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不要入宫。”迎姐儿瘪着嘴一脸的哭相,“二丫头不傻呢!当初元大姐姐入宫时,小哥哥跟我说了那么多话,我一句一字的都记在心里。这元大姐姐的事情我管不了,可我自个儿呢?嘤嘤嘤,你们若是非要我入宫,我就、我就……哭给你们看!”
那拉淑娴沉默了一瞬,道:“是哪个傻货告诉你,你要入宫的?”
“宝玉。”迎姐儿眨巴眨眼睛,补充道,“笨蛋宝玉。”
于是,那拉淑娴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一次,隔了老半天,她才试图用最委婉的方式告诉迎姐儿一个悲伤的事实:“你的身条不好看,模样虽喜庆可就是不够出彩,没法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惊艳感。另外,你小聪明是有的,却没有心机城府。再就是,除了会算两笔账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没有一样是精通的。”
迎姐儿也跟着沉默了,少许,她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账:“那我就是又胖又丑又笨又没本事?天!我居然……娘啊娘啊娘!娘您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呢?”
“这是事实。”那拉淑娴很是悲伤的看着迎姐儿,“都怪娘素日里太宠着你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入宫的话,回头让你爹去求俩教养嬷嬷,咱们也不赶来年开春的大选了,左右你年岁小,完全可以赶下一届。只不过,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你再也没有时间玩闹了,也不能敞开肚子猛吃猛喝了,还要没日没夜里用功上进……”
“对对对,娘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我就是一个又胖又丑又笨又没本事的小破丫头!我还不愿意上进,就、就跟政二叔叔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怂蛋!”迎姐儿都给吓懵了,举着手诅咒发誓一般的诋毁自己。
“行了,回头让你爹去圣上跟前求个情,直接撂牌子罢。”
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且严重被吓到了的迎姐儿将这事儿牢牢记在心中,并在当天晚上候在二门里,一见到贾赦就连哭带闹的让他明个儿一早就去求情。
说真的,贾赦有点儿发懵。哪怕琏哥儿的亲事已然定下,可他却一直将除琏哥儿外的其他孩子,单纯的就当做孩子来看待。
结果……
本着不能一个人懵逼的想法,贾赦次日下了早朝后,就去御书房求见泰安帝。
“圣上啊!求求您放过我家那胖墩墩傻乎乎的小闺女罢!她翻过年也才十三岁呀,您怎么着也下不来手,对罢?再说了,您都收了我家侄女了,可不是得撂了我闺女的牌子。要知道,当年我二弟可是打算把他闺女嫁给前太子殿下的,结果没打通关节,一个不留神,就给了您了。那时候,我家老太太哭得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直道白费了多年的心血,好好的白菜就给那啥啥糟蹋了……咳咳我是说,谁能想到后来您登基了呢?哈哈哈哈!”
泰安帝:“…………”
[正文 206|第206章]
好好的白菜就给那啥啥糟蹋了……
这句话在泰安帝的脑海里不停的循环着,让他瞬间大脑放空,无比的茫然。说真的,打从端闰五十一年得了追讨欠银的差遣后,泰安帝自此便认识了贾赦,从此开始了近十年的孽缘。甚至泰安帝可以拍着胸口说,自己的内心已经经历了千锤百炼,甭管再发生任何事儿,都无法撼动他那坚定的内心了。
然而,贾赦只用了三两句话,就成功的得以让泰安帝的面瘫脸瞬间龟裂。
“第一,当年往朕后宅赐人的是我母妃,现如今的皇太后。第二,朕从没有打算过让你的女儿入宫。第三,门在那头,滚!!”
贾赦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得跟偷腥的猫儿一般,他忽的醒悟了!
这泰安帝先前只能算是纳了贾赦的侄女,按着出嫁从夫的原则来看,顶多也只能各算各的,就譬如那拉淑娴的娘家内侄女嫁给了保龄侯爷,可这并不代表人家保龄侯爷就要管那拉淑娴唤姑姑。然而,这种法子并不适用于至亲。
元姐儿只能算是贾赦的近亲,而迎姐儿才是赦大老爷嫡亲的闺女,哪怕只是过继的,也一样是上了族谱的嫡女。
换句话说,在纳了元姐儿之后,泰安帝仍可以无视他跟贾赦的辈分,也就是照旧平辈论交。可若是他很不幸的将迎姐儿也一并收入宫中的话……
那是要管贾赦叫老泰山的!!!
单就是冲着这一点,哪怕迎姐儿是个天仙美人儿,泰安帝也敬谢不敏了。
“朕再重复一遍。”泰安帝拿手指着门的方向,满脸扭曲的道,“滚!”
滚就滚呗,反正这些年来,贾赦也已经被泰安帝喷习惯了,要是哪一日泰安帝冷不丁的换成了温柔和善的嘴脸,这才吓人呢!
这贾赦是颠颠儿的开溜了,却留下泰安帝独自一人在御书房里生闷气。可没多久,泰安帝面上的怒容就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狰狞。人嘛,就该对自己好一点儿,又不是小时候了,碍于太上皇的训斥不敢表露自己的内心,如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喜怒形于色又如何?就算他今个儿喜怒不定,遭罪的也是别人!
泰安帝这是豁出去了,磨着牙扯过之前文亲王上的折子,上头写的是请求泰安帝允许他们兄弟们改名,为的当然是避讳天子之名。泰安帝原并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可思及贾赦那混蛋每每折腾他家那蠢弟弟,那自个儿呢?
哼,你只有一个弟弟,朕是十几二十个!
然而,泰安帝的手指在文亲王的折子上头只停留了一瞬时间,便再度挪开了。凭良心说,文亲王这人真的不坏,还是属于那种对谁都不错,偏又没有野心之人。泰安帝的弟弟们虽多,可心地纯良的却少之又少。再一个,文亲王素日里表现得太弱了,万一刺激过头了,岂不是糟糕?
“传朕旨意,召十四王爷入宫!”
太上皇的十四子,也就是泰安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其实,若按着年龄来算,十四王爷都快可以给泰安帝当儿子了,哪怕如今已然大婚分府,可他的性子确实有些不敢令人恭维。
那就好好磨一磨!
……
……
贾赦绝不会想到,就是因着他替自家胖丫头免去入宫大选一事,刺激得泰安帝直接拿同胞弟弟撒气。更不会料到,这把火,最终还是烧到了他自己身上。
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这会儿,贾赦已然离宫,在草草的料理好今个儿的事务后,才晌午刚过,他就偷溜回府了。这也是有缘故的,一方面他是迫不及待的将好消息亲口告诉妻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泰安帝早间刚被他刺激过一回,短时间内是绝对不会想看到他的,又因着贾赦是盖了戳的天字第一号宠臣,也没人会这么想不开告他的黑状。
既如此,偶尔翘个班又如何?
带着一脸的喜色,贾赦颠颠儿的回了荣国府,头一件事儿就是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正被账本折腾得死去活来的迎姐儿。
“真的?我不用去宫里了?”迎姐儿立刻把账本子往前一推,顺手将毛笔一掷,高声欢呼着,还不忘拍贾赦的马屁,“爹您最棒了,爹您最能耐了,二丫头最最喜欢的就是爹了!老喜欢老喜欢了!”
那拉淑娴听着动静略有些不对头,便绕过来瞧情况,正好听着这话,当下笑得一脸和气:“哟,我倒是不知晓咱们家胖丫头的小嘴儿竟是这般的甜。”
冷不丁的听得这话,迎姐儿面上瞬间一僵,原本喜气洋洋的神情也被悲伤所替代,拿手背揉了揉眼睛,垂着头扯着衣角可怜兮兮的道:“其、其实我也是很喜欢娘的。”
“既是喜欢,那就赶紧将事儿给做完了。葡萄和石榴的嫁妆办的太算凑合,虽说是落了几样平素人家常用的嫁妆物件,不过你给挑出来的嫁妆还是很不错的,马马虎虎算你合格了。接下来便是中秋家宴了,之后是重阳节,还有冬至小年夜,以及最为重要的除夕大年夜。对了,索性我将来年正月里的事情也一并交予你罢。”
“娘,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娘您的啊!”迎姐儿的面上从悲伤过度到绝望,却仍是不愿认命的垂死挣扎着。
“还有个事儿。”结果,那拉淑娴就跟完全没听到没看到似的,径直说道,“你林姑姑年前就要生了,大约是在腊月上旬或者中旬。你记着除却惯常的节礼、年礼外,还要多送一份催生礼。催生礼是很重要的,直接代表着娘家是否重视这个出阁的姑太太,你记得列好单子备好礼物后,让我过目一下。”
迎姐儿木然的看着那拉淑娴,半响才挤出一句话:“……还有吗?”
“让我想想。”那拉淑娴还真就顺着迎姐儿的意思思量开了,半响后,笑着道,“论起大事儿,自是年后你琏二哥哥要娶亲的事儿了。”
“总不能连这个也让我操持罢?”饶是自认为已经饱受磨难,听了这话后,迎姐儿还是一脸的惊悚万状,“这事儿要是给办砸了,回头凤姐姐能直接挠死我!!”
那拉淑娴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旋即安抚道:“放心,我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所以这事儿就交给二太太去办了,也说了要仔细着点儿,且回头需要我出面的事儿,我也会亲自操持的。不过,万一要是真的出了甚么岔子,我会记得让你凤姐姐去折腾二太太的。”
这话的意思是,王夫人是个替死鬼,迎姐儿估计也就堪堪比王夫人的处境略好一点儿?
“咳咳,胖丫头你慢慢忙活,爹知晓你辛苦,真……可怜。”贾赦格外敷衍的安慰了一下迎姐儿,旋即强忍着笑意跑了出去,只是没片刻工夫,外头穿堂里就传来了贾赦那嚣张肆意的大笑声。
“要继续努力哦,老喜欢老喜欢你爹的二丫头。”那拉淑娴淡笑着转身离去。
迎姐儿:“…………”
所以还是因为她说错了话吗?娘吃味儿起来真的好可怕啊!!
可怕不可怕暂且不论,左右那拉淑娴决定下来的事情是无可更改的。当然,迎姐儿也可以置之不理,不过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后果一定更残酷,她还是老实点儿罢。
于是,没两日,阖府上下都发觉了异常。没法子,迎姐儿最初过的是混吃等死的逍遥日子,之后被那拉淑娴使唤得团团转,可紧接着却是真的忙得飞起,毕竟荣国府家大业大,恰逢下半年大小节日一大堆,没俩月迎姐儿就瘦了一圈。
这要是搁在其他哥儿姐儿身上,指不定当爹娘的多心疼呢。结果,谁让迎姐儿不幸摊上了这俩不着调的爹娘呢?那拉淑娴其实还好,她原本是个极重规矩,严以律己同时也严以待人的。可惜的是,历经生死之后,那拉淑娴彻底的看透了,规矩甚么的完全不重要,左右她已经不是当年母仪天下的那拉皇后了。再加上贾赦又是个出了名的混不吝,俩人朝夕相处了近二十年,可不是应了那句老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眼见迎姐儿才俩月就瘦了一圈,那拉淑娴别提有多欢喜了,当下便吩咐下去,来年的大小事儿也都交由迎姐儿来处理了,争取在十五岁及笄之前,瘦到正常体型。
至于贾赦,他的态度更明了了。
“二丫头,要不干脆让你娘将琏儿的亲事也一并交给你处置罢?左右不就是个成个亲吗?好赖都是成亲,即便出了些许差错又有甚么大不了的。最紧要的是,这么多年了,你居然瘦下来了。”贾赦上下打量着迎姐儿,啧啧称奇。
迎姐儿那已经从大饼状瘦到鹅蛋形的圆脸上,是浓浓的悲伤与落寞:“我这是被谁害的啊!爹,您就不能待我好点儿吗?”
然而,指望贾赦自我反省显然是个奢望。尤其见迎姐儿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贾赦只笑得一脸灿烂:“这不是挺好的吗?翻过年你都十三了,就算没那么早出嫁,可也该跟着你娘去别家赴宴了。就算不外出好了,咱们府上的宴请也多,到时候人家宾客一瞅……哪儿来的小美人胚子呀,赶紧领回家去!多好。”
“呵呵。”迎姐儿不想跟贾赦鬼扯了,直接黑着脸转身离开。
贾赦丝毫不觉得被扫了颜面,反而一脸欣喜的开始琢磨,还有甚么事儿是能够让迎姐儿锻炼的。要不,让迎姐儿学学骑射?这仿佛有点儿不靠谱,那就让她学琴棋书画?不错不错。
甚么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就是!
打死迎姐儿她都不会想到,在自己快要被累死的情况,不单她娘坐等看好戏,她爹还特地给她寻事儿做,这还不算,那两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哥哥竟还分别来找她谈心。
琏哥儿是这么说的:“二丫头你悠着点儿,那可是你哥我头一次成亲呢,要是出个甚么差错,看在你是我妹子的份上,我是不会同你一般计较的。可你嫂子……咳咳,我是说凤姐儿会干出甚么事儿来,我可不敢保证。”
十二更干脆:“好好干,回头小哥我的亲事也交给妹妹了。对了,我一定争取找个比凤姐姐更恐怖的嫂子来收拾你。哈哈哈哈哈!”
饱受伤害的迎姐儿最终只能去璟哥儿那头寻找安慰,只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居然还是失望。
凭良心说,璟哥儿是个好孩子,除了贪睡了一点儿外,真心没有旁的缺点了。加上之前他就被那拉淑娴丢到了张家,基本上一个月也就回来那么几次,等宝玉流回来后,他更是减少了回家的次数。一直到腊月初,张家给他放了假,他才迈着小短腿回到了久违的荣国府里。
“璟儿弟弟,我跟你说……”迎姐儿得了消息,立刻飞奔去迎接她的好弟弟。结果,就看到先一步到了荣庆堂的璟哥儿,已经倚在黛玉身边睡着了。
黛玉见迎姐儿过来,忙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压低声音道:“二姐姐,璟哥哥他可受罪了,您先让他睡一觉,有事儿回头再说罢。”
受罪?迎姐儿直勾勾的盯着有段日子不曾见面的璟哥儿,完全寻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璟哥儿的容貌极好,哪怕大房这几个哥儿姐儿长得都不差,他却是占了这最佳的位置。
这要是搁在几年前,已经长成一个俊俏少年郎的琏哥儿自是头一份的好容貌,可琏哥儿的长相是属于那种俊美之中带着点儿痞子气,给人一种蔫儿坏的感觉,一看就不是纯良之辈。
十二的容貌则是略显普通了点儿,加上他素来信奉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往往没发生事儿时,总是容易被人忽略过去,可一旦疑心上了他,却是哪哪儿都可疑,偏又没的证据。
至于迎姐儿,则是因着肉嘟嘟的身形破坏了她的美貌,如今瘦了好些,倒也不失为一个小美人儿。
唯独只有璟哥儿,他的长相是属于那种精致到了极点的模样,且他心思单纯,给人一种空灵纯净的感觉。旁的不说,单是黛玉与他倚在一起,完全没有任何突兀之处,反而给人一种菩萨座前金童玉女的感觉。
粉雕玉琢、面如冠玉的璟哥儿啊!
哪里像是遭过罪的?
再看璟哥儿,睡得那叫一个喷香。他是晌午前就回来的,却是直到傍晚时分才醒转过来。且一睁眼,他就看到跟前立着个怨气冲天的迎姐儿。
眨巴眨眼睛,璟哥儿先是瞧了一眼身畔的黛玉,旋即才再度将目光落在迎姐儿身上,迟疑了片刻后,璟哥儿小心翼翼的道:“你是我的胖姐姐吗?”
许久不见了,迎姐儿何止是瘦了一圈,要不是如今是冬日里,哪怕在暖阁里穿的也不算少,璟哥儿都快以为他那对不靠谱的爹娘又给他生了个姐姐。当然,是瘦子版本的。
只是,听得璟哥儿这话,迎姐儿并未感受到任何欣慰,当下她便选择重拳出击,曲着手指在璟哥儿的脑门上狠狠的来了个脑瓜崩:“说,我是你甚么人?”
“姐姐……”璟哥儿捂着脑门子,眼泪汪汪的道。
这熟悉的语气,这熟悉的劲道,还有这熟悉的杀气,不是他家胖姐姐还能是谁呢?只不过,到底府里出了甚么事儿,把他那个圆滚滚肉嘟嘟的胖姐姐变成了瘦子?不对,也不能说是瘦子,迎姐儿是瘦了很多,却完全称不上消瘦,仿佛肉是少了许多,身量也拔高了不少,整个人瞬间从大胖丫头变成了如今略有些丰腴的美人胚子。
“乖,我家璟儿最乖了。”迎姐儿奸笑着凑上前去,正打算在璟哥儿身上好好练练手时,冷不丁的外头窜进了人来。
是荣庆堂的丫鬟,且还是个一看就有紧要事情的小丫鬟。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往他们这头飘,便飞快的窜离他们身边,径直往里头去寻贾母了。只一会儿,便听到里头响起贾母又惊又喜的声音:“生了?敏儿她生了个大胖小子?”
黛玉霍然起身,一双眼眸亮晶晶的,面上更是透着一股子掩藏不住的喜色:“我娘给我生了个弟弟呢!”
“弟弟有啥好的?宝玉弟弟是个笨蛋,我家这个却是懒蛋。”迎姐儿心不在焉的拿手指戳着璟哥儿,后者憋着嘴一脸的憋屈。
“我有弟弟了!”黛玉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迎姐儿的吐槽,只径自欢喜连连,“我也有兄弟姐妹了,真好!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那你是几个人?”迎姐儿侧过脸来瞧黛玉,略带调侃的道,“林妹妹,不是我哄你,弟弟真的一点儿也不好玩。你看看宝玉,那么淘气那么烦人。你再看看璟儿,那么懒散那么贪吃。你呀,应该让林姑姑生个姐姐。”
这话一出,璟哥儿真的忍不住了,先是拿手拨开了蠢姐姐的胳膊,旋即才道:“姐姐有甚么好的?惯会欺负人,还总是将点心甜汤吃光光。对了,还会拿手挠我的痒痒肉,一点儿也不好!”
“姐姐不好,难不成哥哥好?璟儿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呢?”迎姐儿真就顺着璟哥儿的话,伸手去挠他的痒痒。
璟哥儿又是躲闪又是忍不住发笑,闹了一阵子后,才终于逮着机会跳下了暖炕,飞快的躲到了黛玉身后:“瞧见没?瞧见没?姐姐一点儿也不好。真要说起来的话,我倒是想要个妹妹,像林妹妹这样的小妹妹。”
黛玉瞬间羞红了脸。
再看迎姐儿,居然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嗯,这个不错。像二太太家的三丫头就很好玩,可惜她不喜欢跟咱们玩。到底还是林妹妹好呀!”
于是,黛玉的脸更红了。
几个孩子说话间,贾母已经吩咐好丫鬟该取甚么礼物了。其实,要送到林家去的礼是一早就备下的,可临到了该送出去的时候,贾母却犹觉得不够。催生礼早就送了,该是准备小哥儿洗三、满月、百日要用的礼了。而作为林家小哥儿的外祖母,贾母觉得自己合该将礼额外加厚几分,毕竟林家那头已经没甚么长辈了,当然贾家这边除了贾母之外,也没其他长辈了。只是如此一来,就显得贾母的独一无二了。
光是备礼哪里够呢?
贾母心下盘算着,自打贾敏查出有身子以来,她就再没瞧见过女儿了,虽说外孙女黛玉在荣国府小住,可这外孙女到底比不上嫡亲的闺女。再一个,贾敏为人仔细得很,能在查出有孕后再也不出门子,就代表着她很有可能在小哥儿满周岁前,一样不出门。
“我还是亲自往林家去一趟罢。”贾敏喃喃自语着。
迎姐儿刚领着黛玉和璟哥儿走进里屋,就听得贾母这话,顿时脚步一滞,满脑子问号的看了过去:“老祖宗您要亲自往林家去?”
多稀罕不是吗?自打荣国公贾代善出殡以后,贾母就一步不曾离开过荣国府,谁来请都没用。那会儿,贾母用的是悲伤过度年事已高的借口,可如今呢?兴奋过度,人一下子就年轻了十几二十岁?
扯罢您!
其实,贾母离不离府的问题倒也不是很大,左右来回都有马车接送,到了地头也有软轿子的,关键是多年不曾离府,回头叫人怎么说林家?毕竟,这闺女生产,还是头一回生产,就劳动了年老体弱的老母亲?且贾母还是超品的国公夫人!
当然,迎姐儿想得没那么多,她只是本能的觉得诧异。而在诧异的同时,她又本能的感觉到贾母说这话时,语气有些不自然。
“对,我要亲自往林家去一遭。”比起迎姐儿近乎本能的直觉,贾母是真的没想那么多。这嫁出去多年的闺女终于给女婿家里添了个哥儿,怎能不让她欢喜异常呢?自然,这私心也不是完全没有,毕竟对于贾母来说,府里的两个儿子都是靠不住的,与其坐等着看儿子、儿媳妇儿的脸色,还不如趁早将重心移到闺女身上。毕竟,闺女和女婿的为人还是很靠得住的。
见贾母仿佛是铁了心的要去,迎姐儿自不会阻拦,她只是让人将消息分别传到了荣禧堂和梨香院罢了。这贾母去不去其实真的无所谓,不过那拉淑娴和王夫人于情于理都会在洗三之日跑一趟。当然,为表娘家对于贾敏的重视,提前一日去也使得,顶多就是到洗三之日再去一趟罢了。
两刻钟后,那拉淑娴和王夫人一前一后赶来。
虽说又隔了这么会儿,可贾母面上的喜色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眉眼弯弯的笑得别提有多欢喜了。那拉淑娴倒也罢了,她原就不在意贾母的态度,倒是王夫人心里头酸溜溜的,只道添孙子的时候也没见贾母这般乐呵。
这倒是错怪贾母了,事实上彼时的贾母不单单是对于贾敏添子感到高兴,更是为了自己又多了一个依靠感到万分的欣慰。的确,出嫁的闺女并不负责养老,可仔细想想,若是女婿能耐的话,同样是一份依靠,至少能让她有底气立足荣国府,而不是冷眼看着俩儿媳妇儿骑到她头上来作威作福。
抱着这般想法,贾母简直就是欢喜得合不拢嘴,当着诸人的面,一叠声的夸赞起来。
从贾敏出生开始夸,到她如何早慧懂事,再到国公爷突然离世耽误了她,接着是贾敏远嫁多年,那位已逝的林家老太太又是多么的不好相处,偏贾敏又极为可怜的一直没能添个哥儿,最后则是说到如今贾敏终于来了福气,将来定然事事平顺……
凭良心说,贾母这些话并没有错,只能算是有感而发。问题在于,她实在是不该当着俩儿媳妇儿的面,将亲闺女往死里夸赞。那拉淑娴倒是左耳进右耳出,满心满眼都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再给迎姐儿寻活计,可王夫人却是越听越来气,偏她越来气贾母说的越乐呵!
彼时,贾母已经从她闺女说到了她那好女婿。
林海的确是个好女婿,要知道但凡稍微富贵一些的人家,房里都是养了几个通房小妾的。这还是在嫡妻有子的前提下,若是嫡妻无子,没翻天就已经很不错了。
譬如贾赦,之前房里就没少过人,只是他这人虽有色心却并不长情,自打瑚儿早夭后,他便索性将所有的通房一并打发走了。又譬如贾政,虽说贾政并非极为花心之人,可他的房里确实没缺过人,也就是在贾赦疯了一般的闹腾之后,才总算清净了些。
然而林海的后宅就是干干净净的,哪怕贾敏入门数年都未曾开怀,他仍不曾动过纳妾的心思。等后来,贾敏诞下一女黛玉,林海更是将闺女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甚至已经做好了平生只得一女的准备。
可说真的,林海好是真好,却不该从贾母口中说出来,毕竟林海越好只能证明贾母那俩儿子越混账。
等贾母将林海也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后,眼瞅着还没有停止的迹象,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老太太,我那院里还忙着呢,回头等洗三之日,您若想去的话,咱们就一道儿往林家贺喜去。若您想歇歇,我就随大嫂一同去。那如今,我就先告退了。”
不等贾母开口,王夫人便已快步离开了,她实在是烦透了贾母的自吹自擂。关键在于,这到底有啥好夸赞的?生儿子罢了,说得好像全天下只有贾敏会生一样。至于夸赞林海更是不得了,当她愿意看到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吗?烦透了不说,居然还不能弄死。
“你……”眼睁睁的看着王夫人离开,贾母原本满是笑意的面上猛地沉了下来,尤其待抬眼见那拉淑娴只心不在焉的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盏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算是甚么意思?真以为得了圣上的看重,就可以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了?这官职究竟是怎么来的,自个儿心里头明白,何苦跟人家有实打实真本事的人比较呢?”
贾母也是气得口不择言了。
她容易吗?!前半辈子过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的,结果冷不丁的老天爷就给了她一记闷棍,砸得她晕晕乎乎的不说,还逼着她看儿子、儿媳妇儿的脸色过日子。这让心高气傲的她如何能坦然接受?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女儿生了外孙,女婿又对女儿极好,可不得扯张虎皮当大旗吗?管不管用暂且不论,起码让她乐呵乐呵。
可惜的是,没人会在意她的心情。
那拉淑娴也是到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瞧了瞧身畔的空位置,嘴角微微扬起,笑着道:“既然弟妹走了,那我也去忙活了。对了,二丫头、璟儿还有黛玉跟我一道儿走罢。正好等洗三那日,我领着黛玉去林家。”
同样没给贾母开口的机会,那拉淑娴一行人飞快的离开了。
贾母捂着心口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也许是因着太凄惨了,老天爷都忍不住开始同情起贾母来。就在贾敏诞下哥儿的迟次一日,林海因着做事稳妥,被泰安帝从正二品的户部左侍郎,提拔为从一品户部尚书。
消息传到荣国府,贾母欢喜得直念佛,愈发的坚定要亲自赴林家参加洗三宴。
然而,贾母并不知晓,就在她得到消息的不久前,她的好女婿林海差点儿被她那糟心儿子逼死在早朝上。当然,正所谓,善恶皆有报,天道好轮回。她那糟心儿子也没讨到好就是了。
……
……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早朝上,泰安帝命原户部尚书接任他先前未尽的差遣——追讨欠银。
原户部尚书年纪已经很大了,之前泰安帝还是廉亲王时,他就整日里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后来,廉亲王变成了泰安帝,他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了一劫,也不用整日担心被人家报复,而是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到时间告老还乡了。结果……
泰安帝险些逼死了他!
虽说没有真的被逼死,不过结局也没有好多少。原户部尚书在早朝上晕厥,太医急急赶来后,断言这是因着情绪太激动造成的小中风,生命危险当然是没有的,不过肯定无法再当官了。
无奈之下,泰安帝只得临时认命户部尚书。
在户部之中,仅次于尚书之位的是左右侍郎,林海是左侍郎,而右侍郎则是比林海还要大上十岁的老臣。按说,左侍郎是辅佐之责,也就是说左右侍郎虽是平级,可实际上却是地位低于右侍郎的。再加上年龄和阅历的关系,理应提拔右侍郎,可惜……
高坐在龙椅之上,泰安帝刚把目光落在户部右侍郎面上时,就看到前一排号称天字第一号宠臣的贾赦又在作幺了,
不由的,泰安帝直勾勾的看了过去。
贾赦一脸眉飞色舞的拿眼瞥向后方左手边的林海,笑得那叫一个阴险恶毒不怀好意。当然,这是泰安帝的想法,人家贾赦是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处当然要想着自己人了,虽说他本人很希望被削官罢职,可林海跟他不一样,人家是个正常人。
泰安帝略微一迟疑,旋即朗声说出了自己的任命。
提拔原户部左侍郎林海为户部尚书。
因着角度缘故,林海完全不知道贾赦干了甚么,一听得这话,他当场就懵了。虽说升官是一件好事儿,可联系一下泰安帝之前的话,当了户部尚书头一件事情恐怕就是追讨欠银了。
这活儿是他能干的?就算他办事稳妥,可追讨欠银要的是脸皮足够厚,他真的不行。
“另外,朕命贾恩侯率领三千骁骑营陪同追讨欠银。”
贾赦正笑得一脸嘚瑟,冷不丁的听得这话,登时惊呆了:“圣上!臣是文官啊文官啊文官!”正一品殿阁大学士,那当然是实打实的文官,半点儿都不打折扣的。而率领骁骑营这样的事儿,显然跟一个大学士沾不上边儿。
然而,泰安帝只深深的看了贾赦一眼,便道:“行,那你把年前年后所有的诏书都给拟了,顺道儿再将水患、干旱、蝗灾的具体实施策略也给写了。对了,还有南疆……”
“臣贾恩侯愿率领三千骁骑营替圣上追讨欠银!!”贾赦直挺挺的给跪下了。
老话是怎么说的?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善恶有报。
[正文 207|第207章]
报应这回事儿,即便有人愿意相信,多半也不觉得会应验到自己身上。当然,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一般人也不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天天花式作死。可谁让贾赦不是一般人呢?他简直快要脱离人类的范畴了。
为了坑一把妹夫,结果一不小心被替天行道的泰安帝给坑上了,贾赦满脸的生不如死。要知晓,他虽不喜欢当官,却也不得不承认正一品殿阁大学士比之前他所待过的一切官职都要来的松快得多。当然,这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泰安帝知道他是个甚么德行,并不敢真的将军机要事交给他来处置。
于是,他无聊了,想找事儿了,遭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