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拎着水果上门,老人家好是一顿唠叨,欣喜得很。
谈到自家孙子,她也说半年没了音讯,生死不知。萧景铭有个姐姐嫁到了市里,去过鹏市好几两回,都没有个结果,而且什么说法也没有。老人家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陆言赶紧跟她讲从泰迪口中得知的事情,当然这里也用了春秋笔法,甚至还扯到了国家机密。
为国效命的老套说法瞒不过老萧父母,但是安慰这个老太太倒是有效得很。
一顿好劝之后,陆言谢绝了萧景铭奶奶留饭的邀请,硬是放下了三万块钱,留在萧景铭家。
连家人都不知晓,这两个小子现在到底在哪里呢?陆言暗自琢磨着。时贵家在屏西烂柯镇偶育村,下午自去。陶砚家住田池古镇,估计要到明日才能前行。他出街上不久,林明方打电话给他,让他到衫江大酒店来吃中饭。
阚闻汉是在衫江大酒店第三进的小楼里面请陆言吃的饭。他是个四十来岁、精力充沛的中年男人,眼神锐利,虽然举止平稳,表现得很中庸,但是偶尔的话语,却让人感觉出野心勃勃的激情。
在陆言这种超能者眼中,一个县委副书记并不算得什么大人物,他也感受不到旁人所面对的那种压力和沉闷。阚闻汉只是想见见陆言识别真假,一见之下言谈举止,果然是与常人不同,自有一番大家气派。
当陆言让锦江投资将意向函传真到这边时,阚闻汉便收敛起上位者固有的矜持,与陆言把酒言欢起来。
谈及到投资项目的问题,除了融资修建靖离公路适宜外,阚闻汉还问锦江投资对房地产、农业项目、林业资源等领域是否有兴趣,还问了是否有收购国有资产——敝如对县造纸厂有没有想法……
陆言微笑着说:“是否有兴趣,关键在于所在地的政策是否平稳和持续性……”
阚闻汉与林明方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从秘书眼中得出否定的答案后,他思忖了一会,斟酌着语气说道:“最近县里面会有一些领导职位的调动,我可能会走到主管经济的位置上来,所以这方面陆老弟你并不用担心……”
陆言举起酒杯:“锦江集团的执行董事景金禄先生,将于十五日后抵达毕云市里。请县里面最好准备好相关的材料,倘若他有兴趣和意向的话,我想锦江集团自然会乐意成为撬动靖平经济大发展的杠杆之一。
当然,真正的实现过程,还需要您这样锐意进取的父母官把关掌控。”
陆言并不想被这些繁琐之事拖冗,只是作为一个中间人而存在,是故谈妥了一些相关事宜后,并未作久留,而是告辞离去。
站在门口目送着陆言离去的背影,阚闻汉转过头来跟林明方说:“小林,你这个同学倒是个厉害角色。”
“他读书时便很聪明,后来辍学南下后,我们还很是可惜了一阵子。不过是金子,总算都会发光的,对于他后来的经历,我倒是知道得少,据说也是吃了一些苦头的。我也是有六七年没见过他了,还是上次您在杉江大酒店接待市组织部的同志,我才遇上的他。哦,对了,上次从大敦子镇回来时我请假,便是去他家吃酒。不过他终究是一个性情中人,人也善,对朋友也是极好的……”
阚闻汉笑着说:“他刚才还说锦江投资的景董事过来,指定由你参与接洽任务,倒是不忘扶你一把,算得上是个妙人。”他拍了拍林明方的肩膀:“要想实现靖平的经济发展和腾飞,不但要将内部建设得坚固不朽,还需要利用大量资金和先进的管理观念,以及具有执行力的各行各业人才集中涌入才行,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小林,好好干……你交了一个好朋友啊!”
林明方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说道:“锦江投资成立不久,资金流恐怕不多……”
阚闻汉摆摆手,笑而不语。
陆言下午和第二天,马不停蹄,走访烂柯镇偶育村的时贵家和田池古镇的陶砚家中。时贵家的消息与萧景铭家一般无二,陆言依然是留下了一些钱聊表心意;直至到了陶砚家,陆言也最终确定了陶砚的去向:澜沧江集团西双版纳研究院副研究员。
很拗口的名字。
但这研究院,听闻过了一些编制的陆言,自然明了,这其实便是白城子的西南培训基地。
陆言在莲峰基地的时候曾经跟田谧见过最后一面,也和蒋深量对此作过询问,得知所有的受洗者,都会转入各大超能者培训基地,进行全面的基础格斗训练、能力拓展和思想道德教育,进行再次的回炉之后,才能够走上台面上光鲜的相关位置上来。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只能够与外界进行不同步通讯。
所谓的不同步通讯,便是指视频、电话、信息、邮件、信件所有用于沟通的东西,都需要经过培训基地的一个叫做审查科的地方进行审核,才能够发出。
陆言不由对自己的遭遇感到庆幸,要是他被拉到平顶山进行治疗(培训)的话,估计等他回来时母亲都已经步入膏肓、或者撒手人寰了。
这一点,似乎还要感谢宋裕庭、宋先生。
况且最近跟龙月这群白城子人合作得不错,他还能够对家乡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了。
然而,超能力界里面依然是一个冷酷的世界。唯有力量永恒。
这样想着,陆言不由对黑竹沟隐藏的秘密更加有兴趣了,心里生出了不可抑制的冲动。
之后的时间里陆言一直在安排父母的生活,他通过很多举动让父母接受了自己已经不缺钱的事实后,将一张两百万的存折递给了母亲,让她停止目前每日的操劳,把心思全部放在如何将这笔钱花掉上来。
何慧兰很彷徨,也很幸福。
通过在家的这段日子,陆言已经将父母的身体调养到了年轻的状态,饱受病魔折磨的陆原山和何慧兰此刻终于放下了包袱,不用再过上辛劳的每一天。这种日子十分幸福,他们依然会忍不住干点活计。
但是这并不是寻思如何维持温饱的生计,而是多年劳作留下来的故有惯性,就像陆言刚获异能不知所措,在原公司停留一般。与往日不同的是,在心里面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唯一的心结是,大子陆默示踪五年了。
若是他能归家,多好!
由于催得急,老景是十五日到的毕云市。他来之前,龙月最终批给了他四个亿的投资额度,大量资金在手,使得他踌躇满志、信心十足。老景带了十三个人专业审核的投资团队,不但引起了靖平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连毕云市里都被惊动,而且在得知了具体信息之后,都忍不住伸手过来截胡。
这些作为当事人的陆言都不管,他在当天下午的时候,出席了县委县政府举行的招待会,然后跟老景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商谈之后,将金额所有用度的权力,都交由老景来执行决定,以免因为自己的主观判断影响到投资计划的进行。当然,谈及收购县造纸厂的相关事宜时,让老景多关注一下牛吉这个老同学,看是否可用。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当大部分人都还在沉睡梦想的时候,陆言已经驱车前往青山界,同行的还有李志隆、蓝勿语、徐雪梅和马波。
这天离过年还有二十四天。
有霜。
第一百五十二章 欢迎来到东临村
青山界海拔平均在一千米以上,山势波澜起伏,路转峰回。
沿着横江主流修筑的国道前行,无数的弯伏曲线,离心运移。一边刀锋壁立,郁木葱葱;一边是奔腾的横江河水,行于几丈高处,心惊肉跳。
然风景极美。
时值深秋,别处可能是枫叶凋残、万木落寂、草木枯黄,然而过了屏西重镇田池的山坳,一路行来,入目之处却尽是赏心悦目的绿色。这富有生命气息、浓郁的绿色让人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空气里游离的负氧离子,让人的肺叶得到了极好的舒张。
不时还路过许多苗乡侗寨,掩映在那风景如画的青山绿黛里。
两个女孩子十分兴奋,一路上低声笑语,越发地衬托了马波的心情郁结。虽然汽车越野性能还不错,路况并不算好,陆言一路前行专注驾驶,便很少参与了车厢内的谈话。李志隆一路倒是话语挺多。他对这一带的境况和历史渊源如数家珍,拈手即来。
虽然很多并无太多的真实性,也缺乏考证,但是并不影响听众的盎然兴趣。
陆言的本意是独自来探寻一番,然而却经不住蓝勿语、徐雪梅那日的软语相求,美人儿一旦曲意奉承、柔情攻势,但凡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能抵挡的终究不多。陆言想起自己往日对蓝勿语的那小小爱恋,虽然在以后的蹉跎岁月里,已然泯灭在风里,但是拒绝的心思却怎么都强硬不起来。
两个美女相伴,既是幸福,然而照顾起来却也有许多痛苦难言之处。更可恨的是马波这厮居然也以护花使者的名义加了进来,而且此君还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完全忘记了那晚的话语,端得是有些厚脸皮。
陆言无奈,这么多人,只好也将李志隆叫上,左右有个照应。
在李志隆的指引下,从县城出发,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早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来到了义蒙乡的东临村。
东临村与靖平大部分农村一般,都是破旧的木屋,黑瓦黄墙,层层耕于山峦间的梯田,是在山间抢夺的生存空间,冬季虽然无水,并不银亮,但是曲线环绕,远远望去景致倒也不错。然而越是临近,越能感觉贫困的力量,在这个大山深处的小村落里在蔓延。
然而毕竟是靠近深山,行至最后一段路程,饶是陆言车技再高,也抵挡不住坑洼的乡间土路,车里面的所有人最后半个小时,一直在颠簸中跳舞。
一弯浅浅的溪水像银亮色的玉带,从大山中蜿蜒而出,流过东临村少有的平坝子,又向来路流去。此刻正是农村做早饭的时候,家家炊烟冒起,左近的林子里有鸟叫,一片悠然闲适的田园风景。
汽车停在了村子头的小溪旁边,众人下了车子,站在这缓缓流淌的溪水旁边,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马波夸张地揉着腿,对两个女孩子说到:“这一路过来,像玩过山车一样,腿都软了,天气又冷,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哪来这么大的兴趣?”
蓝勿语极目远眺,看着远处那乡间景色,并不言语。反而是徐雪梅作了回答:“勿语现在是网上很有名气的旅游专栏作家,现在是过来体验生活呢。”
陆言正在跟李志隆商量今天的行程事宜,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一下蓝勿语。他自是知晓蓝勿语读书时,语文功底便是极好,还获得过几次省级作文比赛的名次,文学素养很高。然而却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跟唐祖海还是同行。
不过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一定要坚持着过来看看的原因:山里虽穷,但是却有着大自然最质朴原始的美丽。
这种美丽是久在人群聚集处,所体验不到的那种空灵之美。
蓝勿语见到陆言望向自己,目光里充满狐疑,不由得狠狠瞪了回去,说:“看什么看,是不认识了,还是没见过美女啊?”语气里面充满了娇嗔。
她今天为了在山林里行走,穿了一身淡蓝色紧身的牛仔衣裤,英姿飒爽,却将修长完美的长腿和鼓鼓囊囊的胸脯,给修饰得格外突出。脚踏软皮登山鞋,挽着一个清爽的马尾辫,被山风吹得通红的精致小脸上满是笑意,即使那薄片眼镜也挡不住她欲欢呼雀跃的心情。
徐雪梅倒是穿得厚裹裹的粉红色时尚小棉袄,将她充满女性魅力的身材保守掩盖。
陆言摸了摸鼻子,并不为蓝勿语突如其来的小娇蛮所动,淡淡说了声:“失敬,失敬。你的美丽,刺瞎了我的狗眼!”蓝勿语作势欲打,陆言笑着闪开,然后跟李志隆合计着先去找寻东临小学的彭醒中老师。徐雪梅拉着蓝勿语到溪边去洗手,冰冷清澈的溪水将两个女孩子冻得大叫,但是适应水温之后,却有饶有兴趣地仔细梳洗起来。
村小学在村子的中间,还需一段路程。稍作休息后,上了车一路前行,李志隆跟陆言介绍:
“东临村是全县最偏僻、最穷的村庄之一,也是三年前通的路,路况不好倒是情有可原,跟外界联系的也不多。不过说到教育,却是很厉害的,这四五年的全县高考状元,有三个就是东临村人,而且小学都是在这里读的,可见这个彭老师有多厉害。”
徐雪梅惊讶地说到:“那个被叫做少年天才的鲁西朗,2010年的全省理科状元,好像也是东临村的吧?”她是教育系统的,对此也是知道一些的,见李志隆肯定的点头后,她夸张地说:“这个彭醒中彭老师是个怪人,经过他细心调教出来的小孩子有很多成才的,是个少儿教育的大师级人物呢。局里面本来想把他调到乡上,甚至调到县里来,他却说他走了没人愿意到东临来教书了,孩子们没人管,死活都不肯走……真是个性格执拗的人呢。”
李志隆点头说:“东临村小除了彭老师外,还有一个要退休的老校长,此外还有一对文化程度不高的中年夫妇,共四个人。他一走,估计村小都要撤消了,那孩子们就没学上了——要知道,到最近的白家子村步行就要一个多小时。”
说话间来到了一处有红砖砌围墙的砖木建筑前,围墙左边刷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右边刷着广告标语“TCL王牌彩电……”,灰蒙蒙的,皆有一种苍凉的颓废感。陆言将车停在了场院门口,与众人都下了车来。
李志隆从车子里提着早已准备的烟酒零食,往里面走去。
他是这里的常客,越过薄水泥的小篮球场,直接带着大家往东厢边的教师宿舍走去。东厢边是一栋砖木结构的副楼,下面三间房,一个中年妇女在门口的手压井旁边洗衣服。见到这一行人过来,打头一个青年倒是认识,热情地打招呼道:“小李,您今天怎么过来了?来看彭老师的吧!”
李志隆东张西望了一会,说:“李大姐,学生都放学了,怎么没见到彭老师?”
这位李大姐手指着滑板岩方向道:“诺,带着他的得意门生去开小灶了,估计是要到十二点半才得回来呢……”
“开什么小灶?”李志隆疑问道。
李大姐压了一下压水井里面的手把,就着管子里流出的水将满是肥皂泡的手洗干净,然后进房拿了几只简陋的木头板凳,一边招呼一边说:“写生啦、科普啦,认识些花花草草啦,讲些莫名其妙的科学道理啦。彭老师的水平高得很,我跟他待了二十几年,都弄不清楚他脑壳里怎么能够装下那么多东西——硬是个大学教授的水平!可惜他牵挂我们这里,所以还在这个穷山沟子里呆着咯。
他这人,从来都孤僻得很,那么老的人了,也没个老婆。连照顾自己都不会。除了教书外,没事就喜欢往后山的林子里面跑。不过这几年精力不济了,大部分时间都是放在村西头的王二毛家的两个小子和三燕她家丫头、还有我家二小子身上,天天带着这一群小屁孩子鼓捣些破东西……”
她倒是藏不住事的人,也健谈,叽里呱啦一通说,还招呼着:“哎哟,站着干嘛啊?来坐着说话,坐着说话……多俊的妹子,哪个是你对象?”
李志隆脸涨得通红,连忙解释道:“李大姐,可别胡说,这两个小大姐一个是教育局的徐干部,一个是个女作家,来这里采风的。”
“吓,”李大姐下了一跳,湿漉漉的手连忙擦着围裙,想握又不敢握,徐雪梅一把抓住李大姐的手,笑着安慰:“李大姐,我们只是过青山界来玩玩的,顺便见见彭老师,你别紧张——不是来视察的。”
“不是就好……欢迎哩,欢迎哩。来指导工作也欢迎,来玩也欢迎。我们这里山上的风景好看得很,特别是滑板岩那边,也是喀斯特地形呢,好多溶洞的……”
李大姐初中毕业,一直教思想品德,到底做了半辈子的老师,李大姐倒也不似普通的农村妇女一般没有见识,她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后,又搬来了一个小茶几,用粗瓷碗给每人泡了一杯(碗)茶,请大家慢慢喝。
也不是什么好茶,碎末子还混浊,然而却特别的香。
大家喝着茶,陆言叫李志隆将自己那日的经历,讲与两个女孩子和马波听闻。
女孩子对蛇虫鼠蚁这些东西,普遍都有着天性的厌恶。徐雪梅心生退意,蓝勿语反而对这次探访充满期待,认为是揭露神秘所在的机会了。讲道神奇之处,这妮子眼镜后面的目光不由得炽热起来。
徐雪梅又动摇了。
马波一个劲地鼓动徐雪梅退出,反而倒使她坚定了决心下来,信誓旦旦地说:“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惊心动魄、激动人心的事情,怎么到了临门一脚,反而退却呢?”
陆言绕着这小学走了一圈,仔细打量。很普通的农村小学,总共三间大教室,用了几十年的桌椅显得陈旧不堪,但是摆放得整整齐齐,黑板是刷了漆的木头制作,上面的粉笔灰将黑色的木板弄得灰蒙蒙的,有一角没有擦去。
陆言看到白色粉笔很刚健地写着:“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启蒙教育若用上了《道德经》第六章,这老师不是疯子就是大师。
只是,这字虽然远望疏密得宜,虚实相生,然细观笔力却略微欠老到,显然腕力不足所致,有或者另有其人?
陆言还待细看,听到门口有动静,然后远远传来李志隆的呼声:“彭老师,你回来了?”
他回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其貌不扬、干瘦的男人,带着四个六到十岁不等的小孩子走进学校来。这男人头发灰白,穿这一身蓝色的土布衣服,脚上是一对沾着黄泥的解放鞋,与乡间寻常的老农一般无二。
倒是他旁边的四个学生,虽然穿着都是普通的乡间小孩形象,脸也脏兮兮的,但是难掩他们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透出聪明的劲儿。这眼睛晶莹透亮,里面仿佛蕴含着许多精彩纷呈的想法和思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智慧。
这个干瘦男人正是彭醒中,他和蔼地与李志隆打过招呼,并和旁边的三个年轻人聊了几句,待听到李志隆介绍,头转过来,陆言走上前去恭敬地问候:“彭老师,你好。”
彭醒中目光在陆言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后,皱着眉头问:“听志隆说你们要前往黑竹沟去探险?”他说着话,额头都挤成了“川”字,在他旁边的几个孩子,都抬头望着在场的几个陌生人,眼睛里面充满了好奇和不理解。
陆言不好说明自己的想法,只是说:“嗯,听志隆哥说起过,对这里挺感兴趣的,也想一探究竟,看一下能不能有所发现什么的……彭老师对那一片熟悉不,有什么建议?”
“我的建议是你们立刻回去!”
彭醒中很生硬地说道,脸色都开始转冷:“两年前有十六个人就是不听从我的劝告,进去之后,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后来连尸骨都没找到。年轻人,做事莫冲动,需三思而后行。那里面有你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不要去碰触——这算是我对你们的警告吧!”
彭醒中说完,竟然不理在场的人,自顾自地朝着二楼走去。
他一走,旁边的几个孩子立刻跟着老师离去,留下李志隆、陆言五个人在这里。
李大姐刚才去厨房,此刻出来正好看见彭醒中上了楼去,讪讪地过来解释:“不好意思啊,各位。老彭就是这样一个人,学问好的很,就是有个狗脾气——上次教育局的高副局长都被他撂脸子,唉……”
陆言笑了笑:“他也是一番好意。”
不能理解的东西,是什么呢?超能力便是不能理解的东西,那这位彭老师口中所说的不能理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还有,这个彭老师应该是一个藏着秘密和精彩过往的男人吧。
心中越发地想揭开这个隐藏在自家附近几百几千年的重大秘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林中隐现华南虎
二楼临窗,彭醒中看到那五个背着背囊走远的年轻人,和被委托照看留下来的汽车,轻叹了一口气,心里面有着淡淡的惋惜——到底是年轻人,还是不听劝啊!
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指着陆言的背影问道:“老师,这就是你所说的远古基因感染的契合者么?”
还未等彭醒中说话,一个年纪最大的男孩抢先发言道:“他平常的能值反应就达到了305夸克里,一定是啦。老师,寻常能量为305夸克里,那如果通过极限爆发的话,会达到多少?是应该按照测不定性原理,还是线性分析来评估么?”
他这样说着,一双瞳孔上不断地有着红色、绿色的数据闪现。
唯一的女孩子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嘴里吮吸着食指,奶声奶气地问:“老师、老师,他长得很好看唉!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呀?”
“好人坏人,这个并不能够由我们主观判断。”彭醒中收回了目光,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眉头更加皱起:“嗯……我闻到了伊斯的味道!不对,他不是伊斯之伟大种族,他是、他是……他难道是虫子?”
念道“虫子”这个字眼的时候,平静了无数时间颗粒的心,都不由得激烈动荡了一下。接着,他无奈而苦涩地笑容,又浮上了脸来:“即使是虫子,又如何?我现在已经不是守序阵营之审判员了。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害怕的?”
这样想着,心思也飞向了无数段虹膜之外的宏观世界里去。
过东临村后山往西行不远,望到连绵苍岭,其中最高的那一座山峰便是虎跳崖。
虎跳崖峰倒不高,但险峻雄奇,人力所不能达,在绵绵的山窝子里算得上是“地标建筑”。虎跳崖下有深涧,这个类似于地缝的存在,阻隔了大部分人类的足迹。要再往前走,便要过滑板岩。
滑板岩是一处天然的30度倾斜岩石斜坡,主体材料大部分为青石、板岩和石灰岩,也有少部分大理石和叠层岩。从高处望下看去,漫漫延至青草葱翠的峡谷低处,眼中只被一片青垄所掩,再往下看去雾蒙蒙一片,看不清几多模样。
滑板岩东侧有一个小型的采石场,三三两两也居住着三十来户人家,除了在自家开辟的梯田碎地里种些苞谷和洋芋外,大部分男人都是石匠,靠采些石材,雕些石狮子、墓碑、牌坊,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石头物件为生。
早年间不收缴枪、不禁猎的时候,还有些猎户。陆言在县城读书时,还见到这儿的人在河堤附近偷偷地卖野猪肉。
这个小小的自然村便是最接近青山界深处的人类聚居地司南,东临村六大队。
陆言一行走的是李志隆的老路线,滑板岩西侧。没走多远便路过了彭醒中老师的居所,一个破旧的二层吊脚楼,房顶有的地方连粗瓦都没有,胡乱铺了一下松树皮。这栋房子远远对着东边的司南,像山腰的一个孤单的守望者。
李志隆一路介绍,他说彭老师原先是住村小的,后来就搬到了这里,说喜欢清静,而且一住就是二十多年。陆言点头,心里暗想着这彭醒中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不知他蹲伏在这穷乡僻壤里面近三十多年,到底在守候着什么?
蓝勿语和徐雪梅两个人少来乡间走动,这些年在外边读书游历,倒也是走访过不少的名山大川、旅游景胜,然而人潮拥挤,不知所云,且人为雕凿的部分略显得苍白,哪知在自家附近的这大山里,却有着这样天然去雕饰的迷人景致。
一时之下,都露出了小儿女的雀跃来。
李志隆虽然对此处仍有些恐惧,但是他在村里这般胡混多年,多有不如意之处,觉得自己这一生倘若如是,即使长命百岁也是虚度。而唯一的转机,也就是在于陆言是否扶扯一把。所以陆言前天一讲起此事,他便也没有推辞,说来做个向导也好。
为了不再受人鄙视,或者说……为了自家老爹能够顿顿吃肉、喝点小酒,男儿又何惧舍弃那身皮囊的危险呢?
他文化不高,但是对这山川水脉从小便熟捻,算得上野路子出身,口才也使极好的。一路行来,也说风景、也说典故,还正儿八经地念了几首不知出处的打油诗,惹得同行人一阵畅笑。蓝勿语极为认真,居然还掏出她的I-PAD做起了笔记。
蓝勿语是个驴客,早两年还与同学共同骑行穿越了七省,到过唐古拉山的主峰格拉丹东,五六千米的高原都不露怯。她倒也不是娇弱的女孩子,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却是精力充沛。徐雪梅就不行,下滑板岩时脚底都发软,彷徨不知所措。
马波接过她的背包,哪知这女孩子包比自己的还沉,于是提着包铁青着脸便不动了。
陆言拿过来拎在手上,一脸轻松:“走吧,大家小心点。”低下头便看到徐雪梅飞了一个感激的甜蜜“媚眼”,心中不由一荡。
李志隆一马当先前行,给一行人探路,并在前面大声招呼,陆言押尾,时刻注意这队伍的变化。事实上这滑板岩看着陡峭,但是那只是视觉上先入为主的意识决断而已。千百年的雨打风吹、山体侵蚀和人类活动,使得这里有很多如羊肠一般的小道,一行人走得并不比普通的山路艰难多少。
饶是如此,下到滑板岩谷底也花了近半个钟。
许是高山挡住了寒风,谷地回暖,又或许有过了运动,到了谷底大伙儿都是热意渐起。
灌木成荫,溪水流淌,谷底也是寻常景象,李志隆将自己上次昏迷躺倒的地方指给陆言看:“大概在这里……那时是夏天,溪水涨得厉害,跟现在的涓涓细流可不一般,但是也不及人腰。”
谈完,他拿出一小罐褐色清油状的东西,分发到每人手掌间:“每个人往脚上、腿上以及脖子等裸露的地方均匀涂上,这是我特意跟白河子村的老猎头求来的驱蛇、驱虫药,珍贵得很,效果很好的。”
这液体有一种类似于樟脑、薄荷的古怪味道,冲鼻子得很。两个女孩子本来皱着眉头欲避开,但是听到李志隆的解释,又强忍着欲呕的想法,咬着牙缓缓涂抹,这动作倒似平日里擦化妆品一般细致。
再往前行,地形更是复杂,植物也越发多了起来,通泉草、凤尾蕨、银杏落果、荆棘木、山野菜蕨……端的是草木横生,绿色逼人,某些路段,竟把那条小路都堵得寸步难行,这也从侧面能看出此地有多久没人来访。
李志隆拿着陆言买的一把山寨苗刀,一边开路,一边提醒,为了节省体力,倒是没有再多说些话语。一群人闷着头赶路,只是偶尔碰到极美的景致,蓝勿语和徐雪梅还各自掏出自己的单反相机来拍照,大呼小叫地相互评比一番。
陆言见得有趣,也掏出手机拍照,发微博。
可惜这行为并不能持续多久,走到花药山附近,受磁场干扰,手机便再也没有信号了。
一行人开始还兴致勃勃,越往后走便越无力。过了花药山,到达青沟岭子的时候,徐雪梅、马波便累得走不动路了,即使是久于锻炼的蓝勿语,话语也不多了,站在松树林子前喘着粗气。而将大部分行李扛在肩上的陆言和李志隆两人,倒还是轻松自然。
见几人累得实在不行,陆言便就近找了块草地,在错落的松树林子前铺好塑料布,招呼大家过来歇息和吃东西。大家将身上的物件放下,一身轻松地坐了下来,李志隆将几个空了的塑料瓶子收集,然后跑去打水。
早上吃过饭后,一直到现在没吃,还有有些饿的。都是些压缩饼干、馒头的主食,配上黑巧克力、酱牛肉和烤鸡这些熟食,几个人吃得很香甜,而后李志隆带回来山泉水,清洌甘甜,大家都十分喜欢。
稍事歇息之后,再往前走时,三个男人便承载了大部分的负重。一路翻山越岭、劈荆斩浪,不知走了多少路,终于来到了李志隆所说的前亭崖子前。这时已是冬季,青蕨其实并不多见,但是那一排排错乱有致的桫椤树,却仍然茁壮地向上生长,沿着两山夹间的山沟子往里分布着。
大家停了下来,往里处望去,冬天的雾气更加浓密,从薄到密,那一条小径仿佛被裹上了灰白色的轻纱,朦朦胧胧中,又好似一团有生命的雾珠集合体,张开大嘴,等着吞噬人的生命和灵魂。
陆言眯着眼睛瞧去,瞳孔不断地扩散复收缩。
然而除了茫然,便是空洞。
空气里能闻到一丝与草木不同的气息,陆言仔细地思索,好像是雷电雨夜后闻到的那种淡淡的硝石硫磺味,以及电解质的辛辣。
李志隆再次跟大家仔细描述起八年前的那个夏天,自己在这里所遭遇的一切。一切的草木景物是那样的熟悉,即使心里已经有着豁出去的想法,但是也仍旧不由得触景生怯。他凝重的讲述将除陆言外的所有人眉头都纠结起来。
生命是这么美好,未来是如此重要,将这美好的一切都付诸于一场不切实际的探险中……值得么?三个人开始思索起这样的选择来,气氛一时间开始沉默。
“回去吧,玩也玩了,走也走了,现在回去晚上还能赶到家里吃顿热饭。”马波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现在学乖了,并没有冷言冷语地作任何讥讽和嘲笑,只是用诚恳的目光看向蓝勿语和徐雪梅。
徐雪梅看了看同样在思索的蓝勿语,又转头去看并未理会她们、在一旁抱胸远眺的陆言那修长挺拔的背影,举棋不定。
陆言收回了目光,回首温言说道:“我进去看一眼,志隆哥,你帮忙照看我这三位同学,一个小时我没有出来的话,你们立刻下山去,不要再等我。”他说完,将放在地上属于他自己的包提起来,整理和归纳好,准备离去。
李志隆急忙阻止他道:“这如何使得?要回一起回,要走一起走。你一个人去的话,我这个向导要来有什么用处呢?偏没这个道理的!”他眼中只有陆言,对其他人却并没有那么关切——特别是那个人高马大却软软垮垮的马波。
“志隆哥,你听我说,”陆言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身体好,一个人去是轻装前进,多了人反而顾不到。你在这里,算是帮我押阵,一旦有什么异常,也有人决断反应。”
见陆言异常坚持,李志隆便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