将女儿放在心上罢了。

“卢家都把五妹接去,打我们家的脸了,你们还要怎样!”闯了祸的林瑾夕,因为姐姐婚事近了,这些天也能在府里走动,但就算定下了康家的亲事,这事依然是林瑾夕的痛处,更别说这般气氛下,林瑾夕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将她放在火上烤。

“若不是大伯、大伯母不管姐姐,外祖母怎么会将姐姐接去!”林煜才刚刚十二岁,但他素来聪慧,虽然大伯父说的简单,但大伯母和堂姐的态度已经足够他猜出个大概了。虽不能完全理解父亲的怒火,但瞧着这般气氛下,闯了祸连累了自家姐姐的堂姐都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可见姐姐肯定是受了委屈的。

林瑾晨听林瑾夕这么说,恨不能冲上去一巴掌将妹妹打醒,听堂弟这般反驳,只觉得自己活到这么大都没有这般丢脸过,只是当着长辈的面,林瑾晨也只得低着头替林瑾夕害臊。

林远达将兄嫂和侄子侄女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不是不失望,只是如今追究又能如何,只冷笑道:“是,怪我早年不该一时糊涂定下这门亲,连累侄女平白背上个连累姐妹的名声,你们只管放心,今后初儿好坏我们二房担着,累不着你们!”

这话竟有了分家的意思,林老夫人倒罢了,林宏达和袁氏却是脸色一变。若没有林瑾夕和林瑾初的事在前,林远达提出分家,别人只会诟病林远达不孝;可有这些事在前,原本就大大坏了名声的大房,只会因此背上欺负侄女逼着二房分家的名声。别说这半年来一直为着林瑾夕的事愁的夜不能寐的袁氏,连一向淡泊不愿管事的林宏达脸色大变。

“二弟,这事是我们不是,当时并非不顾惜初儿,只是夕儿险些被康家逼死了去,这才疏忽了初儿。后来夕儿的事定下来了,初儿又被侯府接了去,如今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二弟不可冲动,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林宏达没有太多升官发财的野心,却有成为一代文豪的野心,而对于想要文坛留名的人来说,名声不能说是最重要的,也是顶重要的。

“……”林远达只坐着没说话,林瑾晨连忙掐了林瑾夕一把。林瑾夕不是个聪明的,可也知道姐姐这是叫她道歉的意思,满屋子就母亲替她说了一回话,如今也不再开口,林瑾夕不敢负隅顽抗,只上前道:“二叔,是瑾夕错了,请二叔原谅瑾夕。”

林远达轻哼一声,并不说话。

袁氏见林瑾夕曲着膝不能起身,既心疼又恼怒,可也不敢叫林瑾夕起身,只从旁劝道:“事已至此,便是将夕儿打一顿,也于是无补,”见卢氏冷眼看过来,袁氏赶忙将后头的话咽下去,改口道:“终究是我们对不住初儿,我今日许诺,将来初儿出嫁,我多陪一倍的嫁妆,必定叫谁也不能轻视了初儿。”

第十六章 委屈

袁氏的话说得难听,却是事实,便是打断了林瑾夕的腿,对林瑾初也谈不上什么好处,只夫妻俩都憋着一口气,不愿说原谅的话。林老夫人看到这里,叹了口气,道:“这事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也只能如此,咱们也别再提,惹初儿伤心了。”

林老夫人这般说了,林远达也只得点头认了,只是到底意难平,也不理大房一家子,起身冲林老夫人拱了拱手,当先转身走了。林远达一走,卢氏自然带着儿女跟上,原本和和乐乐的接风宴,竟闹得不欢而散。

林老夫人看着二房一家子离开,目光落到袁氏身上,道:“当初出事之后,我老婆子亲自给老二写了信,老大不用说,他性格磊落,这事必定会亲自去信老二,我还嘱咐你,务必将信送到老二手中。感情你不止自己没写信道歉,还将我与老大的信都扣了下来?”

“我、我也是……”袁氏暗自后悔刚刚一时紧张,竟应承了下来,原该推说下人弄丢了书信才是。可刚刚承认了自己扣了书信,如今再反口是不能了,想要狡辩,一时也寻不到借口,林宏达却不愿等她细想,道:“是儿子疏忽了,叫这蠢妇做下这等事,本该严惩才是,可眼看着晨儿就要出嫁,儿子恳请,将这惩罚先记着……”

“先记着?等晨儿出嫁了,烨哥儿也该娶妻进门了,到时再往后记着?你们就想着我老婆子在着,你二弟不敢真提分家?”林老夫人是不愿将子孙往坏处想,可也理解老二的难处,女儿养在京城,老二家年年送多少东西过来,有林瑾初的就少不了几个侄女的,可袁氏怎么回报的?为了自己女儿,一次次磋磨可怜的初儿,想到林瑾初乖巧懂事的模样,林老夫人暗自后悔先前只顾着年幼的孙儿,忽视了她。

这话说的林宏达羞愧不已,叹道:“母亲以为,如何处置妥当?”

林老夫人闻言愣了一下,目光略过刚刚爬起来的林瑾夕,懵懂不知事的林浩,还有羞愧到头都不能抬起的林烨、林瑾晨兄妹。她疼林瑾初,也疼大房的几个孙儿,她知道初儿委屈,可大房其他的孙子、孙女也是无辜的,终究长叹一声,道:“我能如何,终归是再委屈了初儿罢了,难道还能再毁了晨儿他们吗?”

林宏达看着母亲颓然松开的手,暗自捏紧了拳头,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为侄女寻一门好亲,权当补偿。

林瑾初陪着父母去到春庭院,瞧着父母都沉默憋闷的模样,林瑾初拉了拉卢氏的手,道:“爹、娘,事情都过去了,多想无益。何况,吴家现在就能因为这些事退亲,便是女儿嫁过去了,他们能待女儿好吗?”林瑾初没说先前袁氏企图骗她答应继续婚约的话,一来这事已经解决了,再提不过叫父母更生气;二来,不必她说,想来爹娘很快就会听说。

“初儿,这么大事,你在信里怎么提都不曾提?”林远达心疼的摸摸女儿的头,袁氏可以扣母亲兄长的信,但给女儿送信的,是自家心腹。

“夫君你气糊涂了吧!这事怎么能由初儿与你提!”卢氏横了林远达一眼,娘家也给自己送过信,也不曾提这件事,因为这么大事肯定得由林家告知他们,谁知大嫂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林远达反应过来,长叹一口气,道:“初儿莫难过了,阿爹这次回来肯定能升官,到时给你说一个更好的!”

林远达只是想劝慰女儿,被妻子给了一肘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

林瑾初见状笑笑,道:“爹娘才回来,就为我的事这般烦心,是初儿不好,初儿不嫁人,就留在家里陪爹娘!”

“你呀!”虽然不可能将女儿留在家中一辈子,但这话听着舒坦,林远达夫妇脸色都松了些,微微露出些笑意。

林瑾晨的吉日定在九月初五,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林瑾初一大早就到了林瑾晨这里,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除了林家姐妹,袁家几个表姐妹也在。林瑾初同林瑾晨问了好,接过眉儿递过来的匣子,道:“这是我给二姐姐准备的礼物,祝二姐姐同姐夫白头偕老、平安顺遂!”

林瑾晨微笑着接过去,道:“多谢五妹妹!”

林瑾初送了礼,便挨着林曼坐下来,同大家说话。按照京城的传统,办喜事主要在男方家摆宴,女方家只招待亲戚好友,要等新娘子出门之后才开席,而新娘子的姐妹好友则通常陪在她旁边,等新娘子出门才会散去

喜娘进来检查了一遍各色物件,新娘子出门的时候也近了,林瑾晨忍住有些酸涩的眼睛,叫小丫鬟捧了一个匣子出来,道:“这都是我寻常把玩的小物件,今日要出门了,便送与妹妹、表妹们把玩。”说着,便将匣子放在桌上,由大家挑选。

林瑾初看去,除了精巧的荷包还有精致的珠花,不太像街上买来的,多是林瑾晨和身边的丫鬟做的,姑娘家出嫁了远不比闺中自由,也是给大家做个念想。这般一来,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也多了些离愁,林瑾夕更是抱着林瑾晨的手哭了一场,喜娘催着时辰到了,才作罢。

先前卢秀霖的吉时选的下午,花轿出门之后还有好一会儿才是晚膳时候,林瑾晨却不同,吉时定在上午,花轿出门,午膳的时间已经耽搁的一些。这边将花轿送出门,小丫鬟便迎了上来,请表姐妹等一众人去厅里,准备开席。

宴席这边男女是分开坐的,林瑾初才坐下,还没来得及动筷,萍儿便赶过来,凑到林瑾初耳边,低声道:“姑娘,二老爷请姑娘过去呢!”

第十七章 用意

父亲找她?林瑾初有些不明白,这都要开席的时候了,父亲找她做什么,但还是同旁边的林曼说了一声,跟着萍儿往外走。

宴席上男女宾分开坐,男宾就在相邻的一处大厅,林瑾初远远地瞧见男宾走动,不由扯扯嘴角,道:“真是父亲喊我来的?”

“……”萍儿也知道不大妥当,但实实在在是二老爷身边的小厮传的话,想来不会有错,想了想,提议道:“姑娘,咱们抄小路过去吧!”

自己家里,萍儿也是自小服侍她的,林瑾初倒没真怀疑什么,只是对父亲的意图倒是猜到了几分,到底点点头,同萍儿一道,抄了小路过去,不多时便到了那边的厢房,见到了自家父亲。

林远达见林瑾初过来,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林瑾初老实跟过去,只见林远达前头的窗户纸捅了个洞,还指了指小孔,示意林瑾初自己看。

见自家老爹这般模样林瑾初还真有些好奇,凑过去看,只见不远处桌前,一名胖乎乎的年轻男子捧着鸭头啃得正欢,林瑾初没有防备,一张血盆大口装入眼帘,吓得林瑾初差点惊呼一声。暗自拍了拍胸口,林瑾初站直了身子,忍不住瞪了亲爹一眼,转身往外走。

林远达还当女儿羞恼,自己看了一眼,那斯文青年端着酒站着,似乎是起身敬酒,仪态端方,不由添了几分喜欢。当下也不再看,起身追着林瑾初出门,走远了些,才问林瑾初,道:“那是你岑伯伯家的世兄,别看他文弱秀气的模样,去年刚刚考中武科探花,如今在巡防营当差……”

“……”原本被吓了一跳,如今亲爹还这般违心的夸赞,林瑾初有些恼羞成怒,道:“爹,你管那般模样叫文弱秀气?女儿一般叫做肥头大耳!”

女儿甩袖而去,林宏达懵在原地,不明白分明只比竹竿壮一些的青年,怎么在女儿眼里就成了肥猪,只得将目光落到没来得及跟上的小丫鬟身上。

萍儿收到了自家老爷的目光,犹豫了片刻,道:“姑娘大约看差了,刚刚袁家表少爷占了岑公子的位置吃肉呢!”萍儿落后了些,刚巧看见了袁从书与岑中伟换位子。

“……”袁家表少爷,加上肥头大耳,林远达立刻就对上了号,心里将袁从书骂了一回。

“二老爷,奴婢去服侍姑娘了!”萍儿小心翼翼地看了林远达一眼,瞧着自家姑娘走远了,忍不住有些着急。

“好,你同初儿好好解释解释,本官、怎么可能找个肥猪配我的宝贝女儿呢!”林宏达瞧着女儿走远,也不好追过去,只得吩咐萍儿去解释。倒不是他迁怒袁家人,实在袁从书打小就只长个头不长脑子,除了吃,就没什么能入他的眼,林远达倒是想给林瑾初挑个老实的,但绝不是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