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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面色煞白的给贾母跪下了,他始终都是一个实打实的孝子,跟老母亲抬杠这种事情只能交给贾赦去做,而他在面对来自于贾母的“误解”时,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跪下来诚恳的道歉了:“老太太,儿子知错了。”

“宝玉……我的心头肉儿啊!”贾母才不管贾政知不知错,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摔在地上的宝玉。

万幸的是,这里是荣庆堂,宝玉住的还是位于贾母隔壁的耳房。哪怕如今已经是四月天了,可这里仍铺着厚实的羊毛毯子,也因此宝玉摔得虽然不轻,可到底不曾受到重伤。

所谓的不曾受重伤指的是,面朝下摔出了鼻血来,外加手肘、膝盖上皆青肿一片。

没直接给摔死或者摔残,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问题在于,贾母一点儿都不觉得庆幸,有的只是满腔的怒火。

“贾政!我原以为你大哥已经够胡来了,万万没想到,你的心肠才是最黑的!这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就狠得下心肠伤着他呢?他还那么点儿大,万一……你你你、你简直就是存心想气死我这个不招人待见的老婆子!”

这要是贾赦在场的话,一定会格外诧异的回一句:您居然也知晓自己不招人待见?

好在这会儿贾母面对的是实心眼的幺儿贾政,因此她并没有遭到二次会心一击。也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感到半分轻松。

“还愣着作甚?立刻去唤大夫!”贾母哭得老泪纵横,之所以没有立刻晕厥过去,还是因着担忧宝玉的安危。万一她这厢刚晕厥过去,那厢贾政又起了歹意伤到了她的宝玉金孙,可怎生是好?

此时此刻的贾母,完全忘了贾政乃是她心爱的小儿子,看向贾政的眼里也满是愤恨和恼怒。

贾政的心都快碎了。

偏此时,得了消息的王夫人也急急的赶来,一进门就看到被贾母搂在怀里双目紧闭的儿子,登时脚下一软,整个人不由的往前倾倒,瘫坐在了地上:“宝玉!我的儿啊!”

“你闭嘴!滚出去!”贾政怒气上涌,他原是朝着贾母跪的,如今王夫人往前倾倒坐在地上后,隐隐跟他成了一直线,他自是恼怒万分,“这儿有老太太在,要你啰嗦甚么?”

王夫人原只听说宝玉出了事儿,并不大清楚前因后果。也因此,乍一听闻贾政这话,还道是贾母做了甚么,当下不由的心头暗恨,碍于形势所迫,只能低头咬牙忍着。

若是接下来没发生旁的事儿,说不得这锅就让贾母给背上了。却不料,贾母是真的将宝玉疼到了骨子里,也清楚祖母和母亲是有极大区别的,故而直截了当的开口唤了王夫人过来:“……你来,抱着宝玉,让我打死这个孽子!”

这话一出,饶是素来机敏的王夫人都有些懵了,可她还是下意识的撑起身子,搂过了宝玉。

再然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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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的娘哟!二弟你这是被哪个混账东西给打了?来,告诉我,大哥帮你收拾……”

贾赦闻讯赶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打鼻青脸肿的贾政,且贾政那伤,只一眼就能看出绝对不可能是摔的。你问为何?正常人能把自己的脸摔成一条一条的吗?要知道,贾政的面上全是纵向的伤痕,一看就知晓是用木棍之类的东西打的。

于是,他又嘴欠了一回。

“你也给我滚!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全都给我滚出去!”贾母怒火冲天,有甚么比被儿子顶撞更让她气愤的?当然就是贾赦当着她的面,说她是个混账东西了。

“呃……”贾赦也不蠢,哪怕时常说错话,可在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是故意挑事儿的,并非蠢笨到不知晓如何说话。也因此,在看到贾母这番反应后,他只略一迟疑,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当下,贾赦瞬间改口道:“打得好啊!我早就看出二弟他欠揍了,以往小时候,老太爷刚顾着揍我了,都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要我说,早就该下狠心死命的揍他一回,也好让他知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啧啧,要是早些挨揍,说不准他还能考个三甲的同进士呢。”

贾政咬牙切齿的用眼角狠瞪贾赦,然而这并没有任何作用,要是贾赦这么会看眼色,他也成为不了廉亲王手底下第一走狗了。

“反正你们都给我滚!没有我的命令,哪个都不准过来!”贾母是气极了贾政,可她断然不会因此高看贾赦一眼,只出声将俩混账东西尽数轰了出去。

这贾赦是属于那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原本就是听得荣庆堂出事的消息才匆匆赶来的,既然只是贾母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在打儿子解闷,那就用不着留下来碍眼了。当下,贾赦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再看贾政,却是一副被伤透了心的可怜模样。哪怕贾母已经下令轰他出去,他也是一步三回头的,满脸都写着不舍和依恋。最终,贾政还是没有离开,只是走到了外头的穿堂里,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荣庆堂的事情是不可能瞒太久的,才半个时辰,整个荣国府就传开了。

说真的,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每个人的面上都是不敢置信。

这倘若是贾母揍贾赦,那压根就不叫个事儿。可如今却是贾母在教训贾政,听说是气狠了,直接抡起拐柱,冲着贾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太惨了。

简直惨绝人寰。

而因陪着璟哥儿歇午觉,而慢了一步听闻消息的那拉淑娴,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了罪魁祸首。

除了祸头子贾赦外,还有谁会惹得贾母对贾政动手呢?不过,话说回来,贾赦甚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这叫甚么?挑拨离间!

“天,蠢爹居然变聪明了!”跟那拉淑娴有着同样想法的,自然是十二。

“少胡说八道。”话是这般说的,可那拉淑娴还是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笑意。莫说十二了,就连她对于贾赦来了这么一出,也感到万分诧异。

十二才不管那拉淑娴如何说他,仍径自道:“蠢爹既然都这么聪明了,那咱们要不要出手帮他一把?譬如说,给他出出主意?虽说老太太偏心眼儿都已经偏成习惯了,可偶尔来出好戏还是很有意思的?娘,您说对罢?”

“不许搀和这事儿。”听得十二这话,那拉淑娴终是收敛了笑意,一字一顿的告诫十二,“你心里头是如何思量的,这个我实在是管不了,可在大面子上一定要过得去。老太太是你的祖母,政二老爷是你的叔父,你爹要闹腾是他的事儿,可你却是万万不可插手的。”

见十二满脸的不忿,那拉淑娴微微叹了一口气,又道:“你这孩子是不是担心老太太给我委屈受?她这人是不好相与,却也没那个能耐。再说了,你瞧咱们这府里,尤其是二房那头,真当人丁兴旺是好事儿?妻妾成群,又没个具体章法,依我看,早晚得出事。”

这话一出,十二却是沉默了。

后|宫乱象是十二亲身经历过的,哪怕当时他是继后之子,可在面对诸多同父异母的兄弟时,还是感受到了那深藏于心的恶意。若非他出生迟,年岁小,又没甚么能耐,尤其还不得乾隆看重,这才勉强逃过一劫。反过来说,但凡他当时出挑一些,那恐怕在那拉淑娴离世后不久,他就会被迫跟着一道儿去了。

也正是因着经历过那样的险境,十二的后宅里只有一个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当然伺候的女子还是有的,不过那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包衣奴才,别说十二了,连博尔济吉特氏都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之所以这般做,并不是十二有多喜欢他那个嫡福晋,而是单纯的不想再看到后宅争斗了。

说实话,也许有些男子觉得后宅一群女子为他争风吃醋很有成就感,可十二却只是单纯的觉得烦人。

一个婆娘都整不明白,再来个一群?存心给自己添麻烦是罢?

可那时,十二是当朝皇阿哥,哪怕无权无势,也对自己的后宅有着绝对的震慑力。可如今,他已不是那样尊贵的身份了,自是绝对不会在招惹除却嫡妻以外的女子。这包衣奴才绝不敢对跟满洲贵女出身的嫡福晋作对,可时至今日,即便是卖了身的丫鬟,也想拼命挣个名分来。

二房迟早要乱。

哦不,事实上已经开始乱了。

就在那拉淑娴严厉警告过十二后不久,二房就出事了。

起因是刚出生不久的环哥儿忽的就病了。这尚未满月的孩子,是绝对不能用药的,冷不丁的病倒之后,也只能将药熬好了让奶娘服下,用含了汤药的奶|水慢慢的医治孩子。原本,若仅仅是单纯的生病,哪怕好得很慢,也不会如何的。可谁也不曾想到,环哥儿这一病,竟是一连半个月没有任何好转,甚至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至四月底,环哥儿连着两日高烧不退,滴水未进,大夫只顾着摇头叹息,良心建议请太医罢。

且不说太医原就不好请,单说环哥儿不过是荣国府二房的庶子罢了,纵是病情严重,那也没有资格劳烦太医为他治病。贾政直接给否了,明言生死由命。

小赵姨娘心都凉了,抱着姐姐赵姨娘哭了半宿。

凭良心说,赵氏姐妹俩都不是甚么好人,可同样的,她们也确实没做过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唯一曾经做过的错事,便是阴差阳错的险些害了珠哥儿。可在那件事情上,错的却也不止她们,尤其贾政该负起大部分的责任。

而如今,轮到她们姐妹俩面对病重的孩子,还是被断绝了希望的孩子。

“姐姐,姐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小赵姨娘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环哥儿是她第二个孩子,先前所出的探姐儿已经一岁多了,早在几个月前,小赵姨娘身怀六甲时,就被王夫人抱到了她那头。当然,即便说是抱过去养了,也仍是由奶娘在照顾,王夫人忙得很,才没有那等子闲工夫耗在庶女身上。

对于探姐儿被抱走一事,当时的小赵姨娘倒还算镇定。一来,她对于女儿原就不是格外的在意。二来,她也确定王夫人不会对区区一个庶女下毒手。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还能再生,又不像姐姐那般坏了身子骨。

可孩子被抱走,跟孩子病死了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儿!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小赵姨娘头一次怕了起来。

“要是我把哥儿予了太太,那是不是就可以请太医了?”也是惊惶到了极点,小赵姨娘甚么话都不顾忌了,“老爷说的是庶子没资格让太医诊脉,可要是嫡子呢?我是想要哥儿,可我不想让他死啊!”

“别胡说了!”赵姨娘猛地出声制止了小赵姨娘,可她的面上也是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失去孩子的痛苦,赵姨娘已经亲自尝过了。可饶是那一次,她也不过是失去了母亲的名分,她的孩子,她唯一的亲骨肉,如今正健健康康的待在荣禧堂里,享受着长房嫡长女该拥有的一切。

而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面临失去孩子的险境。

“怎么办啊?姐姐你说,如今到底该怎么办呢?我不管了,只要能救我的孩子,哪怕他从今以后都不认我了,我也不管。我要他活着,好好的活着!”

如果说,赵姨娘仅仅是面色惨白的话,那么小赵姨娘却是绝望带着狠戾。哪怕她明知晓自己身子骨好,想要孩子往后一定还能有的,她还是不愿意失去怀里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这跟王夫人抱走她的女儿是完全不同的,她的女儿走了,她仅仅是舍不得,可这一次若是……

那却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要去哪里?!”赵姨娘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将孩子塞到了她的怀里,然后整个人风一般的冲了出去。她有心想要跟上去,却碍于孩子不能吹风,只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开口高声唤丫鬟婆子。

小赵姨娘是去寻了王夫人,跪下来泣血哀求。

可惜,王夫人只无奈的摊着手表示,此事她无能为力。至于小赵姨娘建议的将哥儿给她,更是无稽之谈。

“我自个儿有哥儿,哪里就需要你给了?这不先前抱走了三丫头,也是因着你当时身怀六甲,怕是不方便照顾她。等回头,你那儿空下来了,随时都可以管我来要。”

王夫人抱走了探姐儿,于当时而言,的确是想给小赵姨娘一个警告,可同时她也真没打算一直带着探姐儿。

庶子庶女是这般好养的?但凡养的不好,或者出了点儿小差错,绝对会被责怪的。可若是精心养着,又细心教着……她图甚么?好在探姐儿是个姑娘家,文文静静的,也不怎么闹腾人,她才愿意接手一段时间。可也仅仅是一段时间罢了,她还想着,等探姐儿再大一些,寻个由头直接丢给贾母呢。

虽然这段时日里,探姐儿基本上整个白日都是在荣庆堂过的。

“还是那句话,你若真想要三丫头,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去。不过,你自个儿也好好想想,三丫头在我跟前养着,素日里也常去老太太那儿,若回了你那儿……罢了罢了,你随意好了。”

人家小赵姨娘明明是来说环哥儿的事情的,结果王夫人愣是给扯到了探姐儿身上。且在说了这几句话后,王夫人随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带着贴身丫鬟就离开了梨香院。

小赵姨娘瘫倒在地,面上一片绝望。

……

……

不同的人,在面对绝境时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小赵姨娘原不是甚么狠毒的人,可她却是真的年岁不大,经历的事情也不多,加之回到房里后看到已经彻底烧糊涂的环哥儿时,她整个人都魔障了。

这一魔障,就闹出了事端来。

至当天半夜里,姨娘们所住的偏院里,比宝玉小了半岁,比探姐儿多了几个月的瑾哥儿、玎哥儿、珥哥儿一个不落的全病倒了。

还是一般无二的病症。

当然,这并非投|毒,不过也与投|毒无异了。小赵姨娘趁着夜半三更,将沾染了环哥儿所吐秽物的小衣裳剪成布条,分别硬塞到了其他三个哥儿嘴里。也是姨娘们大意了,再一个,之前的相安无事麻痹了她们,以至于竟让小赵姨娘这般轻易的得了手。

小孩子原就体弱,哪怕其他三个庶出哥儿年岁又长了些,可到底还是孩子。原本都是养得很精细的,冷不丁的沾了秽物,竟是病来如山倒。等天明之后,大夫匆匆赶来,三个哥儿一个不落的都烧了起来。

三位姨娘哪怕并不知晓实情,见哥儿们都如此模样,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等王夫人匆匆赶到姨娘所居的偏院时,如花似玉的姨娘们已经打作了一团,各个都犹如泼妇一般。

王夫人险些被气了个倒仰。

惩罚是肯定会有的,可在这之前,却还得想法子将哥儿们医治好。这要是病得只是环哥儿,哪怕真的没了,对于贾政来说,也不过是有些可惜,算不上伤筋动骨。可如今,一连四个哥儿都病了,哪怕全都是庶子,这心里也是生疼生疼的。不得已,贾政求上了贾赦。

贾赦:“…………呵呵。”

——我的弟弟是个蠢货。

甭管心里头是如何吐槽的,该请太医还得请。贾赦只是毒舌,又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待请了太医过来,又仔细诊断,琢磨药方,抓药熬药……一整天时间又过去了。

至晚间,姨娘所在的院子里,那可真的是啼哭声一片。

太医的医术自不是寻常太医所能比拟的,问题是,太医最多只能算是神医,他也不是神仙,就算所开的方子很有效果,那也不可能药到病除。

好消息是,哥儿们哭得异常嘹亮,听着就是中气十足。

坏消息是,姨娘们心疼自个儿的孩子,陪着他们一块儿哭。

这三更半夜的,西面那头真的是一片鬼哭狼嚎声。别说近在咫尺的梨香院了,就连离得极远的荣禧堂和荣庆堂都不免跟着遭了秧。

“甚么东西!小孩子哭闹也就罢了,那蠢货连姨娘都管不好吗?传话过去,要是再哭一声,明个儿就唤人牙子过来,老子还不伺候了!!”贾赦怒了,他最多也只能勉强体谅一下病着的孩子们,指望他体谅心疼孩子的姨娘们?做梦还比较快。

索性贾赦的暴脾气已经闻名于全京城,丫鬟带了他的话过去,没多久,西面那头总算是略静了些。可也仅此而已,孩子们依然断断续续的哭着,间或还有被吓醒的探姐儿的哭闹声,以及隔壁荣庆堂里的宝玉,也是整宿整宿的闹腾。

“淑娴,明个儿你带着二丫头和璟儿回娘家去罢,等这头安生了,我再去接你。”

这旁的人闹腾,贾赦一点儿也不心疼,可自家的孩子因此睡不好的话,他就没法淡然接受了。

琏哥儿和十二倒是还好,一个是心大,一个是胆大,可迎姐儿和璟哥儿却是遭罪了。迎姐儿好歹还大了,多安慰安慰,倒也听得进去。可璟哥儿不过才三岁的孩子,有点儿知事儿了,却远远不到懂事的地步,往往是睡着后冷不丁的被惊醒,回头又迷迷瞪瞪的睡过去,接着再度被惊醒,哪怕他并没有因此哭闹不休,可瞧着他那模样,就让人心疼不已。

那拉淑娴瞧了贾赦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看来,姨娘多了也不是甚么好事儿。”

“这还用说?一帮子蠢货!我原道贾政和王氏已经够蠢了,结果倒还真的看错了!那些个姨娘……啊呸,甚么姨娘,明明就是一帮子卖了身的丫鬟,既然连孩子都生了,干嘛不发卖掉?就算念着情分不想发卖,也可以打发到庄子里去。留着这么一大帮子的人待在府里,也不嫌眼睛疼!”

贾赦足足喷了半个时辰,直到外头的哭声渐渐弱了,才精疲力尽的睡了过去。

留下那拉淑娴只一脸无语的望着转瞬就睡熟了的贾赦,颇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说真的,她早就已经不奢望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前这个出了名的贪杯好|色的夫君,一点点的将真心投到了她的心上,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能无知无觉吗?可纵然有了某些想法,她也不敢全盘接受,怕的就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可也许,她真的能稍稍期待一下。

蓦地,那拉淑娴回想起前世她被雍正爷指婚前。那会儿,她正是对未来充满期望的年岁。因着出身高贵,家里人也疼宠,她觉得自己铁定能被指婚当嫡妻。最终的结果既出乎意料,又在预料之中,她指给了当时几乎是无冕太子的宝亲王……

一生一世一双人算甚么?她就该宽宏大量,就该想方设法让宝亲王府热闹起来,就该跟姐姐妹妹们一起为宝亲王开枝散叶。

这一点,她自认做得极好。君不见乾隆子女无数?若她真的有心算计,起码能让子女的数目减少一多半。没见当初富察氏在世时,子嗣多为富察一族的女子所出。也是富察氏离世后,嫔妃们渐渐都开了怀,宫中的子嗣也愈发的多了起来。

在习惯了这些之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反而显得格外的不真实,也许还透着一股子讽刺罢?

那拉淑娴半直起身靠在拔步床上,侧着脸望着贾赦。

虽已年近四十,可贾赦依然俊美。当然不可能跟年轻时候比,却也是另有一股子别样的滋味。那拉淑娴忽的失笑,管他呢,她连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渣滓都碰到过了,还怕甚么?若贾赦愿意一心一意的对她,她只要不傻就不会往外推。可反过来说,到最终他还是变了心,如今的她有儿有女,亦不畏惧任何挑战。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究竟想要作甚?”贾赦语气幽怨的开口道,同时一脸无奈的睁开了眼睛。

“嗯,这就睡了。”那拉淑娴淡定自若的躺了下来,旋即侧过脸在贾赦面上轻轻的落了个吻,语带轻快的道,“睡罢。”

贾赦:“…………”我去!这是人干事儿?佻了他转身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睡了?!

于是乎,那拉淑娴沉沉的睡去了,贾赦却只能睁眼到天亮。好不容易熬到窗外渐渐亮了起来,贾赦一个鲤鱼打挺就起了身,随便收拾了一下后,旋即杀气腾腾的冲到了梨香院。

——虽说有点儿强词夺理,可这就是你害的!!

心情相当不美好的贾赦将贾政狠喷了一通后,犹嫌不解气,转而出了府邸,直奔早朝之上,当着长青帝和满朝文武的面,狠狠批判了贾政。从贾政打小虚伪荒唐,到他贪杯好|色,日日流连美妾房中,再到他宠妾灭妻,最后直接扯到了良知和律法之间的关系。

长青帝目瞪口呆,半响之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话:“贾恩侯你的意思是……”

且不说贾政已经被削官罢职了,就说贾赦方才所说的那些罪名,没有一个是能够直接定罪的。再怎么严苛的律法,也管不到人家房里事儿。除非,死咬着贾政多纳妾这个问题,无奈贾政房里那些所谓的姨娘,除却文姨娘外,其他的全部都是家生丫鬟出身,就连文姨娘也不曾立下纳妾文书,只能说是卖身入府的。

所以,罪名在哪里?

[正文 188|第188章]

“回禀圣上,臣认为臣弟贾政所犯之罪乃是钻了律法的漏洞。”

贾赦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登时原本就一片安静的朝堂上,彻底没了声息。倒是有几个同贾赦较为熟悉之人,忍不住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所谓,钻律法的漏洞,其实是所有人都在所难免的一件事。

譬如说,律法不允许官员贪污受贿,可官员却能自由的收取冰炭孝敬以及三节两寿之礼,明面上的确不曾触犯律法,可事实上呢?旁的不说,之前贾政和王夫人在汝州城时,就是用了这个法子来捞油水。当然,这个法子并非万无一失的,在君主一言堂的时代,除非长青帝主动提出宽恕,要不然只需寻地一定量的证据,便可对其定罪。

你说,自家从不曾受贿?收取的只是冰炭孝敬?

呵呵。

可对于官员贪污受贿这种事情,是早就已经有了先例的。只要长青帝真打算对某人下手了,随随便便就能收拢一堆证据,到那时再扯甚么都是虚的。

然而,现如今的问题却是贾政的后宅……

“贾恩侯,你总不会是想要朕插手荣国府后宅的小事儿罢?”长青帝半是试探半是提醒的开口,只是眉宇之间却隐隐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依着贾赦往日的行事作风来看,通常都是先老老实实的蛰伏着,旋即冷不丁的往亲近之人身上捅冷刀子,还是那种铁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既如此,贾赦就不该拿这等“小事”来耽搁早朝。

“圣上,这可不是甚么小事儿。”贾赦忽的换上了一副肃穆的神情,语气微冷的道,“本朝律法有着明文规定,亲王、郡王、国公等各阶各品官员的纳妾数目。若按着律法所书,臣弟贾政区区一介白丁,何来资格纳妾?可他却以通房的名义,广纳妾室,此乃藐视律法。再者,宠妾灭妻已然是大罪名,可他宠的却是通房丫鬟,还是我荣国府家生的丫鬟。臣以为,若再任由他如此妄为却不惩处,极有可能惹来众人模仿学习,长此以往,国不将国!”

长青帝被镇住了,下意识的觉得贾赦这话极有道理,可转念一想……

“不纳妾只留通房不是惯例吗?难道你贾恩侯不是如此?”长青帝回过神来,颇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贾赦,“这同律法有悖吗?”

“当然!”贾赦斩钉截铁的道,“敢问圣上,娶妻为何?”

“自是传宗接代、孝顺父母。”

“纳妾又为何?”贾赦再度发问。

“若妻子无子,则由妾室传宗接代。若妻子有子却不在身畔,则由妾室代为伺候夫君。”长青帝也是好脾气,认认真真的回答了贾赦的话后,又额外添了一句,“寻常百姓皆不能纳妾,若妻子无子,也可以典妾生子。”

所谓典妾,就是租一个女子为妾,妾所生之子女皆为租赁人家所有,而当妾完成生育任务后,则会离开租赁她的人家,同时获取一定酬劳。这种女子多半都是良籍,只是因着家中贫寒才会选择这个行当,亦如去人家家中当奶娘、厨娘等,仅是属于一种职业。

“那么通房又是甚么?”

这一回,贾赦不等长青帝开口,便冷笑着道:“律法明言,官员不得贪污受贿,所以一群官员,包括臣弟在内,皆收取了巨额的冰炭孝敬。律法还明言,武将绝不可能贪污军饷,却是有人自作聪明的吃空饷。律法亦言明了,平头百姓不得纳妾,官员按品阶纳妾,可多半人家都豢养了一群的美貌通房!”

“前头两处暂且不提,就说纳通房一事。若说通房仅仅是卖了身的丫鬟,伺候主子倒也无妨,可为何会有通房生子?若通房既能伺候主子,又能生儿育女,且还能被旁的丫鬟婆子伺候着,那她同妾室又有何差别?既然不曾有任何差别,那是否可以证明,臣弟纳妾数人,早已触犯了律法?”

长青帝:“…………”

亲王郡王并文武百官:“…………”

说真的,甭管贾赦说的事情有多么的荒唐,可他就是能将桩桩件件的事情联系到一起,且用歪理来说服人。偏生,这所谓的歪理听起来极为有道理,竟好似让人耳目一新,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娶妻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传宗接代,那么干嘛要纳妾?当然,妻子无子那确实该纳妾以代为传宗接代。那么问题又来了,要通房丫鬟作甚?单单只是为了伺候的话,干嘛要生孩子呢?若通房丫鬟生了孩子,那要妾室作甚?连妾室都不需要了,索性都不用娶妻好了。

……!!!

如此清新脱俗的言论,仔细一琢磨,居然还真就被说服了。

才怪!

“朕记得,千百年前,颁布纳妾细则的缘由,就是因着妻子无子罢?”长青帝喟然长叹,“妻子无子可休弃,可在多半情况下,哪个会因无子而休弃妻子?便有了男子四十无子可纳妾的说法。又因着怕富商广纳妾室,导致百姓婚嫁艰难,故而规定了具体的纳妾数目。又因着百姓不得纳妾,这才有了典妾、通房之说……”

本意是好的,只是千百年下来,不断有人曲解着前人的好意,弄到如今,却是彻底失了原意。

朝堂上一片寂静,无人敢立时应声。

长青帝的目光扫视过朝中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廉亲王面上:“老四,你来说说,贾恩侯这话可算有理?”

听得这话,还不等廉亲王出列发言,朝堂上诸人的心一瞬间都凉了。贾赦的话,让廉亲王还评价?这等于是变相的表明了长青帝本人的立场——他是赞同的。

“回禀父皇,儿臣认为此事原就应如此,就像后|宫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诞下龙嗣的。”廉亲王面沉如水的开口道。

说真的,若说贾赦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那么廉亲王却是一开口就直接要人命。拿甚么做比喻不好,偏生扯到宫里来?不过话说回来,廉亲王这话倒是事实。

每回宫中女子侍寝之后,皆会询问圣上留或不留,若说留则相安无事,若说不留自有避子汤呈上。当然,一般被勒令不留的,都是没名没分的答应或者干脆就是宫女,若是有封号有品阶的嫔妃,则根本无需多问。

所以,等于就是臣子、百姓比长青帝还能耐?!

理清楚了这里头的关系,便有几个朝臣不由的两腿发软。若说连长青帝亦这般自律,他们何德何能越过长青帝去呢?当然,想要自我安慰倒也可以,毕竟长青帝诸多妃嫔中,也有那么一两个是从宫女升上来的,可若是真有人敢揪着这事儿说理,那基本上就是理说明白了,命也丢了。

更重要的是,长青帝在明显被廉亲王这话噎了一下后,居然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老四说的对。”

假如,在说这话时,长青帝的脸色别那么下人,语气别那么咬牙切齿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偏此时,贾赦又高声道:“求圣上恩典,赐臣弟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