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忍耐

待用过午饭,杜云萝刚要回内室里去歇一会,锦蕊打了帘子进来了。

“姑娘,”锦蕊俯下身,轻轻道,“水芙苑里,请了医女了,似是三姑娘的状况不大好。”

杜云萝一怔,奇道:“早上见她,只是气色差一些,没瞧出哪儿不对的呀。”

锦蕊垂眸,斟酌了一番,道:“奴婢听人说过,这烫伤与一般的伤不太一样,尤其是夏日里,沾些汗水都不好了。”

具体怎么个不好法,锦蕊没有细说,她因着老子娘有几分体面,从小没做过什么粗活,进府做事后,也没有叫人为难,待到了安华院里,更是做了大丫鬟,杜云萝不折腾底下人,她也就没受过罪。

可锦蕊是见过双手被烫伤的人的,十指红肿,皮肉不全,又多有水泡黄脓,只看一眼,肚子里就翻江倒海了。

杜云瑛的手虽没有那般厉害,但那位是千金姑娘,娇贵着呢,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杜云萝回忆起杜云瑛那发红的手指,不由打了个寒噤。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杜云瑛的手…

“你去水芙苑瞧瞧,若有什么状况,就来与我说。”

锦蕊应下来,刚要转身出去,就听外头唤起了“四姑娘”,她赶紧迎了出去。

杜云诺急匆匆进来,双眼微红,一把握住了杜云萝的手:“五妹妹,我、我有些怕…”

“怕什么?”杜云萝不解,早上该训的该骂的该罚的都处置了的,杜公甫和夏老太太可不会秋后算账,杜云诺这会儿慌什么。

杜云诺捏紧了帕子,颤着声道:“三姐姐不会有事吧?我原想着,我头发都烧了,已经很惨了,可…”

女子断发,不是小事,从昨夜到现在,杜云诺一直恍恍惚惚的,时不时要用手去摸后脖颈。

浅禾和安嬷嬷瞧见了,就赶紧上来拦她,说幸亏衣领的火灭得及时,脖颈的皮肤只微微发红,并没有大碍,涂了膏药也没有那么难受,叫杜云诺千万忍着,莫要再去摸了。

杜云诺应归应了,可不知不觉间还是会去触碰,有一回下手重了些,痛得他呲牙咧嘴的,心中不由就想到了杜云瑛。

她看过杜云瑛的手,比她的后脖颈严重多了。

十指连心,她都如此不舒服,那杜云瑛呢…

即便杜云诺和杜云瑛姐妹之间不是什么心连心的,可一想到昨日是杜云瑛奋不顾身扑过来救她,她的良心就过不去了。

要恨,要厌恶,自是冲着安冉县主与惠郡主去的,杜云诺不敢忘恩负义,去看杜云瑛的好戏。

坐立难安了一上午,待听说水芙苑里请了医女,杜云诺再也等不住了,可又怕独自过去惹了苗氏厌烦,便赶来了安华院。

“我是真的担心她,要不是为了救我,她怎么会拿手去扑火。”杜云诺眼睛氤氲一片。

杜云萝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叹道:“那我们一道去吧,我也很担心。”

杜云诺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结伴往水芙苑去。

水芙苑里,丫鬟婆子们具是小心翼翼做事,不敢造次。

苗氏不在屋里,想来是在杜云瑛那儿了。

穿过月亮门,入了二进院子,泉茵送着医女出来,见了她们两人,一时有些错愕。

“泉茵姐姐,三姐姐还好吧?”杜云萝上前,低声问道。

泉茵浅浅笑了笑:“托两位姑娘的福,三姑娘的伤不重的,医女处理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两位姑娘且等等,奴婢去里头通报一声。”

说完,泉茵转身挑了帘子进去,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这三房、四房,真就是惹事精,平白无故就会给自家太太、姑娘添事,想到苗氏的辛苦,杜云瑛的眼泪,泉茵的心都揪了起来。

自家姑娘当真是善良啊,怎么就、怎么就扑上去救那个杜云诺了呢,这个小货生的,从前背地里没少生事,就连苗若姗的事体,都有她的份,害得苗氏与娘家闹了个大脸红。

这回的事体,说到底,与三姑娘有什么关系?

安冉县主嫉妒的是杜云萝,沾亲带故的是杜云诺,她要和惠郡主口角动手是她的事体,偏偏却连累了杜云瑛。

而杜云萝和杜云诺,一个没事人,一个不过断了头发,不痛不痒的。

泉茵心中恨得要命,不由就想,前一回岁儿去报信,三房里怎么就没有上勾呢!

帘子在面前重重落下,杜云诺是敏锐人,自是察觉到了泉茵的情绪,冲杜云萝讪讪笑了笑:“她生气是应该的,她是个忠心的。”

杜云萝不置可否,以她对杜云诺的了解,这个时候四姐姐会念着杜云瑛的好,却不会对丫鬟忍气吞声,泉茵皮笑肉不笑的,杜云诺心底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了呢。

目光落在微微晃动的竹帘上,杜云萝不由暗暗想着,泉茵今日会如此态度,那么前一回岁儿的事体,恐怕并不是她多心了。

没等多久,帘子掀开,沈长根家的请了她们进去。

穿过梢间入了内室,绕过花开富贵插屏,苗氏坐在床边,偏过头看了她们一眼:“你们来啦,那就陪云瑛说说话,省得老惦记着伤口,越发难受。”

等两人应下,苗氏弯下腰抚着杜云瑛的面庞,道:“母亲还有事儿,让云诺与云萝陪着你,你休息休息。”

杜云瑛颔首。

苗氏起身,理了理衣摆,走过杜云诺身边时,她柔声道:“你姐姐的伤,不是你的错,你别存在心上。”

杜云诺惊愕抬头看着苗氏,话语在嗓子眼打转,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的目光追着苗氏的身影,直到苗氏出了内室,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杜云萝亦有一瞬间的惊讶,可见杜云瑛怔怔躺在床上,也就通透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苗氏再呵斥杜云诺又有什么用处?

杜云瑛勇敢地救了杜云诺,在讲究姐妹亲厚的杜公甫和夏老太太跟前,这是做对了的,苗氏若还揪着这件事体去怪罪杜云诺,莲福苑里,不仅不记杜云瑛的功劳,反而会挑剔苗氏心眼小又自私。

而且,苗氏不想伤杜云瑛的心,女儿选择奋不顾身扑上去,她这个做娘的当着杜云瑛的面怪罪杜云诺,杜云瑛又会怎么想?

饶是苗氏咬牙切齿,此时也只能摆出一副宽厚大度样子来。

出了房门,苗氏一把抓住了手腕上的佛珠,念了一声佛号。

就当是杜云瑛攒了功德,她忍了。

第61章 祈福

“三姐姐,手指,疼吗?”杜云诺问得有些怯怯。

绣了落英缤纷的幔帐挂在鹤嘴铜勾上,杜云瑛半靠着引枕,伸出手来:“医女瞧过了,重新冲洗上药包扎,这些日子注意些,慢慢也就好了。”

杜云诺略松了一口气,可见那双青葱白玉手被包得臃肿难看,越发愧疚了,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圆盒来:“这是宫里用的消肿去疤的膏药,是去年景国公府里的姨母给母亲的,母亲见我脖子红了,拿给我擦的。清清凉凉,涂了舒服很多,姐姐下回试试吧。”

杜云萝闻言,目光落在那圆盒上,颇有几分意外。

这位只进不出的四姑娘,竟然会主动送东西,还是宫里赐下来的,这太阳当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杜云瑛眼底闪过惊愕,笑容满面让丫鬟收下了:“还是你心细,我回头试试。”

话是如此说的,可这药膏,杜云瑛万万不敢试。

景国公府里的廖姨娘,与廖氏之间,那也是面和心不合,背地里没少攀比,廖姨娘从小公爷手里得了东西,炫耀一番,却不会舍得给廖氏,若是给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东西。

毕竟,国公府虽体面,御赐的东西也不是说有就有,说送就送的。

况且,杜云诺的心思,杜云瑛可吃不准,这个四妹妹可是条毒蛇,什么时候咬你一口都不知道,万一…

杜云萝不耐烦掺合她们猜心思,依着苗氏的意思,另寻了个话题,岔开了杜云瑛的注意力。

三人絮絮东拉西扯了半天,一夜没睡踏实的杜云瑛犯困了,杜云萝便拉着杜云诺出来了。

杜云诺被廖氏的人请回了安丰院,杜云萝绕去清晖园,甄氏却去了莲福苑,她便也跟了过去。

夏老太太歇了午觉刚刚起身,见了杜云萝,笑着招手道:“快些过来,今日这冰碗不错,透心凉,火气都散了。”说完,便让兰芝替杜云萝去准备了一碗。

红豆煮成沙,冰块磨得细细的,配上牛乳,香甜清凉,最合杜云萝的口味。

甄氏含笑问道:“你去水芙苑了?云瑛还好吧?”

杜云萝一面吃,一面道:“医女上了药,说要慢慢养,我和四姐姐陪着三姐姐说话解闷,她困乏了,我们才散了。”

“可怜孩子!”甄氏念了句佛号。

夏老太太抿唇摇了摇头,不管她白日里再怎么严厉教训,可心底里,她也是心疼的。

只盼着这几个孩子,吃一见长一智,莫要再平白无故卷入她们是非,最后连累吃苦。

许嬷嬷观察夏老太太神色,建议道:“毕竟七月里,不如做场法事,也求个太平、心安。”

世人多信佛,七月又恰逢鬼月,总觉得乌七八糟的事情会一股脑儿冒出来。

夏老太太深以为然,刚要颔首应下,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不好,昨日的事体,京里多少人家都瞧见了,我们突然请了高僧做法事,还不知道叫人传成什么样子呢!”

人言可畏。

说是祈福,人人都当你驱邪。

驱自家的?旁人编排杜云瑛和杜云诺冲撞了什么,三人成虎,杜云瑛还怎么说亲?

驱别家的?那等于是指着面骂景国公府和定王府是那妖邪。

杜家,还没法和这两家撕破脸。

甄氏通透,明白夏老太太的意思,道:“不如这几日,媳妇去法音寺里拜一拜吧。原本也有这打算,云茹要嫁人了,媳妇要替她求一求。”

夏老太太思忖着点了头:“这样也好,说出去合情合理的。多添些香油灯芯,捐些功德,银子从我私账上走。再备下鲤鱼乌龟,一并放生了。”

甄氏应下。

杜云萝听着她们对话,心跳不禁扑通扑通加快起来。

她一直在等这一日,万万不能错过了。

“我和四哥陪着母亲一道去吧。”杜云萝挽着甄氏的手臂,笑道,“哪有给姐姐祈福,我和四哥躲得没影没踪的道理。”

甄氏拗不过她,转眸看向夏老太太,见夏老太太点头,她捏了捏女儿的鼻尖:“就你有理!”

“那捡日不如撞日,就后日,好不好?”杜云萝更近一步,她要把上香的时间紧紧捏在手上。

夏老太太自是希望早些拜佛上香求平安,好早些心安,再得法音寺里的师父点拨几句,去一去这府中的不平事,可这会儿已经快到申初了,若要明日一早便上山,委实赶了些,便依了杜云萝的意思,定了后日。

赵嬷嬷使人去请苗氏来商议,夏老太太把杜云萝打发回安华院。

杜云萝一迈进安华院,就见锦灵站在厢房前的回廊上听一婆子说话。

那婆子有些胖,因着个头不矮,看起来倒也不臃肿,穿着半新不旧的蓝色褙子,头发油光水亮的,头上两根银簪在日头下闪烁。

锦灵瞧见杜云萝,赶忙福身行礼,那婆子见此,回过头来,赔笑着福身道:“五姑娘回来了呀。”

杜云萝定睛一看,是赵家的。

“妈妈今儿气色真不错呀。”杜云萝见赵家的脸上脂粉抹得妥帖,两颊上淡淡点了胭脂,饶是四十多岁的人,一点也不显得夸张和俗气,反而透着股子喜气,这可比今日心事重重的苗氏、廖氏一并主子们的气色好太多了。

赵家的圆滑,一听这话,就品出些不对来,赶忙垂手道:“姑娘打趣奴婢,奴婢这张老脸都没处搁了。”

杜云萝勾着唇角笑了笑。

赵家的来意,她心知肚明,定然与前世一样,是要为她的侄儿讨锦灵的。

从前杜云萝答应了,却害得锦灵红颜薄命,今生自是不肯的。

锦灵面子薄,又不是家生子,除了杜云萝这个倚仗,在府中不比得脸体面的婆子根基深,除非万不得已,锦灵是不会去得罪赵家的。

可赵家的若是一直缠着不放,到底是损了锦灵的名声。

思及此处,杜云萝便想将这恶人做了,省的赵家的一直惦记着。

“妈妈既然来了,不如屋里坐会儿?锦灵儿,你走趟清晖园,与大姐说一声,我迟些过去用饭。”杜云萝吩咐道。

锦灵一愣,虽是犹豫,还是应了。

赵家的原想推拒,可想到锦灵毕竟是杜云萝跟前得宠的,事成与不成,都要五姑娘点头,便堆着笑,道:“那就谢过五姑娘赐茶了。”

第62章 算盘

赵家的是头一回进杜云萝的屋子。

挑起珠帘弯腰进去,只见中屋北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副画,与书房之间用梨花木博古架隔开,上头放着些瓷器、玉器、石头。

最惹人眼的是一盆珊瑚雕,赵家的回忆了一番,若她没有记错,这盆珊瑚雕,原本是老祖宗屋里的东西,后来赏了下来。

而与东次间之间,摆了一架八仙过海的六扇屏风,出入口子挂了珠帘,锦蕊一撩起来便清脆作响。

杜云萝入了东稍间,赵家的跟了进去,一眼瞅见架子上摆了一只西洋钟,墙角花架上一只青瓷花瓶,插了几枝花枝,也有一股趣味。

目光在桌椅架子榻子上转了一圈,赵家的心中暗暗道:这些不愧是老祖宗从前留下来的,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是顶好的,几十年下来,木头自有一股油亮,难怪前回夏老太太把春华院给了杜云琅与夏安馨,背地里廖氏会那般生气。

“赵妈妈,坐吧。”

听得杜云萝软糯声音,赵家的赶忙应了一声,在杌子上坐了一个角。

锦蕊上了茶,赵家的接过来抿了一口,笑道:“姑娘屋里的茶,都与旁的地方不同呢。”

杜云萝笑着点点头,也不与她说虚的,径直问道:“妈妈今日难得过来,是来寻锦灵的?可是她家里有什么事体?”

“她家里没什么事体,只是奴婢…”赵家的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道,“锦灵姑娘不愧是姑娘身边调教出来的,这脾气性子真是样样好,再说那模样,娘胎里的好福气,这上上下下这么多丫鬟媳妇子,也没几个能比得过她的,叫人看着啊,真是欢喜到了心里。”

锦蕊垂手站在一旁,眉心微微一皱。

“亏得锦灵不在,妈妈这么夸她,她都要羞死了。”杜云萝轻笑。

“奴婢说得都是实在话,当着锦灵姑娘的面,奴婢也要这么说的,”赵家的赔笑,顿了顿,才道,“奴婢今日来,原本是想先问问锦灵姑娘的意思,再来与姑娘讨恩典的。这会儿见了姑娘,奴婢厚颜提一提,奴婢有一个侄儿,今年十七,做事也算勤快,模样不差的,若能讨得锦灵姑娘,那奴婢真的…”

锦蕊悄悄看了杜云萝一眼,她就说赵家的怎么会把锦灵夸得都上天入地了,原来图的是这个。

赵管事是府中的家生子,从三代往上就在杜府里做事了,如今当着回事处的肥差,在下人里头算是有头有脸的。赵管事还有个兄弟,管着府上一家成衣铺子,日子也是滋润。

要锦蕊说,若是配家生子,赵家这样的也算是不错了,出入比寻常小商户家的娘子都体面,只是…

虽说是主子的安排,那人家看起来也不错,可若就杜云萝不问一问锦灵,直接点头应了,锦蕊心中也有些怕的。

能这般待锦灵,往后也能这般待她。

锦蕊抿紧了唇,自家姑娘是和善人,应该不会那样做的,她暗暗念了两声佛号,盼着杜云萝莫要答应了。

杜云萝没有注意到锦蕊的神色,她直直望着赵家的,淡淡道:“妈妈的侄儿?可是那个跟在赵管事身边帮忙跑腿的?”

赵家的一怔,她没料到杜云萝对他家的人事如此清楚,可听杜云萝提起那个跑腿的,她赶紧摆了摆手:“姑娘,那个跑腿的是小侄儿,奴婢自己不怕丢人说一句,那小子上不得台面,奴婢想要撮合的是大侄儿,如今随着他老子在成衣铺子里做事。”

这回轮到杜云萝惊讶了。

前世时,锦灵是嫁给了那个小侄儿的。

当时杜云萝没有细细打听,赵家的求了她几次,她也就应下了。

后来才知道,那臭小子平日里借着跑腿的名号到处窜,油嘴滑舌,又爱赌,锦灵管不住她,反倒叫她婆母一阵埋怨。

锦灵心思重,慢慢的就病倒了,体弱之时有了孩子,最终体力不支倒在了鬼门关上,一尸两命。

那时杜云萝已经出嫁,锦蕊去送了锦灵一程,回来后哭了三天三夜,说是从前那么漂亮的人,竟然瘦得皮包骨头,哪里还是那个明艳俏丽的锦灵儿。

每每回忆起来,杜云萝就心如刀绞。

若不是她浑浑噩噩的,又怎么会让赵家的把锦灵给求走了。

而赵家的此刻说的大侄儿,杜云萝并不清楚,便道:“我只知道妈妈有个在回事处跑腿的侄儿,成衣铺子里的那一个,我倒真不知道。”

赵家的顿时红了脸,见杜云萝面露不屑,就晓得小侄儿的底细都叫人摸透了,不由暗暗啐了那个臭小子一口,日日不学好,丢脸丢到主子跟前了。

抬手捋了捋鬓发,赵家的讪讪笑了笑,道:“姑娘,那臭小子是个什么人,奴婢是晓得的,哪里敢为他来求姑娘呀,就他那样的,这辈子不打光棍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哪里敢肖想姑娘身边的体面人呀。奴婢的大侄儿,与他弟弟完全相反,做人本分又踏实,等他老子退了,他就接了这成衣铺子,锦灵姑娘嫁过去,往后也是铺子上的当家娘子了。”

心中的怒火蹭得烧了起来,杜云萝捏紧了衣角,才没直接翻脸。

这赵家的,真真是个会打算的。

她就在想呢,怎么从前的小侄儿变成了如今的大侄儿,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从前,赵家的见杜云萝失宠,又是那个拧脾气,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就算计着把锦灵求去,说给了那个娶不到媳妇的小侄儿,而现在,她还是府中最最受宠的五姑娘,是定远侯府未过门的世子夫人,身份金贵,赵家的不敢动歪脑筋,就想替拿得出手的大侄儿求了锦灵,往后依着锦灵,赵家更是风光。

这般会打小算盘,真真是好心思。

杜云萝斜斜睨了赵家的一眼,只觉得对方脸上的笑容虚伪得让人作呕,轻哼道:“妈妈,现在铺子是赵家管着,可往后谁来管,还是要听二伯父和二伯娘的意思吧?怎么就能断言你那侄儿能接手了铺子?二伯父做事,你如此猜度,他怕是要不高兴的。”

赵家的笑容僵住了,她在杜云萝的眼睛里读到了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不喜,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姑娘说得是,是奴婢说错话了。”半晌,赵家的赔了一声罪。

杜云萝淡淡道:“锦灵的事体,我还未想过,不急着定下,妈妈说呢?”

赵家的赶紧应了,心里却知道,杜云萝说的是不急,可已经完完全全地回绝了。

第63章 原因

这话题算是进了死胡同里。

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赵家的笑得很是勉强,正琢磨着起身告退,突然听见西洋钟沉沉打了点,她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道:“呦,都这个时候了,姑娘还要去清晖园里吧?奴婢就不耽搁姑娘正事,先告退了。”

“也好,”杜云萝颔首,笑容满面,似是之前的怒火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存一般,越发衬着赵家的面如死灰,她吩咐锦蕊道,“你送送赵妈妈。赵妈妈,今日招待不周,也没备上什么点心,妈妈下回得了空,再来我这儿吃茶。”

赵家的站起身理了理衣角,躬身道:“姑娘客气了,奴婢下回一定再来讨茶喝。”

珠帘清脆作响,赵家的出了东稍间,顾不上再打量中屋,径直撩开帘子出了正屋。

外头夕阳西落,映红了半边天。

夏日傍晚,这一两日又没有落雨,叫人觉得格外闷热,只两三步路就要闷出一身汗来。

赵家的站在日头下,却是浑身舒坦了不少。

不知道为何,刚刚在杜云萝跟前,她说的分明是心里话,半句没有隐瞒作假,可偏偏杜云萝看着她的眼神…

赵家的觉得阴测测的,杜云萝是在看她,又似乎不是在看她一般,叫她后背脖颈一片发凉。

“唉…”赵家的叹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看了眼日头,边上的小丫鬟讨好似的向她问安,她绷着脸应了一声,一面往外头去,一面细细思量着,她到底是哪儿得罪了杜云萝了。

赵家的在府中多年,最是会察言观色,揣摩主子心意,若不然,也不会顺风顺水这么久。她看得出来,杜云萝是不喜她的。

撇开那个混账小侄儿,自家大侄儿分明就是极好的。

模样端正,为人踏实听话,又肯上进,在铺子里做得不错,往后…往后杜怀平还能真换了他们赵家父子不成?

锦灵若嫁到了赵家,做个掌柜娘子,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和体面了。

毕竟,锦灵是个没根基的丫鬟,家里又有两个拖油瓶,一个药罐子弟弟,一个半瞎子老娘,谁娶了她,就等于是要从腰包里掏出银子去填那两个坑了。

老娘也就算了,年纪大了吃喝都不讲究,药罐子才是无底洞,将来还要出银子帮他抬媳妇。

像锦灵这样的丫鬟,有人肯要就阿弥陀佛了,偏偏杜云萝这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就这么拖着,五姑娘是想自己出钱养这一家子喽?

说到底,就是锦灵没福气,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赵家里头也不是非锦灵不可,已经叫杜云萝拒绝了,赵家的可不会厚着脸皮来求第二次。

看来,锦灵将来,是嫁不出去了。

赵家的腹诽道。

等赵家的回到自个儿屋里,赵管事坐在炕上等着她。

“五姑娘嘴上说的再琢磨琢磨,可我看她那样子,是不答应的。”赵家的道。

“五姑娘拒了?你是不是说错话,惹了五姑娘了?”赵管事把烟杆往桌上一扣,急道,“哎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先说服锦灵,让她去跟五姑娘提,你当你那张老脸在五姑娘跟前有几分重?”

赵家的在安华院里受了一肚子气,不敢跟主子计较,只能忍下了,哪知刚回来,茶都没喝上一口,就叫训了一顿,立马不高兴了,叉腰道:“我说错话了?我没脸?你能耐你怎么不自个儿求去!我告诉你,这事儿不怪我,你家那个该剁手剁脚的臭小子的名声,连姑娘都晓得了,我还能怎么样?真的是丢人!”

赵管事瞪圆了双眼,高声道:“浑说什么东西!姑娘能知道个…”

“姑娘就知道了!”赵家的顶了回去,“往后啊,别说那臭小子,连大侄儿都要一并被连累了。还嫌弃锦灵家里两个无底洞,你家那个赌胚,难道有底不成?”

赵管事一张脸黑成了焦炭,重重抽了两口烟,道:“真知道了?你到底怎么和姑娘说的,你仔细与我讲一讲。”

“为何?总归是拒绝了,就别吃那天鹅肉了。”赵家的一屁股在炕上坐下,讥讽道。

“你这婆家是蠢还是傻啊!”赵管事气急,“那是谁?那是府里的宝贝疙瘩,你别听如今各处都说五姑娘心善和气好说话,你仔细想想半年前,那可是看谁不顺眼就横竖不给脸的脾气呦。”

赵家的愣了愣,她从前和杜云萝打交道不多,可毕竟在府中走动,多少晓得这位姑娘的脾气,那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