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刚刚泡过药浴的邵明渊新换了一件外衫,只觉身体说不出的轻快。

“将军,福星城大乱了。”

邵明渊抬眉,神色依然平静:“如何大乱?”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自是不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忐忑不安。

“现在城里流传着一种说法,说邢大将军府上有人得了瘟疫,满府的人都死绝了,得到消息的富人们全都跑光了,就留下满城百姓等死呢。现在福星城的百姓们几乎都暴动了,各个城门口被堵得人山人海,都嚷着要出城呢。”

乔昭与邵明渊对视一眼,皆觉出几分蹊跷来。

晨光说完见二人不语,挠了挠头:“将军,三姑娘,先前咱们得到的消息,不是有歹人围攻了邢舞阳的府邸嘛,怎么现在又变成瘟疫了?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邵明渊看他一眼,淡淡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在邢舞阳府邸发现了福东正千户染血的腰牌,这说明咱们一开始得到的消息才是真的。现在瘟疫的说法,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挑起动乱。”

“幕后的人是冲着邢舞阳来的吗?”乔昭蹙眉,喃喃道,“挑起动乱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管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现在邢舞阳一定焦头烂额,对咱们的搜查应该放松了。”

民意很轻,平时就如被高官富户踩在脚下的蝼蚁,但有的时候又很重,就比如现在,当全城的百姓都在骚动时,强势如邢舞阳,依然会头疼不已。

“邢舞阳会不会调动军队镇压?”乔昭问。

“如果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很可能会的。”

“那福星城就更乱了。”

邵明渊站了起来:“收拾一下,我们看看趁乱能不能混出城去。”

果然如晨光所说,福星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带着包裹拖着子女往城门口赶去的老百姓。

乔昭一行人混在其中,就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毫不起眼。

城门口堵满了人。

“让我们出去,让我们出去,我们不想留在城中等死!”

瘟疫啊,那可是一旦有一人患上,能死一城人的瘟疫!

维持秩序的官兵满头大汗,挥舞着刀枪声嘶力竭喊道:“不要闹,不要闹,根本没有瘟疫这种事,你们快些回去吧!”

“不要糊弄我们了,那些官老爷们都跑光了,连住我家隔壁的老赵头都带着小孙子跑了,我们不会留在城里等死的!”

“就是,我们不能留在城里等死!”

这时一名武将跳了出来,站到临时搬来的桌子上,放声喊道:“父老乡亲们,你们都好好看看,要是真的有瘟疫,我们怎么还会留在这里?那都是有心人编造的谣言,你们不要上当了,安心回家去吧。”

武将嗓门大,情绪激动的百姓们静了静。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要真的没有瘟疫,那让邢大将军带着家人出来,让我们瞧瞧!”

百姓们附和道:“对,让我们瞧瞧!”

武将黑了脸,冷笑道:“邢大将军的家眷怎么能随便出来让你们瞧,你们不要胡闹了,快快回家去吧——”

他话未说完,人群中就飞出一只布鞋,直接砸在了他鼻梁上。

“你还在骗我们,邢大将军的家眷都染上瘟疫死了,说不定邢大将军也得了瘟疫,怕我们把消息传出去,才不许我们出城,让我们留在城中一起等死。快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百姓们群情激动起来,不顾一切冲开了官兵们的控制,把城门冲开,无数人往城外涌去。

邵明渊与晨光一人护着乔昭,另一人护着邢御史,一行四人在人挤人的混乱中跟着混出了城。

晨光几乎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顺利,激动地连连道:“出来了,咱们可算出来了!”

总算离开这个破地方,可以与兄弟们汇合了,天天看着将军大人与黎姑娘卿卿我我,他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看前面。”邵明渊声音冷清道。

往外奔逃的百姓们全都停住了脚,呆呆看着前方。

第504章 折返

黑压压的队伍由远及近而来,带着滚滚烟尘。

当先的人骑着一匹黑马,面色赤红,手握长枪,如一座巍峨的山立在百姓们面前。

群情激动的百姓们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眼下这个人,是压在他们头上十多年的大山,沉重而不可抗拒。

这就是抗倭将军邢舞阳。

乔昭与邵明渊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谁说我染上瘟疫去世了?”邢舞阳手握长枪往前一指,声若洪钟,“抗倭将军邢舞阳在此,父老乡亲们都看清楚了!”

乔昭勾了勾唇角,讽刺笑笑。

单看外表,任人都会觉得邢舞阳此人忠肝义胆,爱国爱民,哪能想到他内里如此龌龊不堪。

邢舞阳领着大军突然出现,显然把百姓们震撼住了。

所有人仰头呆呆看着他,眼中是敬畏和瑟缩。

“诸位父老乡亲,福星城有我邢舞阳在此,这些年何曾遭过倭寇的祸害?你们现在逃出城去,又能去什么地方?”邢舞阳挥了挥手,“大家都回去吧,福星城没有什么瘟疫,不要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胡乱听信什么谣言!”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是松动了。

邵明渊一看,当机立断道:“晨光,等会儿一乱,你注意保护好邢大人。”

“是!”

眼看着自己的出现阻止了一场动乱,马背上的邢舞阳唇角勾起,露出肆意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道厉芒迎面而来,邢舞阳忙拿长枪去挡,那厉芒却洞穿了长枪,没入他的肩膀。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邢舞阳不受控制惨叫一声,惊得胯下黑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

“将军!”官兵们大惊。

数名亲卫把邢舞阳团团围住,一人喊道:“快保护将军离开!”

邢舞阳捂着流血的肩膀,恨恨吩咐道:“把这些人控制住,给我查!”

邢舞阳突然的遇袭让原本已经动摇的人群再次激动起来,眼见着官兵们向他们逼近,有人声嘶力竭大喊道:“不好了,他们要把我们都杀了给邢大将军报仇!”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如泄了闸的洪水,推搡着向四面八方涌去。

一队队骑兵分头去追,乔昭一行人趁机拐入了深山密林。

南方多水,四人很快就从一处码头买下了一艘小船,邵明渊却没有上船,正色吩咐晨光道:“照顾好黎姑娘和邢大人,我稍后会赶过来。”

“领命。”晨光一口应下,看着邵明渊严肃的面孔,欲言又止。

“你要返回去?”乔昭站在邵明渊面前,抬头问。

邵明渊抬手揉了揉面前少女的秀发。

她的发很柔软,就像她的外表,纤弱柔美,仿佛弱不禁风。可他却知道在这样柔弱的外表下,藏在里面的是怎样坚强的灵魂。

他爱惨了那个真正的她。

“是,我得返回去。”

晨光终于忍不住插口:“将军,您干嘛还冒险回去啊?咱们带着邢大人进京,不是就可以指控邢舞阳了吗?”

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代天子巡狩的监察御史的控诉,邢舞阳定然会被定罪的。

邵明渊扫了邢御史一眼,淡淡道:“别问那么多,尽好你的职责。”

“将军放心,卑职肝脑涂地,定不负您所托。”

“昭昭,等我回来。”

“一定要去?”乔昭隐隐猜到了邵明渊的用意,却没有说破。

邵明渊轻轻颔首:“去这一趟,以后会省很多麻烦。”

“那好,你去吧,我们在约好的地方等你。”乔昭竭力保持平静道。

“那我走了。”邵明渊深深看了乔昭一眼,转身。

“庭泉——”乔昭忍不住喊了一声。

邵明渊转过身来。

“止血散、解毒丸、驱寒丸还有神仙丹都带着了么?”

邵明渊笑了:“放心,带好了。”

“那…没事了,你走吧。”

邵明渊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有力的臂膀拥住了乔昭,低头凑在她耳畔轻笑道:“是不是觉得忘了这个?”

听他这么一说,乔姑娘所有的担心牵挂都丢到了脑后,红着脸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斥道:“别乱说!”

邵明渊朗声大笑:“放心,我会早早回来的。”

他笑着,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语气从容道:“凭邢舞阳还拦不住我!”

直到望不见了邵明渊的影子,乔昭才上了船,小船一点一点远离了岸边。

江心安静,不知为何,几乎不见来往的船只。

乔昭立在船头,只觉江风冰凉入骨。

眼睁睁看着那人独闯龙潭虎穴,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是再担心她也不能拦着他。

她的男人是雄鹰,她就不能当那个折断他翅膀的人。

“三姑娘,外边冷,进去吧。”

乔昭转头看着晨光笑了笑,重新把目光投向船离开的方向:“快入冬了,连这边都开始冷了,这个时候的京城要穿夹衣了。”

她离开时母亲何氏已经有了身孕,现在应该显怀了,也不知害喜过了没有,她要是在身边还能熬些开胃的汤让母亲缓解一二,如今远在万里之外,却只能在心里惦念了。

还有父亲大人,应该会很期待母亲腹中的这个孩子吧。

乔昭这样想着,嘴角不禁挂上了一抹微笑。

晨光见乔昭站着不动,干脆转身回到船舱里,不多时走出来,拿了件披风披到乔昭身上,耳根微红道:“三姑娘,着凉了就麻烦了。”

冰绿要是在就好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兼职丫鬟的差事吗?

乔昭回神,拢了拢披风,笑道:“外面透气些。晨光,你有没有想回京了?”

晨光笑了笑:“卑职随着将军常年在北地,其实对京城没什么感情,不过再怎么样也比这里强。北地那些鞑子也厉害,可咱们将士们与百姓是一条心啊,有力往一处使,这南边简直让人糟心。”

“是呀,来了才知道,南边真让人大出所料。”乔昭语气唏嘘。

晨光忽然站直了身子,神色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道:“三姑娘,您看那边船头站着的人,是不是有些熟悉啊?”

第505章 反目

乔昭顺着晨光示意的方向望去,就见一艘小船向着他们的方向驶来,船头一名玄衣男子背手而立,衣摆被风吹得飒飒摆动。

因为逆着光,玄衣男子的面容模糊不清,可乔昭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来人正是江远朝无疑。

迎面而来的船渐渐近了,晨光也认出了江远朝,惊讶地张了张嘴,迅速垂眸遮掩住情绪。

江远朝调转目光看向乔昭,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

乔昭依然带着人皮面具,低下头去如羞涩怯弱的少年。

江远朝轻笑一声,就在两只船交错时忽地纵身而去,跳到了乔昭所在的船上。

船身晃了晃,乔昭瘦弱的身形跟着晃动。

落在她身旁的江远朝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

晨光见状大怒,直接出手。

江远朝仿佛丝毫不意外,与晨光交起手来。

船本来就不大,狭窄的甲板在二人的打斗中剧烈摇晃起来。

乔昭抓住船舷站稳,冷眼看着二人过招。

晨光是邵明渊调教出来的亲卫,身手自是不差,江远朝则是锦鳞卫指挥使江堂最看好的义子,一身功夫深得江堂真传。

二人过了几十招,晨光渐渐落了下风。

而这时江远朝所乘的那只船上,从船舱里又走出来一名年轻男子。

他揉了揉眼睛,呆呆问:“大人,您有什么要吩咐属下做的么?”

江远朝嘴角挂着轻笑,与晨光你来我往的间隙瞥了乔昭一眼,淡淡道:“把那位小公子带到咱们船上。”

晨光一听大急,喝道:“你敢!”

他想去阻拦,却被江远朝轻巧缠住。

江鹤道一声“遵命”,直接蹦到了乔昭所在的船上。

就在他跳过来的一瞬间,脚还没落地,乔昭使出全身力气狠狠踹了过去。

江鹤扑通一声掉进了江里,激起的巨大水花溅了江远朝与晨光满身。

江远朝抹了一把脸,嘴角再也挂不住笑意,怒吼道:“江鹤,你到底有多蠢!”

这个蠢货从船舱出来,就是为了给他丢脸的吗?

晨光嘴角笑开了花,冲着乔昭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趁江远朝黑脸的时候攻过去。

掉进水里的江鹤拼命挣扎,可怜巴巴喊道:“大人,大人,属下水性不好——”

江远朝险些气炸了肺,当着乔昭等人的面也难保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黑着脸吼道:“你怎么不去死!”

他一边骂一边俯身去拉江鹤,晨光哪会给他这个机会,立刻缠上去。

最后逼得江远朝无法,只得跳下船去把江鹤如拖死猪般拖到他们的船上,自己跟着爬上去,浑身湿漉漉很是狼狈。

晨光大笑起来。

江远朝忽然伸手入袖,掏出一把袖弩,直接对准了乔昭。

晨光的笑声戛然而止。

江鹤见状赶忙掏出袖弩,同样瞄准了乔昭,心道:刚刚太丢脸了,他要将功补过!

江远朝嘴角微抽,气道:“对准另一个人!”

他当时为什么想不开,把这个蠢货带来了。

“哦!”江鹤恍然大悟,赶忙调整了袖弩的方向,对准晨光。

晨光面无表情,直接把乔昭拉到了身后,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怎么样?”

他和三姑娘目前都易了容,江远朝是疯狗不成,见人就咬?

江远朝没有回答晨光的话,定定看着乔昭,嘴角微弯问道:“小兄弟还记得我不?”

乔昭抬起头来,与对面船上的高大男子对视,对方眼底的戏谑让她心中一紧。

江远朝认出她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乔昭轻轻抿了一下唇角,淡淡道:“不敢相忘。”

江远朝闻言大笑起来,浑身湿漉漉却也不掩其风流天成的气度,朗声道:“黎姑娘,好久不见。”

乔昭一时想不明白江远朝如何认出了她的身份,然而既然已经认出来,再遮遮掩掩只会惹人耻笑,于是淡然笑笑,目光落在江远朝手中直对着她的袖弩上:“好久不见,江大人越来越令我惊讶了。”

江远朝把玩着手中袖弩,身子拔地而起,如大鹰展翅般再次落到乔昭所在船上。

晨光警惕盯着他:“江大人,您既然认出了黎姑娘的身份,为何要为难我们?”

江远朝轻轻一笑:“你说错了,我可没想为难黎姑娘。”

“那您这又是何意?”

江远朝凉凉瞥了船舱一眼,不紧不慢道:“我只想带走一个人。”

晨光勃然色变,冷冷道:“我不懂江大人的意思!”

江远朝微微一笑:“你不用懂,黎姑娘懂就够了。”

乔昭修眉微挑:“你要带走邢御史?”

江远朝扬唇笑了:“在下就知道,黎姑娘冰雪聪明。”

乔昭目光紧紧锁着对面的男子,总觉得这次相见,对方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

以前他把她当成一个有意思的小姑娘,甚至因为她与他的“心上人”有些相像,而有那么几分另眼相待的纵容。

而这一次,她只从他笑不达眼底的眸子里看到了冷漠与平静,仿佛她只要说个“不”字,他手中的袖弩就会毫不留情射过来,要了她的性命。

乔昭心中大怒。

她还是乔昭时,她的夫君给了她一箭,让她一睁眼成了黎昭。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曾亲口对她说心悦过乔昭的人,又准备随时给她一箭了。

她上辈子一定是挖了月老的祖坟!

尽管心中怒火横生,乔昭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淡淡问道:“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江远朝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笑着摇了摇头:“聪明的小姑娘可不该问为什么。”

乔昭手微动,江远朝又道:“也不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乔昭何等聪慧,闻言立刻明白了江远朝的意思。

他在警告她,不许把江堂给她的那块锦鳞卫天字令牌拿出来命令他。

最好笑的是,那块令牌还是他亲手交给她的。

“江大人觉得那是鸡毛?”到底是气不过,乔昭冷冷问了一句。

晨光与江鹤都听不明白二人对话,忍不住面面相觑。

二人对视一眼,才忽然想起此刻是敌人,又同时忿忿移开视线。

江远朝笑看着尚不及他肩膀高的少女,平静问:“黎姑娘想让我觉得它是什么?”

第506章 伤人

江心的风刺骨得冷,少女身形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她扬眉轻笑:“它究竟是什么,不是江大人告诉我的么?”

这是讽刺江远朝言而无信了。

江远朝却不以为然笑了:“小丫头果然伶牙俐齿,咱们就别打嘴皮子官司了,你们船舱里的人,今天我是一定要带走的。黎姑娘愿意给方便,咱们就好聚好散。不然——”

“不然怎样?”乔昭神色平静问。

江远朝忽然伸手,捏住了少女尖尖的下巴:“就这么不怕我?”

冠军侯不在这里,他与江鹤二人对付一个冠军侯的亲卫手到擒来,这个小姑娘究竟哪来的自信,面对他还能如此淡定?

还是说,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形都能坦然处之?

江远朝晃了一下神,脑海中闪过一道倩影。

“放开你的手!”晨光劈手打过来。

江远朝眼神如刀,睃了晨光一眼,冷喝道:“难道你想看我用袖弩对着黎姑娘?”

晨光动作一滞。

通过刚才的交手,他已经意识到不是江远朝的对手。

如果只有江远朝一人在,他豁出命去与对方同归于尽也不要紧,可现在对方还有一个人在,虽然蠢是蠢了点儿,可好歹是个人,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黎姑娘是足够的。

他深受将军大人重托,如何能因为一时冲动令黎姑娘性命受到威胁呢?

晨光投鼠忌器,一时不敢有所动作,只能瞪大一双眼睛盯着江远朝,若是目光能杀人,早就把对面的笑面虎扎出一身窟窿来。

乔昭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面无表情道:“怕或不怕,都不能改变江大人的想法,不是么?”

江远朝轻笑出声:“你说的是。”

他看着她,目光带着隐晦的柔情。

明明是个身高还不及他肩头的小姑娘,为何总是能撩拨动他的心弦呢?

他大概是病了。

斯人已逝,他才恍然惊觉那份相思早已入骨,忍不住在别的女子身上寻觅她的影子。

他松开少女的下巴,抬手抚了抚她的秀发:“里面那位大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为难你们,可好?”

乔昭抿了唇不吭声。

江远朝弯唇笑笑:“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男人转了身,往船舱走去。

他个子高,需要弯下腰才能走进船舱。

就在他弯下腰来的一瞬间,乔昭迅速拿出巴掌大的小瓶子,拔下瓶塞,对准他后背泼了过去。

舱门狭窄,乔昭选的时机又刚刚好,尽管江远朝察觉不对快速往一侧避开,还是有半边身子沾了透明的液体。

那一瞬间,他的半边身子仿佛燃了熊熊烈火,火光中清楚看到少女面无表情的样子。

灼热的感觉令人痛不欲生,江远朝再顾不得其他,纵身跳进了江中。

这个时节的江水冰凉透骨,可依然不能缓解在江中翻滚的人全身的灼烧感。

“大人,大人——”江鹤扶着船舷差点哭出来,“您可千万要挺住,属下不通水性,没法救您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扒着船舷眼巴巴望着晨光:“你会凫水吧?”

晨光冷笑一声:“我当然会,但我不救他。”

他们是敌对的,这蠢蛋在想啥呢?

乔昭立在船边,定定看着水中挣扎的人,突然对上对方血红的眼。

“你往我身上泼了什么?”江远朝艰难问。

乔昭牵了牵唇角,收回视线,声音平淡无波:“晨光,我们走。”

“好嘞。”晨光用力划动了船桨。

船渐渐走远了,晨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遥遥看见江鹤蹲在船边,看着水中挣扎的江远朝不停搓手,最后拿出一根鱼竿甩下去,勾住了江远朝的头发。

晨光已经不忍直视,抽着嘴角回头,见乔昭自始至终连头也不回,心中说不出是佩服还是感慨,最终叹道:“三姑娘,这次幸亏您了,不然咱们这次的福星城一行就功亏一篑了。”

“话不要说得太早,等你们将军与咱们会合,才能安心。”乔昭手中依然捏着那个空瓶子,想到江远朝在水中挣扎的痛苦,心情格外复杂。

她并不后悔。

他们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把邢御史救出来,让乔家的血海深仇有了得报的希望,谁敢碰邢御史,她都会跟他拼命!

江远朝,你执意要带走邢御史,是为了什么?

乔昭默默想着,扬手把空瓶子抛入了江水中。

夕阳把江水映得一片灿烂,江远朝爬上船,面红如火,双目赤红,紧皱的眉头与额头大滴大滴滚落的汗珠无不显示出他此刻的痛苦。

“大人——”

“你给我闭嘴!”江远朝声音嘶哑吼道。

江鹤捂住嘴,眼巴巴看着江远朝,一脸担心。

江远朝默默脱去上衣,脱衣的过程中牵扯到肌肤,忍不住低哼一声。

江鹤猛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大人,您整个身子红得像虾子!”

江远朝气得手抖。

这个蠢货,帮不上忙不说,还想拿话气死他,要不是跟了他这么多年,他真以为这蠢货是个内奸!

“大,大人,这边都起水泡了啊,好严重的样子——”

“给我拿条软巾来。”江远朝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面无表情道。

江鹤颠颠钻进船舱,不多时拿了一条软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