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影的唇终于离开她的,盯着她的睡容,满意地笑了。
为她盖上薄被后转身走出内阁,停在皇上和宝妃的画前。带笑的双眼逐渐被冷漠染上,手起手落,画像变成了一堆碎纸片,落在地上,桌上。
屋内雪白一片,映衬着他的黑袍,格外耀眼。
毁画
“皇上吉祥。”含茵惊惶失措地爬至门口行礼,刚刚清扫成堆的纸屑被她的裙角一带,散了一地。
皇上弯下腰,拾起几片捏于指尖。
颤动的唇角看得出他在生气,良久才咬牙道:“宝妃呢?”
“娘娘还在睡。”含茵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上冷哼一声,拂袖往内阁走去,他倒要看看,那个女人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只是,满腔的怒火在见到床上的人儿时化为虚有,缠绕他的,是一股心痛。他的宝妃,连笑着都是忧伤的,睡着也都不忘流泪。
梦喜则笑,梦悲则哭,
他真是不明白,她的忧伤怎么就有那么深。
皇上伸出手,用食指揭去她眼角的泪。也许是动作不够温柔,宝儿动了动醒了。
“奇?”宝儿皱眉,微弱的烛光下,加之逆光,她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人。在她的记忆里,只有萧奇会在她睡觉的时候打扰她,用手指扰弄她。
“这里是齐悦宫。”皇上的声音有着掩饰不住的不满,宝儿呼的一下从床上蹦起,跪倒在
地惊慌道:“皇上!”
她想起来了,冷影来过,婉妃来过。她抱着冷影睡着了,可是冷影人呢?想到这,宝儿左顾右看起来,希望他走了。 “你在找什么?”皇上冷声道:“还在找你的奇?”
宝儿抬头望着他,知道他生气了。只是,萧奇还呆在地牢里,只有她能救他。她伏下身子磕了个响头幽幽道:“请皇上放了他。”
“宝妃,你似乎很喜欢挑衅朕的奈性。”皇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抓起。
宝儿毫不畏惧地盯着他:“宝儿进宫,是因为皇上答应了宝儿奇王府的人平安,皇上君无戏言不是吗?”
“你!”皇上甩开她起身,她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在萧奇身上,就算明知他是个罪臣也不例外。她的执着让他寒心,她的冷漠让他束手无策。
“萧奇大闹后宫,这是他的另一宗罪。”
“可是他不是常人,皇上怎么能对一个疯子定罪呢?”
皇上俯下身,用掌心抚着她的下巴邪笑着:“上回你是用你的人为他赎身,这回你用什
么?”
“只要宝儿能做到,宝儿在所不辞。”宝儿坚定道,她的坚定更加使皇上气恼,明明是自己的皇妃,却总为着别的男人求情。再大度的男人也容不得这种事情发生吧,更何况他是个天子,万人拥护的天子。 “如果朕今天便翻你的绿头牌呢?”
宝儿愣了下,抬头注视着他的双眸,良久后低下头:“宝儿遵命。”她的心在滴血,在流泪。
不止她,皇上的心也在滴血,也在流泪。颤抖着的手奋力一甩,将宝儿甩在地上:“林宝儿,朕以为你有多么的圣洁,为了报恩,你一样能出卖自己的身体!你~~~!”他说不下去了,指着她的手抖得更加的利害。
趴在地上的宝儿强压住心底往上涌的泪,淡然道:“林宝儿只是一个工具,并不圣洁。”
“朕就让你这个工具再发生最后一次作用,记住了,林宝儿,从今以后是你欠朕的。”皇上咬牙一字一句道。
宝儿再一次磕头:“谢皇上。”
皇上冷哼一声:“宝妃还不快更衣,戏马上要
唱完了。”说完拂袖而去,经过那一堆纸屑时低头瞟了一眼:“倒是可惜了朕的一番心思了。”
“这~~~!”宝儿大惊,俯下身子用手拔弄着那一堆废纸,看着一脸无辜的含茵。 从皇上进来就跪着的含茵含着泪拼命摇着头:“娘娘,奴婢不知道,奴婢进来就看见是这样了。”
“好一个不知道!拉出去打二十大板!”皇上怒道,他以为是宝儿撕的,看她的反应并不像是装的。他了解宝儿,做过的事从不会不认,知道了不是她所为,郁闷着的心里倒是稍稍舒坦了些。
“皇上饶命呀!”含茵痛哭着求饶。
“皇上,也许她真的不知道。”宝儿忙为她求饶,她猜也知道定是冷影干的好事,除了他,没有人能有这个胆。
“宝妃不想保存与朕的共画么?”
“皇上,空闲时再画一幅便是。”
待得宝儿收拾完来到戏台下,戏已经演完。戏台下的皇后和董妃分坐皇上两旁,正和皇上说着笑。
董妃乃太子生母,地位固是不比其它妃子
。
宝儿身着淡黄轻沙罩裙,脸上略施脂粉,头上戴的依然是那一只水晶发钗。朴实淡雅的装束向来为她所爱。 向皇上他们一一请安过后,皇上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冲身边的宫女道:“把戏曲拿来让宝妃挑挑,让戏班加演一场。”
“谢皇上,宝儿自小就对戏曲没什么研究,倒也看不太懂,算了吧。”宝儿笑笑道。
皇后温和地浅笑:“皇上专程为妹妹请的戏班,妹妹可别拂了皇上心意才好。”
“是。”宝儿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今天怎么那么平静,换作是往常,早就对自己百般刁难了。
宫女递上曲目表,宝儿凝着神,认真地看着曲目。挑了一会道:“《孟姜女哭长城》大家说可好?”
“这出戏悲得慌,妹妹能爱看么?”皇后依然和蔼道。
宝儿柔和地笑笑,将曲目表递回到宫女手上。
在等待戏子出场间,董妃不甘冷落道:“宝妃深得皇上宠爱,可得加紧为皇上添上一儿半女了。”她这话说得宝儿小脸一阵
羞红,皇上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哈哈地笑了起来。
受伤
董妃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生得皇子固然可喜可贺,只是呀,管教起来太过棘手了,可别像文儿那般不懂事。”提到太子,她的口气虽是埋怨,却也有着遮不住的骄傲。
宝儿只是笑笑地听着。
皇上也跟着叹口气道:“董妃可得多多花心思在太子身上了,这么大了还如此不懂事,将来如何去治理整个国家?董妃得跟皇后多多学习,看看四王子,文武双全全朝赞声一片,这种人将来必能挑起国家大任。”
董妃的心底咯蹬一声,似被碎石狠击般,口中依然平静道:“皇上教训的是。”
同样心颤的还有皇后,她绞着丝帕的手极其不自在:“皇上,翔儿文武双全固是没错,只是这孩子生性懦弱了些,作不得君王。太子还年轻,再过些年自然就懂事了。”
在座的人都讶然地看着她,人家都争着想上自己儿子上位,她倒好,扯自己儿子后腿。这不像她平时的作风,宝儿暗想。
“皇后果真有着一国之母的贤德呀。”皇上拍了拍她的手道。
“谢皇上夸赞,选国主非儿戏,臣妾固是想自己的地位能牢固些,却不能拿国家和天下百姓的安危作赌注。”皇后吐字如兰,说得皇上是心花怒放。 董妃却不领情,冷冷地看着她,皇后的为人谁不清楚?也许,这只是计中计罢了。
伴着乐响戏子出场了,大家也都安静了下来,宝儿看着台上恩爱的两人,却无法替她们高兴。孟姜女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结局,自是人人皆知。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挑这么一出,也许是因为它与自己的人生太过相似。那是她一直无法愈合的伤巴,既是无法愈合,看一看又何仿。
皇上执着她的小手的指正打着拍子,一下一下的。
宝儿侧过脸,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眼中有着欢快。
而董妃和皇后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戏到中间时,董妃终于坐不住,起身告退了。
戏到悲处,皇后不忍再看也告退了。
“宝妃,你选的戏都不合大众呀。”皇上侧过头笑道,执着她的手紧了
紧。
“皇上如果不爱看便让他们下去吧。” 皇上摇头,看着台上哭得悲凄的孟姜女道:“今晚本是陪宝妃看戏的,宝妃爱看便行。”回头看向宝儿时,她的脸依然平静如常,当下奇道:“宝妃看如此悲伤的戏却仍能那么平静。”
“本是一出戏,何必当真?”宝儿是这么想的,她自已演的那场戏,不比台上的戏更伤感么?
戏看完夜已深,因白天睡得太久,宝儿了无睡意。
含茵调低了油灯下去歇着去了。
七月的天有些热,宝儿起身移至窗前,微弱的风拂面而来,有月季的香味儿,凉丝丝的。
宝儿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夜静谧得有些可怕,只有书页翻动着所发出微弱的声音。不知看了多久,只到油灯越来越暗,墨黑色的字开始重叠。
宝儿才回到床上,钻进带有玫瑰清香的丝被,她感受到了些微的心安,然后睡去。
有梦,却零零散散,起来时早已忘却。
清晨的天空是凉爽的,含茵领着一帮宫女正忙着活儿。门外来
了一位紫衣宫女,紫衣代表着地位比一般宫女要高些,身后跟着几位绿衣宫女。
“宝妃娘娘吉祥。”一行几人恭敬地行礼。 “有事起来说吧。”宝儿温和道,心中有些讶然,一大早的会是什么事?
紫衣宫女眼中含笑道:“恭喜宝妃娘娘,皇上今天翻了娘娘的绿头牌,奴婢前来告知。”
“什么?!”宝儿大惊,错谔地瞪着她。
紫衣宫女看她脸上出现的不是高兴而是惊愣,低低地问:“怎么了?娘娘?”
宝儿没有理睬她,心中乱成一团,要她侍寝?不如杀了她吧,她不爱他,她不能对不起萧奇。
可是,皇上这回似是来真的,她该怎么办呵?
脚下是台阶,青石所砌。
也许能救她的只有自己,她必须想个办法。宝儿心一横,直往阶下摔去。一阵撕心的疼钻进心底,直冲脑门。
耳边是宫女太监的惊呼声,一浪大过一浪。
“快去请太医!”含茵抓住一个宫女吩咐,宫女跑了出去。
宝儿看着吓成一团,甚至落了泪的宫女,心中有些惭愧。只是,想起不用侍寝,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顾不得脚L处的疼痛,任由她们摆弄着。侍寝?去他的侍寝! 不知伤得多重,会不会从此残了?残就残了吧,不正好么,说不定皇上能放了她,毕竟谁会要一个残废呀。
在胡思乱想中,宝儿被挪至床上,太医很快就来了,跪在地上行礼:“宝妃娘娘吉祥。”
“还行什么礼?快给娘娘处理伤口呀!”含茵因为大急,顾不得礼节嚷嚷着。
声音有些耳熟,宝儿定睛想看,太医的官帽遮去了他的脸。宝儿往右偏身,还是看不到,也不怕跪成一地的下人笑话,伸手邹去他的官帽。
太医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手指一晃,宝儿便哇哇大叫起来。
“请娘娘不要乱动。”太医平静道。
含茵不满他的语气怒道:“不得对娘娘无礼!”
宝儿乖乖地靠在床头,并没有将他的无礼放在心上,忍着痛笑道:“原来是你哈。”
杨太医正细心地用药水清洗伤口,宝儿的脚L处,红肿了好一大块。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宫女们泪流得更快了,听着她们的啜泣,她无奈地翻翻白眼:“都起来吧,我都没哭,你们哭什么。”
受伤2
宫女们听闻只能停止抽泣,乖乖地站在一边。
宝儿盯着一丝不苟的杨太医道:“我的脚还能走路么?”
“娘娘请放心,只是轻度骨折,好生养着便是。”处理完伤口,杨太医用纱布L在伤口上,一层又一层包得像粽子。
“能不能少包点。”宝儿皱眉,包成这样她还能见人么。
“包少药物容易流失,只能委屈娘娘。”他并未停下手中的活,接着道:“娘娘痛了尽管喊出来,下臣才能知轻重。”
喊出来?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喊出来能好受些呢?宝儿不解。
“不疼。”她忍痛负气道,杨太医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最疼莫过于骨折了,娘娘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门外传来皇上焦急而宏亮的声音:“哪个奴才让宝妃摔伤的,朕一定严办!”
宝儿忙夺过杨太医手中的活,粗粗地打了个结后。坚难地挪动着身子躺平闭上眼,站在一旁的婢女奴才齐刷刷地跪下求饶。
“宝妃怎么样了?”皇上心疼地盯着宝儿的脸,然后是她的伤,伸出手想去触碰,怕弄疼她只得缩回手。 “皇上请放心,娘娘只是轻微骨折,休养一段时间便能没事。”杨太医看了一眼正在装睡的宝儿俯首道。
“怎么会摔到呢?你们都在干什么?含茵!你来告诉朕!”他一下朝便听婢女说宝妃摔伤了,来不及歇上一会便赶往齐悦宫了。
含茵打了个冷颤,混身寒毛根根竖起:“奴婢该死,奴婢没有伺候好娘娘。”
“该死!都该死!来人!”皇上大怒,门外冲进来一帮侍卫,等待着皇上的命令。
“全部拖出去!”他说得毫不犹豫。
婢女下人们哭得更惨列了:“饶命呀皇上!娘娘!救命呀!”
所谓的伴君如伴虎,杨太医和宝儿算是领略到了,宝儿不得不蹦起身:“等一下!”
“宝妃你~~?!”皇上错谔地瞪着她:“你不是睡着了么?”而且,她这么晃法,伤口不会疼的么?
“啊!”一阵刺痛袭上脑门,宝儿痛楚
的小脸更显苍白。
皇上忙扶着她关切道:“宝妃别乱动,躺着便是。” 她忍住刺骨的疼痛道:“皇上,是宝儿自己摔倒的,不关她们的事。”原本是她自己故意摔的,却是不忍连累了别人。
“死罪可恕,活罪难逃。”说起那帮宫女,皇上还是有气。
“皇上呀~~~!”宝儿伏在丝被上欲哭无泪,为什么就那么固执呢,存心让她心里不安不是?
皇上搂着她的肩,孩子气的她煞是招人喜欢,比起平时那个冷漠平淡的林宝儿,此刻的她至少还是能被人读懂的。
“不罚便是,不罚。”
“真的?”宝儿从被子里抬起脸笑了,皇上早已被她的笑迷惑,直对着她点头。她还是个孩子,笑容里满是纯真的孩子。毕竟,她只有十七岁。
宝儿心中有掩不住的高兴,痛点没关系,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皇上会对她怎样。宫女们不会受她牵连,萧奇也回到了奇王府,似乎目前来说没什么困难了。
皇后的寝宫内,李鸿脸上有着掩饰不去的欣
喜,连跪在地上都感觉比以前直挺许多。皇后用丝帕优雅地拭擦着手中的梨,擦得晶亮晶亮。
“李大人似是有什么好消息?”良久后瞟了他一眼道。 “皇后娘娘,臣已经查出那个神密黑衣人的身份。”
“哦?”
李鸿急急道:“他乃是月影山庄的庄主,人称黑风。”
“武林中事,本宫从不过问,什么月影山庄,弧云剑本宫都没兴趣知道,本宫想知道是的怎么才能弄死他。”皇后冷声道。
“娘娘有所不知,弧云剑法本是失传已久,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月影山庄庄主能得以真传。能与弧云剑法对上招的,只有当今武林盟主的越天刀法。”月影山庄,他之前甚至听都没有听过,倒是不知原来还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那就是没有办法?”皇后放下梨盯着他:“他如鬼魅般围绕在林宝儿身边,为的是什么?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娘娘,依您看会不会是冷影山庄对皇位有所图,派林宝儿到宫中迷惑皇上的?”李鸿说得小心
翼翼。
皇后摇摇头:“不可能,林宝儿从小在林府长大,几乎是足不出户。” “这~~~”
皇后突然一笑:“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娘娘请讲。”
皇后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一阵,只见李鸿凝重的脸开始有了笑容,然后转为爽朗的大笑:“娘娘果真聪惠过人,这回不止林宝儿,黑风也能死得很惨。”、
皇后依然是优雅的笑,只是优雅的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恶毒。本只想小小的教训一下林宝儿,岂想事情越演越大,玩火玩到自个身上来了。而如今,只能灭火,越快越好。
因为脚伤,宝儿只能乖乖呆在齐悦宫里,既便身体安好,她也只喜欢呆在齐悦宫。皇宫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倒也无处可去。
各宫妃嫔来来访不断,都带着贵重礼品而来。
每一个人都带着虚假的笑,笑得宝儿只迷糊,累呵。
皇上变着法子给她送好的药材补品,每天一下朝便直往齐悦宫来。他对宝儿的爱,是情真意切的。
宝儿有时会想,自己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含茵正梳着宝儿的一头青丝,细细地梳着,宝儿的伤让她万分惭愧,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照顾好。而宝儿还力保她没事,这让她心里更不安。
雨中即景
“再梳就掉光啦。”宝儿由铜镜中看出了她在发愣,举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
含茵回过身,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发钗轻轻地将那一头青丝盘于脑后。再在鬓角处别上两只淡紫色的蝶,一动,蝶也跟着动,很是好看。
“娘娘,杨太医把药送来了。”一位婢女领着杨太医进来,杨太医托着药小心地行了礼。
宝儿接过他手中的药搁至桌上道:“其实杨大人差个婢女送来便可。”
杨太医低头道:“娘娘的身子由下臣照料,下臣自是不敢有一丝的怠慢,再者娘娘赐于下臣的大恩大德,又岂是一碗药能报答得了的?”大恩不能忘,如今他能完好地与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这比任何东西都重要。而赐于他这一切的人,他何以能报答的了?
“颜玉姑娘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