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正经严肃的人,怎么可能会看年轻人喜欢的话本子。
乔昭暗暗点头。
不会就好,她就知道这位父亲大人会这么说。
乔昭终于把真正的目的说出来:“那父亲给我讲讲外面发生的趣事也可以呀。”
想要阿珠与府中下人们打成一片是需要时间的,可她现在迫切想知道外面的事情,那么从在朝为官的黎大老爷这里打探消息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本来还想着再去找父亲大人下一盘棋呢。
“外面的趣事?”黎光文皱眉想了想,叹气,“趣事没有,倒是有一桩惨事。”
“什么惨事?”乔昭一脸好奇,心却揪紧了。
“乔先生你知道吧?我记得以前你娘还曾专门买来乔先生的字帖让你临摹的。”乔先生书画双绝,就有书坊拓下他的字印成字帖售卖。
“嗯。”
“乔先生一家遭了大火,只有乔公子兄妹活了下来,如今正住在寇尚书府上呢。”
乔昭眼睛骤然湿润。
忧心多日,她终于得到了家人一星半点的消息!
第39章 字
“住在寇尚书府上啊——”乔昭喃喃道。
她果然没有猜错,大哥若是进京,定然会去找外祖父。
也不知此时大哥是否已经得到了她身故的消息。
“今天寇尚书请旨彻查乔家大火究竟是天灾还是*,圣上已经任命了钦差前去嘉丰查探。”见女儿听得认真,黎光文乐得多讲一些。
“任命了哪位大人当钦差?”乔昭脱口问。
黎光文含笑道:“正是你东府的大伯父啊。”
乔昭手臂上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皇上任命刑部官员为钦差大臣前去探查乔家失火一事乃在情理之中,而东府的大伯父黎光砚现任刑部侍郎,正是外祖父的下官。
她由乔氏女变成了黎氏女,如今的亲人负责去调查前身之事,这样的巧合,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昭昭,你怎么哭了?”黎光文讲完,愕然发觉次女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乔昭无法说出缘由,只得道:“父亲讲得好,我感动的。”
黎光文心肝一颤。
居然这样就被感动了,原来次女的要求这么低!
他忽然有些惭愧这些年来对次女的冷眼相待,就差拍着胸脯保证:“昭昭以后还想听故事了,就来找为父。”
乔昭眼睛一亮,声音是天生的娇软:“太好了,多谢父亲!”
黎光文揣着砚台飘飘然往外走时忍不住琢磨:真没想到,他还有讲故事的天赋!
待屋内清静下来,乔昭抬脚去了西次间。
西次间布置成了书房,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临窗还摆着一架古琴,已是落了灰尘。
她拿起摆放在书案上的一叠纸,纸上字迹清秀挺拔,格外干净漂亮,正是才抄写一部分的佛经。
乔昭看了一眼,吩咐阿珠:“去取一个火盆来。”
冰绿快言快语:“姑娘,阿珠才来,哪里知道火盆收在什么地方,还是婢子去取吧。”
见主子点头,冰绿瞟阿珠一眼,欢欢喜喜出去了。
乔昭并不在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只要守住必要的底线,便无伤大雅。
不多时冰绿拿了个火盆过来,笑盈盈道:“之前是霜红收起来的,险些忘了放在哪儿。”
阿珠默不作声去了东稍间捧了烛台回来。
冰绿撇嘴:“大白天的你拿这个做什么?”
阿珠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姑娘需要。”
“姑娘——”冰绿扭头去看乔昭。
乔昭颇意外阿珠的细心,笑道:“我确实需要。”
此时是春日,她用到火盆,那么必然是需要烛火的。
冰绿一听,警惕瞪了阿珠一眼。
这外来的心眼忒多,真是讨厌!
阿珠淡定移开眼。
乔昭点燃蜡烛,把那叠纸凑到火舌上。
冰绿骇了一跳,扑过去抢救:“哎呀,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呀?”
奈何火舌太厉害,一叠纸转瞬烧起来,乔昭随手丢进火盆里,很快就燃成了灰。
冰绿心疼不已:“姑娘,您怎么把好不容易抄写的佛经烧啦?”
“写的不满意。”乔昭温和解释。
冰绿不可思议睁大了眼睛:“这还不满意?姑娘,婢子觉得您写得好极了。”
她想了想道:“比老爷的字还好看!”
“光好看是不成的。”乔昭冷眼瞧着火盆里连火星都没了,只剩下一堆灰烬,这才吩咐两个丫鬟,“你们收拾一下就出去吧,我在这里抄几篇佛经。”
“是。”
两个丫鬟把书房收拾干净退出去,乔昭铺纸研磨,出了一会儿神,提笔写起来。
一个个潇洒飘逸的字如耀眼的花,依次在她笔下款款绽放,是与先前被烧掉的佛经全然不同的字体。
不知过了多久,乔昭放下笔,目光落在纸上,神情怔然。
这是极像祖父的字呢,这样一来,无论中途有什么阻碍,她一定会如愿见到那位大长公主的。
街上人声喧嚣,临街的五福茶楼的雅间里却很清净。
池灿叫了一壶茶,临窗而坐,自斟自饮。
不多时走廊里响起脚步声,片刻后杨厚承推门而入,大大咧咧在池灿对面坐下来,伸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灌下。
“牛饮!”池灿嗤笑。
杨厚承全然不在意,把茶杯一放,叹道:“又没逮到姓邵的那家伙,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池灿一听就不乐意了,绷着脸道:“真是贵人事忙。”
杨厚承心中偷笑,没约到人池公子生气了。
不想见好友发飙,他忙解释道:“可不是嘛,我问了侯府的下人,说他要去接亡妻的棺椁,这一去说不好要几天才能回呢。哼,说走就走,也不知道给咱们传个信儿!”
“嗯…这也是正事。”池灿听了原因,别别扭扭道。
“是呢,我也这么想。对了,怎么不见子哲?”
提起这个池灿便笑了:“今天他妹妹生辰,他要留在府里招待表兄弟们。”
杨厚承一听,挤挤眼:“我看是表姐妹吧。”
三人是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当然知道朱五公子的烦恼,固昌伯府的那位表妹一直缠朱彦缠得紧。
想到朱彦此刻的处境,两位损友毫无同情心,喝着茶水闲聊了一会儿便散了。
池灿一回到长容长公主府,小厮桃生就禀告道:“公子,冬瑜姑姑传话说,长公主请您去一趟书房。”
“知道了。”
池灿换了一身家常衣裳,这才不紧不慢去了书房。
“母亲唤儿子何事?”他说完,目光下移,落在长公主面前书案上摊开的那副画上。
长容长公主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面前的画。
她的手指修长饱满,涂着鲜红的丹蔻,晃得池灿心头烦闷。
长容长公主目光缓缓落在儿子面上,把他极力忍耐的神色尽收眼底,反而愉快地笑了:“灿儿,原来那日你没有说谎,这幅画果然是找人临摹的。”
池灿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当日他带着怒火说出那番话,母亲明显是不信的,今日又为何——
长容长公主手指轻点画卷:“是作画的纸。”
池灿瞬间明白过来。
是了,鸭戏图是乔先生早年作品,若是真迹,收藏之人再爱惜纸张也不会如此新。
长容长公主再次开口:“我很好奇,临摹此画的是何人?”
第40章 毁坏
池灿当然不会提及乔昭,懒洋洋道:“不知道,萍水相逢而已。”
长容长公主显然不信儿子的话,涂得鲜艳的唇弯起冷笑:“萍水相逢,你会找他帮忙?”
儿子的性格她了解,不是真正可信之人,他是不会开口相求的。
迎上长容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池灿忽然有些恼,甩下一句“母亲不信就算了”,掉头就走。
他才没有求人帮忙,是那丫头上赶着才是。
盯着儿子消失在书房门口的衣角,长容长公主唇畔笑意收了起来,忽然扬手,刺啦一声把面前的鸭戏图撕了。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女官冬瑜饶是见惯了长容长公主阴晴不定的性子,此刻亦忍不住惊呼:“殿下——”
书房外的长廊上,池灿脚步一顿,猛然回身重新走进书房。
他站在门口处,面罩寒冰盯着长容长公主手中断了半截的画,冷气由内向外冒出来。
紧跟在后的小厮桃生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装死。
池灿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直直望着长容长公主。
他眉眼精致如画,盛怒时依然风采绝伦。
长容长公主见了只觉刺心,把那已经毁了的画往他脚边一丢,凉凉道:“既然是赝品,画得再逼真我也不稀罕,灿儿应该明白。”
池灿站了一会儿,气得雪白的脸渐渐有了些红晕,弯腰捡起脚边的画,淡淡道:“是,儿子明白了。”
他捏紧了画转身便走,大力关门的声音咣当一声传来,震得屋内书案上的紫檀木雕花笔筒都颤了颤。
室内气氛死寂,许久,女官冬瑜小心翼翼开口:“殿下,您这是何必呢?”
偌大的长公主府,这样的话只有冬瑜敢说。
长容长公主沉默良久,低垂的睫毛颤了颤,问道:“怎么,你替他抱不平了?”
“奴婢不敢。只是您明明很疼公子的——”又何必把母子关系弄得如此剑拔弩张?
后面的话冬瑜没敢说出口。
长容长公主意味索然摆摆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冬瑜欠身行礼,出门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池灿大步流星回到自己住处,抬手扫飞了边几上的一只描金美人斛。
跟在后面的小厮桃生飞起把价值不菲的美人斛抱在怀里,暗暗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把抢救下来的宝贝放到离池灿最远处,这才走回来,腆着脸笑道:“公子,您喝茶吗?”
“不喝!”池灿抬脚走至桌案边坐下,把一直攥在手中的画平摊开来。
长公主撕起画来毫不留情,这样一幅几可乱真的鸭戏图放到外面千金难求,此刻却四分五裂,犹如被五马分尸了一般。
池灿一点点把撕成几片的画拼凑在一起,抬手轻轻抚了抚裂痕处。
桃生站在一边,很明显感觉到主子的不开心,悄悄叹了口气,开口道:“公子,您要是喜欢,小的去古玩市场寻一寻,说不准能碰上乔先生的真迹。”
“不必了。”池灿断然拒绝,目光落在画中断桥处,深沉幽暗,令人看不透情绪。
桃生伸着脖子看毁坏的鸭戏图,暗暗替主子抱不平:长公主未免太不近人情,主子不小心弄污了乔先生的画,唯恐长公主不开心,特意前往嘉丰求画,结果画求回来了,长公主毫不犹豫就给撕了。
啧啧,哪有这么喜怒不定的娘呢?
桃生悄悄瞥了池灿一眼,心道:难怪主子脾气也越发喜怒不定了,这是近墨者黑啊。
“可惜了。”池灿喃喃道。
桃生小心翼翼端详着池灿的神色,提议道:“要不,您还找作这幅画的先生再作一幅?”
“先生?”一直神情冰冷的池公子神色忽然有了变化,挑眉睇了桃生一眼。
那一眼,让桃生忍不住腿发软。
公子,您这么漂亮的眼睛实在不适合这样看人啊!
至今依然抵挡不住自家主子美色的某小厮晕乎乎笑了:“公子告诉小的那位先生在哪里,小的替您去办!”
“你想去?”
桃生大力点头表忠心。
“休想!”不知想到什么,池灿突然笑了,目光触及四分五裂的鸭戏图笑意又忽地收起,神情总算缓和几分,淡淡道,“取一个上好的匣子来。”
“嗳。”能当上池公子的贴身小厮这点眼色还是有的,桃生很快取来一个紫檀木的长匣子。
池灿最后看了鸭戏图一眼,把画装进了匣子里。
桃生摊手等着公子把匣子放入他手中,却发现主子起身把匣子收了起来。
迎上小厮呆呆的表情,池灿脸一板:“此事不得对别人提。”
说完,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朱五、杨二他们。”
桃生伸手放在嘴边,做了个缝嘴的动作,大声表决心:“小的死也不说!”
池灿:“…”
小厮这么蠢,心情居然莫名好了点。
嗯,以后或许有机会找那丫头再画一幅,谁让画毁了呢。
京郊官道上,一位白衣青年纵马驰骋,路两旁的繁茂花木飞快向后退着,仿佛再美的景物都无法在他心头稍作停留。
行至拐角,他忽然从马背上纵身而起,抽中腰间长刀挥向某处。
伴随着白马长嘶声与刀剑相击的清脆碰撞声,树旁转出一位玄衣男子。
白袍青年一双眸子黑湛湛如被高山雪水沁润过的黑宝石,明亮干净,落在忽然冒出来的玄衣男子面上,问:“阁下是什么人,从出了城门似乎就一直跟着在下?”
玄衣男子收回长剑,笑道:“阁下误会了,在下只是路过,碰巧而已。”
白袍青年目光落在玄衣男子收回剑的手上,薄唇抿起,挑眉问道:“锦鳞卫?”
玄衣男子颇为意外,见白袍青年神色平静,自知扯谎会落了下乘,干脆光棍地笑了:“将军好眼神,不知是如何认出在下的身份?”
“握刀的姿势。”邵明渊目光平静扫了玄衣男子腰间长剑一眼,“阁下虽然拿的是剑,但拔剑的角度和位置,最合适的武器只有一种——绣春刀。”
邵明渊说完,深深看玄衣男子一眼:“现在阁下能说明跟着在下的目的了吧?”
第41章 大雨
玄衣男子轻笑出声:“在下江远朝,江大都督手下排名十三。既然将军认出了我的身份,怎么还问这个问题?”
江远朝刚刚回京,目前还没去衙门,不过以后同在京城与邵明渊打照面在所难免,此刻再隐瞒身份没有任何必要。
邵明渊微怔,随后点头:“是,在下多此一问了,告辞!”
他说完纵身上马,冲江远朝抱拳,竟是浑不在意的态度。
江远朝同样心中一动。
他一直以为这位大梁赫赫有名的将星凶狠有余机智不足,如今看来倒是错了。
仅仅通过拔剑的姿势就能猜出他的身份,且对令人闻风丧胆的锦鳞卫的跟随无动于衷,这足以说明此人智慧心胸都非常人可比。
这样的人,居然没能保住自己的妻子,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
江远朝想到那个生命之花已然凋零的女孩子,心头酸涩,只恨北地是多年战乱之处,锦鳞卫鞭长莫及,对她落入敌人手中的真相无法一探究竟了。
“将军多虑了,在下其实是去郊游。”见邵明渊策马欲走,江远朝笑着道。
“呃,春光正好,江大人好雅兴。”邵明渊淡淡道。
众所周知,锦鳞卫指挥使江堂手下的十三太保都随他姓江。
江远朝眉眼含笑,衬得他温润如玉:“春光正好,将军也去郊游吗?”
从邵明渊的眼神他就可以看出来,这样的人没有被权利完全熏染,所以,面对杀妻一事是不可能不愧疚的吧?
他就是想看他愧疚难受的样子,谁让他护不住他心动过的姑娘!
邵明渊的神色果然有了变化,仿佛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里,打破了波澜不惊的平静,微皱的湖面显出几分柔软与落寞:“在下去接妻子的棺椁回家。”
“呃,邵将军的妻子是随着阵亡将士的棺椁一同回来的吧?将军真是情深义重。”江远朝嘴角一直含着笑,了解的人知道这是十三爷惯常挂着的面具,不了解的人只会认为语出真心,谁要是当了真,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邵明渊以往并没有和江远朝打过交道,就是此刻,这人出现在他面前,说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依然让他想不明白缘由,但“情深义重”四个字仿佛一柄利刃,直直插在他心口上,疼痛,又耻辱。
他邵明渊救过千万人,可从那一箭射出的那刻起,这一生注定活在地狱里。
他轻轻牵起嘴角,露出极浅的笑容,望向对面含笑的江远朝:“江大人说笑了,在下告辞。”
邵明渊一夹马腹,早已不耐烦的白马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耳畔的风呼呼作响,打在他的白袍上透骨冰凉,马上的人却浑然不觉,纵马越奔越快。
他与乔氏,第一次见面便是兵临城下,无路可选。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却有夫妻之义。可他却没保护好她,甚至要亲手取她性命。
邵明渊闭了闭眼,只觉呼吸艰难。
骏马踩在路面一处低洼处,颠簸一下,触动了他肋下新伤,疼痛蔓延开来,连多年征战留下的无数旧伤都跟着痛起来。
邵明渊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隐隐发白,克制着没有一丝一毫颤抖。
他睁开眼,仰头望了望天上如峰峦般接连起伏的云,心道,要变天了。
每当变天,他的旧伤就会痛起来,精准无误。
有时邵明渊难免自嘲地想,能预料天气变化,这也算受伤后的一个好处了,至少对敌时容易占据天时。
很快春雷惊醒,瓢泼的雨如瀑布倾洒下来,官道上来往的行人车马纷纷寻地方躲避,只有一名白袍青年骑着白马融入了雨幕中。
一辆精致宽大的马车停在路旁,由侍卫团团围护。一只纤纤玉手掀起车窗帘,如花面庞凑到窗口观望雨势,正好白马掠过,踩起的积水飞溅到她面上。
少女惊呼一声,含怒望去,只看到一道白影一闪而逝。
“公主,您没事吧?”车厢中的宫婢骇了一跳,忙拿起软帕替少女擦拭。
少女生了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下颏弧度精致,双颊带着淡淡的米分红,端的是一位绝色美人。她此刻脸上沾着污水,别说是男子,就连替她擦拭的宫婢见了都忍不住要骂刚刚骑马飞驰而过的人是个混账。
此女正是明康帝的第九女,以美貌著称的真真公主。
“龙影,刚刚过去的是什么人?”真真公主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么恶心的事儿,气怒不已。
那么脏的泥水居然溅到她脸上,那人真是该死!
龙影是真真公主亲卫,身手极好,刚刚那道白影在雨幕中一掠而过,依然把面容看了个大概。
站在马车旁的年轻男子走过来,低声道:“回禀公主,属下瞧着,似乎是刚刚凯旋回京的冠军侯。”
“冠军侯?”真真公主蹙眉,对这位如雷贯耳的将军却没什么印象。
她坐正身子,不悦道:“回来本宫倒是要瞧一瞧,这位冠军侯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对本宫竟敢如此无礼!”
一旁的宫婢附和道:“就是,那人太过分了!”
公主这么美的人居然被他溅了一脸泥,是可忍孰不可忍!
“走吧。”真真公主冷声道。
“殿下,是不是等雨势小一些——”
真真公主抬了抬下巴:“不等了,本宫这个样子,如何等得下去!”
精致的马车在雨幕中缓缓而动,艰难前行。
江远朝躲在路旁茶棚里避雨。
茶棚简陋,有些地方漏雨,雨水就串成一串串珠帘,叮咚而落。
江远朝要了一壶热茶不紧不慢喝着,凝望着越发大的雨幕出神。
已经被发现了踪迹,他自然不必悄悄紧跟了。
说起来,他并没有完全骗那位邵将军,这次出城确实只是私事。
他就是想亲眼看一看,她回来时是什么样子。
嗯,这场雨来得及好,冻死那个家伙好了。
江远朝无声笑起来,目光落到渐渐驶近的一辆华盖马车上,眼神闪了闪。
这又是什么人物?马车后跟着的侍卫可不简单。
他正寻思,那辆马车忽然在茶棚前停了下来。
第42章 经书
“要一壶热水。”马车旁的侍卫冒雨走过来,把一块碎银子递给茶博士,强调道,“要热水,不要热茶。”
茶博士一愣,接过碎银子连连点头:“好喽,客官稍等。”
常年守着官道旁的茶棚,茶博士早已见惯了形形色色的贵人们,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以前还有人想在他这茶摊上买酱牛肉呢。
江远朝不动声色喝着茶,就见那年轻侍卫接过茶博士递过的一只大肚白瓷壶转回了马车那里,很快车窗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把白瓷壶接了过去。
锦布窗帘落下,遮住了内里风景。
江远朝收回了目光。
年轻侍卫目光如电看了江远朝一眼,随即站在车窗旁低语几句,因被雨声阻隔,完全听不真切。
很快锦布窗帘掀起,一盆水从内泼出来,与大雨融在一起,那辆车再次缓缓启动。
眼尾余光扫到马车不起眼处的一个标志,江远朝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猜到了车内人的身份。
原来是那位美名在外的九公主,这位公主的一应用具上皆有鸢尾花做标记,还是数年前他从义妹江诗冉那里得知的。
江诗冉是义父的掌上明珠,而义父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奶兄,是以江诗冉与这位九公主算是手帕交。
果然在京城周边,随便遇到个人物都不简单。
江远朝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几枚铜板步入了雨幕中。
看来是离开京城太久,许多人、事都已生疏。
雨中,江远朝想了想,掉头沿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这场春雨声势不小,之后一连阴了十数日,佛诞节前一日,终于雨后初晴。
西跨院里的那丛芭蕉青翠欲滴,迎着风慵懒的舒展着枝叶。
乔昭放下笔,起身踱步到窗前休息片刻,转回去见书案上放着的佛经墨迹干了,就吩咐冰绿道:“把这些装好,给老夫人送过去。”
这些日子不用去请安,东西两府的姑娘们亦无人前来挑衅,乔姑娘日子过得颇平静,很快就抄好了一部经文。
“嗳。”冰绿瞧着抄好的经文满心欢喜,抿嘴笑道,“姑娘,婢子敢说,京城里所有姑娘加起来都没您的字漂亮。这一回啊,您的经书一定能入了高僧们的法眼,被送到疏影庵去。”
“嗯,我也这么觉得。”乔昭微笑。
冰绿张了张嘴。
姑娘这种信心十足的语气,真是让人意外又爽!
“想什么呢?”乔昭问。
冰绿回神,眉飞色舞道:“婢子想起以前的事了。那年姑娘临摹了乔先生的字送给东府的大老爷当贺寿礼,结果被二姑娘笑。大姑娘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得意。还有四姑娘、六姑娘,她们一个个的都看姑娘笑话呢。这下好了,姑娘如今终于练出来了,看谁还能笑话姑娘!”
“是,以后不会了。”乔昭感慨道,伸手捏了捏冰绿的脸,“快去吧,话真多。”
冰绿眨眨眼,脸颊腾地红了。
姑娘总是口不对心,明明喜欢她说话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