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在场人都愣了, 卫韫皱起眉头, 冷声道:“他宋世澜当我卫家是什么了?!”

  在场人同卫韫的想法都差不多, 宋世澜虽然是庶子出身, 然而这些年身价却是水涨船高,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宋世澜手握兵权,独居琼州,加上性格温和,容貌出众,因当年身为庶子一直未曾婚配至今, 早惹了许多达官贵人都眼热, 是当下同卫韫一般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蒋纯虽然德容俱佳, 但毕竟孩子都已经十一岁,家世又算不上出色,还是庶女,怎么看, 宋世澜都不可能求娶她。

  再加上, 蒋纯又非待嫁之身,乃卫韫二嫂,联姻联到她头上,这话说出来,怎么都带着几分羞辱意味。于是在场人莫不冷了脸色,秦时月抿唇道:“欺人太甚!”

  楚瑜看着众人群情激愤, 眼见着卫韫就要回绝,忍不住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们本并排坐在一起,她这样的小动作被桌子遮挡,卫韫转过头去,就见楚瑜笑着道:“这事儿,还是问问二夫人吧。”

  听了这话,卫韫似乎有些悟了,他点了点头,重新道:“也是,或许这中间也有许多我们不知的内情吧。”

  说着,卫韫换了话题,询问了一下华京的消息。

  “侯爷刚出华京,赵玥就下了圣旨,说侯爷欺君枉法,犯上作乱,散播谣言诬陷今圣,论罪天下当讨。”

  卫秋管理着情报,梳理出最重要的信息来。卫韫应了一声,随后道:“近来投奔的人有多少?”

  “约有三千,不过每日来投奔的人数正在增加。”卫夏恭敬回答:“约是大夫人的布置起了作用。”

  这话让所有人看向楚瑜,楚瑜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卫夏说吧。”

  “这些年大夫人经营产业众多,尤其是人口密集的消息出处。侯爷事出之后,华京当夜便有人在公告栏血书了赵玥多年来种种丑事,还说其实当年真正的秦王世子早就死了,赵玥杀沈御医就是为了维护这个秘密,赵玥并非天家血脉。”

  “之后京中酒肆赌坊青楼客栈,各处大夫人都让人传这个消息。还让路上的戏班搭台子唱了关于赵玥的戏,同时有关赵玥如何害人夺帝、夺帝之后所作所为,大夫人早已让人加工成话本准备了上万本,如今在坊间争相传阅,在燕州等地,已经被列为禁书,但仍旧由百姓私下览阅。”

  听到这些,卫韫忍不住笑了。

  禁书这种事,若赵玥不禁,百姓或许还没这么想看。赵玥一禁,怕反而给了这书名气。

  谣言总比真相跑得快,泼污水总比洗干净容易得多。

  卫韫压着笑,转头看向卫秋:“那我让你安排各种异相一事,你可去做了?”

  “我已听说了,”陶泉笑起来:“前些时日,有百姓问我,可知凤落玉石之事,我便猜测,这是卫秋的手笔了。”

  “何谓凤落玉石(PS:这里非原创,战国时某个小故事改编)?”

  楚瑜有些奇怪,陶泉恭敬道:“回禀大夫人,这是如今民间都在说的一幢奇石。说有一猎户,入山打猎,困顿之后在河边小憩,等他睁眼时,就看见一只凤凰站立在一块石头之上,那凤凰能语人言,便问他,如今何年?那猎户答元和四年,那凤凰说,非也,亡国之年。那凤凰又问,今主何人?猎户答,赵氏四世,凤凰又摇头,回说,非也,祸国之人。而后凤凰一声长鸣,消失在了猎户眼前,猎户上前去将那石头抱了回来,让玉将开了之后,里面果然有一块美玉。那美玉上写着十六行小字,字是周文撰写,写的是‘贼星祸国,天罚将至,朱雀在北,得护永昌’。”

  陶泉说得笑意盈盈,卫韫击掌夸赞:“干得好!”

  朱雀在北,得护永昌。朱雀是卫家家徽,这意指已十分明显。

  楚瑜听着卫韫的布置,又听他们开始商议定都之事。

  昆州毕竟混杂,各方势力都在这里各自占地为营,终究是不妥,卫韫楚瑜同其他人合计了一下,最终决定在白州白岭举行封王大典,举家迁往白岭。

  白岭在卫家彻底把控的白州,距离昆州又不算太远,进可攻退可守,加上本就是白州州府,也算繁华。

  等定下来后,已是深夜,众人都散开去,就留楚瑜和卫韫在房间之中。卫韫遣退了下人,站起身来,走到门前。

  他看着外面的星空,背对着楚瑜,平静道:“阿瑜,这一仗若我输了,你当如何?”

  “你不会输。”

  “若我输了呢?”

  楚瑜没说话,许久后,她慢慢道:“那我就替你把这一仗打下去。”

  听到这话,卫韫朗笑出声来,他转过身,静静注视着烛火旁端坐着的女子。

  她得坐姿端庄从容,明明那样柔弱的身骨,却仿若能撑起大楚山河。

  卫韫看着她,忍不住又问:“那若这一仗赢了,你又当如何?”

  “家里还有五只猫,”楚瑜声音平淡,卫韫微微一愣,没想过她怎么就提到这个,楚瑜继续道:“将他们养到老死。”

  天下太平,不过就是养猫逗鸟,又能如何?

  卫韫得了这答案,走上前去,将对方揽进怀里。

  “你说我是怎样的福气,怎么就能遇到你?”

  他温和开口,楚瑜有些脸热,没有应他,一言不发。

  靠了片刻,卫韫送她回房,路上突然想起来:“二嫂和宋世澜怎么回事?”

  “这事儿你二嫂同我说过。四年我让她去给宋世澜送过一次信,当时她是先去拜访自己朋友,不想那时候那座城就被北狄占下了,宋世澜知晓她在城里,看在你面子上去把城强行给取了,攻城时阿纯替他挡了一箭,在他那儿休养了大半个月。”

  卫韫点点头,四年前局势太乱,许多事他根本顾不得那么多,楚瑜继续道:“后来宋世澜一直缠着她,如今已经快五年了。他那话就是旧酒装新壶,你听听就得了,千万别当真了去。宋世澜那人何等精明,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做这样重大的决定?”

  楚瑜眯了眯眼:“你瞧着吧,不日后,他必也自封为王。”

  反正这天下如今已经这样乱,宋世澜趁机打个秋风,这才是他的风格。

  卫韫点了点头,又道:“那二嫂如何想?”

  “这个,”楚瑜想了想,突然想起之前蒋纯给她操心着搭红线的时候,她轻咳了一声,抬头同卫韫道:“等回到白城你举行封王大典,你将宋世澜请过来。感情都是培养的,你让阿纯接触接触他。”

  卫韫听着这话,皱着眉头,似乎是不大高兴。

  楚瑜有些疑惑:“你这是怎的?似是不愿意?”

  “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卫韫手拢在袖中,淡淡瞧了楚瑜一眼:“一个二个的,怎么就盯着我卫家的夫人不放了?”

  听到这话,楚瑜“噗嗤”笑出来。

  “若是一个都没看上我们,”楚瑜感慨:“那证明你哥哥们的眼光得多差啊。”

  这话说得卫韫高兴很多,他点了点头:“我卫家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说着,他转过头来,瞧着她,似笑非笑:“例如说我家阿瑜,就是极好的。”

第119章 (8.20)

  将书信发出去给楚临阳和宋世澜之后,楚瑜和卫韫便开始忙着定都白岭之事, 一家人浩浩荡荡朝着白岭赶了过去。

  卫韫和楚瑜要先过去准备, 两人便提前赶路前去, 由蒋纯领着王岚柳雪阳和一干小公子在后面。

  不在柳雪阳眼皮下, 卫韫便放肆了许多,直接同楚瑜坐在一辆马车里,赖着不肯下去。旁边都是近卫,倒也见怪不怪,楚瑜见赶不下去人,只能无奈道:“等到白岭时,你便出去。”

  “好阿瑜, ”卫韫赶忙得寸进尺靠在了楚瑜大腿上, 撒着娇道:“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楚瑜瞪他一眼, 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若不是看你这脸俊,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抽下去。”

  听这话,卫韫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能生得如此俊俏,也是本事啊。”

  楚瑜笑着推了他的头, 也不再理他, 就瞧着白岭的地图。

  白岭没有卫府固定的宅子,如今只能临时从富豪手里空着的宅院中选出一座买下来。卫韫安排着封王大典,楚瑜便主管着内宅之事,这选址也是她一手操办。

  “我请了先生来看,他替我挑了几个个地方,说这都是风水俱佳之处, ”楚瑜说着,将地图上的点指给卫韫看:“到时候,州府府衙就要改成你办公的地方,这座宅子离你不远。另一个则是离府衙远一些,清净一些,你看……”

  “前面那座吧。”卫韫果断开口,楚瑜笑了:“可是怕懒,早上想多睡些时候?”

  “这倒无妨,”卫韫抬手玩着她手指上的戒指,平淡道:“我就是想每顿饭都回家来吃。”

  楚瑜愣了愣,听卫韫继续道:“以后我怕我越来越忙,你倒还好,夜里我总会见到,日后有了孩子,我怕陪他的时间太少,他会不满。”

  楚瑜听着这些话,心里仿佛是被春光照耀着,温暖又明亮。她听着卫韫描绘未来,十分认真担忧着:“所以我想每日中午晚上都回来吃饭,吃饭时候能同他们说说话。只是怕这样也不够,只能先这样将就着,等日后我寻了法子脱身,咱们去过安稳日子。”

  “阿瑜,”说着,卫韫有些期盼开口:“你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你问这些做什么?”楚瑜笑容浅浅淡淡的,见不到底。

  在卫韫问出口的这一瞬间,楚瑜脑海中猛然闪过的,是顾颜青稚嫩又害怕叫着她“大夫人”的面容。她心里发紧,也不知自己是在难过些什么。

  卫韫听得楚瑜的话,她虽带着笑,可那笑意却不进眼底。卫韫突然发现,在孩子这件事上,楚瑜没有展现过同他一样的爱和期盼。

  他心里有些发慌,却又不敢深想,干脆伸出手去,抱住楚瑜,不再说话了。

  楚瑜摸着他的头发,温和道:“别闹太久,好好养伤,事儿还多着呢。”

  “嗯。”卫韫似是困了的模样,在她怀里睡着,一言不发。

  白岭到淮城不过四日路程,卫韫和楚瑜到了白岭之后,在州牧家中暂时休息下来,隔日楚瑜便去着手安家之事。她为此早已准备了许久,过来不过是将准备好的决定一一落实下去,从交房到把所有事安置好,也不过就是三日光景,三日后卫韫走进家门,看见府中连熏香都备好,卫府的牌位也安置好在祠堂之中,他同楚瑜一起去祠堂上了香,出门之后,走在长廊之上,楚瑜慢慢道:“一切安置得匆忙,你若是有什么不如意之处便同我说,我让人再做安排。”

  “我缺什么,你安排什么?”卫韫转头笑着瞧她,楚瑜抬眼,有些疑惑:“你还缺什么?”

  他房中一切都是按照以往搬过来的,不该啊?

  卫韫拉了拉身上大氅,垂眸道:“二十岁了,房里缺个夫人,大夫人给我安了家宅,管了中馈,没人愿意嫁进来,大夫人瞧瞧怎么办吧?”

  听卫韫又耍赖,楚瑜不由得笑了:“你怎么见缝插针说这个?”

  卫韫抬眼瞟了她一眼:“想早上不跳窗户,起早一点。”

  楚瑜抿嘴轻笑,卫韫见她不说话,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不答应就算了。”说完,他顿了顿,还是道:“我明日再来问问。”

  这次楚瑜彻底笑了。

  等到夜里,卫韫在自己房间里批着各处送来的文书,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将卫夏叫进来:“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

  卫夏答得恭敬,随后补了一句:“大夫人睡了。”

  卫韫点点头,明了这是到他去翻窗户的时间了。

  他将文书收好,摆了摆手,同卫夏道:“熄灯吧,我也休息了。”

  夜访香闺这种事,对楚瑜名声终究不好,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他也不想让人看轻她。于是他总是假装睡了,等自己的人都松懈之后,才悄悄溜出去。

  他像平日一样熄灯更衣,躺在床上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然而没等片刻,他就听到了窗户木落地的声音。卫韫皱起眉头,他直起身来,直直盯着窗户,便是这时,窗户突然打开,一个女子正抬了一条腿翻进来,骑在窗户上,与卫韫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见着来人,卫韫愣了愣,楚瑜没想到卫韫就这么正正瞧着窗户,她觉得有些尴尬,赶忙翻窗进来,将窗户关上,疾步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

  这一串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卫韫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你来做什么?”