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寡妇带着莲姐儿上门来谢恩,结果夏芍药不搭茬,只能带着莲姐儿怏怏而回,竟连手里做谢礼的绣帕都没送出去。
路上莲姐儿埋怨她:“娘,早说了夏夫人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让你将绣口托了孙掌柜送过去,也算是咱们记着夏大将军的救命之恩,你非要带我过去…”
邢寡妇数落女儿:“你懂什么?!这次夏夫人冷淡,咱们多跑几趟,她瞧在咱们心诚的份儿上,说不定就松动了呢。你当孙掌柜跟夏夫人是多深厚的交情?她攀上了这门关系,就怕咱们也同夏夫人搭上关系。若是能让夏夫人出手帮咱们一把,将来还愁你不能嫁个好人家?你瞧见了没,夏夫人身边的丫环都穿金戴银,满头珠翠,比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还打扮的富贵呢。”
城里开了互市,第一日出了事,但其后几日便风平浪静,还有重兵把守。
孙氏院子隔壁住着一户人家,家里夫妇每日做些小食推出去外面买,开了互市之后便让十来岁的儿子跟闺女提着篮子去互市卖,生意好的出奇,那些行走各地的商人又手头阔绰,就算是辽人没有铜钱,也会抓一把乳酪,或者拿两条肉干来换个热蒸饼来吃。
邢寡妇偶然出去撞上了这家妇人,聊了几句,听得对方会做绣活,便极力鼓动她:“大嫂子不知道,那辽人最喜欢咱们大齐的绣品了,拿到互市上去,保管比放在布庄里寄卖赚的多。”
这话打动了邢寡妇,她回去悄摸将这些日子做的荷包络子以及绣的帕子等物装到了篮子里,大清早就拖着莲姐儿去互市上买,这才有了后来差点被马踩了的事情。
孙氏这些日子忙着教徒弟基本针法,其余几名寡妇大都窝在房里做绣活,不到饭点儿是不出来的,旁人倒不知道邢寡妇母女俩昨日的遭遇。
等到邢寡妇隔得五日再次上门求见,夏芍药知道了,直接让门上小厮给拦住了,“告诉她们娘俩,没事儿别来!”
哪知道过得半刻钟,门上便有小厮悄悄来报,说是邢寡妇母女俩将大将军给拦在了家门口。
夏芍药脸都黑了,她还真没想到能遇上这种事情,扭头问素娥:“那寡妇难道是相中了你家姑爷?”恼怒之下连称呼也变了。
素娥觑着她的脸色,暗道这寡妇母女俩摆明了非要缠上来,保不齐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嘴里还不能说破,只能委婉的劝她:“许是她们想着上次来谢,没见到大将军,这次才要见一见的。”
夏景行是才下了值回家,彩霞满天,手里还提着从街市上给妻儿买的果子,想着天气燥热,多吃些梨子降降火,哪知道眼瞧着到了家门口十步开外了,斜刺里滚出来个婆子跪倒了马前,他两手提缰,手里的果子洒了一地,马儿被勒的难受,高高的扬起蹄子嘶鸣一声,差点将那妇人给踩在马下。
“什么人?”他气恼交加,仓啷一声就拔出了腰间长剑,直指跪在地上的邢寡妇:“大胆妇人,好端端你往本将军马下钻什么?”这不是找死吗?!
邢寡妇远远瞧着,夏景行的马速并不快的,这才计算好了时机往前跪,哪知道夏景行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家之后要如何如何,最近他忙的脚不沾地,媳妇儿做生意也有些走火入魔,两个人压根没时间亲热,今儿下值早,燕王又不曾召他,便想着早早回来沐浴更衣,吃完晚饭还可以做些余兴节目,顺便联络联络夫妻感情。
他脑子里想着别的,自然没注意前面路上有什么,等眼睛瞧见马蹄下跪着的人,已经有些晚了。
邢寡妇吓的脸色灰败,莲姐儿也给吓到了,原本死活也不肯这么突然的跪在夏景行马前,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上前去与邢寡妇跪在了一处,拉着她的胳膊瞧她可有被踩伤。
最可怕的是,夏景行长剑所指,正是邢寡妇的脖子,她若是往前再递进一小寸,都要被夏景行给刺伤了。
第九十四章
“他当真拔剑了?”
夏芍药惊的站了起来,原还当是一桩桃花债,没想到受惊的不止她一个,连当事人夏景行也受到了惊吓。
来报信的腿再快,也赶不上事态的变化。邢寡妇被夏景行用剑指着,都到了这会子了,她反正已经豁出去无论如何也要靠上夏家这棵大树,当下没命的朝着夏景行磕头:“大将军息怒!大将军息怒!小妇人并无恶意,只是前来向大将军致谢的!”
夏景行原来就是个寡言的人,特别是从小在镇北侯府那种环境下长大,对人的戒备心理其实极重,连带着亲和力其实也比不上耶律贤这等身心健康的少年郎,见人就能露出和善的笑意来。上过战场的人情急之下挥剑出去,更带了骇人的杀意,倒着实吓住了莲姐儿,小姑娘差点哭出来。
邢寡妇灰头土脸跪在马前面,莲姐儿还担心邢寡妇哪里受了伤,哆嗦着去摸她娘,却被邢寡妇在大腿上下死力掐了一把,小姑娘立刻惨叫一声,眼圈儿都红了。
“娘——”
邢寡妇拉了女儿的手一起仰头去瞧夏景行,以便让他能够瞧见莲姐儿那张楚楚含泪的脸,要是大将军心生怜意呢?
夏景行哪里记得眼前母女之事,他一日见过的人都在成千上万,整个互市的面孔不知道有多少,这会儿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带着闺女往他面前凑,若不是他这匹马儿在战场上配合默契,及时收了蹄子,恐怕今天非得出血案不可。
“将军!将军你不记得小妇人与闺女了?前几日我家闺女在互市卖绣品,差点被人踩了,还是将军仗义相救!小妇人家无长物,无以为报,思来想去,就想着将闺女送来服侍将军,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报答将军的大恩!”
莲姐儿倒没想到她亲娘会说出这番话来,整张脸儿顿时都红透了。她又生的皮子细白,倒似上好的白玉上面沁出胭脂色来,端的漂亮。邢寡妇生平最得意的乃是生的这个闺女拿得出手,往日总想着要配个好门户,万不能委屈了亲闺女再过吃糠咽菜的日子。
夏景行在自己脑海里搜了一回,好像果然有这回事,当时一匹马直冲了过来,却是辽商带来的还未驯服的野马,一位齐商看中了,非要试试这马的性情,拉了出来骑上去,这马就野了,在互市里撒开蹄子的跑,莲姐儿当时是背身而立,听得身后有人惊呼,再转头已经晚了。
他当时伸出马鞭来,卷住了她的腰肢将人提了过去,眼见得那马要疯,前面还有许多往来商贩以及提着篮子的少年男女,情急之下当场削伤了马腿。野马倒地,马背上吓的面色惨白的齐商也滚了下来,许多人围了过来,又有那卖马的辽商也追了过来,大家一起协商要怎么处理这事儿,还有凑热闹的围成了一圈,他倒忘了被自己拎出圈外的女子如何了。
总归没被野马踩死,算是她命大。
“我家不缺人使唤,速速离开!”
夏景行果子也不要了,跪在马前面的人也不管了,拨转马头一夹马腹就走了,马蹄子扬起的尘土差点迷住了邢寡妇的眼。
她们母女俩跪了一会子,见无人理会,再跪大将军也不会回来。回头去瞧,夏家大门倒是开着个缝,探出个小厮的脑袋来,瞅了她们母女一眼,又砰一声关上大门,去往后院报信去了。
邢寡妇只得指使女儿:“娘跪的腿软了,你扶了娘起来。”其实是被大将军吓的。
万没想到大将军一言不发就要拨剑,这也太吓人了。
莲姐儿比她还害怕,抖抖索索半天爬不起来。好容易娘俩站起来了,邢寡妇瞧瞧地上四散的果子,青翠水灵,有的倒是摔破了,有的上面只沾了一层土,她可惜的弯腰拣了一个,在袖子上擦擦,“咔嚓”咬了一口,满嘴的果子水儿,又甜又酸。
“到底是家大业大的,这般浪费,也没知道这一包果子得多少文,我瞧着总得十好几文钱吧?”支使莲姐儿去拾地上的果子。
莲姐儿涨红了脸,忍着羞意草草捡了几个没摔烂的,塞在袖里扯了邢寡妇往回走。
夏景行骑马沿着原路返回,依旧到了买果子的老头那里,见得他还有半筐果子,总算来得及,又另付了钱,连筐都买了,拎到马上来,再往家赶。这次他格外小心,一路都护着筐里的果子,还重点观察沿途两边有没有藏着什么人再冲出来朝着他磕头。路过方才的地方,见得那母女俩已经不在原地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夏芍药在内宅里听得他气哼哼骑马走了,顿时愕然:“难道竟然被这母女俩给气走了?”她家里这位一向是脾气很好,对她算是千依百顺了,难得还有惹怒他的人。
她正坐在家里胡思乱想,夏景行又带着半筐果子回来了,到得二门上将马缰扔给了小厮,自己提着果子往后院去了,婆子上前来讨,还被他给拒绝了。
夏芍药听得外面脚步声响,出来就瞧见他提着个大筐进来了,见到她面上倒是一点怒色也无,还笑道:“我今儿回来,瞧见路边有个老汉卖的果子水灵,就买了些回来。让丫环给爹爹跟小平安捡些去。”
“素娥,拿盘子过来。”
夏芍药支使了丫头下去,院里只余他夫妇二人,这才似笑非笑道:“怎么方才我恍惚听得门上来报,说是你回来又走了,难道竟是到家门口了,才想起来要买果子不成?又或者…被什么人给吓跑了?”
提起这话,夏景行面上恼意一闪而过:“不长眼色的蠢货,今天差点让我踩着人,哪有往马前面跪的?!真是蠢货!”
他的重点完全是恼恨邢寡妇差点让他犯下命案,而夏芍药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她拣起个梨子来,拿在手里把玩,“怎么我听着倒好似有人要以身相许呢?”
夏景行还没反应过来,“哪有这回事?”自己回想当时场景,恍惚…好像那妇人果然有这个意思,要将闺女舍了给他。
他以拳抵唇咳嗽两声,眸中浮上星星点点的笑意,“为夫当时着急回来,还真没注意。多谢夫人替我留意,往后有这等美事夫人一定要提醒为夫,也好让为夫有个心理准备。”
夏芍药扔下果子,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耳朵:“让你准备什么?是要准备新房子还是准备做新郎?”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暴露无疑。
夏景行连忙讨饶:“我哪敢啊?!身家性命都捏在夫人手里,为夫是连余钱也没有,就算是要准备新房还是做新郎,不都得花银子吗?夫人将钱袋子管的这么紧,为夫哪有这机会?”解下腰间荷包,双手捧着献了上来:“这是今儿为夫巡城收到的好处,都交给娘子处理。”
夏芍药娇哼一声,“你这是有怨言了?”一手提着荷包掂了掂,感觉里面沉甸甸的,又挑刺:“赵六哥当差,都能收到乳酪跟肉干,怎么你当差回来就只有铜板?”
冷不丁听到小平安喊了一嗓子:“娘,爹爹做错了什么?”
夏芍药一惊之下,顿时松开了扯着夏景行耳朵的手,扭头去瞧,夏南天牵着小平安的手正站在院门口,满脸的不赞成,还咳嗽一声,“女儿啊,你可不能欺负阿行!他好歹也是三品大将军!”
夏芍药:“…”
夏景行立刻狗腿的迎了上去,声音简直称得上热情洋溢:“爹爹,我下值了在街上瞧见卖梨子的,买了半筐回来给爹爹尝尝,听说这梨子可甜了。秋燥了爹爹跟小平安都要吃点润燥的东西。”
夏南天脸上的笑意都止不住:“你这孩子,镇日忙的不着家,回来还惦记着我们爷孙俩。我们吃什么都能自己出去买,你可要好好当差啊!互市上鱼龙混杂,更要当心安全!”
他们爷俩互相关心,夏芍药这时候倒觉得自己不是亲闺女,而是儿媳妇了,反倒夏景行才是亲儿子。
夜来夫妻解了衣衫在一处,夏景行还咬着她的耳珠偷偷笑,被夏芍药在身上拧了一把,总算止了笑。
“你就得意吧?招惹的那妇人都带着闺女上门来了,若有下次你试试看?”
夏景行也很委屈:“为夫连那姑娘的半片衣角都没沾,她非要带着闺女送上门来,瞧中的还不是将军府的名头,夏家的家财。若是我还是以前那个倒卧路旁的乞丐,又穷又病,奄奄一息,你看她还上赶着送不送?”
他倒看的明白!
夏芍药心头郁气终于消散了一些,身子也绵软了下来,由得他贴了上来,肉皮儿相贴,又暖又舒服,他犹不知足,在她耳边小声嘀咕:“我只是想着,耶律贤当街都敢拦着娘子求亲,后来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娘子见面,娘子怎就不疼惜为夫一些,离他远着些?”身子沉了下去,恶意研磨。
“他那是随口一说,你也当真?辽人习俗不同,后面做生意再见,他不是规规矩矩的吗?”
夏景行心道:哪里规矩了?与自家媳妇儿说话的时候眼神尚能保持清明,在她瞧不见的地方,眼神里都恨不得长出勾子来,将媳妇儿的心给勾走…
可原本媳妇儿是不在意的,他若是再三再四的强调,万一媳妇儿留心起来,却不好了,只能将肚里的话咽了下去。
互市开了二十多日,耶律贤收到了萧玉音的密件,打开来瞧,暗道好悬,差点中了耶律德光的计策。
当日抓的辽人咬死了不说幕后主使之人,更在被缉拿审问之后一心求死。萧恪觉得既然问不出什么,索性成全了他们,便将活着的这些辽人都拉到新城之外处决了。
观刑的辽商与齐商再次感受了一次两国皇室修好的决心,这下是更无疑虑了,互市此后多少日子都风平浪静,每日开市都有不少两国商人达成交易,抽的交易税都非常喜人。
这时候耶律贤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交易还能抽税,说什么也要将互市建到上京城外去,这样也算是给国库又添加了一笔收入。到底还是他年纪轻,办事不够老练之故。
算着日子,耶律德光到上京城也有二十多日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耶律贤心里不放心,拿了信去寻燕王,将辽后的信给他看。
燕王原本就疑心互市上的乱子是耶律德光所为,见到辽后亲笔所书,更加确信无疑。
“大殿下既然是汗王嫡长子,便是未来大辽的可汗,小王在此向大殿下保证,只要本王在幽州在驻守的一天,必能保证互市开下去,只前提是,汗王与大皇子能够保证辽国没有内乱,一切都在你们父子掌控之中!”
耶律贤面色凝重,与燕王拱手为礼:“小王这就回上京去,往后互市的辽商望燕王殿下照拂一二。小王留下使团副使在幽州,燕王若有需要通传的,只管让他传话即可!”
次日耶律贤就带一队人马回上京城去了。
夏景行听到这个消息,只感觉再去燕王府议事,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回到家里,对着老婆也是温柔似水,以至于让夏芍药怀疑他是不是心里藏着什么阴谋,这才要加倍对她好。
也不怪她多想,实在是邢寡妇是个坚韧的妇人,隔得几日总要出现一回,往夏家门上求见,只不过守门的小厮不放她们进来,这才没闹出乱子来。
而经过了上次夏景行拨剑的事情,她大约觉得大将军有点吓人,万一弄不好会出人命,倒不敢在夏景行回家的路上公然拦他,却转头磨缠起夏芍药来。大约觉得这位夫人年轻面嫩,心肠又好,连孙氏也肯接济,不但备好院子连被褥米面都准备好了,她带着闺女多来几趟,说不定就能应下来。
夏芍药还真没见过脸皮如此之厚的人,她被邢寡妇闹的烦恼不已,终于派人去请了孙氏过来,将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她们娘俩的所作所为都讲给孙氏听,请求她能劝着些。
孙氏忙着教小徒弟们练习针法,她自己还要做活计,只隔几日往夏家布庄交绣品的时候,徐寡妇提起邢寡妇最近几乎没交什么绣品,才觉得有几分奇怪。
邢寡妇十分爱财,恨不得一文钱掰作了两半花,哪里会闲着不赚钱?
现在才知道,感情她将绣品拿去互市上卖了,结果又遇上了大将军,还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孙氏脸都红了,难堪的快说不出话来,“我…我得夫人帮助良多,没想到却给夫人添了这么多麻烦!都是我的错!”
夏芍药倒笑了,“我记得你也是个爽利人,你能出手帮她们娘俩一把,原是你心善。她们非要来缠我,却不是你支使的,与你有何干系?怎么就是你的错了?我只是被这娘俩给烦的,让邻居知道了,不定还以为是我家夫君惹了什么风流债回来呢,过得几日门上就有个寡妇带着闺女来求。她这哪里是求人,乃是逼人!想要逼人就范!可惜我偏偏不吃她这一套。如果再逼我,可真别怪我仗势欺人,将她家小闺女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就算她喊破了大天也没地儿喊冤去!”
孙氏回去之后,将院里住着的所有人都召齐了,张口便道:“邢嫂子,你天天带着莲姐儿上夏家门上去,知道的说是你知恩图报,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上门讨债呢!我不管大将军如何救了莲姐儿,人家救是举手之劳,没想着要你们母女报答,可你上赶着非要将姑娘送进将军府去,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别打谅大家都是傻子,就你精明!”
她也是气的狠了,半点脸面都不想给邢寡妇留,这才当着众人的面儿揭破此事。
邢寡妇不意此事竟然会被孙氏知道,“这事儿…掌柜的怎么知道?”
孙氏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鬼莫为!将军府周围的邻居们都知道了这事儿,大家都当笑话谈,我又没聋没瞎!不知道邢嫂子这么做,是想逼着夏夫人就范呢,还是想带着夏将军纳了莲姐儿?”
其余几位寡妇没想到会出这事儿,皆拿鄙视的目光去瞧邢寡妇娘俩。
莲姐儿面嫩,被人瞧的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邢寡妇却挺起胸膛道:“大将军救了莲姐儿一命,我家莲姐儿就该为奴为婢的报答他!人若不知恩图报,那还是人么?”她这借口倒是冠冕堂皇。
孙氏这下真是被她给气笑了,“还没听过这么上赶着报恩的!不过呢,夏夫人也说过了,你若是还照这样三天两头往将军府门外去求,坏了大将军的名声,到时候就别怪她不客气,找个人将你们母女俩都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邢嫂子觉得在幽州地界上,还有谁能为你们母女俩作主?燕王殿下吗?可惜燕王府的门槛更高,恐怕你们母女俩踏不进去!”
邢寡妇脸都白了,“她敢?!”瞧着那位夫人生的眉目如画,不意心胸竟然这般狭窄毒辣。
“你觉得…夏夫人托我捎这句话给你,难道真是为着说笑?”
“她…她真这么说?”
“邢嫂子若不信,大可一试!”
孙氏说完这句话,扭头便走。才走两步又想起一件事,回身笑道:“邢嫂子若是觉得我这院子浅窄,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大可寻个高大些的庙门,别住在我这小庙里委屈了您!”
其余几位寡妇平日深居简出,都是不惹事的性子,又没得儿女依靠,唯有埋头做绣活,好攒钱养老。原来她们都羡慕邢寡妇老来有靠,至少还有个亲闺女,有个病啊痛啊总有人管,如今都不拿正眼去瞧她了,唯独徐寡妇说得一句:“邢嫂子也该正经给莲姐儿留心一门亲事了,别尽想着拣高枝儿飞!”
第九十五章
何娉婷在家养胎,闲极无聊,听到这则趣闻捧着肚子将夏芍药好生嘲笑一回:“姐姐真是好气性,听说那小闺女可水灵了,收回来做个洗脚丫环难道不好吗?”
夏芍药瞪她一眼,“这又是哪个耳报神告诉你的?”
何渭早带着那群马回洛阳去了,临走还特意托付了夏芍药抽空多陪陪何娉婷,来日必有重谢。纵然他不开口,夏芍药也必是要照顾何娉婷的,有了何渭这句话,她就想到了自家老宅子,笑眯眯答应了:“大公子可千万别食言啊!”
何娉婷原本就闲不住,两家又门连着门,那边门上有个什么动静,这边守门的小厮都能瞧得见。邢寡妇连着拦过夏芍药夫妻,还三不五时往夏家门上来求见,闹出这么大动静,何娉婷不知道才怪。
她平生一大恨事就是何康元的外室与何太太隔空打擂台几十年,她当初年纪小的时候还劝过何太太:“娘何不答应了,将她弄回家来,捏在娘手里心再慢慢折腾?”
何太太当时答的漫不经心,如今想来也有几分道理:“她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将她弄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天天膈应自己,我是嫌自己日子过的轻快,还要自找不痛快么?”
何娉婷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凡事都想速速求个结果,没道理拖个一二十年。她对夏芍药有信心,可笑完了还是要告诫一句:“可别被那起子小人钻了空子!”才说得一句,肚皮忽紧绷了起来,待这阵儿紧绷过去,又猛的抽痛了一下,她脸色乍变,夏芍药瞧这架势不对,忙问一句:“不会是要生了吧?”
痛劲儿倏忽过去了,什么事儿都没了,何娉婷还有几分懵懂:“说是还得四五日呢。”夏芍药已经吩咐秋霜:“去将刘嬷嬷请过来瞧瞧。”
刘嬷嬷便是何太太给何娉婷陪嫁的燕喜婆子,管着她房中事,这些事情上经验老道,比之只生过一胎的夏芍药要强上太多。
不等刘嬷嬷来,何娉婷已经又疼了起来,这次她也觉得不对:“姐姐,难道真要生了?”怀胎数月可当真没有这么疼过的时候。
夏芍药忙安慰她:“才开始疼,离生还远着呢。”
“啊?要疼多久啊?”
刘嬷嬷来了之后,摸了胎位,只道孩子已经入了盆骨,看来是要生了。她亲自服侍了何娉婷去洗身子,秋霜与秋果跟着,又派了人去街上请接生婆。
夏芍药便唤人去互市请赵则通回来,刘嬷嬷出来之后听得要请了赵则通回来,还道:“妇人产子,请了男人回来也帮不了什么忙。”夏芍药可想的与她不同,“男人回来是帮不了什么忙,可让他在产房外面多听听何妹妹的惨叫声,回头肯定更加心疼媳妇儿,两个人若是意见不一,念着她生子时的苦痛,能让则让,岂不是功德一桩。”
说的刘嬷嬷都笑了:“是夫人考虑周到。”她是何太太精挑细选出来的,满心满眼里都是何娉婷这个主子,但凡对她有好处的,自然不拒绝。
赵则通来的时候,满院子丫环都在心碌,何娉婷已经进了产房,夏芍药在外面走来走去。产房里有刘嬷嬷与两位接生婆,还有丫环,她在产房里干站着等于添乱,索性在外面等着。
旁人生孩子,倒将她急出一头汗来,见到赵则通如遇救星:“赵六哥你可回来了!”
赵则通也是满头的汗,才从互市骑马赶回来,比夏芍药还着急:“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听得房里何娉婷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他满脸惶恐:“不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夏芍药原本还指着他壮胆呢,自己生的时候疼的根本不记得怎么抗过来的,轮到别人生孩子怎么听怎么惨烈,倒好似产房里正在发生虐杀惨案。哪知道赵则通比她胆子还小,只能反过来安慰他:“肯定没事儿!妇人生孩子都这么疼的,你以后可不能欺负何妹妹。”
赵则通这会儿胆子都要被吓破了,“我…我几时欺负过她?真的没事儿?你可别骗我?!”
一直到月上中天,孩子才生了下来,接生婆立刻出来报喜:“赵将军,是个大胖小子!”这下她们的赏钱可不会少了。
夏芍药进去瞧了大人孩子,何娉婷这会儿还有力气,皱着眉头瞧着襁褓里的儿子,似乎十分遗憾:“原本还想让小平安做我的女婿的…”引的夏芍药直笑:“你早点养好,早再再生个闺女,总能如愿的。”
“才不要,生孩子疼死了…”一句话未说完,她已经歪过头睡着了。
夏芍药回家的时候,夏景行还倚在床头抱着本书消磨时间,都这会子了他竟然还未睡。
她沐浴洗漱完了上床,被他搂在怀里问:“闺女儿子?”
“是个大胖小子呢。”夏芍药绘声绘色将赵则通急的差点上房揭瓦的模样给讲了一遍,夏景行唇角带笑静静听完了,忽道:“娘子生平安的时候,也这么疼吗?”
夏芍药往他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打个哈欠:“妇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不意被他伸臂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睁开眼睛,恰对上他深深的带着怜惜歉疚的眼神,她不由笑出声来:“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多想!”拿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撑起身子欺了上去,在他唇上印了一吻,“就你心思多。”
夏景行自失一笑,忽正色道:“你今儿可吃了晚饭?”
夏芍药一僵,摸摸肚子,这时候才发现…好似何娉婷生孩子叫的太过惨烈,她跟赵则通在外面从中午等到了晚上,水米未进,哪里还记得吃晚饭这回事?
夏景行已经朝外面吩咐:“来人,去给夫人准备些小菜面食来,好克化的。”
外面侯着的丫环们立刻去办,过得一刻钟,热腾腾的鸡汤面,清爽的四色小菜端了上来,夫妻俩头并头坐在小炕桌前面,各吃了一大碗鸡汤面,才算是结束的忙碌的一天。
赵则通得了儿子,燕王以及军中同僚齐来相贺,家中女眷皆送了贺礼过来,洗三宴多赖夏芍药帮忙,办的热热闹闹。小平安还往月房里凑,见过了小弟弟十分伤感:“娘,小弟弟长的有点丑…”原本他听说干爹家里新添了小弟弟,都准备以后带到园子里去向小伙伴们炫耀,哪知道小弟弟跟小老头似的,眼睛都不睁,脸上的皮肤红通通皱巴巴,怎么拿得出手?
夏芍药逗他,“一会你问问你干爹,小弟弟是不是外面拣回来的,怎么没你干娘漂亮?”
小平安果然无知者无畏,向赵则通表达了“你儿子真丑,这么丑的小弟弟我都不好意思带出去”的心声,给这几日乐的都快找不到方向的赵则通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他盯着干儿子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想象当初在营里看到那个完全分不出人形的黑墨团子都能长成今天这般模样,自己家那只红皮猴子在不久的将来自然也是玉树临风的。
赵则通摸摸小平安的脑袋,笑的十分笃定:“放心,小弟弟长大以后,一定会长的很好看的。”
小平安一点也不相信,“干爹你别骗我!”
不等赵家荣哥儿满月,随同耶律贤回辽国的两名护卫伤往上京城延昌宫里报信:大皇子在回上京的途中被人截杀,受了重伤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