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再找大夫调理调理?”
“自然是找了。碧东流在这方面是不会吝啬的,几乎全土云国的大夫都来过……”
“那宫——宫神医呢?就没请他给你瞧瞧?”
风凌烟差点把宫湮陌的本名说出来。
聂琉夕淡淡一笑:“我现在所服用的药房以及调养法子都是宫神医开出来的方子……”
风凌烟一怔。
原来宫湮陌早已为聂琉夕瞧过病了。
这个家伙,嘴巴这么严!
居然没听他提起来过!
“你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
“据说还要三四年罢。”
“……”这么久?!
风凌烟有些头疼。
她本来想把她偷偷带出去的,可她这样的身体,带出去又能怎么样?
“三四年后你的身体是不是就能恢复正常?”
这是风凌烟最关心的。
这样的女孩子,没天理让她长年缠绵病榻。
“或许吧……”
聂琉夕脸色淡然,看上去对自己的身体的安康并不感兴趣。
只要是还能恢复那就有希望!
只要她的武功什么的恢复了,这样的黄金囚笼也就关不住她了!
救人救到底就太难了
“聂夫人,你别这样颓唐,既然你的身体还能康复,那你还怕什么?最多也就是三四年后就能恢复自由了!难道你非要等他什么休书?”
聂琉夕神色有些古怪,淡淡地道:“休书什么的,我早已不感兴趣了。即便我的身体好转,最多也就像个常人,武功什么的想也不要想了……”
“……”
聂琉夕忽然又笑了一笑:“不对,我说的不对。我即便是好转,也不能像常人。常人粗茶淡饭便能活下去。我却是必须天天要有金丝血燕的燕窝的。你也知道,这样的燕窝并不是普通人家能吃的起的。”她的笑容里有一抹讥嘲意味。
“呃……”
风凌烟无语了。
她自然知道这种燕窝的。
据宫湮陌说,这种燕窝极是难寻,一两便值千两白银。
不要说是普通人家,便就是大富之家,也未必能常年累月的吃!
或许碧东流是真的爱她,才会如此下血本。
只是她的心已伤透,却不是什么东西能挽回的。
这样关下去的话只会越关越糟……
看来她得想个法子让碧东流同意放手……
可是他就算放手了,她拖着这么孱弱的身体又能去哪里?
风凌烟头疼起来。
救人容易,但救人救到底就太难了。
就像挽救那些在街上流浪的孩子。
将他们从街上带回来容易,但怎么样安排他们却成了老大的难题……
“宫先生也来了吧?”聂琉夕忽然开口。
“呃……”
想起刚才白虎那一声精神抖擞的虎吼,风凌烟知道也瞒不过她。
很老实地点了一下头:“不错,不过,他大概是来找我的。”
等我自由了以后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聂琉夕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忽然问道:“阿烟姑娘,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风凌烟一愣:“嗯,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去办。”
聂琉夕走到窗前,扶着窗子沉吟良久:“我已经好久没出去看看外面的景色了。还真是怀念啊……”
“呃——这容易,你穿的厚一些,再弄辆密闭较好的马车,我带你出去走走。”
聂琉夕摇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苍白而又细长,隔着薄薄的皮肤,能看清淡青色的筋络。
这一双手曾经是那么的珠圆玉润,纤纤素手,如同玉雕。
此刻,却是枯瘦异常。
她突兀地笑了一笑:“在别人看来很轻松的事,我做却极难了。就如这一双手,曾经鲜嫩如同花蕾,现在我却只能看着着一步步凋残,飘落,原先我能用它舞出最漂亮的剑花,炼制出最厉害的毒药,现在呢——现在它什么也做不了……”
她说的话猛一听有些答非所问。
风凌烟愣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聂琉夕就如同一截蜡烛。
已经燃成了一捧泪,滑下了烛台。
只剩最后一小块芯子在做垂死挣扎,眼见就要熄灭……
她心中一黯,叹息了一声:“聂夫人,你别多想,等你病痊愈了就好了。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说的不错,等我痊愈了就好了……”
聂琉夕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阿烟姑娘,等我自由了以后你能不能送我回家?送我回烈狐帮?”
“这……”
伊人白衣素袂裙带纷飞……
风凌烟有一刹那的愣怔。
看着聂琉夕那有些渴望的眼眸,心中一软:“好,等你痊愈了我便带你走。”
聂琉夕笑了,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绽开。
就像一朵梦幻的优昙花:“谢谢你。有了姑娘的这句承诺,我便放心了。”
她像是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微微吐出一口气。
将床头柜子上一件青花瓷的坛子抱了下来,细细地用手描摹上面的花纹:“阿烟姑娘,你瞧,这是我平生最喜欢的一件瓷器,好看么?”
风凌烟瞧了一眼那个坛子。
白瓷的底色,上面是山水的图案,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由浓转淡,淡雅脱俗。
是青花瓷中难得一见的珍品。
点了点头:“果然好看。”
脑中不期然想起那首流传甚广的《青花瓷》。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记得当年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一出烟雨朦胧的江南水墨山水。
水云萌动之间依稀可见伊人白衣素袂裙带纷飞……
她原本对周董的歌无爱,唯有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触动了她的心弦,莫名地记住了这首歌的歌词。
此刻见聂琉夕苍白的手指衬着天青色的细瓷,如同一幅水墨山水,异常和谐。
心中一动,无端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好像交代遗言似的
聂琉夕神情有丝恍惚:“这件青花瓷器是当年我爹爹送我的,曾经摆在我的闺房之中。两年前我哥哥托人给我送来,这两年它一直跟随着我,是这里唯一属于我的东西。阿烟姑娘如果喜欢,我便把它送给你。”
风凌烟一愣,忙摆手:“这件东西对你来说,那可贵重的很,我不能要。”
她还要跟着宫湮陌逍遥江湖呢。
这青花瓷虽好,但怕磕怕碰的,不方便……
聂琉夕叹了口气:“那就烦请阿烟姑娘将这件瓷器送回烈狐帮如何?”
风凌烟一僵:“你巴巴地把这瓶子送回去做什么?这好歹是你娘家的东西,送走了它,你在这里更加寂寞了。”
聂琉夕淡淡地道:“我不想在这里留下任何一件属于我的东西。如有可能,我恨不得也钻进这瓶子中回到烈狐帮。”
“……”
风凌烟无语。
她这么大个活人想钻进这瓶子中?
除非把她烧成灰……
风凌烟忽然打了个寒颤。
今天这位聂夫人话语中字字句句透着一股不祥,好像交代遗言似的!
她仔细瞧了瞧聂琉夕的脸色,心中蓦然又是一动。
这位聂夫人虽然强打了精神,但脸色苍白,透着一股莫名的灰败。
彷佛是一朵随时都会凋零的花。
风凌烟前生是位杀手,可以说是见惯了生死,心肠比一般人不知冷硬了多少。
但此刻见到这样的聂夫人,心头竟有些莫名的悲哀。
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她有听没有懂。
憋了半晌,方才说了一句:“聂夫人,你还年轻,你才二十多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未来还有许多变数。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碧东流,说不定你以后还会碰到比碧东流好千万倍的男子,何必把自己搞的这么颓唐?”
聂琉夕怔了一下,抬头笑了一笑:“你说的很对,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碧东流……”
她的眸子里有一些沉思:“或许我现在早已不爱他了,也或者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爱上的不过是我的梦想中的幻影……如今梦已醒,那幻影也早已碎了。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是如此辛苦的事,恨一个人也是如此辛苦的事。或许,我不爱了,不恨了,也就能彻底放开了——”
“……”
她的话语里貌似很有禅机,也很有诗意。
风凌烟没想到她一个江湖侠女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这显然不是文化熏陶出来的。
而是她被圈禁了这么久,悟出来的。
这和高深的文化无关……
风凌烟摇了摇头,她对敌经验虽多,谈情经验却少的可怜。
所以——她有听没有懂。
所以她很欣慰地笑了一笑:“你能彻底放开就好。我想法救你出去。不过,要委屈你一下。”
聂琉夕抬眸:“你要如何做?”
风凌烟双眸看着她:“你是知道公主中毒了的对不对?”
聂琉夕似笑非笑:“阿烟姑娘为何要如此说?莫非,连阿烟姑娘也怀疑是我下的毒?”
她这话有些犀利。
风凌烟笑了一笑,悠然道:“我倒希望是你下的毒,只可惜不是。”
聂夫人,你一定也很期待吧?
“呃,那阿烟姑娘刚才那么说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我曾经是毒手圣女,那位公主中了毒,怀疑我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阿烟姑娘又为何确定不是我?”
聂琉夕问的越发咄咄逼人。
风凌烟叹了口气:“如果真是你下的毒,就不会让她这么不死不活了。再说中这种曼陀桃花瘴的人都活不过一个月。而这位贺仪公主却挺过了两个多月,看上去虽然凶险,但短期内并没有生命危险。不是她身上中的还有别的毒,就是有人定期为她解毒。当然,不是全解,而是能让她维持生命。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出去一次就难上加难,怎么能隔三差五的就替她解一下毒?而且,你这么做也完全没理由……”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笑吟吟地看着聂琉夕:“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聂琉夕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