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宁讪讪地跪着,既是愕然又是意外,她失宠了?
她真的是失宠了。
她哪怕往老夫人跟前凑,但是老夫人双眼冒着星芒,只顾看着孙女婿,是越看越满意,甚至连瑾宁凑到跟前来都没看她一眼。
连甄大将军都一样,甄大将军是武将,最想的就是看到朝中有出色的武将。
所以,他上下打量着靖廷,真好看啊,气度不凡,眉眼是眉眼,鼻子是鼻子,连铁手都那么威武,真是不得了啊,虎将,虎将。
陈子忠当年曾经做过他的部下,是他最得力的先锋之一,如今陈子忠的儿子成了他的外孙女婿,他说不出的满意。
最满意的是他还活着。
原先以为自己的外孙女得守寡了,如今人好好地活着回来,这个好好的或许有些勉强,到底是没了一只手,但是活着就好。
甄家自然是被下了饭菜,甄大夫人和二夫人进来的时候,瑾宁连忙站起来,上前福身,“大舅妈,二舅妈…”
瑾宁的脑袋被大舅妈推出去一边,两人径直而过,声音欣喜扬起,“这是靖廷,是吗?这模样长得可真好,咱甄家没一个男儿郎比得上,这么俊美的小哥,也不知道看上咱家瑾宁哪里,咱家瑾宁可有福气了。”
二舅妈也一边打量一边欣喜地道:“还真是,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天兵天将下凡呢,可真不得了,风度翩翩,气质不凡,咱家瑾宁哪里配得起?捡到宝贝了,见到宝贝了。”
瑾宁吐血,她这是多遭人嫌弃啊?
还配不起了,还高攀了?
瑾宁坐在一旁,出征之前,她还是这个家里最受欢迎的人。
现在,她坐冷板凳。
分明只有半丈不到的距离,那边聊得是热火朝天,自己只孤独地喝茶。
靖廷从不曾试过这么受人欢迎。
一众长辈围着他,摸手的摸手,拍肩膀的拍肩膀,捏脸的捏脸,耳边听的都是赞赏的话。
虽然,他知道大家都只是疼爱瑾宁,爱屋及乌,可这些话听着真是叫人舒心。
瑾宁看到他神色愉悦,竟是十分满足的样子,一时便觉得自己被冷落也是值得的。
只盼着他能真心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氛围,忘记曾被陈幸如痛斥克星的话。
看着他俊朗的眉目,瑾宁觉得自己很喜欢陈靖廷了。
那是一种打心底里发出的悸动。
但是这份悸动很快就消失。
老夫人喊了一句,“雪球儿啊…”
大舅妈连忙就揶揄,“雪什么球?这会儿都成黑炭头了,瞧着出去才多久?怎么就黑成这个样子了?不是从庄子里回来的人吗?庄子里回来的人就该耐晒啊。”
哄堂大笑。
瑾宁脸更黑了。
这赶早起来原来是过来被人耻笑的。
得,今日她彩衣娱亲,就让他们笑吧。
看着大家伙咧开嘴笑,瑾宁竟然还觉得很享受。
倒是靖廷远远地凝望她说:“她很好,不黑,是我此生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大家都沉静了下来看着他,老夫人忽然落了泪,“这也是老身今年听过最好听的话,你不嫌弃我们家雪球,老身就高兴,能高兴一辈子。”
所有人围着靖廷,并非冷落瑾宁,只是想捧着新姑爷,让他对瑾宁好一些。
听到靖廷的这句话,大家都很欣慰,大舅妈这种硬朗的女人,都禁不住泪盈于睫。
大将军直接起身对靖廷道:“走,咱爷俩进去喝两盅。”
瑾宁闻言连忙道:“他不能喝太多,唯恐酒行血让手上的伤口复发。”
靖廷看着她,眸色温暖地道:“不碍事,伤口完全愈合,不会复发了。”
大将军爽朗一笑,连胡子都笑得抖动起来,“得了,外公还能灌醉他吗?咱爷俩喝几盅,好好地说说话,你这丫头也不害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帮着姑爷了?老的不关心,倒是关心年轻的喝醉,胳膊外拐啊。”
瑾宁羞得黑脸一阵阵火红,“您哪里老?年轻着呢,好了,您俩小年轻快去吃酒。”
甄大将军回头冲老夫人咧齿一笑,“听到没?老夫还是小年轻,老婆子啊,你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才有这辈子的福分能遇到我。”
老夫人笑骂道:“得意了是吗?”
“得意,肯定得意,老夫人今日是春风得意,孙女出息,孙女婿更出息,这闷声不响就打了一场胜仗回来,今日老夫不醉无归!”
他爽朗大笑,带着靖廷就出去。
老夫人见老男人和年轻男人出去了,这才伸手招呼瑾宁过来,“过来,坐在外婆身边。”
瑾宁起身挨着老夫人坐着,头枕在老夫人的肩膀上,两人坐一张太师椅,也不会显得特别逼仄。
“傻丫头,这一次到东浙,可遭罪了吧?伤势如何了?”老夫人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拍着手背问道。
瑾宁一路回来,伤势已经大好,且没说过受伤之事,但是外婆知道,想来应该是舅舅给了信回来。
第259章在哪里出嫁
瑾宁道:“一点小伤,早就好了,而且,也不遭罪,有舅舅呢,事无大小都是舅舅担着,我哪里受罪?”
老夫人看了两位儿媳妇一眼,两人也笑了,这东浙什么情况,甄士安已经随军送上了信,昨天瑾宁入宫的时候,信便送到了大将军府,东浙的过程,大家也都知道了。
但是,这孩子难得的是不居功,不傲气。
甄士安的媳妇听了自然是开心的,觉得瑾宁真懂事。
这甄家没出闺女,便是孙子辈的也没有一个女儿,忽得了瑾宁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大家开始只盼着她和其他女孩一样,打扮精致,养在深闺。
毕竟,甄家旁的不多,粗人多,养一个真正的雪球儿,瓷娃娃,那得多好玩啊。
但是,到底本质难改,看到瑾宁如今战胜归来的模样,再想想她安坐房中一脸白净地在绣花,大家伙还是觉得,眼前的瑾宁更让人喜欢。
至少,这样才是实实在在的甄家人。
一个能干能战的黑脸巫女,和一个只懂得绣花媚笑的白净小姐,毫无疑问,前者更好。
瑾宁今日还安排了回国公府,大哥也说在府中等候,这件事情,嬷嬷也提前跟甄家说了。
因此,午膳开始得比较早,入席之前,瑾宁问老夫人,“哥哥们还没回来吗?”
大舅妈笑道:“你婚礼之前,一定能赶回来,放心就好。”
老夫人道:“说起婚事,原先办的冥婚不当数,这一次咱就得办盛大一些。”
大舅妈轻声道:“母亲,关于这事,您还是得问问瑾宁的意见,是在甄府出门,还是在国公府出门。”
陈国公在东浙救了瑾宁的事情,甄士安也一同说了。
本来对陈国公恼怒到了极点的甄家人,对他的怒气也消减了大半。
老夫人点点头,看着瑾宁问道:“你怎么想的呢?”
瑾宁一时也不知道。
她打心底里不想从陈家出门。
在甄家没几日,但是,她感觉甄家才有家的感觉。
陈府空荡荡,都是怨气。
她是个异客。
且母亲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带回来了。
老夫人知道她为难,轻声叹息,“你到底是陈家的孩子,你母亲执意要嫁的人,虽愚昧糊涂,却也不是个坏人,不管你做什么决定,老身都支持你,一如当初支持你母亲嫁给他那样。”
瑾宁点头,轻声道:“我考虑一下。”
“你在哪里出门不要紧,你都是甄家的孩子,这点永远不变。”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背道。
瑾宁感动不已,在这么幸福的氛围里出嫁,真幸福。
靖廷被灌醉了。
直接就被老将军命人送到厢房里去休息。
老将军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得意洋洋地道:“年轻人和老人家到底还是有分别,年轻人没醉,老的醉了,哈哈哈…”
刚进了门槛,便听得“噗通”一声,人便倒下去了。
吓得一屋子的人急忙惊跳起来,老夫人气急败坏地道:“喝多了吗?喝多了吗?天啊,摔着了,摔死这老东西了!”
然后大家啼笑皆非地看着地上的人,他翻了个身,打着惊天的呼噜。
瑾宁扑哧一声笑了,“这年轻人酒量真不赖,灌倒了老的,他也醉了。”
老夫人也是笑骂道:“为老不尊。”
大舅妈娴熟地指挥下人把老爷子抬回去,这顿饭,就剩下女眷们在吃了。
瑾宁惦记着靖廷,不知道醉成怎么样了,大肆喝酒,血气运行,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的手。
心不在焉地吃着,也不敢太表现出来,好不容易吃完,便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一路问了下人,寻到了靖廷休息的厢房,她便鬼鬼祟祟地进去了。
本以为看到靖廷醉晕了在呼呼大睡,结果,听到她的脚步声,他便坐了起来,眉目含笑地看着她。
“你没喝醉?”瑾宁诧异地问道。
“不装醉,怎能骗得过外公?他喝酒厉害,一直灌,到底年纪大了,喝不得这么多酒,可他偏好胜呢。”靖廷笑道。
瑾宁扑哧一声笑了,“可不是?我还以为你真被他灌醉了,你都没见他方才多得意。”
她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端过去,虽然他没醉,但是酒味熏天。
靖廷接过来,一口气喝尽,瑾宁便伸手接杯子,但是靖廷却下床打算自己去放杯子。
看到瑾宁伸出手,他怔了一下,然后轻声道:“你不必做伺候我的活。”
瑾宁一手拿了杯子,“你不方便的时候我伺候你,我不方便的时候你伺候我,夫妻一辈子,不就是互相扶持吗?”
靖廷觉得这话很受用,扬起了笑脸看她,“是啊,一辈子互相扶持。”
瑾宁知他不擅长表达感情,因而,也没继续说这个,只是搬来椅子坐在他的身边,“成亲的时候,你觉得,我应该从陈府出门还是从甄府出门?”
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靖廷反问她,“你怎么想?”
瑾宁摇头,“我也不知道,方才外婆问了我,说是随我的意思。”
“我问的是你觉得从陈府出门会开心一些还是从甄府出门会开心一些?只挑自己舒服的来,若有其他的闲言闲语,自有我为你担着。”靖廷道。
瑾宁心里微暖,自打回京之后,所听到的都是好听的话,和以前是大有分别。
人该自强,但是,有人保护的感觉也特别好。
“从甄府出门,我当然很开心,觉得很幸福,很完满…”瑾宁若有所思地说着,迟疑了一下,“只是,我一直在想母亲当初为什么不顾家里反对都要嫁给他?至少在我眼里,他真不是一个好男人,我若挑选夫婿,绝不会选他那样。”
靖廷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你母亲当时年少,有那么一个人,不顾一切地爱着自己,她怎会不心动?且那个时候的她,大概也没想到以后那么长远的,只想凭着那会儿的感觉,好好地爱一个人,和这个人过一辈子,你母亲,曾有很纯粹的感情和期盼。”
瑾宁心中一动。
靖廷继续道:“虽我不喜你父亲,但是,他对你不好,不意味着他不爱你母亲,听说,他这辈子一直都是孝顺的人,唯独为了你母亲曾和老夫人顶撞数次,才惹得老夫人对你母亲生出憎恨之情,自然,这大概只是其中的因素,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
第260章重游母亲闺阁
瑾宁忽然有种想去查看母亲遗物的冲动。
她知道母亲出嫁之后,她闺阁屋子一直无人居住,里头的东西重要的收拾好了,但是不重要的也都还留在屋中
不知道那些东西,能否看出当年未嫁时候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靖廷仿佛知道她的想法,直直地看着她道:“走,去你母亲的屋中看看去。”
两人一拍即合。
当下就鬼祟了出去,靖廷一路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笑容咧到了耳朵后去,说不出的恣意开心。
甄依出嫁之前住的院子一直都空着,后来她出嫁之后偶尔回娘家,也不住在这里,而是另外寻一个屋子来住,这听说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瑾宁自己猜度,觉得她应该是想保留自己未出嫁之前的纯真。
院子里藤蔓缠满了围墙,墙角伸出了几多开到极致的蔷薇,除了藤蔓之外,院子里其他的植物都打理很好,菊花盛放了一角,菊香扑鼻。
院子许久没修缮过,油漆褪色,斑驳的阳光才从开始飘黄的树叶间隙里透下来,有时光的影子,如梦如幻。
院子里空无一人,青石板小道旁边也长了一些浅浅的青苔,瑾宁牵着靖廷的手,沿着这条青石板路走着,她仿佛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女子用轻盈的脚步走过。
那人,如今已经不在了,可她曾经鲜活地在这个院子里生活过。
她或许穿青色的衣裳,或许穿红色的缎裙,绣花鞋上有南珠,步履之间,南珠在裙裾下若隐若现。
她或许在花丛里笑着,她或许在回廊里看着天空,又或许沿着矮墙爬到了琉璃瓦顶,坐在瓦顶上眺望远远的湖面。
她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会双手枕在后脑勺上,仰望天空的时候,心里闪过一丝少女的惆怅。
她有爱的人,她有不喜欢的人,但是恨从不在这个年轻少女心里存在过。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以后的命运,她很自信,以为人生能够按照她所预想的那样一直走下去,她会和自己所爱的人牵手白头。
可明天的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更不要说以后的以后了。
瑾宁这一路进去,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涌上这么许多想法。
且她很笃定,这就是母亲当年的想法。
进了屋中,其实到处都张贴着许多大红喜字。
只是,这些红纸都被时光冲刷变成了破旧褪色的淡黄微白。
有些已经被撕过,但是没有撕干净,只留一抹残色几乎与窗棱融为一体了。
桌子,茶几,椅子,屏风,置物柜,静静地摆放着,有细微的尘埃,应该是甄家回来的时候,命人打扫过,但是,又疏于打扫。
这里,曾活着一个美好的少女。
穿过正屋,进了寝室。
有一张很大的书桌子摆放在南窗底下,书桌摆放着已经被虫子蚕食的书,瑾宁走过去,伸手抹了一下,这里尘埃很厚,看来,打扫的人应该没有进来这里。
是的,这里对下人来说,不是小姐的闺阁,而是一个死人的房间。
谁知道,这个死人的魂魄会不会飞回来驻守在这里?
书桌有抽屉,瑾宁打开,抽屉里很整齐,有很多信笺,也有两本诗册。
她拿起信笺看了一下,不是同一个人写的,厚厚的一叠,是她所爱的那个人写给她的。
至于另外零散的几封,她看了一下落款,对应名字,竟然是师父和江宁侯,再看最后一封,竟然连陈子忠将军都给她写过信。
靖廷有些尴尬,只当看不到地别过头去。
陈子忠,江宁侯李子言,苏意,陈守业,当年这死人都是大将军的部下亲信,对甄小姐起了心,也是正常之事。
只是,当年的陈子忠也未曾娶亲,不过,后来他的姻缘很美满,夫人与他十分恩爱。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陈守业最后抱得美人归,但是,他却让美人含恨而去。
母亲临死的时候,是否会怨恨过他呢?
或许不会,母亲是个自立自强的人,她只会责怪自己没有好好防备,而当时她的夫君在战场上,她更多的或许是忧心自己的夫君战况如何,能否凯旋。
瑾宁没说话,静静地坐在母亲曾经坐的椅子上,看着两人来往的书信,这些都是未出阁前的书信往来,甚是情意缠,绵,你侬我侬,跃然纸上。
她甚至能从书信往来间,看到一个痴痴等待的少女和一个奋力拼搏的少年,他用尽一切办法建立军功,希望能有娶她的可能。
“为什么她的信也会在这里?不是应该都送给你父亲了吗?”靖廷好奇地问道。
瑾宁轻声道:“唯恐出错,她都先写了草稿斟酌用词。”
“岳母很在乎他。”靖廷说。
唯有在乎,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她看到最后一封信。
他建立军功,被升为昭武将军,虽然只是个五品武将,至少,在甄家来说,这绝对不是多了不得的品。
可在母亲的回信中,她几乎是高兴坏了,用了许多激动的字,反复强调他的英勇,她比任何人都高兴。
在所有的书信中,瑾宁发现母亲对他从不曾鼓励过。
她只是说会一直等他。
她甚至怕一声鼓励都会给他营造强大的压力。
她真的很爱很爱他。
她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至少在书信里,他甚至不善言词,只叮嘱日常注意事项,所有的情意缠,绵,都是母亲在回信中带有的。
或许,母亲觉得,这就是一个实在人,她只想找一个实在的人安稳一生,她从不祈求过他有多出息。
看完这些书信,她又看到许多画像,有母亲的画像,也有他的。
母亲的那些画像,大概是请画师画的,造型十分刻板。
至于他的那些画像,底下落款,是甄依。
许是母亲想他的时候画的。
画中一个翩翩少年,玉树临风,眉目温柔,脸上线条姣好柔和,倒是和她认识的他不一样。
自庄子里回来,她所见的他都是绷着脸,法令纹很深,眉头不自觉地会皱起,严肃,冷漠。
哪里想过,他也会有这般温润的笑容?
第261章老夫人可还好
瑾宁的心情一直都说不出的奇怪。
心里有很多柔软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触及酸楚,细思惊痛。
外头,有悄然的脚步声响起。
靖廷和瑾宁抬起头,却见是庭姑姑走了进来。
瑾宁站起来,“庭姑姑!”
庭姑姑含笑看着瑾宁,眼底却仿佛带着泪水,“下人说您来了这里,我便来看看。”
瑾宁起身扶着她坐下来,“是的,我想来这里看看母亲曾经住的地方。”
庭姑姑打量着这个地方,轻轻叹气,“这一眨眼,你母亲已经嫁出去二十七年了。”
二十七年,真是一个漫长的岁月。
她嫁过去的第十个念头,才怀了瑾宁。
她看到瑾宁方才看的信,眼底便生了温柔之色,“这些信,你母亲看了不下百次。”
“出嫁之后,她没有带走这些信。”瑾宁道。
“不需要,人都在身边了,可日夕相对。”庭姑姑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中,眸光有些朦胧。
“是啊,人都在身边了,一切都不重要了。”瑾宁很明白这种心情。
庭姑姑看着她,“你和小姐,长得实在很像,你如今带的这对玛瑙耳环,也是她最爱的,她怀着你的时候,便总带着这对耳环。”
瑾宁下意识地伸手触摸了一下,靖廷在身后为她拨好头发,红色的玛瑙璀璨若火。
“怀孕的时候,是她最开心最快活的时候,哪怕那段日子她备受折磨,身体总是不适,可她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给你做了很多小衣裳,那些衣裳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送到庄子里去,她做着衣裳,和咱们说着话,都说到了许多年后的事情。”
瑾宁眸中染泪,轻声问道:“庭姑姑,母亲说过我出嫁的事情吗?”
“怎么没说?当时大家伙都盼着是个哥儿,但是小姐却坚持说是姐儿,她说能感觉到,母女心灵相通,对于出嫁之事,她说得最多了,说等姐儿出嫁的时候,她会筹备十里红妆,把姐儿风风光光嫁出去,她说国公府的门口,要铺着上好的红地毯,早三日便开始派米粮,在城外搭建粥棚…只是,偶尔她也会伤感,说哪怕她再严格把关,姐儿都未必能遇到真心对她好的人,到底,要寻一个像你父亲那样的人,她觉得很难,想到这里的时候,她便郁郁不欢,茶饭不思,还得你父亲过来安抚,说咱眼睛能盯一辈子,但凡姑爷对姐儿不好,倾尽国公府之力和甄府之力,也得把姐儿给抢回来,国公府的明珠,岂是人人能欺负?”
庭姑姑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瑾宁也跟着傻笑,但是,她笑得十分凄酸。
庭姑姑笑着笑着就哭了,瑾宁是笑着笑着就沉默了。
若没有陈府那个老恶魔,她真的可以很幸福的。
靖廷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默默地安抚。
瑾宁调整了情绪,安慰了庭姑姑,道:“我还得去一趟国公府,姑姑等我回来再和你说话。”
“去吧,去吧!”庭姑姑擦拭了眼泪道。
在去国公府的马车上,瑾宁忽然道:“我在国公府出门。”
靖廷握住她的手,支持地道:“好。”
他不问为什么,但是,瑾宁之前说过在甄府出门会很幸福,最终选择在国公府,有她的原因。
瑾宁静静地说了,“其实就算有些事情,我们预设得多美好,最终都未必会按照我们所预设的方向走,我虽不曾见过母亲一面,但是正如她所言,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她与我心灵相通,如今她不在了,我也感觉和她心灵相通,那个男人,是她的选择,她无悔此生,因为这个男人到她死的那天也依旧是她深爱的,他也依旧深爱她,只要这份感情没变,其他的我不能替母亲去计较,我也不能因为我的怨恨去质疑她当初的选择,她对我的未来有着美好的期盼,我希望能按照她所预设的方式走下去。”
“好,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办。”靖廷心中疼惜,终究还是忍不住轻抱她入怀。
他听庭姑姑说的时候,心里是很痛的。
甄依担心日后瑾宁遇到的不是良人,陈国公说他们能盯着一辈子,只要对她不好,便上门去抢人。
他没有做到,但是,他想做到。
他会用尽一切的力气去保护她。
谁对她不好,他便与谁为敌。
这是不能有丝毫妥协的。
瑾宁把头枕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思绪慢慢地从二十七年前拉回今日。
她自己也经历了前世今生,知道世事艰难,能有人真心相待,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陈瑾宪和陈梁晖在就在府门口等着了,看到马车来,陈梁晖急急便上前迎接。
陈瑾宪没怎么变,站在府门口,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她看到靖廷先跳马车然后回身去搀扶瑾宁,那小心翼翼和关切之情她都看在了眼里。
那样玉树临风又不失英武的男子,是她的妹婿了。
陈瑾宪眉目轻抬地看着,眼底染了一丝忧伤。
但是旋即,她又笑了起来,不管自己如何,到底宁妹妹是幸福了,她也高兴。
替她高兴。
她如今比之前有自信了许多,或许是因为陈梁晖出息了,她有所依仗了。
“大哥,宪姐姐!”瑾宁上前,总算,这国公府都不尽然是糟粕,还有两个真心对待她的人。
陈瑾宪喜悦地拉住她的手,“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昨晚一宿没睡,就等着你来。”
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下靖廷,福身道:“见过大将军!”
“姐姐不必多礼。”靖廷已经立刻跟着瑾宁喊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