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都洛阳:闻香榭上一章: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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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却有些踌躇。这黑衣人刚才在月光下现身,倒像是故意引导着文清沫儿进这个角门。而且,他怎会如此不小心,门也忘了锁呢?
但文清已经进去了,沫儿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这是一个僻静的大院子,绿篱葱翠,枯树虬曲,配上小桥下的一池碧水,不像是深冬,分明是初夏之色;飞檐吊脚的琉璃瓦亭台,在月光下反射出柔柔的金色,整体布局大气而精巧。
沫儿见文清正四处张望,悄声道:“刚才的黑衣人呢?”
文清无奈地摇摇头,意思说找不到了。沫儿隐约听到嘤咛一声轻笑,再仔细听来,却唯有风声,心底更觉不安,指指门口,欲折身回去。文清踌躇,见池塘对面远处一片高大的房屋隐隐

透出灯光,附耳商量道:“既然来了,去看看吧?”
沫儿无奈,把心一横,和文清偷偷溜了过去。
绕过池塘,两人来到房屋对面。这间房屋甚为气派,门上挂了一个暗金牌匾,上书“静心堂”,门口挂着两个巨大的红灯笼,看样子是有钱人家自己修行的地方。
窗上印出人影,里面传来说话声。两人对视一眼,悄悄地绕到窗前。文清试图捅破窗纸,好观察里面的情形,谁知人家窗上糊的是上好的烟罗纱,手指根本捅不破,只好贴着窗子偷听。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如今还差一个,你务必着三日内取来。”
一个声音柔美的女子道:“三日?如今风声这么紧…”似乎有些为难。
老者冷笑道:“若不是你动了心,这件事早办完了,还犯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女子辩解道:“我哪有动心?我是看…他不怎么合适。”
老者哼了一声,未可置否。
女子撒娇道:“好师父您不要生气,我这就去办好啦。”
老者口气和善了些,道:“我给你的那个东西,给他用了没?”
女子低声道:“给啦。这傻子还说要送我同样的东西呢。”
这话没头没尾,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沫儿觉得有些无趣,拉拉文清的衣袖,示意离开,却见文清一脸惊愕。
沫儿小声道:“怎么了?”
文清拉过沫儿的手,写道:“女子的声音好熟。”
此时屋内老者道:“停尸房那里如今不太平,这次再做了,就不要放在停尸房里了。”
女子道:“好的。刑部侍郎刘全明那边,怎么交代?”
老者道:“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沫儿越听越觉得心惊。这伙人肯定和盗尸案脱不了干系,他们如今在密谋的,又是什么?不行,还是赶紧离开此地,等明日先了解了这是谁家府邸再做打算。
此时听到老者叹道:“送刘大人上任有一段时日了,赶紧将这件事了结,我们才能舒舒服服地过年哪。”女子也随声附和。
沫儿一愣,有些失望也有些放松,看来刚才自己理解错了,这老者竟然是护从刘全明上任的随从,正要拉着文清离开,只听屋门猛然打开,一个高大的黑影闪电般冲了过来,一手一个,

掐住了文清和沫儿的脖子按倒在窗台上,桀桀笑道:“谁家的小崽子,好生胆大!”
一个轻巧的身影飞出,嘴里惊讶道:“师父怎么发现的?
老者不答,狞笑着抓起两人的头发,将文清沫儿的脑袋用力对撞。沫儿一阵巨痛,眼睛金星直冒,瞬间昏了过去,却在刹那间,用眼睛的余光扫到了年轻女子的脸——竟然是那日在香云

阁里偶遇过的、外表文雅贤淑的绿衣女子。
似乎不大一会儿,沫儿便醒了,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文清斜靠在桌子腿上,手脚被缚,额头一个鸡蛋大的包块,充盈着血丝,嘴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正关切地看着他,见沫儿转醒,眼

底露出惊喜。
沫儿想转头看看周围的情形,却一阵头晕目眩,额头更是疼得如同针扎一把,连鼻子都跳着痛,只好重新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才重新打起精神查看。
这是一个下人住的偏厦,房间不大,陈设简陋。屋里没点灯,但门口挂了灯笼,灯光和月光透过门缝和天窗,光线还算明亮。沫儿低头看了看,黑色披风已经不在,胸前斑斑点点满身血

迹。
文清用下巴点点身上,又一脸疑惑地看着沫儿,意思说,两人明明穿着披风,那老者是如何发现的?
沫儿摇头,心底十分懊悔。当时黑衣人带领着来到这里,沫儿就觉得不妥,看来这是个圈套,目的就是要引两人上钩;这老者功力更是深不可测,婉娘的披风在他眼前如同无物。今晚麻

烦了。
文清见沫儿一脸忧虑,慌忙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并坚定地点了点头,意思是不要担心,婉娘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沫儿没好气地瞪了文清一眼。文清好歹还是坐着,沫儿却侧卧在地上,手臂酸麻,浑身冰冷,连腮帮子都疼得变形了,等婉娘找到这里,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沫儿一点点地将脸挪向文清的脚,试图让文清用脚尖将嘴巴里的破布夹出来,谁知那破布塞得极为密实,文清双脚被缚难以用力,两人折腾了半晌都没什么效用。两人面面相觑,正在绝

望之时,突然听到嘤咛一声轻笑,依稀便是刚进门时听到的声音。
两人瞬间紧张了起来。沫儿闭眼装死,文清也耷拉着脑袋,木然看着门口一动不动。
门锁一阵轻响,吧嗒一声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闪身进来,手脚麻利将门重新关好,走到沫儿身边,用脚轻轻踢了踢他,身上的黑袍扫到沫儿鼻子,正是那个黑衣人。
沫儿强忍住不打出喷嚏。这家伙鬼鬼祟祟,不知道什么来历,还是小心为妙。黑衣人见沫儿不动,便走到文清旁边,对着他额头的大血包看了良久,又伸手去按,疼得文清脸皮下的血管

都绷了起来,但仍坚持不动。
黑衣人似乎犯了愁,呆了片刻,掀掉头上的帽子,俯身小声叫道:“文清哥哥!快醒醒!”竟然是小安。
沫儿倏然睁开了眼睛,忘了手脚被缚,一个扑腾就想站起来。文清却一脸笑意。小安帮文清取了嘴巴里的布团,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见沫儿怒目圆睁,小嘴一瘪道:“没良心,不说谢

我,瞪我做什么?”
文清大着舌头道:“先帮沫儿松绑。”
小安道:“凭什么?就不。”还故意回头朝沫儿做个鬼脸。拿出小刀来,三下五除二先将文清脚上的绳子割开,又去结他手上的。
文清一松双手,就慌忙过来就沫儿,可是手腕酸软无力,绳子竟然解不开。小安背着手,摇头晃脑看着,却不过来帮忙。
好歹总算解开了。沫儿揉着腮帮子,搓着手腕子,恨恨道:“臭丫头!”
小安眼珠一转,拉着文清委屈道:“文清哥哥,你看沫儿,总是欺负我。”
文清嘿嘿地笑,劝道:“沫儿,今晚多亏小安了。”沫儿呸地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道:“她?她把我们引到这里才是真的!”
小安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状:“你胡说什么?你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沫儿恨得牙根痒痒,却不好多说,扭过头去不理她。文清挠头道:“这事说来话长。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小安甜甜笑道:“我来救你们呀。”
沫儿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小安,满脸警惕之色,道:“你今晚去停尸房做什么?那些尸体,是不是你偷的?”
小安白他一眼,道:“我不喜欢和没风度的人说话。”
文清忙劝:“都什么时候了,还吵?”扒着门缝往外看了看,疑惑道:“这是谁家的府邸如此气派?”
小安拉起文清,道:“这是新昌公主府。今晚是你们运气好,他们正好有事要出去。赶紧走吧,过会儿他们回来就惨了。”
文清看了看身上,懊恼道:“披风不见了,怎么和婉娘交待?”
沫儿探出头,遥遥看见刚才两人遇袭的房间灯火通明,门口还有人影矗立把守,便打消了盗回披风的念头,不甘心地嘟囔着,在小安带领下穿过假山回到了刚才的角门外。
子时已过,街道空无一人,月光阴森冰冷倾泻满地。小安带他们绕过一个街口,道:“嗯,他们应该不走这里。行啦,再见。”扭身便走。
文清急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还去哪里?”
沫儿却叫道:“站住,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小安轻巧转身,撅嘴道:“文清哥哥,我家姑娘交代我的事还没做呢。”转头对着沫儿,马上换了嘴脸,歪着头挑起眉毛道:“你是万岁爷吗?你是官府公差吗?你是捕快吗?你是我的

朋友吗?你什么都不是,我干嘛要回答你的问话?”蹦蹦跳跳走了,拐入巷子不见。
沫儿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气得直喘粗气。文清心里担心小安,欲要追回去,又觉得不妥,在那里踌躇不已。沫儿忍不住道:“她一个鬼丫头、小骗子,哪里需要你担心?”
文清红了脸,和沫儿沿街走回闻香榭。
第二天一大早,沫儿听到楼下有说话声,便自己爬了起来穿衣下楼。
婉娘已经梳洗好,同黄三围坐在中堂火炉前,翻看火上炙烤的花瓣。沫儿揉了揉眼,不等婉娘发问,便将昨晚的经历说了一遍,特别说起小安引他们进入新昌公主府,见到绿衣女子阿萝

一事。
婉娘没什么表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等最后得知两个人的披风都不见了,这才极其夸张地惊叫,啧啧有声,满脸心疼,末了还不忘摇晃着两手加一句:“十年的卖身契哦!”
沫儿也未犟嘴,闷着头坐到一边。婉娘有意无意扫了他一眼,突然道:“啊呀,今天朱公子要来取香粉了,我们的香粉还没做呢。”飞快交代黄三:“三哥将烈焰红唇拧了吧,多淘几遍

;半边娇有现成的,兑上这个就好。”
沫儿和文清都有些心不在焉,安静地坐着,看着黄三将前些日已经烘焙半干的烈焰红唇放在小石臼中捣碎,用细纱慢慢滤出鲜红的汁液。婉娘不知何时捧出那个美人唇的骷髅根块,放在

膝盖上看了又看。
沫儿咳了一声。文清抬眼望了下,又垂下眼皮。沫儿无奈,鼓起勇气道:“婉娘——”与此同时,文清出声问道:“小安——”两人又不约而同戛然而止。
婉娘抱着骷髅左右欣赏,头也不回道:“小安不是偷盗尸体的人,放心。”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文清眉开眼笑,沫儿却哼哼道:“我是担心雪儿姑娘受牵连。”
婉娘惊讶道:“哦,你同雪儿姑娘很熟吗?”说完掩口而笑。
沫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沫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走过去抢了那个骷髅玩儿。文清道:“婉娘,你认不认识新昌公主?”
婉娘道:“听说新昌公主代发修行,府邸在崇业坊,不过据说她多在长安,很少来洛阳。”
文清道:“昨晚在新昌公主府的两个人,会不会和盗尸案有关?”沫儿抢着答道:“我看到那个年轻女子的脸了,是阿萝!”
婉娘漫不经心道:“管他呢——今天要赶紧做香粉。”
沫儿小声嘟哝道:“做了也白做,又没生意。”婉娘悠然自得道:“会有的,不出三天,大生意就来啦。”
说话间,烈焰红唇淘出一汪澄亮的红色汁液来。婉娘取出两瓶已经制成的半边娇,将汁液分别兑入,又用簪子慢慢轻压,使其充分沁入。
文清眼睛发亮,不知在想些什么。沫儿觉得昨晚见到的,种种头绪夹杂在一起,怎么理都理不清,索性不去想了,无聊地将骷髅根块抛上抛下,一个不小心,骷髅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这个骷髅表面坚硬光滑,如同人为打磨过一般,表面呈白色,谁知里面的果肉却是红色的,看起来脆生生水嫩嫩的,散发出奇异的果香。沫儿好久没吃到新鲜水果,捡起骷髅,忍不住伸

出舌头舔了下,品味道:“象香瓜,不,象葡萄,也象桃子…”又咔嚓咬了一口,将其中的一半递给文清,热切道:“文清你快来尝尝,一种果能吃出好几种味道呢!”
文清抬起头,迟疑道:“这个?”
婉娘和黄三正在调制朱公子定制的半边娇,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黄三眼睛顿时睁大,飞扑过来,从两人手里生生将骷髅果夺了去,不住跺脚叹气。
三哥一向稳重,看来自己又闯祸了。沫儿有些心虚,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婉娘,小声道:“怎么,不能吃吗?”
婉娘笑眯眯道:“可以吃。你要不要再吃些?”
沫儿放了心,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伸手去黄三手里取,嘴里道:“三哥我再尝尝,刚还没回过味呢。”
黄三担忧地看着他,将手里的骷髅果藏在背后。沫儿嘻嘻笑着去拉黄三的手臂,倏然觉得心头一紧,一阵无力的感觉袭来,慌忙扶住椅子,软绵绵地坐下。
瞬间功夫,沫儿浑身发虚,头上金星直冒,恍惚间看到文清黄三一脸焦急围着他,欲要张口说话,却觉得胸闷气短,心脏怦怦怦猛烈跳动,似乎一张嘴巴它就会跳出体外;耳朵更是嗡嗡

鸣叫个不停,只看到文清嘴巴张动,却听不到他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沫儿只觉得昏昏沉沉,胸口犹如压了一块大石,闷闷地痛,令人十分烦躁不安。
正在挣扎,突然感到嘴巴里一股子浓重的腥臭味,心慌和悸痛随即减轻了些,眼前的雾气渐渐变淡,直至消散。只听文清高兴地叫道:“沫儿,你醒了?”
沫儿揉揉胸口,苦着脸道:“我这是…怎么了?”
婉娘抓起桌上的骷髅果,笑道:“要不要再来一口?”沫儿想起刚才的心悸,犹自不寒而栗,瞪了婉娘一眼,自己没好意思地笑了笑。
黄三拿着一个已经皱巴的红果子——正是自己见过多次,婉娘说要送人却一直没送出去的血奴果。血奴果被划了一道口子,里面滴出浓厚的墨汁一样的黏液,又腥又臭。沫儿很快恢复过

来,捏着鼻子凑过来道:“我刚才吃了这东西才醒了吧?”
文清郑重道:“沫儿,以后可不能乱吃东西了。你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眼白都翻出来了!”
沫儿讪讪地点头,辩解道:“主要是这个太香了…”
婉娘指挥着文清将两半个骷髅果的果肉慢慢剔进小碗,心疼道:“看看你,一个人糟蹋了我多少东西?可惜了我存了这么久的血奴果,还有好不容易才种出来的骷髅…还有昨晚的披风!

二十年的卖身契都不够!”
沫儿装作没听见,走到黄三旁边,看他将血奴果捣碎,放在小砂锅里收水分,殷勤地将一小筐木炭搬进来放在炉边。
沫儿小声道:“三哥,这个果子被我弄破了,还能用吗?”
黄三慈爱地拧了一把他的脸,打手势道:“没事,用来做香粉正好。”
婉娘犹自啰嗦个不停。文清只是笑,偶尔朝沫儿关切地递个眼神。骷髅果的果肉并不多,一共剔出大半碗。待血奴果的水分收干,结成一块块的黑色状物,黄三取了放进石臼研磨,文清

按照婉娘的吩咐将炉上换了蒸屉,将剔好的果肉放在炖盅里,用火漆封好,慢火炖上。
沫儿磨磨蹭蹭坐到婉娘身边,舔着脸道:“这个果子是不是有毒?”
婉娘板着脸:“先说你的卖身契的事儿。”
沫儿厚着脸皮,嬉皮笑脸道:“关卖身契什么事儿?我知道是我贪嘴,所以受罪是我活该。但那个血奴果,你再舍不得用,它就变成柴火干了。你要感谢我给你个借口把它用来才对。还

有这个骷髅果,要不是我贪嘴尝了下,你怎么能够知道它的毒性到底大不大呢?我这种以身试毒、不畏生死的精神,应该表扬才是。”
婉娘皱眉看着他讲完这一大串,扑哧笑了,伸手去撕他的嘴,道:“真后悔收留了你这个话唠。我看看你是不是铁齿铜牙。”
沫儿呲牙咧嘴,任婉娘撕扯他的脸。文清笑道:“他说不过小安的。”
沫儿瞪他一眼:“不许提那个臭丫头!最讨厌她牙尖嘴利。”
婉娘啧啧有声,嘲笑道:“真敢说嘴!改天我问问小安去,说不定人家还讨厌你伶牙俐齿呢!”
沫儿嗤之以鼻,转而追问道:“我刚才胸口又闷又疼,到底是怎么回事?”
婉娘不再卖关子了,答道:“这个果子里含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人若是沾染了,就会诱发心悸。可是这种骷髅果用来做口脂,效果比烈焰红唇更好十倍。”
沫儿呆了一呆,喃喃道:“心悸症?那些尸体…都是得心悸症死的。”
文清也愣了,拿着木炭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黄三将血奴果研磨成细细的粉末,又取出一瓶蜂蜜,一边慢慢兑入,一边用簪子搅拌,然后将和好的粉饼捏成一粒粒黑豆大的小药丸,放在炉边晾晒着。婉娘见炉上已经炖足一个时辰,

便撤下蒸屉,取出炖盅。待炖盅放凉,启开火漆,里面的骷髅果已经化成一汪清油,仍然果香扑鼻,整个闻香榭犹如置身百果园。
沫儿耸着鼻子道:“桃子、李子、樱桃、香梨、大枣、苹果、葡萄、柑橘…”扳着手指头把吃过的水果说了一个遍,然后不无遗憾地道:“白瞎了这么好的香味。”
婉娘拿出刚才放入烈焰红唇的两瓶半边娇,取了蓝色珐琅盒子的,用勺子轻轻按压,控出多余的清油,再将炖盅里的骷髅果汁液滴了三滴进去。文清大惊,道:“这个,不是有毒吗?”
婉娘嫣然一笑,将半边娇递给文清,道:“闻闻,怎么样?”清亮的骷髅果汁带着果香浸入锦帛,气味清新,颜色莹润,果然增色不少。文清见婉娘笑颜盈盈,也放下了心中疑惑,笑道

:“真不错,我们闻香榭的东西,个个都是精品。”又仔细对着窗子看了看,道:“颜色会不会淡了些?”
婉娘道:“男用的口脂,颜色自然要淡些。”
文清急道:“可是朱公子定的是女子用的口脂。”
婉娘道:“哦,我看朱公子一个读书人这么有心,就想送他一盒。买一赠一,就当是推广了。”
文清恍然大悟,沫儿却斜眼看着两盒半边娇,微微冷笑。
刚刚做好,就听门外有人敲门,文清慌忙出去开门。
来得果然是朱公子。婉娘亲自捧了茶来,笑道:“过年了,朱公子不回去吗?”
朱公子施了一礼,腼腆道:“小生在神都尚有要事,赶不及回去过年了。”
婉娘道:“那也好,看看两地不同的新年习俗。”认真看了看朱公子的脸,惊道:“朱公子莫非是不适应神都的天气?嘴巴都干裂了。”
朱公子大窘,一双手无处安放,低头道:“这个…小生…”
婉娘笑道:“小店正好做促销,公子定了一款女子口脂,我就再送一款男子用的半边娇口脂如何?”
朱公子结结巴巴道:“不用…不用。”
婉娘差文清将两盒半边娇都拿了过来,指着道:“两款口脂,男用的是蓝色盒子。”
朱公子拟要推让,又不好意拉扯,伸手接了,满面羞红。婉娘暗笑,道:“朱公子请随便看看还需要什么东西。我去查看下蒸坊。”朝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沫儿一挤眼睛,“沫儿,好好

招呼朱公子。”
朱公子终于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点头道:“您请便。”
婉娘嫣然一笑,快步走开。沫儿瞪了她一眼,转头对朱公子殷勤地道:“我们这里的男用香粉也是很好,公子可以选一些。”
朱公子看着婉娘远去,松了一口气,回过头随口答道:“哦,我看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朝婉娘走去的方向看去,脸上显出迷惑之色。沫儿忍不住好奇道:“怎么了?”
朱公子一愣,羞涩道:“哦,小生可能认错人了。”
没有婉娘在场,朱公子谈吐自然顺畅多了。沫儿随意通他聊了几句,得知他来洛阳参加秋闱大试,刚中了举人,因要准备明年三月的殿试,故来不及回家过年。洛阳不比扬州气候湿润,

冬天干燥异常,手脚口唇皴裂是常有的事儿,朱公子一个南方人在这边甚不习惯,每日里喉咙干痛,口唇干裂起皮,刚才本就寻思要不要买一款男子用的润唇口脂,还没好意思讲,婉娘

竟然送了他一盒。
沫儿很想问问他买的女子口脂要送给谁,是阿萝还是红袖,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好将闻香榭的香粉大大地吹捧了一番。将两盒口脂打开,先拿起红色盒子里的,炫耀道:“你看这

味道,这质地,最适合一二十岁的年轻女子,用了之后又滋润又娇艳,整张脸都能变得生动起来。”接着又拿起蓝色盒子的,谄媚道:“这款男子口脂,最适合朱公子您这种文雅气质的

,颜色淡,润性好…”说着下意识往鼻子下一送,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果香味已经同半边娇的原料香味融为一体,若有若无,依稀便是昨晚在停尸房窗台上闻到的味道,从中可以分辨出丁香、藿香的味道,骷髅果的味道反而隐藏了起来。
看到朱公子疑惑的目光,沫儿回过神来,慌忙将手里的半边娇递给朱公子,笑道:“这款专治男子口唇干裂,您要连着用三天,我保证您整个冬天嘴巴都不干燥。”
朱公子将信将疑,满心欢喜地拿了口脂走了。
送走朱公子,婉娘已经在中堂等着,一脸热切道:“怎么样,有没有打听到他的香粉送给谁?”
沫儿恼火道:“以后这种事情别让我做。一个大老爷们,追着问人家的香粉送给谁,你当我是街头无事嚼舌头的大娘们呢?”说着一挺胸脯,一副雄壮威武的样子。
婉娘撇着嘴,笑道:“哟哟哟,就你,小鸡子儿一样的,还大老爷们儿?”
沫儿大怒,气呼呼走到一边,道:“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文清一看沫儿真生了气,也埋怨道:“婉娘你故意惹他做什么。”
婉娘忍住笑,咳了两色,道:“我们来说正事。如今朱公子拿了那盒兑入骷髅果的半边娇,要是也得了心悸症死了,会怎么样?”
文清吓得腾一下站了起来,道:“如今外面风声本来就对我们不利,要是再传出这样的事,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婉娘悠然道:“我就是想弄明白,到底谁造谣我们用尸体做香粉的。”
文清想了片刻,小心翼翼道:“你是想用朱公子做诱饵,看看谁去偷尸体,是吧?”
婉娘赞许地点点头,得意道:“你们觉得我这个办法好不好?”
沫儿不理她。文清看了看婉娘的脸色,小声道:“听起来不错,但是朱公子就倒霉了。这种心悸…我看沫儿中毒的样子,十分难受的。怕不好吧?”
婉娘嘻嘻一笑,转而问道:“沫儿,你觉得怎么样?”
沫儿本来想赌气坚决不理她,但见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怒道:“若是人家的目标不是朱公子,不要朱公子的尸体,看你怎么收场?闻香榭的招牌不但洗不干净,还全砸了!”
婉娘若无其事道:“哦,你放心好了,有了你的以身试毒,我保证朱公子安然无恙。”
这么说,刚才婉娘竟然是有意让自己尝试那个骷髅果。沫儿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但再一想,也是自己贪吃惹祸,更郁闷得说不出话来。
吃过午饭,文清和沫儿围坐着火炉昏昏欲睡,忽见婉娘走下楼来,身着一袭金丝云缎黑色小领胡服,头戴紫金嵌玉发冠,腰束银色珍珠玉带,手上叮叮当当带着玉眢、玉戒,加上腰间佩

戴的五彩丝攒花长穗月型玉环,大冬天的,还十分夸张拿着一把撒金折扇,整个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文清和沫儿都有些发懵。婉娘极其潇洒地打开折扇,朗声笑道:“今日天气晴好,文清,陪本公子去街上走走?”却不叫沫儿。
文清连忙上楼去换衣服。沫儿心里痒痒,想要说去,脸上挂不住,不去又不甘心,蹬蹬跑着上楼,边跑边叫道:“文清,我请你吃点心。”三下五除二换了衣服下楼,厚着脸皮跟在文清

身后。
婉娘拉过文清,嘻笑道:“我来给你装扮一下。”从怀里拿出一瓶东西,在他脸上东涂西抹了一阵,文清果然变了样,厚唇短须,大了好几岁。
沫儿蹭了过来,支支吾吾道:“我呢?”
婉娘眼睛看向屋顶,道:“哦,中午谁说以后不理我的?”
沫儿嘟哝道:“瞧你那小气样儿!”
婉娘笑着也将沫儿的脸捣鼓了一番,三人一起出了门,也未赶车,步行来到南市旁边的朱华巷。婉娘交待道:“我是兵部侍郎家的李公子,不要叫错了。”带着二人进了香云阁。
香云阁专售男子香粉的柜台前,不少傅粉施朱的青年公子在精心挑选。小二见婉娘衣着不俗,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上来招呼,拿了几样上好的胭脂水粉推介。
婉娘随意拿了一瓶,轻轻闻下便丢在一旁,看也不看剩下的几瓶,皱眉道:“都说香云阁的香粉一流,我看不过如此,还有没有更好的?”
小二赔笑道:“公子想要什么样的?香粉?口脂?还是花露?”
婉娘大咧咧道:“有好的,就各样来一款,没好的就算了。”
小二点头哈腰,飞快跑进后堂,小心地捧了各款香粉出来,殷勤道:“公子瞧瞧这个,是我们镇店的几款。精致的陈皮露、牡丹粉,还有莹润珠,保证公子用了面如冠玉,唇若抹朱…”
婉娘打断道:“这种大众款,本公子哪里都买的到,何苦非来香云阁。有没有特别点儿的?”
小二笑道:“公子果然识货。我们这里可以专门定做,不过价格嘛,就贵些了。”
婉娘冷哼一声,朝文清略一示意,文清从包裹里丢出一块五十两的大银锭来。小二顿时眉开眼笑,弯腰做了请的姿势:“公子请移步后堂。”
后堂一侧是几间精致厢房,另一侧是露天的蒸房、淘房和库房,几个伙计忙忙碌碌,或蒸或煮或磨或淘,皆是文清沫儿最熟悉的香粉工艺。
小二领着婉娘等人来到第一间厢房坐下,一个中年妇人满脸笑意地过来招呼。婉娘扮起少年公子有模有样,摇着手里的折扇,懒洋洋道:“有什么好的口脂推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