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这个时候才慢悠悠地从登天阁里走了出来,萧瑟收了剑,喜道:“萧瑟,你和我一起去雷家堡吧。我师父医术高明,说不得能治好你身上的伤。”
司空千落冷哼道“医术高超,你知道我阿爹司空千落在入雪月城之前,是谁的徒弟吗?”
雷无桀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萧瑟双手拢进袖中,说道:“药王谷,平天问。”
司空长风摇摇头:“惭愧惭愧,辜负了师父他老人家,这雪月城中有两个病人,我却一个人也医不好。”
“两个病人?”雷无桀一愣,转过身,却看见两个穿着绿衫的女子和唐莲也慢悠悠地往这边走来。
“师兄。”雷无桀急忙打招呼,“那个……叶姑娘。”
叶若依浅浅一笑,唐莲则拍了拍雷无桀的肩膀:“听说你今日要走,来这里送你一程。二师尊呢?他不是也要去吗?”
雷无桀挠挠头:“师父说他能日行千里,让我先行便好,她到时候自然会跟上来。”
唐莲点点头:“我今日也要和叶姑娘回一趟唐门,到时候等事务处理完了,如果时间来得及,那么我就去雷门找你。”
“叶姑娘,也要去唐门吗?”雷无桀一愣。
叶若依点点头,唐莲替她解释道:“怜月师父似乎寻找到了医治叶姑娘身体的办法,前几日传书过来,要我带叶姑娘过去。”
司空长风叹了口气:“我的两个病人,一个要去雷家堡,一个要去唐门,怪我这个药王传人没有用喽。”
司空千落不满道:“谁能确保他们就能够医治的好了?”
雷无桀走过去拍了拍萧瑟的肩膀:“怎样?与我一同去吧,一个人行路,真的是太孤单了啊。”
萧瑟瞥了他一眼:“你认得路吗?”
雷无桀自信地拍了拍胸膛:“回雷门的路,总是记得的。”
萧瑟打了个哈欠,也不说话,慢悠悠地就往前走着,在前面,有两个雪月城的侍从牵着两匹马在那里等着。那是两匹上好的夜北马,虽然之前因为一段坎坷的路程,两匹马瘦的只剩下了骨头,但经过雪月城的一番喂养,已经恢复了当日的荣光。萧瑟翻身上马,回头看着呆立在原地的雷无桀,说道:“走吧。”
雷无桀犹豫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只是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叶若依说道:“那个……叶姑娘,若是唐门治不好你……就来雷门吧!”
叶若依莞尔一笑:“好。”
雷无桀立刻脸色绯红,转身就跑到了马上。
萧瑟微微皱眉:“雷无桀,我有个疑问。你不是说雷轰快死了吗?你把我们的病交给一个自己命不久矣的人?”
雷无桀笑了笑:“我乱说的,师父他身体好得很,只是我看他天天想着阿姐,却又不敢见面,就撒了个谎。”
萧瑟眉毛一挑:“你还挺热心,你知道雷轰喜欢你阿姐,那你知道你阿姐喜欢谁吗?”
雷无桀一愣:“难道不是我师父?”
萧瑟摇头,说出了一个名字:“青城山,赵玉真。”说完,用力地一挥马鞭,冲着城门处狂奔而去。
雷无桀还没反应过来,急忙转了头,冲着众人大喊了一声“再见”后,也一甩马鞭急忙跟了上去。
“若依,你觉得我这师弟怎么样?”唐莲问叶若依。
叶若依望着那个远去的红色身影,笑道:“凛然少年气。”
唐莲笑了笑,没有说话。
司空千落懊恼地甩掉了手中的长枪,司空长风笑道:“放心,他会回来的。”
“当他重临天启之日,你会站在他的身边。”
第71章 踏叶而行
两匹快马在路上奔驰着,一个一袭红衣,一个一袭青衫。
三个月前,他们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来到了雪月城。三个月后,他们意气风发,再度踏马出城。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底气十足。因为雷无桀在出城之日,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张地图!
雷无桀看了一眼地图,立刻调转了马头,说道:“往那边去?”
萧瑟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你确定去雷家堡是这个方向?”
雷无桀笑着摇头:“当然不是,我们先不去雷家堡。”
萧瑟一愣:“那我们去哪儿?”
雷无桀遥望前方,一脸的兴致高昂:“去青城山!”
萧瑟皱了皱眉头:“青城山?你想干嘛?”
“当然是把青城山上那位神仙也给弄下山来啊,你说,三位旧友重逢雷家堡,那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雷无桀用力地一甩手中马鞭,一下子把萧瑟甩在了身后。
萧瑟无奈地望着突发奇想的雷无桀,叹了口气:“青城山赵玉真一辈子都没有下过山,会为了你这个傻小子下山?”
青城山赵玉真,出生那日便被青城山六位天师带上山上抚养,三岁时被做了将近四十年掌教的吕素真收为关门弟子。六岁时习得大龙象力,十一岁时开始研习无量剑法,成为青城山百年来唯一一个兼修道法剑术的弟子,十六岁成为青城山第七天师。二十二岁时,吕素真仙逝,赵玉真就任为掌教,称为青城山开山立派以来最年轻的一位掌教。并最后身居“道剑仙”之位。可这个江湖上传说似的人物,却一辈子都没有下过青城山。即便他曾经的家就在青城山下的一个村落中,可他却依然没有走下山过一步。
吕素真曾说过,赵玉真兼青城山武运、天运为一身,若他下山,必将掀起一番风云。可赵玉真却铁了心不想掀起半点风云,就那么在青城山上待了三十多年,一步也没有迈下山去。
这一日,他也依然坐在山头,望着远处,仿佛神游千里。
赵玉真的身后,站着他的徒弟和徒孙。一个背着一个书箱,一脸儒圣气。一个则只是一个幼童,背上背着一把与身形不太相符的长剑。正是那日单独去雪月城求问剑仙一剑的李凡松以及飞轩。
“凡松,在外面游历了大半年,终于回来啦。”赵玉真没有回头,依然望着前方,他的语气倒不似想象中的那般严肃,倒有些和后生拉家常的意味。
李凡松走上前,一屁股坐在了赵玉真身边:“这大半年没有弟子的陪伴,师父老人家过得可还好?”
赵玉真一身紫色道袍,面目俊朗,看上去真有几分神仙气概,他摸了摸胡须:“还好,清静了许多。凡松,这一年都去了哪些地方啊。”
“去了柴桑城看花,书上说柴桑城春天的时候,百里长路,能看到千种不同的野花。也去了姑落城观海,我一剑掀起千层巨浪,那些渔民见了我,都还以为我是小神仙呢。对了对了,我还去登了昆仑山,原来世上真有一个地方,是终年落雪不化的,看着都让人觉得寂寞,可有人竟然在那里建了山庄,一住就是二十年。”李凡松侃侃而谈,“真的,山下的世界实在是太精彩了,师父你不下山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吗?”赵玉真笑着望了一眼李凡松。
李凡松立刻改口道:“不过师父不下山,山下可全都是师父的传说。天下五剑仙,儒道孤怒月,那在江湖上真是名声赫赫,茶肆里说书的都在说你们的故事。”
“哦?他们都是怎么说为师的?”赵玉真问道。
“无非是说师父出生之时,一道霞光照进屋内,青城山六天师亲自下山迎接,因为师父是那神仙转世。以及说师父当年和雷云鹤一战,以道法万千破去九天惊雷,那一战把天都打出了一个口子。还说师父不肯下山,是因为一个女人,说怕下了山,就不想回来了……”李凡松偷偷地看了一眼师父的脸色。
赵玉真微微皱眉:“前面的倒也还行,最后这说的,莫不是你瞎编的?”
“弟子不敢,弟子不敢。”李凡松急忙摆手。
赵玉真伸手捻过一片落叶,忽然道:“凡松,你的剑呢?”
李凡松一愣,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拔腿就想要跑。
“飞轩。”赵玉真沉声喝了一声。
飞轩立刻吓得跪了下来:“师父,我招,我全招。”
“你招什么?”赵玉真站了起来,一身蓝色道袍在风中飘扬。
“我们……我们去了雪月城。”飞轩支支吾吾地说道,他身具望气术,岂会不知赵玉真早已看穿了他们了,赶紧从实招来。
“去雪月城干嘛?”赵玉真手轻轻一勾,放在地上的桃木剑已经落在了手中。
那是柄很特别的桃木剑,有着令人惊艳的鲜红色。剑名“桃花”,是赵玉真十六岁那年自己用桃木琢的,据说是人间至暖之剑,冬日里,赵玉真曾把它埋在雪地中,能催的那腊月里,一树桃花绚开。
李凡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那个,去见了一眼雪月剑仙。”
“然后呢?”赵玉真挽了朵剑花,吓得李凡松心中一紧。其实赵玉真虽然贵为青城山掌教,堂堂五大剑仙之一,但在青城山的年轻弟子里,一直是个平易近人的形象,有时甚至会指导那些刚入门的小弟子们一两式剑招。但唯独对于弟子李凡松,却是严厉的很。
“然后,问了剑仙一剑。”李凡松小心翼翼地看了赵玉真一眼。
“剑名?”赵玉真问。
“月夕花晨。”李凡松答。
赵玉真忽然愣住了,低头看着手中的那片落叶,愣着愣着。
忽然就笑了。笑得很暖,桃花剑身微微有红光散出。李凡松和飞轩相视了一眼,面色中都有几分惊讶。飞轩精通望气术,更是一眼看穿了赵玉真此刻心中的暖意。
“你运气和我一样好,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么美的一剑。”赵玉真忽然将手中的落叶朝着山下丢去,随即纵身一跃,踏着那一片落叶朝着山中大殿而去。
第72章 暗河之水
据说世上有一条河,是你看不到的,只有在最深的深夜,顺着月光你才能依稀看见它。沿着这条河流往上走,就能找到他们,他们是黑夜里的刀丝,最凶狠的刺客。
这条河就叫暗河。
而他们也叫暗河。
这一日,河边下着微微的细雨,身着紫衣的男人撑着油纸伞,踩在泥泞的土壤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天色已经渐明,有晨光微微透出,他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一个一袭黑衣的修长男子正站在河的尽头,似乎在等他。
紫衣男子收起了油纸伞,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住了,他望着那个黑衣男子,问道:“你是?”
黑衣男子的肤色有些苍白,站在暗处,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声音却是淡淡的:“苏家苏暮雨。”
暗河分三姓,兵器术苏家,内功拳术谢家,医术秘法慕家。三家之上以大家长为尊,大家长之下,则有三姓家主,各自统领门内杀手。而这一辈的苏家家主,则似乎很年轻。
紫衣男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这一辈的苏家家主?”
苏暮雨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领着紫衣男人往前走。苏暮雨看上去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紫衣男子却对他有些好奇:“苏暮雨,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你是苏家这一辈最有名的杀手,也是暗河有史以来第二个中途脱离组织的人?据说你后来还成为了大家长的直属杀手团的首领‘傀’,然后在这一任大家长上任后,成为了苏家家主?”
苏暮雨没有理会他,只是忽然伸出了手,抬头看了一眼天:“又下雨了。”说完打开了手中的油纸伞,那是柄很大很漂亮的油纸伞,打开的时候,几乎将他们两个人都笼罩进去了。
紫衣人似乎也懒得打伞,就这么安然地跟在苏暮雨的伞下。
苏暮雨终于还是接了他的话茬:“你很了解我们。”
紫衣人笑了:“要和你们做生意,自然要了解你们。据说你这把伞下是十八柄长剑,杀气暴涨之时,十八柄利刃喷撒而出,宛若暮雨,我也很想见一下。”
苏暮雨难得地笑了笑:“我想你不会真的希望见到的。还有,太了解我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紫衣人摸着腰间的长剑:“我想,你知道我的身份。”
苏暮雨摇了摇头:“或许大家长知道吧,暗河除了大家长,都只是刀,在我们的眼里,世上的身份本就只有两种。雇主,以及猎物。”
紫衣人点点头:“不知道我出的筹码,够不够请得起你这样的杀手。”
苏暮雨突然停住了脚步,抬起头:“到了。”
在他们面前,是一座华美的楼阁——星落月影阁。
紫衣人低声笑了起来,苏暮雨问:“你笑什么?”
紫衣人答道“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有机会踏入暗河的星落月影阁呢?”
阁外站着两个人,一个坐在台阶上抽着烟斗,慢慢地吐着烟,一个则笔挺地站在楼阁的门口,手持长刀,目光锐利。
苏暮雨带着紫衣人走了过去,坐在台阶上抽烟斗的人冲着苏暮雨微微颔首,却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紫衣人一眼,幽幽地说:“现在,你还想踏进这星落月影阁吗?”
雨仿佛瞬间下大了。
苏暮雨收了伞,紫衣人伸手,却发现只是细细小小的雨丝落在手上,可他闭上眼睛,却听得见哗啦啦的宛若倾盆大雨的声音。他面露惊诧,台阶上那人放下烟斗在台阶上磕了磕,笑道:“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
紫衣人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步一步踏着台阶往上走去,只是感觉每一步都如此艰难,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罩子罩住了,外面风平浪静,而罩子里面则风如刀割。他努力平复着想要拔剑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到了星落月影阁的门口。
那个站得笔挺,眼神锐利的高个男子将门轻轻拉开。里面是一片黑暗,闪着幽幽的几盏烛火。紫衣人和苏暮雨一同踏了进去,苏暮雨顺手将门合上了,外面的雨声风声在瞬间消散。星落月影阁,是能隔绝一切声音的屋子。
苏暮雨提着剑慢慢地往前走着,随着他走过,路边的烛台一盏盏的亮了起来,直到最后,整个屋子灯火通明,苏暮雨在长阁尽头靠左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个穿着长袍的老人,他一直没有抬头,正拿着一把小刀剃着自己的指甲,虽然人已苍老,他的手指却依然莹白如玉,透露着一分诡异。而苏暮雨的右手边,则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眉宇间满是风韵的女子,她倒是饶有趣味地望着紫衣人,眼神中秋波荡漾,满是盈盈笑意。
“谢家家主谢七刀,慕家家主慕雨墨。”紫衣人轻声地念着他们的名字。
而那个端坐在高台之上,被重重帷幕挡住的人,自然就是暗河这一任的掌权者——大家长。
“你很了解我们。”大家长率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并没有想象当中的苍老,反而浑厚有力。
紫衣人点头:“如果没有完全的准备,谁敢踏进这星落月影阁和暗河做生意呢?”
“既然你了解我们,就该知道,和我们做生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慕雨墨笑着说道,声音里竟是妖娆。
“有些事情越危险,也就越有意义。”紫衣人缓缓说道。
“你说的很对。”大家长忽然站了起来,拨开前面的层层帷幕,慢慢地往下走着,他身形修长,穿着黑色的斗篷,斗篷之下的面目看不明晰,“所以你要给我们带来怎样有意义的事情呢?”
“我要那条本来只能在暗处的河流,流入天启!”紫衣人望着慢慢走来的暗河大家长,沉声说道。
大家长停住了脚步:“虽然你的信中已经说到了,但我还想再听你亲口说一遍,你的身份。”
“北离六王子,萧楚河。”
曾经明德帝最宠爱的王子,所有人认定的“太子”人选,十三岁时因为琅琊王谋逆案而被贬为庶人,流放青州,后虽然遭赦,却依然不归天启的六王子萧楚河!
大家长朗声长笑起来。
“好!”
第73章 一剑问青城
古道西风,二人两马,正悠悠地在一片夕阳里前行着。
雷无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萧瑟:“萧瑟,为什么江湖大小事情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姐姐和赵玉真若是真有什么情感渊源,为什么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
萧瑟冷哼道:“江湖上的人连你姐姐是个女人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她和赵玉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