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样一番说辞,就说明有点冰释前嫌的意思,薛宸走过去勾住了静姐儿和张小姐的胳膊,然后对身后的姑娘们说道:
“横竖这观鱼亭也乱了,鱼池中的鱼受了惊吓,半晌都不会再游过来,待会儿我叫人来收拾,咱们去前面的水榭,我叫人到前院去请一个唱花鼓的来,咱们在那里玩耍也是一样的。”
众姑娘听见有花鼓戏看,也就忘记了刚才的喧闹,大家你挽着我,我挽着你,高高兴兴的往水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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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晚上谢客之时,薛宸亲自送静姐儿出门,宾客们都走的差不多了,薛家门前只停了一辆宝蓝底的马车,薛云涛与薛氏,赵氏,都在门前送客,嘉和县主与薛氏站在一处交谈,而薛云涛就站在她身旁,问门房一些事情。
静姐儿跑到了嘉和县主身旁,抓住了她的臂膀,踮起脚尖,在嘉和县主的耳旁说了几句话,然后嘉和县主便走到了薛宸面前,抓着薛宸的手说道:
“静姐儿今日给你添麻烦了。”
薛宸莞尔一笑,说道:“县主快别这么说,静姐儿是我妹妹,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只见薛氏和薛云涛对视一眼,薛云涛很快转过了目光,而嘉和县主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脸颊边上并不乱的鬓角,然后才对薛宸笑了笑,转身牵过了静姐儿的手,并未与薛云涛说话,只与薛氏告别,然后才坐上了马车。
静姐儿上车之后,掀开车帘子,对薛宸轻柔的摆了摆手,薛宸亦如此回之。
待马车走远之后,门前众人才想回去,薛氏从后面喊住了薛宸,说道:“宸姐儿,等等。你父亲有话与你说。”
薛宸的目光转向了薛云涛,只见他面上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头,然后便对薛宸指了指门边的小径,说道:“宸姐儿陪我走走吧。”
“是。”
薛宸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静静的随着薛云涛身后往园子里走去,夜风吹来,薛宸呼出一口白雾,将貂绒毡子裹得更紧,薛云涛则披着一件鸦青色的斗篷,见薛宸冷,便将斗篷解了下来,披在薛宸身上,因为身高的缘故,披风拖曳而行,薛宸低头不语,父女俩就这么做了好一段之后,薛云涛才咳了两声,说道:
“那个…你猜到了吧。就是她,她的父亲是北靖郡王,她封号嘉和县主,曾经嫁给宛平知府魏青,三年前,魏青不幸遭遇事故,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嫡女,两个庶女,今日随她来的便是嫡女魏芷静。爹爹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娶其他闺阁女子也是害了人家,所以,当皇上提出这件事的时候,爹爹也就答应了,不日赐婚的圣旨就该下来了。”
薛宸还是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薛云涛披在她身上那鸦青色斗篷的金边,良久之后,才缓缓的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嫡母进门之后,只要她是个好的,我不会与她争锋相对,我也巴不得有个人在爹爹的身边照顾起居,你今后,静姐儿和她的两个庶妹将做如何安排?”
薛云涛为这个也是叹了口气,想了想后,才说道:“其实吧这件事也不太好办。如果只有静姐儿一个倒还好说,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她还有两个庶女,这两个庶女是亲姐妹,她们的母亲是魏青生前的爱妾,早年去世了,魏青临死前还让静姐儿的母亲一定要好生照料这对姐妹,而我既然要娶她,自然也要替她把这份责任担过来。到时候你看着办吧,规格就按府里庶女的规格来,总不能越过静姐儿去,静姐儿今后便算是我们薛家半个嫡女,也不能亏待,她们娘儿俩不容易,虽说她是县主,但北靖郡王已经不在了,郡王府如今是她哥哥当家,兄妹关系并不亲厚,这几年也是过的颠沛流离,爹爹这辈子是不想子嗣了,唯独你一个孩子,这么说来,对她总归是份亏欠。”
薛云涛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也算是诚恳,薛宸便没说什么,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就让静姐儿住在青雀院旁边的昕然堂,两个庶女的话,就还住到海棠苑去,等县主进门,我便将府里的中馈交给她,只是太太留下的嫁妆,我还是自己打理,这个谁都不能代替。”
听到薛宸这么安排,薛云涛也就放心了,应承道:“你母亲的嫁妆,自然都是你的,不算公中之物,旁人没理由插手的。”
得了薛云涛的承诺,薛宸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和他行了礼之后,就将肩上的披风还给了薛云涛,然后招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丫鬟前来掌灯,便投入了黑暗,往青雀居走去。
薛云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似乎也有些知道自己和女儿的关系总是有了难以修补的裂缝,叹了口气,将披风披上,然后也回了主院。
回到自己的卧房,薛宸总觉得房间里还有那么一点似有若无的馄饨香味,下意识的看了看紧闭的西窗,想起白日里,他单手撑在窗台上翻身出去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之后,薛宸赶忙收起了心思,打发衾凤和枕鸳去休息之后,她便往净房走去,可路过梳妆台前,被一只碧绿的瓷瓶吸引了目光,走过去将之拿起来看了看,发现瓷瓶下方还藏着一张纸,纸上写的就是一张药方,说明了这瓷瓶中药的用法,薛宸看到治口疡这几个字时,只觉得四肢都软了一下,耳鸣轰的就起来了,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上流,让薛宸的两颊都像是要窜出火苗来。
这个娄庆云,他还真是无孔不入!竟然什么时候又闯了一趟她的房间,可她的窗户明明是锁着的,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带着浓浓的埋怨,薛宸想把这药瓶扔了,毕竟来路不明,将来若是被人知道了,这也算是私相授受的证据,可真把手举起来了,却又舍不得往外扔了,心里一阵纠结之后,薛宸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将瓷瓶再次送到面前来。
心里的怨愤过后,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股淡淡的甜,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娄庆云必定有所图才会这样,可是,对于这么一个强势无赖的人,薛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而她心中也不可否认,他虽然强势,但是却从来没有逼迫过她,虽然无赖,可是举止动作,无一处不是对她的怜惜爱护,虽然这份爱护是见不得光,是不能为人道的,可薛宸扪心自问,心里更多的还是感动。
因为她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习惯了的就是自己孤单一个人,从来没有谁会去真正的关心她,上一世出嫁前被徐素娥压得喘不过气,出嫁后,宋安堂又只是贪图她的表象,根本没想过要与她心心相印,她在长宁候府亦是单打独斗了十几年,一直到死,几乎都没有感受过任何温暖。
而这一世,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温暖,她竟然是从娄庆云身上获得的,不管他的这份感情是真是假,亦或是能维持多久,对薛宸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她明知道不能再见他,不能再接受他的东西…可是为了那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薛宸还是犹豫了。
算了,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横竖他的名声可比她精贵多了,她这辈子并没有想过要嫁人,如果这一世依旧要嫁给宋安堂的话,她宁愿时候到了,就去青灯古佛渡过下半辈子,到时候用卢氏的前给自己建一座姑子庵,她就做住持,照样能过的自由。
这么想通之后,薛宸拿着那只翠绿瓷瓶的手就没有那么抗拒了。洗漱过后,拿着烛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将瓷瓶中的药擦在了白日被她咬破嘴皮的地方,带着满嘴的药香,上床睡去了。
正月初二,宫里下了圣旨,赐婚嘉和郡主与中书侍郎薛云涛,于四月初八完婚。
薛云涛的婚事,自然也要东府的老夫人和薛氏等操办,薛宸毕竟是个姑娘家,就算管着府里的中馈,但对婚姻大事要准备什么却是没有经验,而薛宸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冒尖,干脆将府中的中馈账目一并交给了老夫人代理,等到新嫡母入门之后,只要再去与老夫人交接便可,薛宸这个嫡女就无需夹在中间了。
反正燕子巷的一切事宜,全都是薛宸按照卢氏留下来的规矩去办的,只不过审查账目时多费些心思罢了,其他规矩和名目都没有起过什么变化。
婚礼的准备都有老夫人带着薛氏在做,薛宸这个大姑娘就没什么事做了,每天写写字,看看帐,处理处理店铺的事,依旧过的十分清闲。
这日她正在书案后头写字,突然看见西窗外飞入了一只白鸽,并且就停在地上,咕咕的不打算飞了,衾凤和枕鸳都在躲在抱夏里绣花,抱夏里生着暖炉,十分暖和,绣花的时候手指不僵硬,因此冬天只要薛宸没有吩咐,她们就全都窝在抱夏之中取暖。
因此薛宸这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见她鸽子始终不走,薛宸只好放下笔杆,走过去,见那鸽子好似并不怕人,她试着蹲下去,将鸽子抱了起来,也不知怎的,鸽子竟然丝毫都不反抗,训练有素的咕咕叫,薛宸将它拿在手上左右翻看了几下,然后才在它的左脚上瞧见了一只细小的竹筒,大概只有小拇指那么大,薛宸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将鸽子抱到书桌上,将它腿上的竹筒取下来,揭开盖子,拿出了里面的一张小字条,上头写着几个英气勃发的字:
嘴里可好些了?药还有效吗?
薛宸看着字条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抬头看了一眼这乖得十分通人性的白鸽,各自的颈圈之上是一圈不易察别的金色毛,绿豆大的眼睛黑漆漆的,见薛宸看它,它竟然也歪过了脑袋瞧她。
真是和它主子一个德行。
薛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信该不该回,总觉得事情真是越来越往她看不懂的方向奔去了,犹豫了好一会儿,鸽子就那么立在她的笔架上等她,偶尔发出咕咕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催促。
最终无奈,薛宸只好在他那张纸的后面写了几个小楷字:
药很好,已经好些了,勿念。
写好之后,便将小字条卷好,再次塞入小竹筒中,白鸽十分通灵性,见竹筒准备好了,竟然自己飞到了薛宸面前,就差伸出左脚给她绑竹筒了。对于这么主动的鸟,薛宸就是想犹豫都没机会,顶着心理压力,将竹筒绑好,然后又将鸽子抱在手中,用手在它的背上轻轻的抚摸了两下,才将它送到西窗边,向外一抛,白鸽振翅高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薛宸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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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薛宸一直听说过鸿雁传书,可是却没有想到,今生今世会有个男人用朝廷专门培养出来传递军情的信鸽给她传书,也只有娄庆云能做出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来。
用信鸽打通了路之后,薛宸每天固定在傍晚的时候,丫鬟们要么在准备晚膳,要么在整理院子房间,总归是她房里人最少的时候,用鸽子来送一封信,林林杂杂,他仿佛总有话对薛宸说一般,而在他这样喋喋不休的逼问下,薛宸有时也会写一点身边的事情给他看。
就因为有了娄庆云每天和她插科打诨,让薛宸渡过了一段比较开心的时光,每天就盼着躺到床上的时光,一字一句的读着他写给她的信,说的都是一些身边的日常琐事,但娄庆云写的高兴,薛宸看的高兴,有的时候还会把信翻来覆去的读好几遍,然后半夜里想到什么事情可以写在回信里的话,薛宸也会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案后头去,然后等信鸽,然后等回信,简单又纯粹。
薛云涛因为是二婚,婚礼仪式办的自然没有第一回那样喧闹了,而事实上,他也并不打算大肆操办,只想把该走的礼走一遍,然后把续弦夫人娶进门。
四月初七那天府里便开宴办酒,这酒是暖酒,专门宴请一些亲近些的亲属。韩钰一家来了,带了娄兆云一家,薛绣自然也带了西府众人来,她们来都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今夜这暖场酒吃的也太冷了些。
有一个卫国公世子,大理寺少卿兼京畿卫副统领的大仙在,这场热火朝天的暖酒如何就能暖起来呢?
薛云涛这个新郎官都很无奈的给这位让了主坐,尽管这位一直推辞,直言只要跟娄兆云等小辈坐在一起就成了,可连薛柯这个大家长都开口请他上座了,他要是再推辞,就也实在太不给老人家面子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主位上,把薛柯,薛云涛父子给挤到了一边,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在席面上一个劲的对这位大驾光临的世子热情相对,娄庆云满头的黑线,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和他们交谈,偶尔才能把目光瞥向其他地方,还要不断克制,不能让其他人察觉。
薛宸一整晚也觉得有些恍惚,心里对这家伙的大胆简直无语了,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消停’,就算要来,哪怕明天来呢,非要今天赶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过来,也不怕让人误解。
突然主桌上的老夫人宁氏开口说道:“对了,原本要来做傧相的图大人明天有事,如今世子来了,岂不是一个现成人选吗?只不知世子肯不肯赏光了?”
娄庆云正在喝酒,一瞬间有些恍惚,没听清楚老夫人说的什么,放下酒杯问道:“老夫人说什么?”
宁氏的话似乎引起了薛家人的共鸣,薛家嫡子续弦,若是能让卫国公世子做傧相的话,那排场可就不是上升一个档次了,薛柯也觉得不错,捋着长须对娄庆云说道:
“这,只要世子肯赏光,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说起来,世子与犬子算是隔科同榜,犬子乃辛酉年进士,世子乃壬戌年进士,皆为甲榜,同在国子监,虽隔了几年,却也算有同榜之宜,若是能做犬子傧相,这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隔壁的小辈桌上,传来薛宸难得的失态咳嗽声,薛绣一个劲的给她顺气,纳闷向来稳重的宸姐儿怎会突然喝水喝呛了气,只有薛宸鼻眼观心,不敢将目光落在隔壁主桌之上。
主桌上的气氛有那么一丝微微的尴尬,娄庆云简直后悔今天实在不该来,哪怕是等他们散了席,他再闯一回闺房也比这样在饭桌上尴尬来的要好,好多年没有这种被人逼得说不出话来的感觉,沉吟良久后,才斟酌着吐出:
“这个…其他事我都能答应,哪怕是跑跑腿什么都成,只是这傧相嘛…实在有些…不合适。”他看上的是薛宸,若是成了,就是薛云涛的女婿,这女婿给老丈人做傧相,怎么着都不太合适吧?这不摆明了跟别人说,他和岳父是一辈儿的嘛。
又见桌上气氛尴尬,娄庆云赶忙接着补救道:“不过,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人…永定候世子范文超,他比我虚长两年,又是我的至交好友,对了,他与薛大人和我都算是同榜。”只是他们考过了,范文超落榜了而已,但这个时候,娄庆云只觉得还是让自己先脱身为好。
薛柯和薛云涛如何能听不出来,娄庆云话里的意思呢,人家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不过,他既然推荐永定候世子,那也不算太不给薛家面子,永定候虽是侯爵,比不上国公府,但是永定候简在帝心,也算是国之肱骨栋梁,他的儿子也南平太妃的侄孙,也是出生没多久就封的世子,和这位娄世子虽说差着等级,但是让他来给薛云涛做傧相,身份上是绝对绝对够了的。
娄庆云暗自擦了一把冷汗,心中对范文超说了句抱歉,可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推个人出去,也实在太尴尬了。下定决心,以后这种热闹一定不敢再来凑,他要是不来,直接闯入那丫头房间,此刻哪怕是在她的香枕上睡一觉,也比现在这样被群起攻之来的舒坦啊。
娄庆云一顿饭吃的不上不下,薛宸一顿饭吃的心惊胆战,薛绣和韩钰见她心不在焉,以为她是见父亲明日续弦心里难受,也不敢多问,就在旁边照顾着她,好不容易等到饭吃完了,薛宸才亲自将她们送出了门,而那头也看见薛云涛和薛柯簇拥着娄庆云去了门口。
不得不说,娄庆云在外面的时候,那时相当沉稳有度,正经非常的,可一旦到了静室之中,尤其是薛宸的面前,那无赖劲儿,堪比京城第一匪,薛宸看着薛云涛和薛柯又是作揖,又是拍马的将他送上了马背,站在门口,看着他骑马离去,这才转身回了府。
薛宸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口没由来的失落,习惯性抬头看了一眼繁星点点的星空,然后就看见薛府门前被装点一新,红绸子,红灯笼高高挂起,新郎官今夜都不用睡了,以为从子时开始,府里就该要动手准备明日迎亲之事了。
薛云涛跨入门槛走了两步,见薛宸还傻愣愣的站在门口看天,不由得出声喊了喊:“宸姐儿,回来吧,夜深露重的。”
“是,这就回。”
答应之后,薛宸便转身随着薛云涛和薛柯的身后回了府。见没什么事要她忙了,就与长辈行礼告退,回了房间,脑子里想着如何将今日的事情和娄庆云说一说,看能不能稍微遏制一些他这样高调的行为。
薛宸晚上睡觉,一般不需要丫鬟伺候,将衾凤和枕鸳打发去休息之后,薛宸就一个人回了房间。才刚关上房门,就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颇带着酒香的怀抱。
薛宸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正要大叫,却被身后之人捂住了嘴,耳边吹出的热风中都带着酒味,呢喃般说道:“别喊,是我。”
比平日里还要低哑的声音让薛宸停止了挣扎,只觉得他浑身就像个火炉子似的,回想先前饭桌之上,他确实与薛柯,薛云涛喝了不少酒,想起他在酒桌上硬扛也要给他们面子的模样,薛宸心中就微微一软,正要开口说话,就觉得他掌心一动,一根微微犯苦的食指就伸入了薛宸的唇瓣,舌头在他的指尖上舔了一口,薛宸就吓得赶忙咬住了他,赶忙挣扎着从他怀里脱身,捂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男人。
“紧张什么?”娄庆云似乎有些喝醉了,烛光中他的两颊泛着微微酡红,醉眼迷离的样子比白日里艳丽许多,眼睛里似乎盛满了侵略,直勾勾的盯着薛宸,像是站不稳般,也不回头,就那么一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薛宸的罗汉床上,扑通坐下,然后一手抻着罗汉床的雕花栏杆,一手垫上了薛宸的粉色绣牡丹花缠枝的大迎枕,这可是为了迎接明日的喜事特意准备的鲜亮东西,薛宸生怕他弄脏了惹人怀疑,就走过去,想要把大迎枕换下来,谁知道,脚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整个人都扑向了娄庆云,惊呼声还未出口,就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翻了个儿,给他压在了身下,嘴巴照常被捂住了,没法出声儿。
浓烈的压迫感在薛宸上方来袭,只见娄庆云一手撑在她的脸侧,一手捂着她的嘴,居高临下,健硕的身材几乎能把薛宸整个人都笼罩在内,薛宸不敢乱动,就那么瞪着眼睛看他,心里扑腾扑腾,既害怕又期待,终其两世,她也没有尝过这种几乎要让她吓得把一颗心都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的场景。
他身上的酒味稍稍的将薛宸的理智给拉了回来,喘着气的功夫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他敢这个时候乱来,她一定会一脚踹上他的命根子,让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
可是等了半天,娄庆云都没有做出其他举动,只是捂着她的嘴,居高临下的审视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缓缓靠近,薛宸感觉自己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一般,脚上想凝聚力气,却发现四肢软的不行,根本没法受脑子控制,眼看他越来越近,薛宸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谁料娄庆云并没有做出接下来的事,而是在薛宸的耳边呢喃了一句颇为心酸的话:“你到底什么时候长大呀!”
说完之后,整个人就从薛宸的身上翻到一边,闭着眼睛,深深的叹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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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没了身上的压力,薛宸鼓起了力气就坐了起来,一溜烟的跑下了床,只觉得双脚发软,必须扶着屏风才能站立,捂着心口喘气,却怎么都不敢再往后看一眼,刚才的那种画面,简直羞得她无地自容,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
真是奇怪,上一世她面对宋安堂时,可以那般从容淡定,将他迷得神魂颠倒,可是这一世的她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本领,不过想起来也是,上一世如果不是被徐素娥逼得走投无路,她也确实不可能那样低姿态的去接近宋安堂。
“想什么呢?”
喷热的气息在她耳廓上袭来,简直让她刚刚站稳的双腿再次陷入酥软之中,一股热风到了身后,薛宸感觉出来,整片背脊上的汗毛竟然全都竖了起来,只觉得喉咙紧的厉害,低下头摇了摇,到最后也没敢发出什么声音来。
两条烙铁般的长臂由她身后伸向前,她小小的身子就给搂入了一个熔浆般滚烫的怀抱,她的一颗心再次堵到了嗓子眼儿,全身的血液倒流,脸颊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就连挣扎都不记得了,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身后的人,想干什么。
“别动,我抱一会儿就走。”
薛宸想动,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可是,身体却怎么都不受控制,就连一开始有的要和他拼了的决心也被他这滚烫的怀抱给一点点的融化殆尽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院子里也渐渐的没有了声响,静谧的房间内,似乎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薛宸的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躁动的心跳,原来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紧张,从他的心跳,薛宸似乎也能感觉出他此刻的狂热,回想先前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时,那双璀璨若星辰的黑眸中所呈现出来的那种热烈,一时陷入了迷茫。
薛宸知道,人的眼神和心跳是做不了假的,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娄庆云…真的对自己动情了?
她并不是个迟钝的人,对于男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力,微微动了下身子,试着将他箍紧了自己的双臂拉下来,这一回,身后之人并没有用太多力气抵抗,而是顺从的松开了怀抱,让她窘迫的转过了身,薛宸想问他为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低着头酝酿良久后,才用低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娄庆云炽烈的目光盯着面前这个似乎有所察觉的小丫头,原本满怀期待的等着她的问题,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鼓起勇气,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但是也很矛盾的并不太希望她现在开口。
因为他怕她开口问了,两人间这样的关系就要彻底结束。他宁愿再给她些时候,让她想清楚,也是给自己多点机会,只要她一天没有开口拒绝,那么他就有机会走进她的心。
活了二十一年,娄庆云从来没有感到过这种心思完全被人牵着走的感觉,事实上,他是最讨厌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可是,在面对这个精致的仿佛画中小仙女般的姑娘,他恨不得能被她牵走一辈子。
伸手去将她颊边散落的碎发夹到耳后,见她只是微微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并没有十分抗拒,娄庆云就难以抑制的心花怒放了,又大着胆子,用指腹擦过她的耳垂,感觉到她的微微发抖,那娇艳的姿态,比世间任何一朵兰花都要孱弱优雅,仿佛一尊洁白的汝瓷,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小小的模样,如今竟也长高了不少,开始有少女的身段,窄肩长条的玉兰花般叫人心动,若是今后再生的丰满一些,配上这样的绝美的容貌,那将是何等风华,又一次暗赞自己的眼光着实很好,思及此,他不禁莫名的笑了。
薛宸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不知道他对着自己笑什么,外头已经传来了亥时的梆子声,他实在不能再留了,便伸手推了推他,某人才如梦初醒,恋恋不舍的走向了西窗——他和鸽子的专用通道。
单手撑着窗台,敏捷的翻身出去,正要离开,又回头看了一眼她,只见她在那副山水秀色的玉制屏风前站着,长身玉立,姿容绝顶,这一回见了,只不知下一回又该什么时候了,他想好好的把她的样子印刻到心里,牢牢记住她今夜的样子。
娄庆云离开之后,薛宸看着那空无一人的西窗,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一块地方,随着娄庆云一起离开了般。
纠结的捂着心口感受了一番,又呆呆的在西窗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幽幽叹了口气,伸手将西窗给关了起来,辗转入睡之后,所梦见的也是两人倒在罗汉床上的那一幕,娄庆云的那双俊美的黑眸,始终在她梦中横行,想摆脱都摆脱不了,几乎是一夜无眠。
迷迷糊糊的就到了第二日。四月初八,薛府续弦。
薛宸一夜未睡,因此精神并不是很好,薛绣和韩钰见了,也是心疼不已,以为薛宸是为了薛云涛续弦一事才至此模样,薛宸也不敢多解释,只好让她们将错就错的误会下去,在一片鞭炮道喜声中,迎来了新夫人的花轿。
薛家娶亲的排场不算大,嘉和郡主的送嫁排场也不大,只有几个郡王府的姑嫂前来,嫁妆也并不十分丰厚,其实若不是因为圣旨赐婚的话,这段婚姻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并不是顶好的良配,最起码在老夫人宁氏和薛柯眼中是这样的,虽然新媳妇是个县主,可却是个死了郡王爹,又和郡王哥哥不亲厚的孤单县主,成过亲,还带着一嫡两庶,三个女儿一起进门,单就这一点上,就和他们的女儿薛氏有着很大的差别了,就因为她是县主,所以她死了丈夫,皇上就可以给她赐婚,可薛家的女儿死了丈夫,皇上就赐了贞洁,让她在夫家守寡,这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满意不一起来。
可不满意也没有办法,这是皇上赐婚,不管合适不合适,都会被称作金玉良缘,好歹新媳妇的身份还算好,再怎么说,是个县主,也算是金枝玉叶了。
新主母进门,薛家上下全都喜气洋洋,不为别的,就因为主母出手是个大方的,进门就上下打点了好几回。
新婚第二日,薛宸按规矩去主院给新主母请安,见到了静姐儿和她的两个庶妹,要说魏芷静这个嫡女是朵纤尘不染的茉莉花,那么她的两个庶妹就是两朵艳丽的牡丹花,唇红齿白,艳冠群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难以驯服的野性,似乎有点胡人血统,五官十分立体,大的那个叫魏芷兰,小的那个叫魏芷琴,以她们庶女的身份,能够和嫡女用相同的排名,可以想见她们在府中有多么受宠。
等到薛宸给嘉和郡主萧氏请了安,接受了萧氏的见面礼,是一对金灿灿的如意,一本玉制边框的绣架,还有一盒东珠,三十六匹四季布料,颜色各异。
如此大的见面礼,真的是空前绝后的,薛宸讶异的看了看萧氏,长者赐,不可辞,薛宸只好将如意,绣架和东珠都收下,三十六匹布料则当场分配给其他三个姑娘,薛宸自己留十匹,静姐儿得十匹,兰姐儿和琴姐儿各得八匹,萧氏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便是三个妹妹来与薛宸见礼,魏芷静和薛宸算是熟人,但是薛宸身为嫡女,第一次和妹妹见面总要准备写见面礼的,给了魏芷静一套珍珠头面,魏芷兰和魏芷琴各一对凤钗,接受了她们的行礼。
如此,这份礼数便算是全了。从此以后,燕子巷的薛府有了女主人萧氏,除了大小姐薛宸之外,还有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人口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
平心而论,萧氏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主母,做事利落不犹豫,从老夫人那里接管了府中中馈之后,也打理的井井有条,似乎与薛宸走的是相同的路数,就是并不制定新规,完全认同卢氏的安排,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甩其他人好几条街了。
人就是这样的,一旦占领了一块地盘,就一定要制定出只属于自己的规矩来,就算前人有一套特别适合管理的方法,但因为是前人留下来的,所以,多多少少一定会变更,或者加入自己的人或者意见,这就有了那句话的由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是天子也是如此的。
可萧氏不仅完全认同卢氏的管理方法,并且连府里的人事都没有动分毫,每日生活极其规律,并不要求子女们日日请安,倒是对静姐儿她们几个的学业很是看中,将原来府中的女西席一并请入了府,继续任教,薛云涛觉得她这一点做的很好,就让薛宸也一同随她们上学,却也是不勉强的,只说愿意去听就去,不愿意也没关系。
薛宸也只是偶尔去一回,不是她不好学,而是她毕竟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上一世该学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拉下,现在的她,所追求的已经不是书本中的天真烂漫了,对她而言,简单实际的实用学问才是最好的,这是她经历过后才总结出来的,懂得吟诗作对,远不如懂得管账和经营要好。
但这并不是说,书不用读,而是要看你怎么读。在薛宸看来,魏芷静就颇有些书呆子的意思,她的两个庶妹倒是比她想的开些,除了读书还会去做些其他事情,比如说来往交际什么的。
两个庶妹很会来事,在交际手腕上,简直就能秒杀静姐儿,静姐儿与姐妹们坐在一起,更多的席希望大家聊些诗词,可是毕竟诗词什么的,是曲高和寡,阳春白雪一样的存在,姑娘们平日里在府中闺房里困住,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是想和同龄人聊些其他时兴的东西了,谁会愿意跟你聊诗词,聊对子,聊天还要动脑子,那干脆不要聊好了,坐着吃吃喝喝不是更开心?
在这一点上,静姐儿的两个庶妹就很懂得,常常妙语连珠,性格也很豪爽,出手更是大方,很快就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静姐儿是庶女,而她们俩是嫡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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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而对于静姐儿和她两个庶妹的事情,薛宸是不想管的,毕竟隔着一层关系,她是薛家的嫡女,而她们都姓魏,虽说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她到底用不着费心去管她们。
幸好,两个庶妹虽然跳脱,但不管怎么说,还不敢在台面上给静姐儿难堪,台面下更不敢使绊子,而薛宸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两个庶女的确不太简单,因为她们的父亲魏青临死前,竟然要萧氏答应给这对姐妹半数的魏家家产,并且这个遗愿在族老见证了之后,他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而萧氏之所以会答应魏青,也是有条件的,因为她直接就明说了自己不会替魏青守寡,孝期过了之后,她必定还会改嫁,所以,魏家的族人就铁了心要从萧氏那里把这半数的财产争过来,更有甚者还出来,如果萧氏愿意为魏青守寡十年,那他们就考虑不搀和这件事。而很显然,萧氏拒绝了。
这一切在薛宸看来,萧氏做的并不过分,甚至拒绝的相当正确!一来萧氏的身份在那里,魏青虽没有灭妻,但是宠妾却是真的,拖着最后一口病气也要把爱妾的一对女儿安顿好,生怕萧氏苛待她们,薛宸觉得,如果她是萧氏,心底里该有多膈应,同样的,绝对不会把感情放在这种男人身上,凭什么要给这样一个男人守寡?别说萧氏本身是县主,地位崇高,就算是个普通的女人,也不会真心实意的想为了这么个丈夫守寡十年。
薛绣和韩钰来找薛宸玩儿,在观鱼亭外的园子里赏花,薛宸和魏芷静在亭子里看书,偶尔魏芷静会走来跟薛宸问问诗句,完全就把薛宸当做是自家姐姐那般亲近,想起那日在观鱼亭中,薛宸喊来侍卫替她解围,魏芷静就对薛宸崇拜的不得了。
薛绣玩了一会儿就回了亭子,韩钰和魏芷兰、魏芷琴则还在园子里扑蝶玩耍,欢声笑语不断。
薛宸见薛绣没什么兴致,便放下了手里书,亲自替她倒了一杯梅子茶,送到她面前,薛绣道谢之后喝了一口,然后就幽幽的叹了口气,薛宸见状问道: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薛绣看了一眼魏芷静,显然是有话说却又碍于她在场不好说的样子,魏芷静心思敏感,立刻就站了起来,对薛宸她们说道:
“两位姐姐慢聊,我去寻兰姐儿她们玩耍了。”
薛宸点点头,魏芷静就走出了亭子,薛绣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唉,她这是何必呢,也太小心了。”
薛宸将她拉过身,说道:“她在你不方便说话,留着岂不是碍事,她性子温和,没事的。”
薛绣也不是真的埋怨静姐儿,只是心头思虑万千,不知道从何说起,薛宸也不催促,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等候,薛绣犹豫完之后,终于深吸一口气,决定和薛宸说说。
“元公子他…似乎要定亲了。”
薛绣的声音极低,但薛宸还是将她的话听的分明,元卿要定亲了?怪不得绣姐儿这副模样了,薛宸顿时明白了薛绣的心思。
“他要定亲了?跟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