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她有孝在身,这一年中,不能随她们一同出门游玩,不免有些扫了姑娘们的兴致,后来才约好了等薛宸生日之时,便招呼大家去燕子巷玩耍,姑娘们这才满意下来。
莽汉
薛宸从东府出来,上了马车,靠在软垫和素兰色的锦棉大迎枕之上,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衾凤掀帘子问道:
“王伯,怎么车停了?”
外头传来王伯苍老的声音,说道:“哦,前头有好些人挡道,车过不去啊。”
薛宸无意管事,让衾凤对外说道:“退回去,从旁道回府。”
衾凤说了之后,王伯就跳下前把式,往后头看了看,然后来到马车窗户旁回禀道:
“小姐,退不出去了,后头又上来了三五辆马车啊。要不我去瞧瞧前头发生了事儿,若是马上就散了,咱们也不必退了。”
薛宸点点头,衾凤就回道:“好吧,你快去快回。”
王伯领命而去之后,薛宸就伸出一根柔皙葱白的手指,将车帘子挑开了一条缝,往外头看了看,果真瞧见许多百姓都在路两旁指指点点,一时好奇,正好王伯也打听回来了,就在马车边上禀报起来:
“小姐,前头官差正在拿人,有一对母女被舅家哥哥给卖了,也不知是自愿还是被骗的,现在那债主上门领人,那母女的当家的从外地回来了,自然不肯,还打了那债主,债主就喊了官差来,说那对母女是签了卖身契,有正经手续的,就算她当家的回来也没用,除非当家的肯出赔偿,要人家一千两银子,那当家的给不起,官府就要拿人,那债主许是通着官府的,这才当街就打了起来,官兵吃了那女人当家的亏,就去衙门搬了救兵,现在那一家三口正被一百来号官兵围着呢,估计一时半会儿疏导不了啊。”
薛宸还没开口,枕鸳就忍不住说道:“这分明就是官商勾结,我看那对母女一定是被骗着卖掉的,那舅家哥哥实在可恶。”
听了枕鸳的话,薛宸倒是没有多余反应,不是她性冷,而是这天下可怜人多了,哪里就是一个人能管的过来的,便让王伯在旁休息一会儿,枕鸳掀开车帘子看了看后面,等候的马车越来越多,后退是不可能了,薛宸也不着急,让枕鸳给她从车壁上拿了一本书册下来,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般,就着光看起书来。
半时辰之后,她们要是再不回去,府里就该有人出来寻了。
前头闹的动静越来越大,薛宸忽然放下了手里的书,让衾凤将她的帷帽取来,就想下车,两个丫鬟吓坏了,赶紧阻止,说道:
“小姐,使不得啊。外头正乱着呢。”
薛宸好像没听见一般,戴上帷帽,掀开车帘子,就跳下了马车。果然就听见前头不远处有打斗的声音,心中疑惑的很,先前就听王伯说,出动了百来号官兵,可这百来号官兵怎么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能把人给擒住?
这说明被擒之人武功实在高强,以这样高强的武力值,若只有他一个人,必定不难逃走,可如今妻女在旁,他缚手缚脚,没法将两人全部带走,只好留下硬抗。
薛宸一时间特别想看一看,有这么高强武艺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衾凤和枕鸳守护左右,王伯从前开路,看热闹的百姓看薛宸的穿着与做派也知道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敢挡路,不一会儿就给薛宸她们让出了一条道来。
薛宸在边缘瞥了一眼,就看见一个虚弱的女人,靠在门边,苍白的脸色亦难掩其秀美容颜,衣衫不整的只穿着白色中衣,看样子像是病中被人从床上拉下来的一般,发丝散在肩上,憔悴不堪,她的身旁跪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不住的哭泣。
在她们身前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健硕汉子,始终挡在她们面前,隔离着一切想要靠近那对母女的官差,虽然赤手空拳,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官兵们倒下了一拨又一拨,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呀,官差拿铁链来了,还有铁刺…快往后退,免得被误伤。”
一时间,围观的人们乱作一团,薛宸被衾凤她们护着,倒是没人冲撞,退出围观圈之前,薛宸又扫了一眼靠在门边的那个虚弱女人和她此刻搂在怀里嘤嘤哭泣的孩童,那个女人似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在安慰孩子一样。
心中莫名一痛,想起了卢氏躺在棺木中的样子,还有小时候,她生病了,卢氏整夜把她抱在怀里的情形。
被衾凤她们护着走出了人群,衾凤说道:
“小姐,还是上车吧,我看官差拿武器来了,估计这人待会儿就被抓了。”
薛宸点点头,动身往车上走去,脑中却是想着,如果这个男人被抓,那么他身后的那对母女是不是就要被带去债主家里,看那女人的样子,估计被带走了,也就活不成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个女人明明自己这样虚弱,却还护着自己的孩子,那画面让她刺目不已,到车上坐好之后,就把王伯喊道了车窗边上,自荷包里拿出了五张两百两的银票递给他,说道:
“就说那对母女我赎了,把这一千两银子交给那些人吧。”
衾凤大惊:“小姐,做好事也不是这么做的,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枕鸳也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惊讶无比的看着自家小姐,王伯更是颤抖着双手接过了这他赶一辈子车都赚不到的一千两银票,愣愣的看着薛宸,直到薛宸敲了敲车壁,他才醒悟过来,双手捏着他的命一般,往人群中跑去。
因为王伯的介入,原本混乱的打斗就突然停止了,当王伯颤颤抖抖的把那一千两银票交到带头的官差手中时,原本喧闹的一条街道,几乎都静止了声音。
大家都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种人,一千两啊,那都足够一百户人家好好的过一年了,就这么散了出来,官兵们拿着武器尴尬的从半空收了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大家一起看着他们的头儿,他们的头儿低头看了看银票,然后就回头看了看唯恐天下不乱的债主,那债主走过去验明了银票真伪之后,才对王伯问道:
“你是谁家的?”
王伯哪里敢说,连连摇手,然后就对在场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很快的就回到了马车旁,对车里的薛宸说道:
“小姐,事情办好了。”
还是位小姐…众人再次哗然。
因为债主是拿着卖身契来的,官府看见债主拿来的卖身契所以才来帮着逮人,后来因为出现了个拒捕的,所以才召集了这么多官兵围堵,事先就言明了,要么拿钱,要么拿人,现在钱有人送来了,他们自然就没有拿人的理由了,更何况,眼前这人实在太厉害,他们还真不敢保证一定能拿下。
如此有人给台阶下,官兵们也是松了口气,把银子交给债主,让他去衙门结算报官的银子,然后就鸣金收兵,不再和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男人纠缠。
官兵走了,人群散了,路就通了。
王伯跳上马车,就载着薛宸她们速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马车穿过了中央街道,往旁边的胡同里拐去,可没走多远,马车就又急急停了下来,衾凤和枕鸳一个没抓牢,差点滚下车去,枕鸳忍不住喊道:
“王伯,你干什么呀!摔着咱们没事儿,要摔着小姐,可有你好瞧的。”
王伯颤抖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小,小姐,有人挡道。”
枕鸳一听,掀开了车帘子就说:“又是谁啊?”
就看见先前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已经站在了车窗下头,下了枕鸳一跳,赶紧缩了回来,就听那男人抱拳对车里的薛宸说道:
“小姐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还望小姐留下姓名住址,在下定要归还这笔银子。”
薛宸从窗帘缝隙中向外看去,只见那男人穿的是最普通的短打,一双鞋子被磨的破旧不堪,外面早就破损,露出里面的碎布来,绑腿用的布条上面全是泥浆,抱拳的一双手也满是老茧,并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样子。
薛宸自然明白,一千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数额,她出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把钱还给她,如今更加不会留下自己的地址,遂直言道:
“算了吧。我不缺银子,用不着你还,你赶紧回去照顾好妻女才是正事。王伯我们走吧。”
王伯应声,就要驾马,却见那人伸手拦住了马车去路,薛宸见他额上有些汗珠,牙关紧咬,眸光微微闪躲,就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有话说的样子。
“小姐心好,能不能,能不能…”那人支支吾吾的,黝黑狼狈的脸上竟然有些涨红,看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他十分的难为情,半晌后,才鼓起勇气对薛宸说道:
“能不能请小姐再借我一千两,今生今世,严某必当归还小姐恩情。”
这个要求,让衾凤和枕鸳都惊呆了,衾凤没有忍住,开口说道:“你这人好生过分,我家小姐好心救了你的妻女,你非但不感激,还追上来讨要,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汉子被衾凤说的低下了头,却是不走,薛宸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他定是想用这银子去治他妻子的病,那个女人虚弱的很,只怕没有个千把两银子买人参吊气是活不下去。
这个男人有那么好的身手,却没有想去抢劫弱者,而是到她这个小姑娘面前来低声求救,说明他本身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样有本事的男人,竟然可为了他的妻子向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姑娘低头,单就这份情义,也值得了。
掀开了帘子,薛宸在车窗里露出面容,严洛东没有想到出手救人的姑娘年纪会这样小,面上不觉又是一阵尴尬的羞臊,却未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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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宸伸手将自己腰间的荷包拿了下来,直接递给了那个男人,衾凤抓住薛宸的手,说道:
“小姐,您可千万别糊涂呀。”
薛宸拉开了衾凤的手,将荷包扬了扬,说道:“全都给你吧,去朱雀街那里仁安堂抓药,那坐馆大夫是宫里御医退下来的,用药讲究有效,珍贵药材也比其他药铺全一些。”
严洛东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臊的满面羞红,可是他深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苦楚,何况不是一文钱,双手恭敬的接过薛宸的荷包,低着头再不敢看薛宸一眼。
薛宸知道像他这样武功高强的江湖人,最要的就是面子了,横竖今儿这善事做的她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想起那女人护着孩子的神情,她就是撇不下来,就当是积德,破财消灾了。
放下了车帘,就让王伯驾车走了,严洛东看着他们马车消失在巷口,牢牢的记住了方向和她们车壁上印染出来的一个‘薛’字。
在车上,薛宸对衾凤和枕鸳说道:
“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告诉府里任何人。”顿了顿,薛宸又扬声对驾车的王伯说道:“王伯,听到了吗?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是。”三人统一应答。
衾凤和枕鸳面面相觑,点了点头,两人也觉得这事儿绝不能让府里知道,两千两银子啊,这都能买两百个人回来,小姐大方的也实在没谱就是了。
这件事情,薛宸以为就这样揭过去了,谁知道,三个月以后,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就找上了门…
在燕子巷薛家大门口站了大半天之后,终于将薛宸给请了出来。
严洛东放开女孩的手,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朗声对薛宸说道:
“小人严洛东,保定青河人,四十有五,膝下有一女,会武功拳脚,日前承蒙小姐搭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追随薛大小姐,求一护院之职,只求与小女有一安身之所,不求任何回报,必忠心不二,效忠小姐,此乃小人投靠文书,请小姐接纳。”
“…”
薛宸立于台阶之上,穿着一身素色细布短衫,淡青色百褶襦裙,姿容光洁,清丽绝伦,饶是这样出色的容貌,此时正微张着嘴,瞪眼看着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健壮男子,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那男子又上前一步,说了一句:“这是小人的投靠文书,已经签字画押,请小姐收留!”
至此薛宸才反应过来,走下台阶对他说道:“收回去吧。我不要你还什么,我们家不缺护院,你好好的回去把你妻女照顾好就行了。”
那人的神情微微一怔,然后才低头看了看还没长到他腰际的孩子,说道:“内子已经去世了。一日三餐用人参吊气都只维持了两个月。”
薛宸这才看到那孩子襟前和那男人的鞋面上都缝着麻布,孩子的头发上还戴着一朵小白花,许是从她娘坟头采来的,脚后跟上还站着烧了一般的纸钱。
想起那女人的样子,薛宸也是一阵叹息,依旧对那人摇手,说道:
“既然尊夫人已经去世,那你就更不用来投靠我了,带着你闺女,好好过日子去吧。”
薛宸是真为了他们父女俩好,他一身功夫,薛宸是见识过的,这样的人做护院绝对是大材小用,而且他是拿的投靠文书来的,那也就是说,是甘愿为奴,只不过没有身契,但身份上低人一等是肯定的,凭他的功夫,随便去哪里做个武师或是镖师,总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那人却十分坚持自己的选择,并且将剩下来的五百二十两银子也全都交还给了薛宸,一定要薛宸收下他的投靠文书,说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还薛宸的钱。
薛宸实在无奈,想着若是今后她在管理卢氏嫁妆的时候,总会遇到麻烦,有严洛东在,肯定会安全很多,既然他此时盛情难却,那就干脆答应他,让他带着女儿进府,给他们父女俩安排了个单独的小院子,并让管家写了护院的聘书,未曾接受他的投靠文书,严洛东和她女儿的开支都算在薛宸的青雀居,严洛东就算是青雀居的人,不用府里多余开销,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这样折中之后,这件事才算定了下来。
大理寺府衙坐落在东河巷子,这里汇集了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大理寺是终极审衙,所以位于最东,屋舍连片,青一色的水墨瓦房,白墙黑瓦,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经过问案所,会审堂之后,便是大理寺官员休憩之所,避过前头乱糟糟的喧闹,范文超跟几个擦身而过的同僚打过了招呼,穿过竹林,往内里一处幽致居所走去。
这是一座竹制的小楼,前院后院都种着各色竹子,一阵风吹来,竹林飒飒作响,谁会想到在大理寺的后衙内会有这么一处幽静的场所。
范文超踩上台阶,守在门边的两个人同时向他行礼,他挥挥手里的玉骨扇,问道:
“你们主子呢?”
李敢指了指里面,说道:“在风阁写字呢,都快写一个时辰了。”
范文超点点头,将扇子在掌心敲了敲,然后就跨入门槛走了进去,经过一个双面竹片绘四君子大插屏,往内里走去,李敢所说的风阁就在竹制屏风后不远处,因四面开窗,置身其中风朗朗的,因此称之为风阁。
再往里还有水阁,暖阁,书阁等。
范文超知道某人写字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他一路走来有些渴了,偏偏他这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范文超要喝茶还得自己倒,刚从茶壶里倒了半杯茶喝下,准备再倒一杯的时候,从内里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说道:
“人找到没有?”
范文超抬头看了看声音的来源,也不进去,端着茶壶茶杯,干脆坐了下来,以同样的朗声回道:
“找到了,也见到他人了,我跟他说了来意,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
里面一阵沉默,过了片刻后,才听见里面传来纸张收起的声音,说道:
“哈,拒绝你?他还真如传闻中那样,是个倔的,不过,如今除了咱们这里,谁还敢接受他严洛东?李大有死了,他倒好,干脆辞了官回家带孩子去了,可他那身手,北镇抚司里找不出对手,十三太保之首的严百户,会甘心在家里带孩子?说的气话罢了,你也信。”
范文超喝饱了水,才放下茶壶,决定站起来好好和里面那人对付对付,将玉骨扇别在腰间,双手负于身后,踱步说道: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可他确实就那么做了。不仅甘心回家带孩子,还甘心给一个小姑娘做了护院,北镇抚司第一高手,十三太保之首啊,说出去都没人信!可这就是事实,严洛东连投靠文书都递了,还能有假的?”
连接风阁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仿若画中谪仙的男子来,丰姿如仪,神采内朗,俊美如玉,眼若春山,五官如一柄出窍的名剑般,锋芒毕露(传说中用脸杀人,就是这个feel了),他穿着一身斜织纹竹枝水墨色直缀,乌发尽束脑后,一副冲天紫玉冠将发髻罩于其中,紫玉有鹌鹑蛋那么大,通体晶莹发紫,阳光下尽显尊贵光华,腰间佩玉,年纪在二十岁不到的样子,却是难得的气质沉稳,风神高迈,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天生的贵气,神态悠然,长身玉立,爽朗清举,如此佳男儿,世间自少有。
每回见他,范文超都觉得眼前仿佛有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他相信,任何同性站在这样一个人物身旁,都会有这种感觉产生,而范文涛虽然跟这人一起长大,可直到今日也没有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依旧会被他的光芒给闪到。
卫国公府世子娄庆云,字既明,父亲是卫国公娄战,母亲是绥阳长公主,正正宗宗的皇亲国戚,舅舅是皇上,表兄是太子…而他自己也是车骑雍容,衣履风流,有状元之才,却偏行诡道之事,爱好刑法,以至于别的皇亲开口都是去翰林院、国子监之类的轻松的文职单位,偏偏这位选择了三司之一的大理寺,顶着富贵公子的皮相,成了酷吏典型大理寺少卿,做着叫人大跌眼镜的事,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公子做几天就自动会回去了,可偏偏他做的还挺带劲儿,如今更是连卫国公都管不了他了。
娄庆云看着范文超,好看的剑眉一竖,问道:
“什么小姑娘,什么护院?严洛东他疯了不成?”
范文超的父亲是永定候,他比娄庆云要大两岁,可是在这位面前,他却始终找不到当哥哥的感觉,总觉得事事被他牵着鼻子走。
看着他,范文超摸了摸鼻头,然后说道:
“他就是疯了!自己递的投靠文书,他这是面子里子全都不要了,他要效忠薛柯也就罢了,偏偏他效忠的还是薛柯他孙女儿,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我都不好意思说他!”
娄庆云听到这里,一双美目不禁眯了起来,略带迟疑的问道:
“薛柯?这事儿跟薛柯什么关系?他有几个孙女儿?”
第25章 入府
范文超愣愣的看着娄庆云,开始掰手指头数起来,数了半天,才对娄庆云摊了摊手:
“能有几个,薛柯不就一个嫡孙女儿吗?他就薛云涛一个儿子,这儿子前不久刚死了老婆,他老婆就给他留下一个女儿呀。”
娄庆云听了这话之后,若有所思的转过了身,站到大竹片的四君子插屏前,眯眼看着屏风上的一株香兰草,良久之后才舒展了眉头,勾起了唇,立刻帅的范文超一脸,只听他喃喃自语说了一句:
“又是她。”
范文超凑过去问道:“什么他不他?要我说那严洛东就是个棒槌,他也是做到北镇抚司百户的人,镇抚司是个什么地方?这么多年了,说好听点叫他两袖清风,说难听点就是死脑子不会捞钱,怪不得李大有一死,他就辞官了,就他这做派,不孤立他孤立谁啊!”
见娄庆云依旧嘴角带着笑听他说话,这可是少有的和颜悦色,我们的范世子一下子就轻飘飘起来,凑过去知无不言道:
“再说那小姑娘,也是莫名其妙,在路上看看热闹,一出手就是两千两给了严洛东,替他解了围,真真是那个…涉世未深遇到了天真无邪,就为了给姑娘还债,严洛东他一个镇抚司的百户,就跑去给人做护院去了,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娄庆云将一根手指抓在手里摩挲着,缓缓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说道:
“两千两?薛家不是清贵吗?哪儿来的银子?”两千两,舍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也真舍得。
“这姑娘她娘有钱啊。大兴卢家,祖上八辈都是商贾巨鳄。如今她娘死了,她娘的不就全都变成她的了,不过按照她这用法,金山银山估计都不够她散的。”
范文超见他对薛家感兴趣,这件事他也算是调查过的,于是就把薛家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都告诉了娄庆云听,当听到再过几个月,薛云涛要把一个生了两个孩子的外室纳回来做妾的时候,娄庆云更是扬起了眉,脸上露出一种说不上愉悦,却绝对轻松的表情来,就这样子,都让范文超受宠若惊,恨不得把心掏给他。
娄庆云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上回不小心听到的那些话,原以为就是一个姑娘的小心眼,可如今看来,倒是别有深意的。
“还真有意思…”
娄庆云的喃喃自语让范文超有些不懂,凑上去问:“什么有意思?”
清冷如雪山的双眸冷冷的瞥了范文超一眼,范文超就自觉地闭上了嘴,摆摆手,表明自己不问了。
这就是个祖宗!
九月底是薛宸的生日,薛云涛倒是没忘,不过因着卢氏的孝期,不能操办,只是在府里摆了一桌席,父女俩对面坐着吃了一回饭,薛云涛送了薛宸一块雕刻好的寿山玉石印章,章尾是一只惟妙惟肖的小兔子。
薛云涛这些日子已经不在府里住了,因为年后他就要准备入仕,回归朝廷,前些天她似乎看见他的书房桌面上放着一些秘书丞所的文献,看来薛云涛依旧会沿袭上一世的轨迹,卢氏的丧期过后,他就要入秘书丞,因主张编纂的时文录对上了应试题,风头无两,一年之后升为国子博士,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薛云涛几乎不管家中大小事宜,一心扑到事业之上,两年后,辗转升做秘书监,在从三品的文职官员中,他算是升迁最快的了,可叫人大跌眼镜的是,薛云涛这个秘书监并没有做多长时间,半年之后,因为原来的太子詹事暴毙而亡,职位空缺,这个好事就落在了勤勤恳恳又文理通达的薛云涛身上,在詹事府渡过了三个春秋,终于爬上了太子少师的位置,官拜二品,要是薛宸没有因病去世的话,没准还能看见薛云涛的下一次升迁。
而等到年后,薛云涛入仕之前一个月,薛家就抬了轿子去猫儿胡同把徐素娥给迎了回来。
薛宸也在隔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又一次见到了她。
跟印象中的样子差别不大,徐素娥很在乎她的容貌,保养的相当仔细,她能在薛玉涛的后宅中盛宠不衰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桃色的喜服,姨娘不能穿大红,不能顶盖头,不能有长辈主持,不能插龙凤红烛,不能受礼,甚至不能有她专属的喜房,嫁进门的前几日,薛云涛甚至不能在她房间过夜。
想起前世徐素娥是五月里进的门,虽是续弦,但薛家上下几乎都到场恭贺,场面十分热闹壮大,她进门时的高调也是薛宸后来竭力和她作对的原因之一,毕竟那时候卢氏才刚刚离开薛宸一年,她从生理和心理上对于那个取代她母亲的女人就没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