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药大起知己之感,兴兴头头道:“我小时候爱吃外面的莲子糖,三四岁上知道了莲子是从哪来的,就缠着爹爹家里要种荷花。后来爹爹就雇人在后院开挖了荷塘,引了活水进来,种了荷花给我的。不过有一次,我坐在小舟上采莲蓬,一头栽到了塘里,我娘吓个半死,就禁着我坐舟子玩了。”
那次之后,唐氏就将她的奶娘给辞了,身边留了几个丫环,自己亲自看着,倒恨不得整日将闺女拴在身边半米之内。
提起这次的溺水事件,她一脸遗憾:“我后来倒是想学泅水来着,可惜我娘不让,只得做罢。”双眸亮晶晶问他:“夫君可会泅水?”
夏景行倒是会,只不过他学泅水并非为了玩乐,而是为了危机时刻保命。在她的温柔注视下,当初为何学泅水的痛苦似乎如云淡一般淡去,还能有兴致逗她:“学泅水并不好玩,我当初学的时候灌了一肚子水,被人倒提着控水,特别难受。”
夏芍药顿时一脸钦佩的看着他,还安慰他:“夫君其实很厉害的,都会泅水,不会看帐本也算不得什么。”
夏景行:“…”
夏芍药话都出口了,才觉得自己高兴之下失了言,眨巴着眼睛见他一脸无奈的样子,便只好加大力度安慰他:“其实看帐也没什么有趣的,只看帐之前要知道家里所有的芍药花的品种,价值,以及外面的花价,等知道了这些再看起铺子里的帐来就没什么难的了。”
她原本在外人面前是很端庄慎言的性子,在家里便十分随意。自与夏景行成了亲,见他性子随和,又以对方乃是一生要相伴的人,陪着她在护国寺熬过了最艰难的几天,便对他不知不觉亲近起来了。
寒向荣与她打小关系融洽,可也没有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着她一起守护夏南天。独夏景行做到了,这在她心里便生出了感激之心来。
“没事,反正家里只要你会看帐就好了,我会不会都不要紧的,只你别饿着我就好。”
夏芍药见哄转了他,立时便得意起来:“这有什么呀,家里有我跟爹爹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的,咱们总归是一家人。”
这话夏景行爱听,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笑眯眯点头:“嗯,咱们是一家人。”再没想到她也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当初被救,他正昏迷着,不但连救命恩人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更何况性格。后来见她在庄子里盘帐,十指翻飞如蝶,人却板正的很。跟她回夏家住了许久,只看到她每日忙碌,一点也不曾放松,还要在老父床前侍疾,这么大的宅子全靠她一个人周全,又有成亲之时的隆重体面,宾客盈门,她虽在新房里,但前院却一点错都不曾出,从侍候的丫环小厮到宴席之上的酒菜摆盘,林林总总,皆是超出她年纪的能干。
如今却恍然明白,也许她原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但逢老父病重,哪还有心境玩乐?
坐在水榭凉亭里,又吃了一碗丫环奉上来的冰镇酸梅汤,夏景行伸个懒腰,只觉胃口大开,等冷淘小菜摆上桌来,他足足吃了两大碗,又热热喝了一碗鸡汤,出了一头的汗才放了筷子。
夏芍药看着他胃口大开,自己不知不觉也吃了一碗冷淘,喝了一碗汤,等丫环收了桌子,沏了茶来,才道:“我明儿要去庄上看看,夫君要不要同去?”度着他当初是从庄上出来的,也不知道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夏景行倒是完全没想过这个,立时接口:“你要出门我自然跟着,好歹我还在庄上帮过一段时间的忙呢。”虽然不是种芍药的好手,但花经也听得一二。
夏家庄上环境清幽,他在那里养伤,很是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原本如果不是夏芍药招赘,他还准备安安静静再住个一两年呢。
当晚夏景行回房沐浴,夏芍药便去书房核帐。
等他湿着头发出来,房里便摆了四盆芍药花,素娥度着他的脸色道:“这是姑娘下午醒来的时候,特意让人去庄上花圃里给姑爷挑的花,让姑爷赏玩的。”
艳色绝妙,深红堆叶的冠群芳;香欺兰麝,回环裹抱如髻,微紫淡抹的宝妆成;娇媚出众的尽天工;如白玉之上点染红痕的胭脂点玉,一室暗香幽生,令得长这么大初次收到花的夏景行愣了一下,复又满腹笑意。
她这是…拿他当女儿家来养了?
原本应该觉得好笑的,可盯着那四盆花坐的久了,心底里便生出暖意来。
似乎…从来没人这么费尽心机的哄他开心过。
书房里的夏芍药只略翻了翻帐本子,便发现两处错漏,她核着帐,算盘噼里啪啦作响,核算到第二本的时候,素娥进来了,悄悄回禀:“姑爷看到那四盆花,初时还一笑,后来…便坐着花前面不动了。”
作为初次出手哄人,就圆圆满满的夏芍药,此刻别提多得意了,“这四盆花要送到爱芍药的人手里,可不得乐疯了。”外间人凑齐这四盆上上品的芍药可不容易,她一下就送了四盆给夏景行,他可不得高兴坏了?
素娥可没觉得姑爷那模样是乐疯了的样子,瞧着倒似阴沉着脸,有几分瘆人。
这话听在夏芍药耳中,不过是笑谈一句:“你那是看岔了。”夏景行没对着丫头乱笑,她心里倒更高兴了几分。
他对着自己轻浮就算了,只私下里劝诫劝诫,说不得他就改了。可若是夏景行对着丫环也轻浮调笑,那她就真的要考虑自己是不是挑错了人。
直忙了一个时辰,才将这些帐册核算完毕,又吩咐了书房里侍候的小厮丰儿,等明儿铺子开了门,就将这帐薄子送过去给掌柜的,让帐房多用点心思。
丰儿领了差使退出去,她这才往思萱堂回去。
夏景行却不再看花了,抱着本游记倚在床上看,丫环们早都退了出去。
夏芍药一踏进来,便打趣他:“怎的还不睡?可是想着明天要出门,兴奋的睡不着了?”心里却想,他这是不睡,等着谢我不成?
果然夏景行微微一笑,烛火之下往日那黑沉沉的眸子里都盛了温暖的笑意:“我这是等着谢娘子送的花呢。”他好歹在花圃里帮过一段时间的忙,夏家的芍药花虽然没有认全,但那些花是上上品,坚决不允许小厮们碰,只有夏正平打理,他还是清楚的。
夏芍药一出手就是四盆上上品的芍药花,而且又是这时节,早过了芍药花期的,若是放到市面上去出售,利润一定很可观。
她这份心意,他是记在心里了。
“咱们家别的没有,就花多,你喜欢就改日再搬几盆来赏玩。”
夏景行便笑:“全搬了来难道不卖了?还是明白我陪着娘子去庄上去看更好。”
“也行,明儿去完了庄上,顺道去护国寺瞧瞧爹爹,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第十七章
夏景行陪了夏芍药再去夏家庄上,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以前同他一起干过活的下人们见到他锦衣玉冠,心里不免羡慕他,窃窃私语:“他可真是运道好,偏让姑娘看中了。”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也有心里酸的,见识过他如乞丐一般被救回来,摇身一变却成了他们的主子,暗暗嗤鼻:“明明是他那张脸生的好。”这才能入了姑娘的眼。
这话传到夏正平耳里,背着夏芍药夫妻俩好生训斥了一顿:“以后再让我听到谁嚼舌根,议论姑爷,我就禀了姑娘,让她发落。”
“平叔别啊,我们就这么一说。”
夏家的下人在花圃里干活的,比之别处的月钱要高,若是芍药花长的好,还有奖励的。都拖家带口,自然不愿失了这份活钱。
夏景行如今入了夏家门,连祖宗姓也改掉了,虽然庄上下人听到这消息,也有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他的,认为他为了荣华富贵都背弃了祖宗,但这话若真被夏芍药听到,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这些人看到夏芍药与夏景行在花圃田间穿行,指着芍药枝介绍各种花的品种品级,小夫妻俩相处融洽,便有那知机的借口往上凑,还要关怀一句:“姑爷身体可大安了?”
夏景行当时病着,倒是夏正平请了大夫来看,还使了小厮保兴看着他。
保兴十三四岁,父母双亡,自卖自身,被夏南天买了来,带到庄上去学种芍药花,算是给他一口饭吃。
这小子有点实心眼,不大会偷懒耍滑,照顾夏景行也勤勤恳恳,当时还有人嘲笑他:“保兴你个傻小子,这是姑娘捡回来的一个乞丐,身无分文破衣烂衫,又一身是病,你这般尽心尽力,难道还指望着他能给你银子不成?”
保兴憨憨一笑,只每日烧了热水好生替夏景行擦身。今日听得夏景行来庄上,他乐的跟什么似的,还一早便烧好了水,也没什么好茶叶,只一些陈茶末子。等真见他陪着姑娘过来了,倒又不敢上前来了,只远远看着。
还是夏景行来了,四下转头找他,夏芍药问他:“夫君在找什么?”
夏景行便道:“当初平叔派去侍候我的一个小兄弟,待我十分的周到,今儿来了,原是想见见他的。”早晨走的时候,他还向夏芍药提起,“能多带两匣子点心去庄上吗?”
夏芍药还当他要分送庄上的同伴,好歹他也住了几个月呢。哪知道来了之后,他送了夏正平一匣子,对旁人倒是淡淡不搭理,就连那个问他身体的,也只敷衍得一句便过去了。
待看到了保兴,他便招手唤他过来,将那满满一匣子点心往保兴怀里送:“府里厨房的点心,我吃着好吃,给你带了一匣子过来。”
保兴抱着点心匣子,咧开了嘴憨笑,露出一嘴的白牙来,“宁大哥,你身子可好些了?”问完了才想起来,外面传他进了夏家门,连姓氏都改了,不由磕磕巴巴改口:“姑爷…”
倒引的夏芍药笑了,“夫君一大早便巴巴的跟厨下要了点心,原来是给专记挂着你的,多谢你当初照顾他了。”让素娥拿十两银子来,“拿这银子买些自己喜欢的,算是你宁大哥给你的零花钱。”
保兴脸都红了,从来没跟夏芍药当面回过话,此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抱着点心匣子死活不肯收银子,还是素娥硬塞了给他。
夏景行倒没想到她对保兴也是和颜悦色的,又问起保兴是愿意跟着夏景行去府里,还是愿意在庄子上。
保兴十分踌躇,他在庄上呆了好几年,但又舍不得夏景行,夏芍药便让他们俩一边去商量,“我去跟平叔商量些事儿,你俩商量下,若是去府里,今儿便收拾了过去。”
夏景行身边连个侍候的人也无,以后若是去外面,必须要长随小厮,保兴尽心,留在他身边正正好。
夏景行跟着保兴去了他的小屋里,保兴便冲茶给他喝,还有些尴尬:“我这里的茶叶不好…肯定是比不上府里的,就解解渴。”
他习惯了照顾落魄的夏景行,见到他锦衣玉冠,反倒觉得他似个陌生人一般,有点不知所措了。
夏景行见他偷偷瞧自己的眼神,透着欣喜与打量,便力劝他,“跟着我去府里,好歹有个人照顾你。”
夏正平虽然会看顾保兴一二,但到底事忙,不可能看得到的,有时候那些年纪大的下人们欺负他,保兴也只能忍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庄门上便有前来买花的寻上门来,打头的却是个少年公子,容长脸白皮肤,凤目炯炯,身后跟着四名长随,还有辆马车,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家眷。
庄门口的小厮将这一行人引了进去,这些人开口便要买四盆上上品的芍药花。
“我家老太太极喜欢芍药花,再过十来日便要过寿,可这时节早过了芍药花期,听说夏家有晚开的芍药,特来寻几盆。”
这等事情,自然由夏正平出面了,只他决断不下的,才会请示夏芍药。
夏正平引了这少年公子去看花,选了四盆,当场付了现银,出来之时,恰撞上夏景行带着保兴去寻夏芍药回话,他答应了跟着夏景行去夏家老宅子。
那少年先还当认错了人,待走得近了,才发现果然是他,身边还跟着个小厮,开口便唤:“景行——”
夏景行万没料到,能在夏家庄上碰上熟人,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转头来瞧,面上全无欣喜,淡淡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那少年上前来,满脸笑意:“你也来买花的?我家祖母过寿,我特意跑来挑寿礼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
夏正平送客,听得这两人的话,又见这少年出手阔绰,没想到与夏景行有旧,便不肯贸然开口,只看夏景行怎么回答。
“这是我岳家的庄子。”
话才落地,那少年便怪叫起来:“你…你不是退亲了吗?这又是几时成的亲”忽想起他已被老父逐出家门,那这亲事便…不是家里给订的人家了。
第十八章
夏正平对夏家别无二心,特别是对少主子夏芍药的婚姻幸福寄予了重望,从老主子的角度出发,也盼着他们夫妇琴瑟和鸣。
因此,等夏景行送了那姓秦的少年郎君离开,他立刻便返身回去向夏芍药报信:“方才来的客人出手阔绰,但与姑爷似乎是旧识。”意在提醒夏芍药。
夏芍药其实对夏景行的身世也多有猜测,他生的本就不俗,再加平日饭饮茶都很文雅,谈吐知礼,又识得字,这几样加在一起,至少门第也不会太差了。
但他本人不曾主动说,最开始时只说父母双亡,结合自己家里在夏南天病重之后被族人百般逼迫,亲姑姑一家算计,夏芍药心中对夏景行不免隐隐升起些同病相怜的念头来。
说不得他这父母双亡,家破人亡的背后又是一段凄惨的故事,还是不提为妙。
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所有的隐瞒便都成了苦衷。
总归二人还没有熟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她就不强迫对方一定要将家事尽数告之。
等到夏景行送完了人回来,二人同处一车,往护国寺去的时候,夏芍药还塞了个装满了银子的荷包给他:“保兴以后跟着夫君服侍,等回去之后,你若是想出门去散心,就让保心跟着跑跑腿传个话儿,也方便些。”
她安排的很周到,却绝口不提来买花的秦少安,还是夏景行主动交待:“今日来买花的秦少安,以前与我时常厮混在一起。”也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了。
不止如此,让秦少安到处费尽了心机搜罗芍药花过寿的老太太,乃是华阳大长公主,今上的皇姑母。
只是这些人与事,现今离夏景行太过遥远,他便觉得更没必要讲给夏芍药听了。
才两日未见,夏南天已经能在小院子里走一圈了。看到女儿女婿联袂而来,更是笑意满面。
“我好好的在寺里住着,你们何苦跑这一趟?”
夏芍药扶着他缓缓回房,发自内心的高兴:“我总怕爹爹在寺里住不习惯,过来瞧一瞧我就放心了。”
丁香提着家里给准备的素食点心进来,夏景行留下来陪夏南天吃点心,夏芍药便往佛前去上一柱清香。
“这丫头…”夏南天叹息。自己这场病,真是将闺女给吓坏了。又细瞧女婿,见他神色舒展,不带郁色,眉眼间似乎比成亲之前倒更添了几丝暖意,又将心放下了几分,还笑道:“等我病好了,你们俩再给我添个小孙孙,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夏景行啼笑皆非:“爹爹…”这件事情目下看来很有难度。
“难道不成?”
“成!怎么不成!”夏景行可不准备与岳父在这件事情上争执。
直到夫妻俩离开护国寺,他还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夏芍药只觉得夏景行打量自己的目光很是奇怪,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沾了灰尘?”
夏景行点点头,见她自己在脸上胡乱摸了两下,一迭声问:“可干净了?”这是拿他当镜子呢。他便摇头,看她净如白瓷的脸蛋一尘不染,但她自己却浑然不觉,还真当自己不小心弄脏了脸,“别动,我给你擦。”
夏芍药真个不动,水润黑亮的眸子里是满满的信赖,别提多乖了。
夏景行装模作样在她脸蛋上左摸一下,右摸一下,足足摸了五六下,也不说有没有擦干净,还摸来摸去,这下夏芍药开始怀疑了:“到底干净没有?”
“马上就好。”
她睨到夏景行眉眼间泄露的丝丝笑意,才觉受骗,一把拉下他作乱的手,瞪着大眼睛干生气,只觉不解恨,忽拉起他的手来,揪着食指咬了一口,明明都用了点力的,偏夏景行面色不变,还带了些说不出的戏谑的味道,她这才松了口甩脱了他的手。
“坏毛病老是改不了!”这轻浮的性子,怎么背着人就冒出头了呢?
方才在寺里,当着爹爹的面,他可是很规矩有礼的。
夏景行抬手看时,但见自己食指上印着几个深深的小牙印,不觉间笑出声来:“你属小狗的啊?”没看出来还会咬人呢。
“你怎么知道的?”夏芍药生肖可不属狗的嘛。
忽醒起他这是在骂自己,她面上顿时满布了红霞,瞪他一眼,转过头去瞧窗外的景色,半日才扭头回击一句:“你属猴子的啊?”
夏景行顺着她方才的话逗她:“你怎么知道的?”还直乐。
明明不是!他可是比自己大着三岁呢。
夏芍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瞪他一眼,小声嘀咕:“无赖!”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当天回府,夏景行跟夏芍药说一声去会旧友,恐要喝酒吃饭,晚饭不用等他了,便带着保兴出门去了。
夏芍药自下午在车里被夏景行逗着玩,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他这个态度真是让她恨的牙痒痒,却又暗底里觉得可乐,见他出了院子不见了人影才道:“稀罕啊?!”她一个人吃饭才更自在呢。
等晚饭真摆上桌来,这些日子习惯了有人陪着用饭,便又觉得有点不习惯了,胡乱扒了两口就唤丫头撤了下去。
夏景行今日便是应秦少安之约。
秦少安与他许久不见,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去岁他被萧家的女儿退了亲,年初又被镇北候开祠堂逐出候府,对外宣布宁家没有这个丧德败行,有辱门风的不孝子。
至于内中情由,便渐渐传了出来,说是夏景行强奸母亲房里的丫环不成,反弄出了人命。
作为与他一同长大的兄弟,秦少安是不相信夏景行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但事情发生之后,夏景行便不见了遗影,能在洛阳遇见他,实是意外之至。
夏景行到了明月楼,才坐得一刻,秦少安便被小二引着进来了,见到他便当胸捶了他一下:“你这一向去哪里了?自你家里传了消息出来,我们好几个兄弟到处在寻你,都找不到人呢。怎的还跑到洛阳成亲来了?”
“这不是长安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便来洛阳讨口饭吃,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嘛。”夏景行倒是轻描淡写。
以往这人眼角眉梢都带着冰霜之色,虽跟人一样的玩闹,到底不算个脾气好的,在外面闹将起来,再不肯吃亏的一个人,如今瞧着,竟然软和了起来。秦少安不由啧啧称奇:“你是不是娶了个天仙啊,怎的我瞧着这是性情大变?”
一提到夏芍药,夏景行还能想起下午她瞪着他干生气的小模样,大眼睛圆溜溜的,真是说不出的可爱。被秦少安这一问,他面上便不自觉浮上笑意来。
秦少安原本也只是打趣,没想到还真被他给猜中了,立刻便起了兴致:“来来来,跟兄弟说说,你是怎么成的亲?”被夏景行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打听那么清楚做什么?”他这才老实坐下了,还十分委屈:“兄弟这不是替你高兴嘛。”
夏景行便正色道:“今儿你既见了我,我便有件事要拜托你,回长安之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来。自此之后,世上再无宁景行这个人,我已入赘夏家,连姓也改了,从前的事情便是过眼云烟,以后与那些人再无瓜葛,你也别大嘴巴四处宣扬,省得你那位表姐再找人要我的命!”
“入…入赘?”秦少安都傻眼了,宁景行是多么傲气的一个人,如今竟然连祖上姓氏都弃了,姓了岳家的姓。后一句更让他惊心不已,“她…她真做出这种事情了?”
夏景行提起的秦少安的表姐,便是当今晋王的爱女南平郡主,夏景行的继母。
南平郡主生成个跋扈的性子,从小就得晋王宠爱,长大之后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看上了有夫之妇,那也是只有别人给她让道的份儿。
很不幸的是,南平郡主看上的人恰好是当时的镇北候世子宁谦,夏景行的亲爹。
镇北候府祖上出过一名悍将,跟着太祖打天下,一杆大枪便荡平了燕云十六州,这才得了个镇北候的封号。只大齐承平日久,宁府后人被长安城里的酒泡软了骨头,还要学些诗词,装个斯文模样,靠着祖辈余荫度日。
到了宁谦做候府世子,宁老候爷为他娶进门的却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正是夏景行的亲娘王氏。
南平郡主性烈如火,又生的艳丽高挑,也不知道几时与宁谦相识的,大胆热情,渐渐便有了些首尾,等到珠胎暗结,这才向晋王摊牌,要嫁到镇北候府上去。
晋王求到了今上面前,堂堂郡主哪得给人作妾,没得丢了皇家的体面。
这些个旧事,长安城里的官宦权爵之家再无不知的。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