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内心定下来,她抬头看他,温和道:“你别多想,我和顾楚生早已经过去了,我不是放不下的人。”
听得这话,卫韫内心安定了许多,他抬手握着她的手:“那你也别多想,那些姑娘我不会多看一眼的。”
楚瑜笑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就知道说漂亮话哄我。”
说完,她将手抽出来,转身道:“好了,回去吧,我哥怕是要来了。”
“嗯。”卫韫应了声,紧随在她后面走了出去。
等回到了城门前,没过多久,楚临阳的马车就出现在了视野里。楚瑜一看见那个飘荡着的“楚”字,便提着裙主动上前去。
卫韫跟在她身后,看她高兴到了马车前,欢喜道:“哥哥!”
车帘卷起来,率先露出了楚临阳那张温和中正的脸,他身侧往旁边侧了侧,楚瑜就听到谢韵含着哭腔从里面冲了出来:“阿瑜!”
楚瑜听得这话,便看见谢韵提着裙下了马车,急切拉着她:“你可还好?”
楚瑜愣了片刻,抬眼看上去,却见楚建昌和楚锦也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
楚瑜一时思绪有些混乱,楚锦和谢韵本该在华京才对,就算不在华京,也该在洛州,怎么就随着楚临阳一起过来了?
楚锦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笑了笑,温和道:“你不是在去顺天府告状前夜就通知我带着母亲走吗,我连夜赶了出去,然后直接去找了大哥,如今听到大哥要来白岭,我同父亲母亲便一同过来了。”
离开了华京浮华之地,楚锦也没带面纱,她面上刀疤淡了许多,破坏了过去那样柔弱的美丽,却多了一份洒脱豪气,让她整个人气质磊落清明,看的人十分舒适。
谢韵握着楚瑜的手,焦急看着她道:“我听说你们出了那样大的事,我很担心你。你说你这孩子,这些年,怎么就没让我省心过呢?你一个,阿锦一个,我这辈子都快为你们操心死了……”
听到这话,楚锦楚瑜相似一笑,说话间,楚临阳扶着一个女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那女子身着浅蓝色广袖衫,姿态从容,带着百年世家独有的清贵,走到楚瑜面前。
楚瑜看见这人更惊讶了:“大嫂也来了?”
她知道谢纯向来是不管事的性子,每日就喜欢呆在屋中,能让她出来,楚临阳也是费了心思。
谢纯听到这话,轻轻一笑:“全家都来了,我自然也来了。”
“便当做散心吧。”
楚临阳声音平淡,不着痕迹将手搭在了谢纯肩上,楚瑜看见这个动作,脸色黑了黑。
谢纯是个纯正的世家嫡女,和她这种军营长大的人完全不一样。刚嫁进来的时候,她喜欢找谢纯玩,但一巴掌就能给谢纯拍吐血,从此以后楚临阳就基本拒绝她接近谢纯一丈之内,接近了就要被揍。
这么多年过去了,楚临阳对谢纯的爱护,依旧一如既往。对她这个妹子,依旧狠辣。
楚瑜有些无奈看着楚临阳的动作,卫韫走上前来,笑着道:“一家人来了也好,嫂嫂许久没回家过,一直惦念你们,大哥先带着伯父伯母们入城吧,等回去再慢慢叙旧。”
楚临阳听的这话,点了点头,谢韵又问了楚瑜几句,一行人才回了马车,等所有人上去后,楚临阳进马车前突然回头,盯着卫韫道:“晚上我有事,想单独找侯爷好好谈、一、谈。”
他那个“谈一谈”说得咬牙切齿,卫韫直觉有什么不好,他僵硬着脸,撑着笑道:“好,待到事毕,我这就去找大哥。”
楚临阳点点头,进了马车。等楚临阳一行人走了以后,卫韫松了口气,转头同楚瑜道:“阿瑜,你哥会打人吗?”
“嗯?”楚瑜有些奇怪:“你怕什么?”
“你说他要是把我打得快死了,我能还手吗?”
楚瑜:“……”
“放心吧,”她淡道:“他不会打死你的,”说着,楚瑜双手拢在袖中,看着远方:“他要真的动手了,你就跪着跪着抱住他的大腿哭。”
楚瑜仿佛想起了什么很不堪的回忆,淡道:“哭得越大声越好。”
卫韫听到这话,居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抬眼看向楚瑜,悠悠道:“原来你哥也经常打你啊。”
楚瑜回头奇怪看他:“卫珺也会打你?”
“我有六个哥哥,”卫韫比划了一下,随后道:“大哥动手最狠。”
楚瑜觉着,还真没看出来卫珺是这种人。
卫韫说着,眼里带了怀念:“我真的很想他们。”
楚瑜没说话,片刻后,她淡淡道:“以后有我陪你。”
听得这话,卫韫抿唇笑了,他垂下眼眸,看着地面,小声道:“嗯,我也陪着你。”
两人说着话,宋世澜也到了。他倒也没多说,恭恭敬敬客套了一番,便入城去。又等了一会儿,魏王的马车也到了。
魏王是按照王爵的规格准备的仪仗队伍,老远就能看见旗帜飘扬,楚瑜和卫韫等在门口,见马车缓缓而来,金色的马车一前一后有两架,前面一家明显大一些,马车车檐雕蛟刻凤,蛟龙口中衔珠,看上去气派非凡。
马车到了门口,除了卫韫和楚瑜,所有人都跪了下去,等着魏王出来,片刻后,侍从挑起帘子,一个紫衣金冠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四十多岁,正直壮年,气度儒雅温和,倒极为近人。他从马车上踩着台阶下来,同卫韫互相行礼,两人寒暄之时,楚瑜转过头去,便看后面那马车之中步下一人来。
那人身着白色纱裙,梳了一个,发上一对金翟发簪,翟鸟口中衔珠,后面又插着一对步摇,步摇对称在两侧,随着她走动轻轻摇晃。
她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看了过去,她长得极美,但气质却也是极冷,她目光很淡,看上去眼里似乎放不下任何人,因着如此,整个人似乎都不在这红尘之中,哪怕头顶华贵金饰,却也遮不住那一身仙气。
这世上美人有很多,然而能美出一股仙气的人却算不上多。
所有人屏着呼吸,卫韫不由得同魏王笑道:“清平郡主每次出现,周边都没了声音,得女如此,王爷心中想必窃喜吧?”
魏王摆手轻笑:“该是操心才对。”
说话间,魏清平走到卫韫面前,她轻轻点了点头,卫韫赶忙拱手:“见过郡主。”
“伤好了?”
魏清平开口就问得熟稔,明显是熟识之人,楚瑜不由自主抬眼看向卫韫,却见卫韫笑着道:“好了,这么多年了,也当好了。”
魏清平点点头,也没多问,只是道:“入骨缠的毒不容易解,好了就好。”
旁边魏王笑起来:“原来清平当年说救的人就是卫小侯爷啊?当年她执意要去天山取药,我还不准,若早知道救的人是卫小侯爷这样的当世英雄,我当全力支持才是!”
“王爷说笑了,郡主千金之身,您担心才是对的。不过郡主救命之恩,卫韫没齿难忘。”
说着卫韫躬身行了个大礼,魏清平面色不变受了,一行人寒暄过后,楚瑜卫韫送着他们亲自入了城。
等送着魏王和魏清平歇下,卫韫也有些乏了,然而他同楚瑜刚一回去,便听侍卫来报:“顾子初求见。”
卫韫和楚瑜对视一眼,楚瑜想了想道:“他应当是为了华京之事。”
卫韫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第122章 (8.23)
卫韫抬手,让顾楚生进来。
没了片刻, 顾楚生拿着文书走进来, 行了个礼道:“见过镇国候。”
说着, 他抬起身来, 然而目光却是不由自主落在了楚瑜身上,他神色间似乎有些诧异楚瑜为何在此,卫韫看出他的疑惑来,抬手将手盖在楚瑜的手背上,平淡道:“我的人,不妨事。”
这话出来,顾楚生表情一时有些变化, 楚瑜低垂下眼眸, 似是认可这番话。卫韫见顾楚生捏紧了手中文书, 他颇有些不满道:“顾大学士若是无事,便先回去休息吧。”
“侯爷见谅,”顾楚生深吸一口气,压住了自己内心翻滚着的情绪, 淡道:“顾某此次前来, 确有要事。”
说着,顾楚生跪坐下来,他整理了衣衫,抬起头来,看着卫韫道:“镇国候可知,如今赵玥已和北狄通信, 愿倾巢之力,与北狄呈南北之势共同夹击白州?”
卫韫皱起眉头,此事估计赵玥做得隐蔽,他尚不知晓。
然而卫韫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已知。顾楚生继续道:“镇国候又可知,这四年征战、加上赵玥暗中养军、修建揽月楼等事,国库早已撑不住,从两年前开始,便加重税负,百姓早已苦不堪言,然而哪怕如此,每年我大楚粮仓,却都不能填满应有之数。”
顾楚生说这些,楚瑜和卫韫都都起眉头来。卫韫平静道:“你说这些,我都知晓。”
“侯爷,如今大楚早已是岌岌可危之势,若稍有天灾人祸,处理不当,怕是要尸横遍野,百姓无依。侯爷,”顾楚生言辞恳切:“您当真要为您一己之私,置天下于刀尖吗?”
听到顾楚生说这话,楚瑜猛地想起来,如今是她二十一岁。
她二十一岁那年,洛州似乎发生了一场地震。那时候顾楚生不眠不休近一月有余没怎么回来,她当时囤于内宅,在华京中一派歌舞升平,也没怎么听到地震的消息,想来是不太严重。
楚瑜暗暗回顾了当年地震所有相关信息,当初主要是青州佘城受灾,这里是姚勇的地方,楚瑜算了算时间,这一场地震……的确就在一月后。
她有些咋舌于顾楚生居然在如今就已经开始担心天灾,可见如今国库已经警戒到了怎样程度。虽然也有可能是顾楚生为了劝说卫韫所作的说辞,可无论如何,她都要早作防范才是。
她心中暗自盘算着是所有,卫韫却是轻笑起来:“顾大人真是忧国忧民,既然这样,大人为和不劝劝金座上那位呢?今日你当是卫某想反?卫某也不过只是困兽之斗,求条生路而已。”
“侯爷是困兽之斗,陛下何尝又不是?若侯爷为了给自己求生路而放弃了天下人的生路,侯爷与赵玥,又有什么区别?”
顾楚生紧盯着卫韫,卫韫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抬眼看他:“所以,我给顾大人留了一条路,不是吗?”
顾楚生没说话,卫韫平静道:“长公主有孕了?”
听到这话,顾楚生轻笑起来,那笑容冷漠薄凉,带了些许嘲讽。
“侯爷果然料事如神。”
“我不是赵玥,”卫韫声音平淡:“我想保护我的家人,可我也想保护天下人。顾楚生,选择权一直在你们手中,而不是我。当年我就知道真相,可我还是让他赵玥登基为帝,那是为了天下百姓。”
“我给了赵玥选择,如果他当一个好皇帝,走不到今天。可是是他荒淫无道,惹至民怨。我与将领前方厮杀,他在后方举国之力修建揽月楼,草菅人命奢侈无度,他做的事,是我逼他的吗?”
“是你让长公主引诱他的!”顾楚生掷地有声:“若非长公主要求,他怎会做这样的事?!”
听到这话,楚瑜不免笑了。
顾楚生目光看过去,楚瑜叹息了一声:“祸国的总是女人,顾大人,您内心之中,乱这天下的怕不是赵玥,而是长公主吧?”
顾楚生抿唇不言,楚瑜淡道:“可是揽月楼不是长公主要的,盲目扩军也不是长公主要的,赵玥到底是什么人,你至今看不出来吗?哪怕没有长公主,赵玥也会有其他理由,早晚走到这条路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从他登基那一天开始,他从来没给过百姓一份敬重。他为权势坐上这个位置,只要要用他的权势。如果他成为皇帝之后还不能让他享乐,他隐忍这样多年,他又怎么会甘心?”
楚瑜的话让顾楚生愣了愣,他总觉得,赵玥哪怕最初错了,可是错了就错了,也改不了,他总想找一条如今对所有人最好的路出来,他总认为,赵玥不会错第二次。
然而他却不曾想,如果一个人连动机都是错的,又怎么可能走到对的路上?
赵玥是为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登基,他没有家人,没有爱人,对这天下没有半分感情和敬重,七万热血男儿的尸骨铺在他帝王之路上,他都不会有半点愧疚,这样的人,他得到权力之后,如果不滥用,又怎么对得起他这样多的谋划?
顾楚生没有说话,楚瑜平静道:“不过,我说这些,顾大人也不是不明白,如今顾大人过来,想必是早已准备好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