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嘛,说嘛!”她央求,拉着他的胳膊不放,他被缠得不耐烦了才说,“我当时想,怎么姑父家请了个未成年人当保姆?”
“我有那么糟糕吗?”她一时有些沮丧。
“比你想的还糟糕,不仅是个未成年保姆,还是个蓬头垢面、又呆又笨,还邋遢到极点的保姆。”傅正荣刻薄起她来,从来是毫不留情。
…
不要再想了,也不能再想了,隔壁夫妻俩吵架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午,到最后,连女人呜呜的哭声也彻底消散了,表针已经指向两点,柳穿鱼翻身再翻身,拿手用力的敲了敲脑壳,希望能让如齿轮一样飞快运转的大脑赶紧停下来,天亮了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她必须要睡上一会,必须。
天亮之后,因为始终处于似睡非睡的浅眠中,柳穿鱼觉得整个人头昏脑涨,翻了半天才翻出前段时间买的咖啡,浓浓的泡了一杯,给自己提神。
特意提早赶到单位,取了报纸,又拖了地板,烧了开水,胡月月几个人才踩着点进了办公室。
“大家早!”柳穿鱼打招呼。
“我们没迟到吧?”胡月月笑着点了点头,就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隋月红却夸张的看了看手表,和孙鹏说,“吓我一跳,还以为迟到了呢。”继而又大声说,“我昨天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纸怎么不见了,上面记了很重要的电话号码呢!”
“我没动桌子上的东西,只是拖了下地板。”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柳穿鱼身上,她有些尴尬的解释。
“昨天是你最后走的,今天又是你最早来的,谁知道你动没动过。”隋月红哼了一声,开始大力的翻起桌子上的东西,弄出“哗哗”的响声,一边抱怨道,“真是的,懂不懂规矩,怪不得放着总公司不待,偏偏跑到咱么这里来,谁受得了呢!”
“红儿,什么不见了,我帮你找找。”孙鹏用胳膊碰了碰隋月红,示意她算了。
“你们怕她,我可不怕,不就是原来在总经办当过助理吗?要真是好样的直接空降来当经理了,我看就是被发配充军的,还真以为自己是棵葱呢!”不劝还好,一劝隋月红的脾气反而更大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原来能进总经办,也就是靠着一张脸吧!”
“红儿,行了,多大点事儿,人家小柳都说没动了,不就是一张纸,找不到能指什么!”看着一大清早,为了一张记着电话号码的纸,隋月红显然是因为之前气不顺闹所以得有点大了,胡月月忙制止道,“谁的电话,真找不到了,姐帮你再问问。”
“我就是讨厌别人乱动我的东西。”显然,胡月月的说话是具有一定权威的,隋月红白了柳穿鱼一样,气呼呼的坐下,没有再说什么。
“我没有动过这屋任何一张桌子上的东西,不信你可以去调监控录像。”柳穿鱼知道这不过是隋月红借题发挥,但有些原则性的问题必须坚持,不然今后她不就成了办公室的|“贼儿”了,今天一张纸不见了说是她乱动的,明天再说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见了,她有嘴都说不清了。
“小柳,你也别生气,红儿也不是有意的,我们也没说是你拿的,一张纸,谁拿它有什么用,啊,给姐个面子,算了。红儿,你也赶紧的,道个歉。”胡月月充当和事老。
第三十六章惊吓
“我也是就事论事,没事瞎积极什么,拖地,那是保洁员的事儿。”隋月红嘀咕着,翻找的手指忽然一顿,从一本杂志里抽出一张纸来,见其他几个人都看着自己,才不情不愿的说,“对不起,是我搞错了。”
“算了,你东西找到就好。”把拖把放到卫生角,柳穿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新工作第二天,显然又有出师不利的架势,她叹了口气,打开电脑查起自己昨天记录下需要上网查找了解的东西。
不到中午,办公室的几个同事又陆续离开了,倒是主管匆匆进来,看见柳穿鱼还在座位上,有些奇怪的说,“交给你的两个楼盘都去看过了?”
“还没。”柳穿鱼说。
“那为什么不去?”主管皱皱眉,“咱们的工作和行政部不同,不是坐在座位上敲敲键盘动动手指就行的,你对自己负责的项目都不了解,怎么针对它们的实际情况作有针对性的策划?”
柳穿鱼想解释她还不太了解具体需要做什么,也没有那两个楼盘相关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但最后还是只点点头,表示马上出发。
两个楼盘相距很远,半天时间是不可能全部走访并了解情况的,她于是首先选择了城北的楼盘。
工作日的午后,售楼处门可罗雀,售楼小姐们大都在后面的休息区享受着冷气休息闲聊,只有一两个人待在前台。
“女士您好,您想看看什么样的户型?”见柳穿鱼走进来,一位售楼小姐面带微笑的迎上来。
“我是公司新来的企划,想来了解一下咱们楼盘。”柳穿鱼说,“能见见咱们这儿的负责人吗?”
“经理不在呀,你来之前没有和他沟通吗?”一听不是来看房的,售楼小姐的积极性立刻消退。
“那我能了解下,咱们现在销售情况怎么样吗?”柳穿鱼也想到第一次来,未必那么巧能碰到楼盘销售处的负责人,便想用闲谈的方式先了解一下情况。
“我在这儿时间不长,不太了解。”售楼小姐回到前台,见另一个同事询问,才小声说,“说是公司企划部的。”
“哦!”另一个售楼小姐耸耸肩,也没有搭茬的意思。
柳穿鱼只能硬着头皮说,“那,方便带我到楼盘里走走看看吗?”
“咱们售楼处在三期,现在还没动工,一期倒是快交工了,但距离比较远,看房车下午也没在,要不你改天和经理打好招呼再去吧。”售楼小姐说,“不是我们不愿意带你去,实在一是走着去也不方便,二是我们没得到经理的许可也不能擅自离开工作岗位不是?”
“不好意思,是我欠考虑了。”柳穿鱼只能苦笑,又尝试问经理的联系方式,也没成功,她只能有些沮丧的出了售楼处,决定自己去一期看看。
因为附近多个工地施工的缘故,加上这里也是地处城郊,炎炎烈日下,放眼一看,整条马路上,只间或有公交车通过,而被负重大卡车压坏的路面,加上来回运输时散落在地上的泥土、水泥,每每车过或是风过,路上都是黄土四起,有点沙尘暴的阵势。
柳穿鱼尽量快走,约莫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来到了项目的一期,临街的商铺和上面的几栋住宅楼已经粉刷完毕,从建筑整体到色彩,看起来颇有些德国建筑的风情,她绕着外墙慢慢转过去,看看周边的环境,也看看小区内其他几十栋楼房的建设情况,居然还发现了专为看房市民开通的参观通道,直通一栋楼内已经装修好的样板间。
其实这处房子无论格局还是朝向都是很好的,参观完样板间,即便是柳穿鱼这样既没有钱,也从来没有买房想法的人,都有些心动不已。
“现在这个价位已经非常优惠了,您来之前到过我们售楼处吧,我们这里的规划是要开发六期,不仅物业会请最好的物业公司来管理,配套的幼儿园、小学也都在建设中,现在一期的价格肯定是最低的,何况是准现房,国庆前后就能交钥匙,错过了肯定会后悔的,”这里也有负责接待的人员,不过是个蛮帅气的售楼先生,吸收了刚刚碰壁的经验,柳穿鱼并没有说明身份,于是小伙子热情的推荐样板房楼下的一楼,“买一楼还送前后花园,一家人住最合适了,老人能在院子种花种菜,小孩子也能有个玩的地方,要是自己一个人,养条大狗看家护院也不错嘛。”
“我考虑考虑。”柳穿鱼再回头仔细看了看样板间,才离开了在建中的项目一期。
只是没想到,大夏天从来就是孩儿脸,来的时候是晴天一身土,等到她转完一圈准备回家的时候,却是一阵狂风过后,浓云自天边狂卷而来,她还没跑到最近的公车站点,豆大的雨点已经直扑大地,而雨点更是飞快的连成线,聚成面,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等到好容易来了一趟公交车,柳穿鱼甚至都没看车的目的地,就赶紧冲了上去,一路上水从全身往下滴,她只能尴尬的用包挡在胸前。这趟车的终点站就在富年集团附近,其实中途她有几次也可以下车,去换别的公交车回家,可是手指在下车铃附近徘徊了很多次,始终也没能按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终点去看看,但心底最深处就有那么点无法形容的渴望,或许是这两天受到的挫折比工作几年加起来都多吧,所以特别想去最初工作的地方看看。结果车到终点站的时候,瓢泼大雨已经转为蒙蒙细雨,路上行人不多,男男女女都撑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雨伞,公交车站点也有人再叫卖雨伞,她看看湿透又被体温烘得已经不那么贴身却皱巴巴的衣服,还是咬咬牙,花二十块买了把巨大的彩虹伞,这才撑了,一步一步走到富年集团附近。
富年集团是一栋二十层的建筑,柳穿鱼在街角驻足,耐心的从一楼向上数,二三四五…眼一花,就不知道数到了哪里,她有点好笑,重复一次又是,雨中风总是冷的,一阵风过后,她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只得改为从上向下数,十六楼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也不知道哪扇窗都属于哪里,她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天气里,忽然跑到这里来发呆,如果傅正荣知道了,一定说她是又在玩心计、耍手段吧?
其实她从来没什么心计和手段的,有的从来不过是生活所迫这四个字。
颓然的低着头沿着熟悉的路往另一个公车站点走,因为是绿灯,过路口的时候就没留神,不想一辆车却忽然窜了出来,右转弯上了主路,整个过程几乎是擦着她唰的过去,泥水又溅了她一身,她连叫都没叫出声来,只惊得心脏好像都要跳出来了,有一种方才擦身而过的并不是一辆车,而是死神的错觉。
如果再走快一点…后面的她都不敢想象。
“这司机太缺德了,转弯也不减速。”有后面的行人也被溅到了泥水,一边骂一边用手指擦拭了一下,就自柳穿鱼身边走了过去。
如果刚刚走快一点,她这会是不是已经化身成一道抛物线,砸在泥水里,而来来往往的人要么视若无睹,要么围着看看热闹?柳穿鱼身体仍有微微的抖,脚却已不由自主的跟上过马路的人流,她一直以为她对这个世界早没什么眷恋的感觉了,可在这一刻,却还是感觉怕得那么厉害,或者,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吧。
几乎就在她差点被车刮到的同时,路口也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和鸣笛声,柳穿鱼却是直到过了路口才回头去看,却是两台出租车不知为何追尾了,这样的事故城市里常常发生,她自己尚且惊魂未定,自然没有心思多看第二眼,便匆匆赶车去了。
第37章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左右了,一场急雨之后,漫天的云彩来得快,散得也快,只有西边的天上还有丝丝缕缕淡淡的云,被即将吐尽余晖的夕阳染得金红一片。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基本干了,只是粘腻的感觉还留在身上,加上那大片泥水留下的痕迹,柳穿鱼只觉得自己实在是脏到了极点,所以哪怕全身酸痛,她也立刻冲了澡,才一头栽倒在床上。
饿且困倦难受,偏偏她一贯没有预备零食的习惯,家里除了冰箱里的四分之三个大西瓜,好像再没什么充饥止饿的现成食物了。只是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哪怕还是夏天,哪怕洗了温水澡,身上那种凉意和由此带来的小腹隐隐的疼痛感都让她对西瓜不太感兴趣,饿一顿吧,明早再吃,她想着,一边安抚自己的胃,准备睡上一觉。
“咚咚咚——”几分钟后,在她的胃仍旧拼命翻腾的时候,门却被人轻轻敲响,敲门的人性子一定很好,因为不疾不徐的,就在柳穿鱼准备假装没听见的时候,才又轻轻敲了几下,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她只能挣扎着爬起来,透过猫眼一看,来人居然是陈明辉。
“你昨天落下东西了?”柳穿鱼打开大门,食物的香味却扑鼻而来,她怔怔的看着他提的两大口袋打包盒,十分不明所以,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昨天蹭了你的饭,咱们中国人不是最讲究礼尚往来吗?就带了点吃的来感谢一下,当然,也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吃饭不香,”陈明辉把打包袋举了举,从柳穿鱼身旁挤了进来,自动自觉换鞋,“对了,还想问问你,昨天我的经验有没有帮到你,同事关系有改善吗?”
说起这件事,柳穿鱼倒不好对他的不请自来表示不满了,只能叹口气道,“可能我这次遇到的同事都——比较特别吧,感觉我好像不是去出卖劳动换钱的,而是去直接抢劫了他们的钱。”
“那就慢慢来,你也别太着急了,有利害关系的部门,同事关系确实难相处,我就听说,有些公司的业务员,彼此都是仇人一样的。既然暂时没有突破口,先把工作抓上手也好。”把自己买的饭菜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陈明辉招呼柳穿鱼,“没吃呢吧,快点,还热乎呢。”
柳穿鱼是真害怕他在什么大饭店打包食物,这样她可是旧债刚清又欠新债,幸好过去一看,发现是鱼香肉丝、孜然牛肉、炸茄盒等等五六个家常菜,看样子应该也就是附近小馆子做的,才松了口气。
因为中午没吃饭,刚刚又觉得特别饿,柳穿鱼一口气吃掉整整一盒饭,居然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你今天这是干了什么重体力活吗?”陈明辉倒没想到柳穿鱼今天胃口这么好,幸好他打包的时候多带出了一盒米饭,这时正好打开,两个人一人一半分了。
“去看了分给我负责的一处楼盘。”作为门外汉,柳穿鱼也希望有人能替她分析一下,“房子很好呀,样板房装修得特别有家的感觉,真的是让不想买房的人看了,都有想要置业的冲动,怎么销售情况就上不去呢?”
“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楼盘了,不过买房置业要考虑的东西肯定很多。”陈明辉试着替她分析,像是三口之家,考虑的除了距离夫妻双方的单位不能太远,或者交通不能太不方便之外,首先考虑的还是孩子的教育问题,住在这里,能上什么学校之类的;老人考虑的是就医和买菜是否方便;想改善居住环境的会考虑邻居的素质和小区的物业管理;“你可以试着从不同人的角度出发,去想他们会买什么样的房子,然后根据他们的不同需求,做不同的宣传方案。”陈明辉建议。
“心里好像有点感觉了。”柳穿鱼觉得有些灵感在脑中一闪而过,只是今天身体实在不够兴奋,吃饱之后,难受的感觉却没怎么缓解,这让她不免露出疲态。
“你今天看起来状况真的有点差。”陈明辉微微蹙眉,掏出手机后问她,“你的电话?”
“13…”柳穿鱼下意识的报出,随即听到了手机铃响,她这才想起来,虽然已经见过三次,但她每次都觉得不会再见面了,居然都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未接来电就是我的号码,晚上要是难受记得一定打给我,好送你去医院。”陈明辉想到之前他等在楼下,看柳穿鱼一身狼狈的回来,这会其实更想说的是,要不我晚点走,免得你发起烧来没人照顾,只是感觉太孟浪了,柳穿鱼不但不会接受,恐怕还会反感吧,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等到陈明辉终于走了,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时,柳穿鱼一个人躺在床上,却渐渐没了睡意。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心理总会格外脆弱,陈明辉留下电话号码这样一个放在平时很平常的事情,却让她感受到了温暖,可是,这温暖牵引出更多的则是浓浓的酸涩。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前些天,也是淋雨着凉,傅正荣抱着她赶去医院的情形,明明是那么小的病痛,在她少年时期,即便发更高的烧,也是独自一个人睡睡就挺过来的,可是那天他却那么孩子气的带她去了两家医院。他怎么可以对她那么好?又怎么可以再对她那么好过之后,转眼就将她弃如敝屣。
还有她自己,她怎么可以那么放任自己,明明知道不会属于自己,明明知道早晚要失去,她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会?明明再坚持一会就好了,可她却还是像个蚌壳一样,在冰冷的水里泡得久了,被那点热温暖得忍不住就张开了自己紧闭的壳,任由嫩嫩的肉,在渐渐升温的滚水里,被烫得熟了、硬了。
眼泪一串一串的从眼角滚落,她觉得自己是坏得无药可救了,这些年平心而论,傅正荣对她一直很好,可就是因为对她太好了,给了她太多原本她不该拥有的记忆,以至于到了这一刻,她居然有些恨他,恨他曾经不经意间给她的那些好,恨他在对她有过这些好之后,居然走得那么洒脱,连一丝留恋也没有。
带着这种莫名的恨意,她哽咽着睡着了,却不知道直线距离几十米外,有人也恨着她,虽然没有哭泣,到底也是一根一根的吸烟也平复不了怒火,简直恨不得上楼踹门,直接把人拎起来,或者干脆找把刀,剖开她的胸腔看看也不错,傅正荣最恨的时候想,这样就能看看,这个女人到底长没长心。
只有没长心的女人才能这样吧,你对她怎么好,都毫无感觉;只有没长心的女人才能这样吧,被甩了也不哭不闹,甚至不会问一声为什么,更没有一点不舍的姿态;也只有没长心的女人才能这样吧,你说分手,她就毫无留恋的收拾东西走人,不仅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呆在你的屋子里,甚至工作都能不要了,她就那么不愿意看见他?是了,她怎么会愿意看见他?上一分钟和他分手,恐怕下一分钟,她就找到下家了。算算,这两天功夫,他在她的家门前看见陈明辉几次了?两次,居然一天一次,她这个房子不是最不喜欢别人进去吗?这些年里,她就从来没心甘情愿的让他进去过,怎么规矩到了别人那里轻易就改了?他就想不明白了,她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他呢?
刚点燃的烟如今看来就格外的引人厌烦,他重重的将火掐灭,随手按进烟缸里,
第三十八章规则
那天之后,虽然身上一直有点说不出位置的不舒服,但柳穿鱼还是忙碌起来,每天早晨去公司打卡之后,就去城北或城南的楼盘,听售楼小姐们向来看房的潜在客户宣传,也跟这些潜在客户试着接触聊天,听他们说两句选房中那些满意或是不满意的地方,了解他们最想知道的和买房有关的问题,离开楼盘的时候她总会乘坐不同的公交车,看到达市区各处所需要的时间,看沿途是否经过一些超市、医院、公园、学校。
当然,她也花很多时间去踏查这两处楼盘周边的其他建成和在建楼盘,比较它们之间的共同和不同之处,分析彼此的优势和劣势,二十多天之后,她针对两个楼盘分别策划的宣传活动方案,虽然并没有得到主管的表扬,但却被告知可以尝试。
“小鱼,可以这么叫你吧,这几天你忙什么呢,总看不见人影。”方案被批准了,但下一步到底该如何执行,由谁来执行,费用如何申请,柳穿鱼心里还是没谱,一路思考着回到自己的座位,胡月月却第一次过来,主动笑着和她搭茬。
“也没忙什么,我也不太懂,就是熟悉一下楼盘。”柳穿鱼说。
“方案老大同意了?”胡月月微微抬抬下巴,朝她中捏着的文件夹点了点。
“说可以尝试一下。”柳穿鱼不明白,胡月月怎么忽然对她客气起来了。
“那就是同意了,恭喜你。”胡月月脸上的笑意加深了,这使得她的眼角露出了一些细细的鱼尾样的纹路,“为了庆祝你的方案通过,中午姐请客,咱们聚聚。”
虽然陈明辉这些天给她打气的时候说过,只要她认真对待工作,实实在在的做出成绩,同事们自然会对她改观,甚至渐渐信服和尊重她。但柳穿鱼可不认为她现在已经有了什么成绩值得胡月月这样的老资历员工向她示好,不过虽然反常,但没有谁希望在一个与同事彼此漠视甚至敌对的环境里工作,所以她还是说,“我早就想和大家聚聚,请大家指点我一下了,还是我请客吧。”
“这点小事别和姐姐争,不过中午吃饭这事儿就定了啊!”胡月月笑着转头,对孙鹏说,“小孙,上次你说那个什么烤肉店不错来着?有电话吗,能订到包房吗?”
“这个时间应该没问题,”孙鹏应了一声,去翻订餐电话,很快定了包房。
那是一家装修很有档次韩式烤肉店,从老板到大部分服务员都是韩国人,翻开菜牌柳穿鱼就暗自出了一身的冷汗,即便一盘平时很少有人会买的五花肉,居然也要五六十块钱,而最重要的是还不是多大的一盘肉,从图片上看,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盘肉片,都不会超过十块,更不用说后面的肥牛什么的了,她粗略估算,四个人要想吃饱,恐怕每人最少都得两盘肉以上呀。
“小鱼喜欢吃什么肉?”偏偏胡月月面色极为平静,“吃韩国烤肉,还是来点五花肉最正宗,听说他们这的肉很好,不像普通的五花肉那么肥腻,这几款肥牛看着也不错,先一样来四盘吧。”
柳穿鱼只能说随意,就见胡月月手指一页一页的翻着菜牌,几乎在每页上都会点一个菜,她不禁苦笑着想,这样下来,无论谁请客,这一顿饭怕是要大出血了。而上一次她这么豪气的点上满桌菜是什么时候呢?好像还是刚和傅正荣在一起的时候,她年轻气还盛,心中为不得不听凭他摆布而愤懑却又不知如何发泄,就在某一天放学后缠着他去吃大餐,他带她去的是家法国餐厅,菜牌上一水的法文,她一个字也看不懂却凭着性子乱点一气,那是她在他面前为数不多的放肆时光,他既不纠正也不阻拦,只是告诉她点什么就要吃掉什么,于是那天她喝了四份不同味道的开胃汤,吃了鱼又吃蜗牛、牡蛎,等到四份半生不熟的牛排、鸭肉摆上桌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后悔了,可是年轻胃口好,她也吃了,最后狂吃的结果就是回去之后上吐下泻发低烧,足足在床上躺了五天,整整瘦了十斤才消停。
“呦!这车堵的,紧赶慢赶还是晚了。”拉回她思绪的是包房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准确的说是个中年男人,五官还算端正,就是过早的挺起了啤酒肚,让他看起来有些精明中带着市侩。
“没事,来了就好,菜我基本点完了,你看看?”胡月月笑笑,示意服务员报一下菜名。
“不用不用,你做主就行。”中年男人连忙挥手,又吩咐上写饮料,才转而看向柳穿鱼说,“早听说企划部新来了美女,这位一定是柳小姐了,幸会,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刘,刘中江。”
“刘总是一只和咱们公司合作的广告公司的老总,人很能干的。”胡月月适时的介绍了一句,又说,“我们小鱼可是集团总部调过来的,原来可是总经办的助理,又能干又肯吃苦的。”
“啊呀,那以后更要请柳小姐多多关照了。”刘中江递上名片,柳穿鱼接过,心里才有些明白,今天的饭局,果然并不简单。
刘中江的中江广告公司,确实是长期跟地产分公司合作的,公司下面的楼盘,有四分之一的广告都是中江广告负责,柳穿鱼也是后来才明白,楼盘做活动打广告的时候,并不是每次都直接拿钱给报纸或是电台电视台,而是由一个中间人也就是广告公司来代付广告费用,然后地产公司则按季度或是半年一年不等的结算周期,将整体的宣传费用打给广告公司。
这其中,可赚的空间不小,柳穿鱼并不敏感,也看出刘中江和胡月月几个人关系都很好,想来自然也拿到了他们手中负责的各个楼盘项目的广告代理,这次请客,就是希望柳穿鱼也将手中的两个楼盘的广告代理权交给他们来做,当然,初次见面,他的话说得很含蓄,几乎没有提到什么敏感词汇,倒是说起城里不少吃喝玩乐的绝佳所在。
“刘总人很敞亮,公司里人才也多,做活动什么的都很有经验。”饭局之后,刘中江开着车送孙鹏和隋月红不知去办什么事,胡月月则硬拉着柳穿鱼去逛街消食,看了几家店的秋装新款后,她状若无意的说,“你对这个行业也不了解,刚开头如果能找个信得过的广告代理公司合作肯定事半功倍。何况咱们女人出来辛苦打拼,图的是什么呢?还不是赚点辛苦钱,大家互相帮忙,能多赚点也是好的。”
后面的这半句,柳穿鱼并没听真切,她的视线被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下意识的停在路边,看傅正荣自一家饭店出来,有些不耐的被从后面追出来的傅雪荣拉着,饭店转门仍在缓慢转动,再看时,却是一袭长裙的唐婉玲缓步走出。
第三十九章嫉妒
“俊男美女呦!”胡月月趁热打铁,正想再说说与刘总合作的好处,却发现身边的人忽然不见了,只得回头来找柳穿鱼,自然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傅正荣三个人。不过集团的总经理和分公司的一个小小企划,之间隔得水远山长到他站在她的面前,她也根本认不出,倒饶有兴趣的欣赏了一番,疑惑道,“看着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新出道的明星吗?不知道身价怎么样,你说,请他给咱们公司的楼盘做个代言什么的,是不是还挺有看头的?”
这是全然无心的一句话了,却让柳穿鱼忽然狂跳的心一瞬间沉了下来,原来,这才是她和傅正荣之间该有的距离,哪怕近在眼前,实际却是远在天边。
俊男美女只能欣赏,到底不能与面包的重量相提并论,胡月月又看了几眼之后,心思再度回到正事儿上,刘总给她的红包还在包里隐隐发着热呢,这钱能不能心安理得的揣在兜里,还得看柳穿鱼的决定,她用胳膊轻轻撞了撞柳穿鱼的,小声说,“一看你就还是小孩子,一个男明星也能看得这么入神,走吧,那边好像是刘总的车,咱们正好蹭他的车回公司,喜欢这类型的,以后多赚点钱就有了。”
柳穿鱼是好一会才想明白,喜欢帅哥和多赚钱这两件事儿是怎么挂上钩的,不过她也没什么心思感叹胡月月言辞的豪放和百无禁忌,刘中江的车就停在了她们眼前。
“两位美女逛得怎么样了?顺路送你们回公司吧?”刘中江热情的下车,甚至绕过来拉开副驾的车门。
“明儿刘总的公司可以改个名了,就叫及时雨最欠当不过了。”胡月月一笑,翩然上车。
“柳小姐,请吧。”刘中江又殷勤的拉开后排的车门,柳穿鱼迟疑了一下,心里对胡月月今天的种种非常反感,却也不好当众拒绝,只能上车。
“刚才我还和小鱼说呢,刘总的公司在策划和执行活动方面能力特别强,小鱼手里正好有两个策划案,正愁不知道下一步怎么执行呢,是不是,小鱼?”坐进车里,胡月月从包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闲聊一般的说了起来。
“叮叮叮,youhaveamessage,叮叮叮,youhaveamessage,”回应她的是一个略显机械的急促童声,因为车厢里这会格外安静,所以童声也显得格外响亮,响亮到吓了胡月月一跳。后面柳穿鱼则匆忙翻找着包里的手机,看了一眼之后,人就是一愣,然后歉意的抬头对开车的刘中江说,“不好意思刘总,我有点急事儿,您能停一下车吗?”
“你去哪儿,我送你吧!”刘中江虽然放缓了车速,却并没有马上停车。
“对,反正刘总有车,这离公司没几步了,我走回去就是了。”胡月月则解开了安全带。
“叮叮叮,youhaveamessage,叮叮叮,youhaveamessage!”短信的提示音再度响起,柳穿鱼看了看,坚决的说,“不麻烦刘总了,请您停一下车吧。”
刘中江和胡月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狐疑和烦躁,但车子到底还是缓缓靠向了路边,并停了下来。
柳穿鱼向两人道别,拿着手机转身走向来的方向,车里的两个人则透过后视镜默默注视,她走了大概有七八十米,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唰的贴着路边停了下来,“还是劳斯莱斯呢,这丫头不简单呀。”胡月月嘀咕了一句。
柳穿鱼倒没注意这车是什么牌子的,傅正荣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喜欢车,他也有这个能力,所以可以拥有很多车,而这些车对于一个为了生计连自己都可以出卖的女人来说,一直只有颜色的区别而已。
正午刚过,外面的阳光正烈,车身反射的光芒让柳穿鱼都有些睁不开眼,她心情忐忑的微微俯身,刚刚下车走过来,一路上她都在想,再见到傅正荣自己要说点什么?是“你找我有什么事?”还是,“很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亦或是,“不是已经说过好聚好散吗?我都已经躲你躲得这样远了,还找我干什么?”
可是到他的车子真的停在她的身边,车窗玻璃缓缓摇下时,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上车!”傅正荣自然对她的纠结视若无睹,明明许多日子没见过了,却还是和过去一样,不给她任何其他的选择。
“有事吗?”她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艰难的问。
“怎么?”傅正荣难得的侧过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没事你就不上车了?果然是翅膀硬了。”
柳穿鱼抿着嘴,视线从他的脸上再度回到脚下,却并不肯上车去。
“地产公司也是富年的产业,你准备明天回去自己吃自己就不用上车了。”傅正荣面色沉了下来,车窗玻璃缓缓上升。
她的工作才刚刚有了起色,没了他每个月的那笔钱,即便这个月她能有一些提成缺口也很大,柳穿鱼几乎没有再想其他的余地,手指已经自动自觉的拉开了车门,在他发动车子的最后一秒闪身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