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剑客一扶斗笠,朝黄药师点点头,淡然道:“待小弟料理了这蒋大人再与黄教主说话。”

“真的是你!真想不到,想不到是你。”黄药师一时兴奋,竟语无伦次起来。

黄药师早年曾机缘巧合做了铁衣教主,这林慕寒既是下属又是良友,后来王重阳误杀人命,这林慕寒头颅被削去半边,饶是黄药师医术高超及时延治,侥幸不死。后来黄药师深感自己不善经营铁衣教,让位洪七,这林慕寒伤好后投靠了丐帮洪七。因其形容怕人,这几年闯下了“尸怪”的绰号。昔日武功人品均是江南第一的“无双公子”今日却是这般落寞,一时难以置信,滋味百转,故人重逢,不知是喜是悲,直恍如隔世一般。

林慕寒缓缓拔剑,风采一如当日,只是今日衣衫已不再光鲜,头发散乱披肩,满面风尘之色,透出一股英雄落寞的情绪,那神采决不是想伪饰便伪饰得出的。

听林慕寒淡淡道:“蒋振宇,把崇圣铠甲脱下来。”声音依旧谦和,却是不容分辩。

那军官蒋振宇脸色大变,面上青筋暴起,道:“昨夜九江府署有身份不明的人出没,想来是你在探听消息?”

林慕寒不置可否,道:“你和那方知府密室议计也就算了,却不该拿虎威镖局上下的性命做赌注,害得虎威镖局上下惨死这么多人,太也狠毒了。”

不等蒋振宇开口,余下虎威镖局大小镖师齐声呼喝起来,大骂蒋振宇野子狼心,拿镖局上下做替死鬼,明明让史威信穿了一件假的宝衣,适才还郑重其事,骗得史威信镖头到死也不瞑目。

蒋振宇见众人暴动,心下大怒,吼道:“你们再叫,我叫舅父杀你全家!”

那些镖师、趟子手武功虽然不济,个个都是风里浪里几十年的,谁也不是吓大的,纷纷扔下兵器,大声咒骂着向来路奔回去。

蒋振宇眼看众叛亲离,连忙叫道:“你们回来,保住了这支镖,知府大大的有赏!”

这军官恩威并施,却都用错了时机,那些血性汉子哪里还理会他?

蒋振宇无奈,大喝一声,飞身跃起,暴起杀人,拳影罩向林慕寒头顶。

黄药师看那军官招数,心中“咯噔”一下,那不是岳家拳是什么?他做了岳珂的乘龙快婿,自然学得这路拳法的精要。

那蒋振宇却是性命相搏,将一路岳家拳使得虎虎生风,林慕寒剑术得“剑圣”公孙叹、紫芝坞女主真传,这几年来勤练不惰,况且手中“情孽”宝剑更是无坚不催,他出招虽不十分毒辣,却也占着上风。

镖师、趟子手此时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只有两个人没有走,一个自然是岳诗琪,一个是穿着镖师衣服的干瘪老和尚。那岳诗琪见丈夫难敌这怪剑客,再捱不过多久,叱喝一声,擎起短剑加入战团。

林慕寒见这女流也来和自己拼命,心神一乱,被他夫妻二人一路强攻,节节后退,百年道本就不十分宽阔,转眼要被逼退甘棠湖里。

第六十七章

黄药师在一边督战,心口一痛,原来这夫妻二人平日一起习武,拳法剑招攻守兼备,结合紧密,虽谈不上天衣无缝,却也十分厉害,心下不由得一片迷茫。那林慕寒被他夫妇二人联手夹击,一时却无法破解,只是不住后退。

冯蘅见黄药师形容苦楚,已猜到了几分,叹了口气,道:“黄大哥,你那朋友打不过人家了。”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黄药师,黄药师摄元收神,不再乱想,仔细观察三人武功套路,那林慕寒单剑翻风,当真招数精妙,令人仰止。当初黄药师在孤山看这林慕寒与独孤求败斗剑之时,自己对剑法丝毫不懂,忽忽过了三年,黄药师对剑道的理解已非同往日。自从雷峰寺夺参寥道长“落英”剑以来,黄药师不断揣摩这剑术,因未有名师指点,自己参悟招数多是模仿参寥道长的,毫无创新,今日看林慕寒使剑出神入化,不禁茅塞顿开,眼前豁然开朗,不由得给林慕寒叫起好来。

那林慕寒颇受鼓舞,鼓起余勇,连使“至尊剑法”、“旸谷三剑”里的狠招,逼退蒋振宇,脚下辗转腾挪已不似刚才那般处处受制。

黄药师又看岳诗琪、蒋振宇武功路数,那岳诗琪剑法实在看不出套路来,却不时有精妙之处,简直美伦美焕,叫人神怡。那军官蒋振宇使的全是岳家拳招数,黄药师入门所学,实是这岳家长拳。他三年前曾得岳诗琪兄长岳见龙传授岳家拳,那岳诗琪当年也曾将《武穆遗书》赠送自己,自己对眼前蒋振宇的功夫自然是招招了然于胸,不看也罢。

看着这夫妇二人联手拒敌,时时间相互回护,黄药师心头苦楚,不知是恨是妒,忽又想起一个月前临安城里,那军官蒋振宇马踏自己和冯蘅,心中更是不平,从地上抄起几枚石子,捻起一枚扣在手中,暗运内力,便要用“弹指神通”伤人。

冯蘅在一边看得真切,伸手一拉黄药师袖子,轻声道:“你要是打伤了那个军官,岳姐姐以后更加不会理你了。”

黄药师一听,心中凄苦,食指一弹,那飞石激射而出,打在远处山石之上,摩崖石刻“百年道”的“道”字霎时被打个大坑,石屑纷纷,显然用足了力气。

这岳诗琪、蒋振宇夫妇二人武功虽是平常,但是联手拒敌,竟然珠联壁合,毫无败象,林慕寒久攻不下,反倒迭遇凶险,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黄药师看在眼里,不禁担忧,心念一动,遂将手中石子一一轻轻弹出,那石子落处,便是蒋振宇下一招所攻之要害。

林慕寒也是聪明得紧,见那石子每每落到紧要处,心下立刻明白,手中宝剑每每料敌机先,几个回合下来便抢占了上风。黄药师眼见胜败立分,脸上绽出微笑。

黄药师正自得意,忽听岳诗琪大骂道:“黄药师,我岳家真是瞎了眼睛,当初真是不该传你岳家拳法,你害我哥哥疯魔还没找你算帐,今日又害我夫君,我便是死了做鬼,也不饶你!”

黄药师一听,胸口犹如重锤一击,想说话却说不出来,适才自己只是想着救助林慕寒,未想到惹怒了岳诗琪,心想自己以岳家拳入门,到如今对付岳家拳传人,也算恩将仇报,不由又羞又愧,怔怔道:“虽然岳家对我黄药师无情,我黄药师不能无义,那岳家拳法我黄药师今生再用,便即死无葬身之地!”

非但如此,黄药师立誓之后,连自己由岳家拳化来的“狂风扫叶腿”法也是弃之不用。直到他后来挑断弟子脚筋驱逐弟子之后心存懊悔,才重创“狂风扫叶腿”法,以图授予弟子练习后能行走如初。

岳诗琪喝骂黄药师,心中分神,手腕被林慕寒刺中一剑,宝剑跌落,扬起轻尘。那林慕寒虽是手下留情,岳诗琪却不领会,退后倚着石壁,破口大骂。

岳诗琪退出战团,林慕寒一鼓作气将蒋振宇制住,退后倚着石崖,抬腿在他膝间一踢,蒋振宇便跪在当地。

林慕寒又将他双脚叠在一起,用脚踩住,防他跳起逃走,喝道:“把宝衣脱下来,免你不死!”

蒋振宇见剑压颈项,败局无可挽回,只得一时服软,另图后计,乖乖脱下贴身宝衣,又重新披上外套。

林慕寒夺过崇圣铠甲,淡淡说道:“你走吧!”

蒋振宇起身拉过岳诗琪,回头对林慕寒恶狠狠道:“这件事没有完,早晚有人收拾你!”林慕寒也不看他,向黄药师走过来。

蒋振宇、岳诗琪相互搀扶走远,那个同来的老僧跟在他夫妻后面,一句话也没说。

冯蘅轻轻拉拉黄药师衣襟,道:“那个老和尚自始自终没有说一句话,目光却是片刻没离开黄大哥。”

第六十八章

黄药师心头一凛,自己虽没有注意那老僧,二人目光曾短暂一 触,老僧目光精纯,一看便是高手,为何眼看宝衣被夺,却不出手,心下一时想不明白,听冯蘅又道:“那个老和尚好象非常恨你,似乎要吃人一般。”

“我又不认得他。”黄药师正待多说,那林慕寒已经走近了来,忙拱手与他寒暄。引见之后,黄药师道:“林兄弟,别来可好?”

林慕寒道:“林某亏黄兄相救,不然那夜就与萧兄弟、杜兄弟、郭兄弟共赴黄泉了。”说着将斗笠一摘,那头顶干瘪无肉,似乎可以看到颅内脑髓,疤痕大如碗口,已是不生毛发,十分可怖,冯蘅自小见爷爷杀人,见死人倒不觉得可怕,一看这人的头顶却是吓的失声惊叫。

黄药师想起当初这“无双公子”何等倜傥风流,今日这般沦落,不由喟叹一声,道:“黄某对不起林兄弟和死去的三位铁衣教兄弟。”

林慕寒淡然道:“这些话不必再说,死则死矣,生者自当奋力。今日林某做了丐帮八袋长老,追随洪帮主南北征战,十分快活,就是战死,也是值了!”

黄药师一听,想起林慕寒早年追随公孙叹和自己,都是未遇名主,报国无门,眼下在丐帮终是有了作为,探问道:“洪帮主可是洪七?”

林慕寒一楞,道:“黄兄不在江湖走动,对江湖掌故想必知道的少,两年以前北伐大败,老帮主身负重伤,归来后又染恶疾,不久辞世。洪七众望所归,自然继承了帮主的位置。自百年前乔峰大侠二十九岁做了丐帮帮主以下,丐帮英雄当属现任帮主洪七,二十六岁便接过了丐帮打狗棒。”

黄药师一听,暗自钦佩,又问道:“那王重阳真人可好?”

林慕寒微微一笑道:“北伐前,王真人与洪帮主是一般的豪气干云,北伐失败后,王重阳便是一蹶不振,隐居终南山不出,据说建起一座活死人墓,收了六个得意弟子练武修道,便要终老山野了。洪帮主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奔波劳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相比之下,王重阳的人品倒是低了。”

黄药师道:“人各有志,兄弟这般说,黄药师倒要在你三人之下了。王真人当年武功天下第一,率净胜队抗金,倒也叫人钦佩。”

“不久前朝廷派方信儒与金国议和,那金国百般刁难,方信儒不辱使命,值得钦佩,只是那金主狂妄,狂言要嘉泰皇帝交出太师韩侂胄的脑袋。韩侂胄大怒,整饬军队,今年又要发兵北伐了。”林慕寒道,“林某不想让这崇圣铠甲落如那奸人之手,夺来献与洪帮主,倒可以多杀几个金狗。”

黄药师一听又要北伐,心中茫然,接不上话来。

林慕寒不再说国事,又道:“黄教主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想来也不晓得江湖规矩,黄兄做事,有些却为世人诋诟,林某今日相劝,万望黄兄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不要结怨太多。”

冯蘅一听,抢道:“那是世人无知,黄大哥做事无愧天地良心!”

黄药师苦笑道:“林兄弟说得也是,无奈有些事身不由己,顾不得世人闲话。”

三人正自闲说,不远处有人叫道:“那戴斗笠仁兄,丐帮虽然了不起,就当我们鄱阳帮不存在么?”

林慕寒、黄药师扭头看去,那鄱阳帮郭元振、杨逊之还没有走,另外陈处晋、陈璧、陈青眉祖孙三人也在,显然这几人都不得不到宝衣决不收手了。

林慕寒冷笑道:“宝衣在我这里,想要的来夺便是!”说着前走几步,抱剑而立。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杨逊之大叫一声:“好!兄弟们,上啊!”

林慕寒心中一凛,回头看去,却无敌人,不知道眼前那五人搞什么鬼,正迟疑间,忽听水声大作,几条黑影陡然从湖水中窜出来!

那黑影从水中跃起,手中各执水枪,同时朝林慕寒身上喷水。原来这四人俱是鄱阳帮的水鬼,跟随杨逊之、郭元振在此埋伏,侍机害人。

那杨逊之见这林慕寒武功不弱,自知难敌,因而偷袭,那水枪激射的水柱皆是恶臭难闻,掺有毒药。林慕寒冷不防备,只得将手中崇圣铠甲旋转起来,击挡水花。无奈一人难以封住四面,被那毒水溅了一身,那毒气颇重,林慕寒胸口一阵恶心,眼前冒起金星,向前跌倒。

那边“北极毒翁”陈处晋见有机可乘,狞笑一声,一扬手,一把金丝袭向林慕寒,想要先置林慕寒于死地,再收拾鄱阳帮。

第六十九章

黄药师看得真切,从背后掣出“落英”剑,守在林慕寒身边,手挽剑花,拨落飞来金丝,接着又出一剑,分将那四个穿着水靠的鄱阳帮帮众刺死,那四个水鬼跌落湖中,当真做了水鬼。黄药师救人杀人,一气哈成,毫无滞怠,潇洒已极。杨逊之、郭元振等人眼看黄药师更是一个劲敌,俱是不敢冒然上前接战。

黄药师刚站稳身形,就听崖顶有人叫好,抬头看时,却是昨日浸月亭纯阳殿里所见的那个道士邱处机。

黄药师喝了一声:“不服的便下来吧!”那邱处机站在崖顶,纹丝未动,也不说话。

黄药师心想,这道士倒是沉得住气,直待夺宝之人损伤惨重才来收拾残局,来个渔翁得利,心下很是恼恨。时局紧迫,黄药师也顾不得理他,低头看林慕寒,见他被毒气所逼,一时神志昏迷,又仔细查看一番,知无大碍,片刻间自可转醒,心下方宽。

黄药师扭头仔细看那崇圣铠甲已被毒水浸润得斑斑驳驳,原来彩文多半已经碳黑,不由心想,这看起来不过是一张薄薄兽皮所做,却有刀枪不入的妙处,当真匪夷所思。这宝甲纵然利刃不损,却是终究不耐腐蚀。

黄药师给林慕寒推捏几下,又将随身带的“九花玉露丸”给他服下,林慕寒这才悠悠醒来,断断续续道:“多谢黄兄,又救我…一次…”

黄药师见他刚将宝衣夺到手即遭小人陷害,捧着宝衣便想使内力将它毁了,忽听林慕寒叫道:“宝衣呢?我的宝衣…”说着夺过宝衣,压在怀里,似乎连黄药师都不愿让他多看上一眼。

黄药师的手即刻软了下来,一时沉吟不决。

黄药师正自发呆,就听得远处脚步嘈杂,人声混乱,举目望去,又有三四十人奔百年道而来。

那些人转眼走近,为首的汉子二十多岁,身材矮小,和黄药师目光一对,表情立刻凝固住了,半晌才转为笑脸,大声道:“原来是黄大哥!”

黄药师细细打量,倒是想起眼前这个人来,原来是铁掌帮的小厮俅千仞。

黄药师心想,这人必定也是来打宝贝的主意,心中不喜,冷笑道:“我和铁掌帮主是兄弟,你却还不配!”

俅千仞干笑几声,也不发怒,道:“前帮主上官剑南已经不在人世,俅某不才,是这铁掌帮的新任帮主。”

铁掌帮在江湖的名头颇为响亮,比这鄱阳帮势力大得多,杨逊之、郭元振见这人自称铁掌帮主,功夫肯定不在自己之下,心有惧意,暗自叫起苦来。那“北极毒翁”似乎老奸巨猾,站在当地,不动声色。

黄药师一听,心头一震,原来这几年间,铁掌帮主这样的英雄竟然英年早逝!当年自己劫舟骂帝与铁掌帮主结识,其人慷慨仗义,是个好汉,因而将《武穆遗书》转赠给他,希望助他成就大业,乍闻噩耗,无限追思,忽地想起当年铁掌帮主不肯道出自己姓名,却说“不将金狗驱除中国,我便是个无名之辈!”又想起他曾激扬陈词:“我帮与金人势不两立,短短六十年已有十位老帮主战死沙场。人生如此,快哉快哉!”心下顿时无比感伤。

黄药师垂泪问道:“帮主他怎么死的?”

俅千仞把脸一沉,黯然道:“帮主在北伐时候负了重伤,其为人又十分好强,因此延误了医治,第二年春天未到,便已病入膏肓。上官帮主临终前将帮中大事托付给我,便一人上了铁掌峰自决。”

黄药师又问:“那帮主临终前身边可曾留有什么遗物?”

俅千仞微一思忖,道:“没有。按我帮规,帮主临终前自己携带陪葬之物到铁掌峰禁地待死,走不得路的,由弟子背负进洞,弟子旋即殉教。就算上官帮主有什么遗物,想来也被帮主带入铁掌峰禁地中,我铁掌帮众无人胆敢破例出入墓穴。”

黄药师看他不似做伪,心想那《武穆遗书》必定是上官剑南带进了墓地,虽觉惋惜,转念又想,就算给上官帮主陪葬,总比落入奸佞小人手里好许多。

那林慕寒此刻稍稍好转,站起身来,喃喃道:“上官帮主去世两年了,黄兄居然不知道?”

黄药师轻轻摇头,道:“黄药师对江湖上的事,并无多大兴趣。”

林慕寒苦笑一声,道:“可黄兄每做一件事,都不同凡响,传遍江湖。”

黄药师叹道:“上官帮主一死,俅千仞这样的小厮都当上了帮主,天下真是无有英雄了。”

林慕寒道:“铁掌帮虽然人多势重,你我连手,当不堕了威风。”

黄药师摇头道:“林兄弟中毒不轻,几日间难以使力,否则毒行益速,顷刻便死。”一句话说得林慕寒惊呆了。

黄药师又道:“我见那什么铠甲实非吉祥之物,得之招祸,不如毁去!”

林慕寒道:“不可,丐帮有此宝,可以多杀金贼!”

黄药师见劝谏不得,踌躇不决,眼前一场恶战又是难免得了,自己若不出手,林慕寒不免有性命之虞。

第七十章

众人正自对峙,俱怀心事,忽然铁掌帮阵脚大乱,有人哭号道:“蛇!蛇!…”声音凄厉无比,直似鬼哭狼号一般,十分惨烈,令人闻之胆寒。

那铁掌帮众越来越乱,有的叫了几声,便倒地气绝身亡。黄药师心念一动,难道是那“北极毒翁”暗中捣鬼,抬头细看,那“北极毒翁”陈处晋和孙子陈璧、孙女陈青眉也是被毒蛇驱赶,朝自己这边大步退来。

黄药师一见此景,心道不好,又有厉害角色到了这“百年道”。

那“北极毒翁”陈处晋手一挥,金针如雨,射中当先几条毒蛇,那蛇并不立刻就死,昂首怒目,“腾”地蹿将起来,一口咬住了陈处晋的小腿,陈处晋甩也甩不掉,顿觉小腿发麻,已然不听使唤。陈处晋一咬牙,挥剑将自己小腿斫去,自斩小腿,犹自疼得厉害,抱着伤处在地上打滚。

那毒蛇却有上百条,陈璧、陈青眉自己尚且顾及不来,无暇救人,眼见群蛇逼进,将躺在地上的爷爷陈处晋活活咬死。

黄药师看得心惊,却始终不见那驱蛇人露面,自己连忙在石崖边寻了几株艾草,分别插在冯蘅和林慕寒的鞋子上,那香草气味浓烈,那蛇不敢朝这边逼近。

冯蘅突然将脚下了两株大叶香草拔了下来,拿在手中,对黄药师道:“那位青衣姐姐是个好人,不该被蛇咬死。”说着竟飞快地跑过去,将艾草递给陈青眉,道:“这个给你,蛇便不咬了。”

陈青眉也顾不得谢,当真抓住一棵救命草,连忙将那药草往蛇前一送,那毒蛇被异味一逼,掉头跑开,陈青眉看果然灵验,脸上一喜,叫到:“哥哥,到我这边来!”

陈璧听得妹子召唤,连忙跑来,躲到妹子身后,那蛇都不敢近前。

冯蘅跑回黄药师身边,道:“人家昨天借给你梳子,你忘记啦?”

黄药师不由一阵惭愧,这小姑娘不忘别人一点好处,危难时刻尚且不顾性命,舍己救人,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是只求自保,见死不救,远不及这小姑娘大度。

正自乱想,忽听崖顶一人大叫道:“荼毒生灵,最大恶极,这闲事我邱处机管定了!”那道士邱处机在崖顶藏匿多时,此时再也看不过,飞身跳下山崖,跃入人群之中,手中挥洒黄粉,那些毒蛇被那黄粉气味所逼,纷纷退后,片刻间无比驯服,不再袭人。

邱处机又撒了一阵黄粉,将那蛇阵与人群分隔开来,使毒蛇不敢过来啮人。

那铁掌帮主俅千仞侥幸逃过一劫,点验兄弟,已是死去一半。

那鄱阳帮两位当家的杨逊之、郭元振也是惨死毒蛇之口,偌大个鄱阳帮顷刻风流云散。这杨逊之、郭元振各有一子,名为杨铁心、郭啸天,二子此时刚刚成年,担当不起帮中大事,帮内大乱,二子一时无法在鄱阳立足,与母亲一起远走江南,在临安城外牛家村安顿住下,这是后话。

那陈青眉、陈璧兄妹眼见爷爷惨死当地,尸首横在黄粉线那边,又不敢冒然走过去探看,遥遥地大哭起来,悲悲切切,叫人心寒齿冷。

邱处机走到陈青眉身边,轻声道:“姑娘,小道出手迟了,倒叫恶人横行。”说着牙关紧咬,一脸愤恨。陈青眉扭头看她,却是更加伤心,哭得更是厉害。

冯蘅对黄药师轻声道:“昨天那道长对黄大哥不客气,今天倒发起善心来,对那位青衣姐姐尤其好,不知他抛洒的是什么仙药?”

黄药师道:“那是硫磺,出家道士喜好炼丹,硫磺自不可少。”

黄药师话音未落,崖顶有人大喝一声:“好个爱管闲事的臭道士,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落地,从百年道崖顶传来乐声,细细听来,是一个人在弹古铮。

黄药师知道这人定是那驱蛇之人,听那喝声年纪应该不大,却不知为何不肯露面,怎的悠闲地弹起铮来?刚想到此节,就听那铮声陡然变调,由宫而商,由商而角,音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急,听着听着不由内息被铮声牵制,随那节律游走,十分难受。

黄药师说道:“阿蘅,又有厉害角色来抢宝,怕你受不了这铮声,你快去昨天借宿那家酒楼等我,我和林兄弟转眼便去找你!”说着,将脚下艾叶递与冯蘅。

冯蘅依言,执艾叶逼开蛇阵朝烟水亭那边跑去,直到听不到铮声,才停住脚步向百年道这边张望。

第七十一章

黄药师见冯蘅走远,心下宽慰,拉林慕寒团团坐下,林慕寒也觉察那铮声的厉害,摄心归元,拼力与那铮声相抗。黄药师正自运气,被那铮声扰乱心神,汗水不由滚滚而下,睁眼看林慕寒时,林慕寒也是咬紧牙关运力抵抗,显然忍受着无限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