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向荣神思不属与他应酬几句,见夏景行这架势,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夏芍药了。以后…想要再跟她掏心掏肺说几句话恐怕也没什么机会了,他心里扯着疼的厉害,便慌忙告辞。

等回了家,便扯了被子蒙头大睡,醒来之后已经是一室昏暗,床边坐着个人自暗自垂泪。

“娘,你哭什么?”

夏南星此刻无比后悔:“二郎,当初都是爹跟娘误了你,不然何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更糟糕的是,让寒家再无机会得着夏家的好处。

寒向荣心烦的厉害,在夏景行面前大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这时候疲倦道:“娘,那位孙家姑娘,你替我订下来吧。”

“真的?!”夏南星立刻转忧为喜,快速擦了眼泪,声音里都添了喜意,“娘挑的人准没错,早就告诉过你了,这位孙家姑娘的身家可也很不错呢。她家是做药材铺子的,每年总有上千两的进项吧估计着。”

寒向荣将被子拉了起来,将夏南星的声音隔绝开来,至于她嘴里唠唠叨叨的孙家姑娘的嫁妆孙家的家产什么的,全没听进耳里去。

这些事情,于他又有何干?

第二十四章

到得吴家开宴那日,夏芍药夫妇果然打扮齐整了,坐马车往吴家去。

吴家的桂花在整个洛阳城都是头一份,但凡糕点铺子里的桂花,首选吴家。也有民间百姓家里做桂花糕,也是从吴家花铺子里去买。

另姑娘们做个香袋儿想要个桂花香味儿的,或者熏衣服之类的,也无不是奔着吴家铺子里去的。

总之但凡是有桂花味儿的物件儿,寻着吴家的铺面去就不会错了。

何家牡丹花儿出名,在外还开着大酒楼,每年牡丹花盛,也办得牡丹花宴,一桌席面上总有盛开的牡丹花儿,或拿来入汤入菜,也算是何家的特色。

夏家却不曾开得酒店,除了在花市开得花铺子,每年还跟药材铺子里做着生意,专种了入药的芍药,到得秋季便收了肥大的芍药根来晾晒贩卖。

因此吴家今日请客,不独请了夏家,还有何家,以及洛阳城里其余卖花的人家。

夏家马车到了何家门前,便有小厮前来,引了夏景行往前院去,专有婆引了夏芍药往内院而去,夫妻两个倒是进门便分开了。

夏芍药身边跟着素娥丁香,往内院的路上还跟婆子套近乎,问及今日都请了谁来,那婆子便唠唠叨叨讲了许多家人,夏芍药心里也大致有数了。

半道上便碰见了迎出来的吴家大奶奶,“听得丫头来报,大姑娘来了,我便立时就跑,哪想到还是晚了呢。”

吴家大奶奶在夏芍药成亲的新房里见过面的,当时坐床的还是她家的儿子,也算是熟人了。夏芍药立时便亲亲热热拉了她的手道:“有劳大奶奶了。我小时候原是来过的,后来多少年不曾来过了,如今瞧着这宅子倒也没大变样,只园子里的桂花树定然是更见茂盛高大了吧?”

吴大奶奶也听婆婆提起过唐氏,“那么个温顺和气人儿,可惜是个没福气的,早早走了”之语,兼之夏芍药如今已是夏家当家人,比之她们这些内宅妇人,更是聪慧能干,也愿意与之结交,便回握住了她的手,二人手拉了手儿往回走。

夏芍药还提起她家儿子:“上次见过的大奶奶的哥儿,聪慧的紧,今儿可能见着?”

吴大奶奶顿时忍俊不禁:“这一大早的他还赖床不肯起来,我哄他你喜欢的漂亮新娘子今儿要来,一骨碌便翻了起来,自己挑衣裳挑鞋子,折腾的丫头团团转,可把大姑娘记在心里了。”

谈起孩子来,二人的距离就拉的更近了。一路行至吴家行宴的花厅,说的投契,都颇有几分依依不舍之感。

夏芍药好几年未曾见过吴家太太,小时候跟着唐氏倒来过几次吴家,那时候很是淘气,吴家太太见了她还抹一回眼泪:“若是你家太太看到你如今出落的这般好,又这般的能干,可不得高兴坏了?”拭了泪又笑:“小时候可是个淘气包子…”

说一回旧事,这多年未曾来往的距离便瞬间拉近了。

倒是旁边坐着的何家太太与唐氏以前不怎么走动,夏家与何家种的花都是硕丽艳绝的,花期相差不远,这就势必造成了花市上存着在一定的竞争关系,况夏家芍药花期更长,两家总归不够融洽。

吴家太太便引了夏芍药与何家太太,以及座上的妇人们见面。夏芍药一一见过了礼,何家太太见她娉婷袅娜,容色倾绝,外间传言夏家女儿能干,问及年龄,便叹息一声:“我家闺女比夏大姑娘小了半岁,相比起来可是差太远了,除了吃只会玩儿。”

夏芍药便笑一句:“那是府上姑娘有福气,我是家里没人相助,可不得自己咬着牙去做。纵做错了,下面人哪里会说,待得爹爹病大好了,还是交回他手里去的好。”

她这话说的妥贴,吴家太太听在耳里,可不是这样的道理。女儿家背后有爹娘兄长宠着,哪里需要能干的名声在闺中能自在得一日是一日。正待要夸,便有女子从外间进来,轻笑一声:“娘这是看到能干的人儿,便瞧不上自家闺女了吧?”

这声音倒似哪里听过,夏芍药慢慢转过身来,便瞧见前些日子在夏家庄子里非要闹着买芍药花,又被她呛回去的姑娘。

“这位是…何大姑娘?”

何家大姑娘何娉婷乃是何太太亲生,与何大郎是嫡亲兄妹,那性子也多少随了些兄长的疏狂,寻常宴会,对那些唯唯诺诺的女孩儿不怎么看得上眼。

好不容易听说了一个,还是别人家孩子的典型:夏芍药,生的美貌聪慧,偏又能干,听说连自己成亲的婚宴都是亲自打理。

她初时听到这评语,不过一笑,世人多重虚名,一分的本事也夸作了三分,三分本事更往十分里去夸的。

那夏家姐儿若真是个能干的,必定容貌不如人,或者生的粗壮或者只眉目端正些,反正新嫁娘都穿着大衣裳,面上粉拍得几尺厚,谁还能看出真面目来。

总之她心里认定了夏家大姑娘不如她,虽只闻名,也不当一回事。可恨就恨在上次她提起满城闺秀,大叹并无一人值得相交,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在家娇怯怯的,出也门子还不得让娘家人愁死。

偏何大郎嘴欠,提了一句:“倒是有一个人值得妹妹相交的。”

何娉婷立时便追问起来:“哥哥是从哪里瞧见别家闺秀的?小心让娘知道了告诉爹爹,揍你个半死!”

何大郎顿时一笑:“爹爹再不肯因为这个人揍我的,夏家的大姑娘,常往花市夏家铺子里去的,偶尔撞见了有什么稀奇的?”

两家铺面相距不远,这倒真算是偶遇。

何娉婷心里不服,问得一句:“这夏家大姑娘当真如传言所说,生的美貌人又能干?”她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比我如何?”

何大郎想一想,也不得不承认:“夏家大姑娘生的比你美貌许多,人又能干,娘给我挑媳妇,若是照着这个模子挑,岂不美哉?”

一句话引的何娉婷不服,前往护国寺上香归来的途中,听得下面小厮提起,前面便是夏家种芍药的庄子,她又是知道夏家花铺子近来都半打烊状态的,主家这时候都在庄上忙着督工收药材,这才上门去捣乱。

哪知道见过了夏芍药之后,顿时心塞不已。

其人当时布衣荆钗却难掩丽色,这给了何娉婷沉重的打击。她平日最喜首饰华服,总要打扮的富丽堂皇,才觉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待见过了布衣的夏芍药之后,便对新做的裙子有几分提不起兴致了。

总觉得夏芍药看着她的时候,对她身上的华服视而不见,对自己身上的布衣似乎也不大介意,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总归这个人大大的超出了她的预料。

前些日子收到吴家宴客的帖子,何娉婷打听得也请了夏家,顿时卯足了劲儿的打扮,头面首饰打了两套,新裙子赶着做了两套,临来的前一夜试穿完了,自己也觉得满意,势必要在这次压下夏芍药一头。

哪知道今早起来,她又改了主意,仍做旧时打扮,在自己衣橱里选了套九成新的裙子上身,首饰也是平日出门戴的,新打的衣裳首饰全不用。

这会儿见了夏芍药,就好似完全忘记了前些日子去夏家庄子上捣乱之事,直拉着何太太的手撒娇儿。

夏芍药见何家姑娘假装忘记,她也乐得不提这事儿,跟在座的太太奶奶们聊几句,偶尔看到何娉婷投过来的目光,她便回对方一个“看这熊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的眼神。

直激的何娉婷内心咬牙,暗道她不过只比自己大了半岁,何至于用看小孩子不懂事的眼神来看她?

可这事儿她本就是背着父母兄长去做的,若是被何太太知道了,还不得念叨她?

等到一会开起宴来,就更显出差别了。

何娉婷是跟未出嫁的姑娘们一桌的,而夏芍药却是跟吴大奶奶,吴二奶奶这些年轻的媳妇子们一桌的。

何娉婷伸长了脖子去瞧,但见夏芍药面上挂着恬静的笑容,无论与桌上的哪位妇人都能聊几句,更有何家四岁的大哥儿一会从蹬蹬蹬的跑了来,也不往自家娘亲身边去,一径就冲到了夏芍药面前,“新娘子——”小脸上盛满了讨好的笑,要往夏芍药身上爬。

吴大奶奶忙忙起身,又唤跟在后面的乳娘:“你是怎么看着哥儿的,怎的让哥儿往客人身上爬?”

夏芍药却捞起吴家大哥儿搂到了怀里,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笑的一脸惊喜:“你还记得我呀?”又摆手让乳娘退下去:“我正有许多日子没见哥儿,正好跟他亲香亲香。”

吴大奶奶见她果然不嫌孩子烦,还抱在怀里喜欢的不行,摸了头发摸脸,还从腰间取出个荷包来塞到了大哥儿手里,顿时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这孩子真是,一个看不住就跟猴子似的。他有些重,大姑娘抱一抱就放下来吧。”又教自己儿子:“还不谢谢夏家姑姑?”

大哥儿拉开荷包,里面放着个活灵活现的金蝉,顿时笑出声来,爱不释手的小模样很是讨人喜欢。

何娉婷一时觉得她手段玲珑,到底是打理过生意的,一时又有点羡慕她连孩子都喜欢,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第二十五章

她离着夏芍药两张桌子,还是觉得她的打扮富贵逼人,刺的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这一位,可不是给她又添堵了吗?

何太太最喜打扮的鲜妍明媚的女儿家,今日回去,只恐又要念叨何娉婷好几日,怨她做了新衣裳打了新首饰却偏生不亮出来,也不知做什么怪呢。

何娉婷光想一想,就觉得头疼——夏家的这个闺女,真是太碍她的眼了!

等到宴罢,走的时候吴家的大哥儿还拉着夏芍药的手死活不肯放,说是要将漂亮的新娘子留下来陪自己玩。

小人儿的话,尤其做不得假。况且小孩子最是敏感,谁对他和气温柔,谁对他敷衍搪塞,都能察觉得出来。

他这副模样直逗的吴大奶奶忍俊不禁,夏芍药还哄他:“要不哥儿跟我回家玩?我家里也有不少好玩的呢。”

大哥儿想了想,竟然同意了,率先拉着她的手要往外院去,吴大奶奶在后面喊他都没回头。

夏芍药大乐,吴大奶奶拿自己家儿子也没法子,最后好说歹说,哄了他过两日去夏家玩,这才将大哥儿哄了下来。

等到夏芍药上了停在吴家大门外的马车,夏景行才半醉着被保兴扶了出来。

他一上了马车便靠在了车壁上,满身的酒味吓人,“这是在酒缸里泡了一遭?”

坐在车辕上的保兴便道:“小的被人引到了别处,等别人来叫小的扶姑爷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醉成了这般模样。”

夏芍药在后院没人刁难,何娉婷也只是远远观望,但夏景行在前院可是被何大郎吴三郎等一干人给围着灌酒。

二人成亲当日,在喜宴上何大郎就组织了一班兄弟来灌夏景行的酒,今日在宴上相遇,哪里还会客气。

夏景行双拳难敌四手,又被这班人堵着喝酒,偏生还没个肯出来为他说两句的长辈。

这些人俱都在想,他好好一个男子,不为祖上光耀门楣,偏生要改姓入赘,可不为了攀附富贵嘛?!

多多少少心里对他有点鄙视。

表现在行动上,便是袖手在旁观战。

就连何家老爷,吴家老爷也认为夏南天走这步棋,或许会有失策,不但赘婿上门,还改了姓。将来万一他不在了,夏家女儿的结果可想而知。

到时候无人弹压夏景行,他可不得将夏家产业全数吞并,改回本姓来。

头次出门宴饮,夏景行就感受到了整个洛阳城花会诸户对他观望疏离的态度。不过这等事情,就没必要告诉夏芍药了,免得她担心。

提起来只道:“是不是娘子家将里的产业打理的极好,这些人嫉妒我的好福气,所以才会拼了命的灌我酒啊?”

夏芍药自己还真没觉得自己有多能干,且她这种能干也多半是被情势所逼,偌大家业无人料理,容不得她甩手不管。

“我只是不出错而已,哪里就算得上打理的极好了?”

夏景行见她这谦虚的小模样,低咳一声,笑道:“如果不是为着娘子能干,那定然就是羡慕我娶的娘子倾国倾城了!”

他说的这般笃定,夏芍药反被逗笑了:“你才见过多少生的好的女儿家呢?别自己傻还当别人也傻!”她是从来没觉得自己容姿倾城的。正因不自知,才少了几分顾盼回首,更显堂正清明。

夏景行忽便想起了自祖父过世之后,他房里那些被继母塞进来的莺莺燕燕,各色美人来。

他对这些人敬而远之,从来都不让她们贴身来侍候,但既被送进了他的院子里,这些丫头便对外一律自称是他的人,总算他大部分时候在宫里住着,假期之时才回家来。纵如此,还是得了个少年风流的名头。

三皇子还劝他小心,“可别着了你那继母的道。”这是了解他的性子最是板正,就连个宫女都不多瞧一眼的,怎的回家之后会变了另外一幅模样,风流无度,房里院里的女人都快塞不下了。

这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

夏景行被她这笑容给感染,闭上眼睛假寐,自己先承认了:“自从遇上娘子,以前见过的那些女子长什么模样,忽然间就不记得了。”

“口甜舌滑,没一句真话!”

“你又没尝过。”

夏芍药:“…”若论起厚脸皮来,十个她也不是夏景行的对手,只能默默的将头转开,掀起马车一角,去瞧街上的景致,让迎面而来的风吹一吹面上的燥热。

自吴家宴客之后半个月,夏南星忽派了婆子来,请夏芍药与夏景行上门去做客。

这还是夏景行与夏芍药成亲之后,初次被寒家邀请。

夏芍药给素娥使了个眼色,她便亲自去开了匣子,取了个荷包赏给了寒家的婆子,又带着那婆子下去吃茶,顺便套套话。

那婆子将荷包揣在袖里,用另外一只手使劲捏了捏里面,感觉分量不轻,暗叹这位财神奶奶没能同寒家结亲,他们这些下人真是少了一处来钱路。

再有小丫头子们捧了点心匣子过来,夏芍药身边的贴身大丫头陪着喝茶吃点心,柔声细语的聊天,问及“怎么的姑太太这时节倒请起客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寒家可不似吴家何家,三不五时总要寻个由头开宴,大家聚在一处乐呵乐呵。说到底,这些可都是需要银子花费的。

那婆子得了夏芍药的厚赏,立时便笑了起来:“可不是喜事一桩嘛。家里的二少爷相中了金顶街生药铺的孙家,两家有意结亲,事儿都快定下来了。孙家提起表姑娘,我家太太便想着既是要在家里请客,不如将表姑娘跟表姑爷都请了家去,以后与孙家也是亲戚了,不如提早见见。”

素娥来回,夏芍药顿时一怔:“你是说…姑姑家要跟金顶街上的孙家结亲?”

那孙家家财倒厚,只行事为人却入不得夏芍药的眼。

夏家芍药每年都要往生药铺子里卖,固定来收的正是金顶街上的一户人家,也是开着生药铺子,却是姓张。

张家与夏家多年的生意伙伴,只因夏家芍药货好,价格公道,每年总有些生药铺子会凑上来,这孙家便是一例。

这种事情不少,原本夏芍药也泰然处之,只孙家在她面前诋毁张家,只道张家药铺子对外以次充好,还破坏夏家名誉,道是夏家货源有问题。

对于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夏芍药向来是谨慎的,到底派了人去金顶街上打听,结果却是孙家做生意不择手段,倒好有两次派人在张家买了药材,然后假装有问题,再拿了次等的药材来上门闹事。

亏得张家大爷机灵,都给当场破了局,这才没着了孙家的道儿。

这等人家,夏芍药是不屑于为伍的。

不过听那婆子的意思,似乎夏南星对能结这么一门富户为姻亲,很是上心。而孙家人提起她来,想见她这也不奇怪。这一家原本就想尽了办法想要挖断了张家的货源,由自己取而代之的。

不过夏南星既然派人来请,这点面儿情还是有的。

夏芍药便让丫头准备下去,到了日子也不似上次去吴家一般打扮,只拣平日寻常衣裙上身,身上首饰都不多戴,只腕间一对白玉镯子,发上一对玉簪子,耳上是一对同色同质的坠子,就连戒指也没戴一个,通身的素净。

榴花倒笑:“姑娘这个打扮,就算是表小姐想撸一件下来戴,恐怕也无从下手。”若似那日在吴家宴客的打扮,寒向蓝随便一把便能撸下一串首饰来,那才坑人呢。

素娥便推她一把:“你既说的这样好,今儿我就偷回懒,由你跟着姑娘去姑太太家服侍。”

榴花快言快语,口舌十分的伶俐,让她跟着倒可省了不少的事儿。

夏芍药也属意榴花,有些话她不愿意说出口,正好借榴花之口。

榴花便果然打扮了起来,金的银的都往身上挂,耳朵上一对实心的金葫芦坠子,腕上一对虾须镯,双手上还各套着一对梅花样的金戒指,虽季节不符但胜在惹眼,又穿着一套石榴红的裙子,打扮的倒好似谁家的大姑娘,身上比她这主子都要让人眼馋。

素娥见她这模样,顿时笑的打跌:“你个促狭鬼儿,打扮的这么惹眼做什么?这是专门去刺表姑娘的眼?她倒是可以跟姑娘伸手张口,看着你这一身打扮,却没有向姑娘身边的丫环伸手的道理。”

夏芍药也笑的不行,还喊秋碧:“我去妆匣里将那对实心的缠枝莲纹的大金镯子也给榴花戴上。”

那对实心的金镯子是她成亲时夏家生意女眷送来的添妆,足足有二两重,榴花腕上原本就挂着虾须镯,只不及这对缠枝莲的重,一听还要再挂一对,顿时讨起饶来:“我的好姑娘,可不是要压断了我的腕子?这副模样出去,知道的说我是跟着去服侍姑娘的,不知道的还当是姑娘跟着去服侍我的。腕子伸出来,哪里端得动茶水打得了扇子?”

秋碧果真将那对沉重的大金镯子挂在了她腕上,还作势要撕她的嘴:“姑娘真是惯的你没上没下了,这等话也说得?就算是腕上挂着枷,你也得好生侍候了姑娘回来。若是姑娘有个一差二错,小心素娥姐姐回来扒了你的皮。”

“好姐姐,我再不敢混说了!”榴花忙讨饶,夏芍药与丫头们顿时笑成了一团。

第二十六章

夏景行还不曾去过寒家,此次陪着夏芍药同去,还问一句:“去了姑姑家,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夏芍药抿嘴一笑:“姑姑是自家亲戚,但有不周必也会担待的。”

夏景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这意思便是告诉夏景行,很不必他去迁就寒家人,看寒家人的脸色,只管依本心行事即可。

总归是话里带着回护之意,多想一想心里也要泛起甜味儿来。

寒家的宅子比起夏家来,便浅窄许多。两进的宅子,寒取夫妇住在主院里,主院左右两边各带个小跨院,两个儿子便各住了个小跨院。轮到女儿寒向蓝,便只有住到后罩里去了。

夏芍药夫妇到得寒家,寒向茂夫妇便在大门口迎了他们进去,刘氏眼睛往榴花身上一刮,才挤出笑来:“母亲在房里等着表妹呢,许多日子不见,表妹气色倒是越发的好了。”

她这话不假,自夏南天在护国寺救下命来,夏芍药又在庄上住了些日子,胃口大开,早睡早起,可不补了点肉回来。一张脸儿透着莹润的粉红,可见婚后日子舒心。

夏芍药与她一道往后院走,摸摸自己的脸颊,故作诧异:“大表嫂可没哄我吧?”

“我怎么会哄你呢,成亲那日我可瞧见了,妹妹瘦的可怜见的,也是舅舅这一向病着,妹妹才清减的厉害。想是舅舅如今病好了,妹妹胃口也开了呢。”

刘氏真是可惜了这位没进了寒家门。初时她是排斥夏芍药进门的,只前两日清早起来直犯恶心,请了大夫上门来诊,说是喜脉。又见最近婆母张罗着小叔子与小姑子的婚事,这会儿倒遗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